我只在乎你 下——亚海
亚海  发于:2012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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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段律师车上后,徐诣航大口喘着气,段律师则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徐诣航才逐渐平顺呼吸。

「……你吓到了吧?」

「……」

「……你真的吓到了?」

段律师抚着唇,喃喃地道,「我以为你不会说台语……」

自认识徐诣航以来,他未曾听过他说台语。

徐诣航伸手顺了顺濡湿的头发,「我是徐家的小孩,怎么可能不会说台语……」

段律师不解,那么,为什么以前都没听他说过?连之前下乡服务的时候,遇到只会讲台语的选民,他

也是用国语回应。

「小孩子总是有样学样,以前常常看到旺叔骂人,后来就把他说话的口气学了起来……在不该用的地

方乱用,」徐诣航苦笑着回忆道,「之后,我妈叫旺叔别在我们面前骂人,而且要说国语……旺叔他

以前其实是不会说国语的呢,为了要跟我们兄弟俩讲话,他才开始学着讲国语……」

徐诣航越说越哽咽,但就只是哽咽,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从发生事情到现在他没流过泪,可能是太突然,也可能是愤怒大过悲伤,也有可能是……

极度的悲伤,其实流不出泪。

******

两人回到医院后,一切动作就像录放影机以三倍速快转着画面。

当晚,旺叔的情况急转直下,医生对家属说,很抱歉。

大家也都明白了。

医护人员说,老人家可能会希望回老家。徐父便决定要带二哥回徐家祖厝。

在那里,旺叔出生,并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到隔天,葬仪社人员就把一切打点好了,连灵堂也赶在第二天搭建完成,陆续有人来拈香致意,有

人说他的遗容很慈祥,不像生前总是动不动就发火,也有人不愿相信他已经过往的事实。

一直到旺叔过往后,徐家人才知道,原来他早在二年前就拟好了遗书,而遗书的见证人和执行人竟然

还是段律师。

段律师公开向家属宣布遗书,内容主要是财产分配,旺叔生前拥有不少房地产,也一直都是靠收租金

当收入,他将房子土地大部分都平均留给自己的兄弟姐妹,并特别留给了徐诣航及徐诣樵各二幢房子

八日后,旺叔出殡,热闹非凡,出殡队伍绵延了一公里远。徐诣航捧着香炉走在队伍前方,在习俗上

一向是由儿子或长孙担任这个工作,但是,他自愿并坚持要由自己担任。

丧礼结束后,一切慢慢恢复正轨。徐父又出国处理事务了,少了一个聊天的伴,徐母则变得有点抑郁

,徐诣航则又回到办公桌前。

他独自一人待在竞选总部办公室里,段律师敲门后也没回应,便迳自走入。

「诣航,我只问你二个问题。」

「……」

「你想继续参选吗?」

他脑海中浮现那天旺叔领着竞选团队拜票的模样,自信满满,神采飞扬,他百分之二百相信徐诣航会

当选、连任……

『让徐诣航连任立委,你们说厚呣厚(好不好)——?』

徐诣航毫不犹豫地道,「我会继续参选。」

「另一个问题是,你想报仇吗?」

徐诣航的答案,让段律师开始拟定另一个计划。

丧礼结束后一个月,徐诣航竞选总部里来了一名贵客。

徐诣航远远地就看到他从停在对街的BMW上走下,便急急忙忙跑出门迎接。

「方老?!」

「哎,徐立委。还让你出来接我,真不好意思。」方姓老翁笑道,「我儿子要来市区办事,我吵着说

要跟来看看你,就请他载我过来……」

看见他老人家特地前来拜访,徐诣航反倒比较不好意思。

「只要您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抽空过去看您的啊。」

「我再怎么老糊涂也记得现在是选举期间,徐立委应该忙得不可开交吧?」

「呃……哈哈,」徐诣航干笑道,「若是要去海边吃海产的话,我一直都有空。请进来坐喝杯茶吧。

徐诣航亲切地扶着他进门,并亲自泡茶招待,两人寒暄几句,方姓老翁才慢慢说出来意。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方姓老翁轻抚茶杯边缘,看向远方再道,「我想,『他』一定也

能放心地走了。」

徐诣航双眼微垂,将茶水倒入茶海后,他便一直盯看着它,彷佛澄黄明亮的茶面倒映出了谁的影子。

「丧礼那天你的气色很不好,我也怕那时候讲这种事,时机不妥,便等到现在才过来找你……」

他抬起头看着方姓老翁,不禁疑问道,「方老……?」

「还记得我之前说,王泓还是县议员时的事情吗?」

徐诣航微颔首,他记得很清楚。当年,王泓还是T县县议员时,也有一件工业区建设案,王泓在妈祖

庙前发誓,说绝对不会让人破坏这片美景,比照后来他的所做作为,令人不胜唏嘘。

他也知道方老说这件事的用意,是要他看着王泓的转变,警惕自己。

「人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一定事出有因。其实,他当年是因为发生了某件事才改变的……」

老翁看着徐诣航,缓缓地道出当年的故事。

「那时,王泓意气风发地连任县议员,还当上议长。在当时,T县大家都说他是,『喊水会结冻』,

不但有权有势,又有众多支持者,也被看好是最佳的未来县长人选。老一辈的说『一个人若气势太焰

会招老天妒忌』的事成真了。」

「王泓的妻子检查出有胃癌,他遍寻名医为妻子治病,并找到一个肿瘤权威医生为妻子动手术切除,

可是手术后不到半年,妻子还是因为癌症转移不幸去世。本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但后来……我想你

也猜得到,政治总是跟阴谋扯上关系。」

「难不成……他的妻子是被人……」

「嗯……应该说是至今仍没有定论。王泓之后才发现,妻子的主治医生是民主党党员,还是T县县长

的好友,而县长当时与他关系交恶,让他不得不多作联想。而且,他也真的查出医生有医疗疏失之处

,但是医生坚持自己没有过失,也说倘若真有医疗疏失也绝对与政治无关,各说各话地闹了好一阵子

,最后便消失在新闻板面上了。」

「这件事情之后,王泓就变了,跟对他没有利益可取的朋友划清关系,为了追求更高的权力不择手段

,仕途因此也更加顺遂。在他达到政治生涯颠峰,当上自民党主席时,当年的医生离奇地人间蒸发,

T县县长也未曾再出现于政坛。」

「……」又是如此相似的剧情。

究竟是政治总是如此,或着是人性里的贪婪、图利、仇恨、复仇是个巨大的无尽回圈,使得历史不断

重演。

「哎,我说了这么多,你是读书人、聪明人,应知道我最想说的是什么吧?」方老轻唉了口气,「你

追求更高的位子,应该不是为了报仇吧?」

徐诣航表情认真地答道,「我会继续参选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旺叔。」

旺叔希望他赢这场仗,他不想让他失望。

他又坚定地再道,「因此,选赢之后,要我马上辞去立委一职也可以。」

方老闻言连忙劝阻,「这么做就太偏激了啊……我只是想亲口听你说,不是为了报仇才选举。现在听

到你的保证我就放心了。」

徐诣航恢复亲切的笑容道,「谢谢方老的提醒,如果把选票拿来当作复仇的工具,那就太对不起支持

我的选民了。」

尽管有许多激动派的选民认定这件事是『某些人』做的,也嚷嚷着说要去给他们好看,可是徐诣航仍

安抚他们的情绪,不想煽动群众力量,也不想用此事当成宣传的工具。

方老呵呵地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你以后的成就一定会比现在更高。」

徐诣航笑而不答地喝了一口茶。

******

送走方姓老翁后,徐诣航与段律师通电话联络事项。

「你那边如何?」

电话另一头的段律师沉声道,『事情都办好了。』

「嗯,那就剩下『等』了。」

挂断电话后,坐在办公椅上的徐诣航往后一躺,总觉得自己肩上有千斤万斤重,怎么也卸不下来。

他觉得,方老其实『大看』了他。

他并不想要多高的成就、权力或是金钱,他只想要身边的人不要再受到任何伤害就好了。

他只想要那些伤害别人的人,得到同等的代价。

他跟王泓绝对不一样。

他不会为了报仇而想爬到更高的位置,那只会使复仇之路太长、太远、太麻烦。

套一句徐母说过的话,『有仇必报,而且要马上报。就跟养狗一样,不对就要立即教训,不然它们哪

知道你在讲哪件事呢?』

之前他总是过于妇人之仁、过于优柔寡断,让他得到一次惨痛的教训。

他不会再忘记了,为官的三字诀。

冷、稳、狠。

未满十八岁的那几名青少年被移送青少年法庭后,因多数有前科累犯,再加上此案犯行重大,交由检

察官侦查后,依法提起公诉。

也许是仗势着自己未满十八,或是背后主使者与他们谈妥了什么条件,青少年们始终坚称这是在自己

自由意志下所犯的罪刑,概不承认有人唆使他们一事。

对他们来说,比较不幸的是,侦查该案的检察官并不能算是个『正直』的检察官,又刚好他跟段律师

是大学同班同学,有点交情,之前也时常『官商合作』。

尔后,检察官便与段律师同流合污,让他带了几个『真正的兄弟』进去问候一下那几名乖劣的青少年

不到半小时,他们就边哭喊着妈妈边把全部的事情都讲出来了。

『有……有人给了我们一笔钱……叫我们在停车场等着那台TOYOTA,

说是徐立委的车,

等他开车离开后就跟上去趁机砸车……』

『真、真的只是砸车,我没骗你!而且我们本来砸完车就要走了,

是那个大叔又跑出来才……』

『把他打得满地是血后,

我们才发现事情闹大了,

就赶快闪人……后来,就跑去约定的地方要跟那个人拿钱,那个人看到我们身上有血也觉得事情不对

,我们就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他听了,只拿给我们更多的钱,还说我们都未满十八,关不到五年就出来了,

还叫我们不要把跟他联络的事说出去。』

『他从来没跟我们说他是谁,不过我们有看过他进出王泓竞选总部……』

『……真的就这些了,其它我们都不知道了……』

临走前,

少年还抓着段律师问道,『……他说我们只会关五年的事,

是真的吗?』

段律师不发一语地,用冰冷的眼神环视现场所有人,他们绝望了。

******

得到青少年的证词,确定主嫌是他与徐诣航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后,

徐诣航又得到有人密报,

说这件事情,

其实民主党的刘世豪也是幕后主使者之一。

徐诣航总是忍耐着刘世豪欺侮自己,但这次可不同了,

他跟段律师直捣黄龙,拜访刘公馆。

八面玲珑的墙头草当然先向徐诣航嘘寒问暖一番,说自己在葬礼时有要事在忙,可是白包有托人代给

,可没少包给他呢。

「你不来也好,

因为你如果来了,旺叔一定会托梦骂我的。」徐诣航眯眼笑道。

刘世豪一脸尴尬,「呃……这怎么说呢?」

「徐家的丧礼一向不欢迎仇家来访。」

「喂喂……话不能乱说啊,

我刘世豪是哪里得罪你了?第三区候选人的位子我也没跟你争啊,反倒是你跑来我这里乱放话了!?

」为巩固自己的气势,

刘世豪大声嚷嚷着。

段律师则冷静淡然地道,「你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然会去跟敌对党同伙,还不怕被反咬一口?

!这可能是一种奇袭、一种赌注,

只可惜你赌输了。」

刘世豪内心动摇地往后退了一步,徐诣航再趁胜追击道,「王泓的幕僚跟我们说了,

说是你提的主意,他们只附和而……」

「干!那王八蛋!主意他提的、人也他找的,我顶多只出了一点钱而已啊!那家伙……」

徐诣航与身后的段律师对看了一眼,

双方皆露出胜利微笑。

段律师拿出预藏的小型摄影机,证明方才的画面都录成影像,可以成为呈堂供证。

刘世豪此时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徐诣航已经不再是从前那只无辜小绵羊,一直逆来顺受的他反咬了自

己一大口。

「刘兄,

你放心,我们还不打算公开这段影片。」

对方再度露出温良的微笑,刘世豪却觉得这笑容绝对不单纯。

「你、你想做什么?」

「我要你去拿王泓涉案的证据。」

徐诣航与刘世豪达成协定,只要刘世豪能再与王泓接触,拿到他涉案的证据后,他就不会在选前公开

影片或是对外宣扬此事。身为输家的刘世豪莫可奈何地签字答应了,现场还有律师为证。

在回程的路上,徐诣航喃喃地道。

「今天让我学到一件事,

白纸黑字真的要看清楚。差一个字,甚至一个逗点都会不一样呢……」

在双方签定的合约上有个陷阱。合约写着,

『不会在选前公开影片或是对外宣扬此事……』,

意思即是,

选后公开的话,该合约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们打算在选后把影片交由民主党党主席裁决,反正他们也不看好刘世豪会当选,就让他慢慢地被冷

冻、被撵出政坛,

这也算是一种酷刑吧。

段律师扶了扶眼镜,

斜瞄着他道,「我以前就告诉你签名之前,一定要再三看过文章……」

「是是……」徐诣航敷衍似地回着,随后又想到什么突然笑道,「那,段大律师以前用这招骗了多少

人呢?」

「……」

******

将这期间的事情向徐家两老报告后,他们仍觉得徐诣航做得不够,旺叔地下若有知会不开心。

但徐诣航却笑着说,「做不够的,

以后可再补,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们就能想到花招对付他们。」

两老这才发现,大儿子还是得到了徐家的真传。

刘世豪的办事效率还算不错,在方老拜访的那天,

他就拿到证据交给段律师,

段律师也把证据还给他,但留下拷贝档。

拿到证据后,他们并不打算马上公布。

由于现在正值选举期间,

公布的时机必需恰到好处。

公布得太早,

敌方阵营便有时间反驳澄清,如果让他反盘成功,躲到『立委』这个保护伞底下就不好了。若公布得

太晚,资讯则来不及让选民们知道,所以,在投开票日的前三天是最佳时机。

在投开票日的前三天,段律师运用媒体对外公布此消息。

这一击打得王泓阵营头昏目眩,来不及反应,

连澄清的记者会都说得不明不白。

最终,脱党参选,

想背水一战的王泓输了选举,

还得面对接下来的案件审理与刑罚。徐诣航跟段律师都认为,他已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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