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不知怎地白衣男子又阻止了他,「还是我来算了,你去给我折根树枝。」
停了手的大汉站起身来,不解地问,「要树枝干什么?」
白衣男子的目光看向苏讨儿裆部,「可能需要戳一戳捅一捅。」
「哇靠!」
忍无可忍,苏讨儿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抓了衣服就向后跳出八丈远,「变态!要不要这么毒啊?!」
他这突然诈尸的把那大汉吓了一跳,可白衣男子却一派镇定自若,冷哼道:「苏帮主果然好本事,连我教催眠魔花都困不住你,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那香味挺俗的,我确实快被熏晕了,」皮笑肉不笑地弯弯嘴角,苏讨儿把衣服拍拍灰又重新穿上,「阁下可是南海魔教之主叶隐湖?」
「不是叶隐湖,」白衣男子淡然答道,「是叶隐江。」
「啊,不好意思记错了,那另一位是?」
「齐劲。」
「那么,贵教劳师动众追我一个叫花子追到这穷乡僻壤里来是所为何事啊?」苏讨儿扶了扶有点歪掉的西洋镜,「连教主都亲自出马,想必十分重要?」
「万分重要。」叶隐江冷冷地说,「我只是来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丐帮镇帮之宝。」
「啊?属于你的?」
苏讨儿想了想那个满是王锦才牙印的金碗,又想了想他死不正经的老爹,不由耸了耸肩膀,开口道:「难道你其实是我爹的私生子,我的小弟弟?」
「……不是。」叶隐江面无表情,右手却已不动声色地按上腰间。很有默契地,齐劲的手也在同一时间触上剑柄。
「苏帮主怎会不知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又何必装疯卖傻?不过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交出来,所以——」
「等等!」
「得罪了!」
根本不等的叶隐江已然抽出软剑,宽不过寸余的银白剑身锋锐无比。
赶紧在地上随手捡了根木棍,苏讨儿接着喊道:「拜托你到底要什么说出来我……」
『卖给你』这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一道迅急剑光就已逼至眼前。看来人家有心硬抢,买卖是做不成了,苏讨儿很遗憾地想,那就打吧。
不消片刻,两人交手已过二十回合,形势明显。
打狗棒法,招招打狗,苏讨儿笑着活络了一下手腕,敲了他好几棍子,爽。
剑招虽快却没快过人手中的木棍,按理说该气急败坏的叶隐江却并不见不恼,反而也微微眯起双眼笑了。
狞笑。
——劈里啪啦,苏讨儿手上的木棍顷刻间断成无数截。
握着最后半点短木桩,苏讨儿张大嘴巴倒吸一口气,「不是吧,这么夸张?!」
还没等他把嘴巴给闭上,背后寒气乍现!此时不闪就没机会再闪,苏讨儿想也不想便跳出三丈开外。
这一剑雷霆万钧,劈得地面都出了个坑。
「两个打一个还来偷袭?太过分了吧!」苏讨儿心有余悸状拍拍胸口,幸亏刚才闪得快,还以为这个大老粗是个老实人,真是看错他了!
「可、可你们中原人不是说,攻其不备吗。」齐劲言罢,立刻重整剑招攻向苏讨儿左侧,而右边不用猜也知道,叶隐江一把利剑已向他要害袭来!
嗯?男的也搞双剑合璧?
「那中原武林还讲究单打独斗,你们怎么不入乡随个俗啊!」苏讨儿仰天叹道,看来,这是逼我出绝招了!
丐帮绝学多年未现于世,纵然它已不在江湖,江湖上却仍有它的传说。
无坚不摧,无固不破,掌法之妙,天下无双。
苏讨儿一声清叱,「降龙十八——」
谁敢迎它锋芒?叶隐江心中大骇,电光火石间与齐劲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齐齐旋身疾退,只为避开这传说中刚猛无俦的一掌!
「摸!」最后一个字喊完,苏讨儿看着退得太快撞上树的齐劲与手滑掉了剑的叶隐江,感叹道,「这一招还是这么好用。」
第四章
这是一场恶斗。
高手对决只争一线,胜负不过瞬息之间——那是大众化的说法。实际上凡事都有例外,从日央到日落,从树下到瓜田,叶隐江、齐劲、苏讨儿三人已混战了近两个时辰了。
「三百七十八、三百七十九……」
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人多双拳难敌四手,苏讨儿已经很累了还得分心数数,着实苦不堪言。不过他数的不是过招的回合,是西瓜!
「哇,」险险避过齐劲的一剑又反手向叶隐江打出一掌,苏讨儿没忘计数,「一剑五个,三百八十四!」
「最后一个明明是你自己踩碎的!」齐劲气喘吁吁,其实此刻三人都是疲态尽显,而他劲力消耗最多,更是疲乏。
「那好吧,三百八十三,」苏讨儿挥了挥汗,「打完记得给钱。」
又过了半个时辰,世界终于清静了。
苏讨儿本来就是破衣烂衫的,现在更是一条条碎布挂在身上,更有乞丐之王的形象。叶隐江和齐劲也好不到哪去,裤腿裂了袖子断了,衣服上几个大洞,半截腰带随风飞舞,看起来倒比较像是苏讨儿的跟班。
「不打了是吧,算账。」什么都很破唯独墨镜没有碎的苏讨儿叼了个草根在嘴里,如果不是他嘴角有淤血,那神气看着就更令人牙痒了。
「四百七十八个西瓜,一个十斤,一斤五文,一共二十五两银子。」苏讨儿把手伸向叶隐江,「教主不会赖账吧?」
顶着乌青的眼圈,叶隐江翻了个白眼,朝齐劲努嘴。
齐劲钱虽然掏了,但人还有些疑惑,「西瓜不是四文一斤的吗?」
「这你都清楚?」苏讨儿咂舌,「你还是别做护法了,加入我丐帮比较有前途。」
说归说,收进去的钱是不会拿出来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叶隐江脸上掠过一抹阴戾之色,拉起齐劲便走,「苏帮主,后会有期!」
谁想跟你后会啊!等确定人不在了,苏讨儿浑身一软倒在地上。他没怎么样,就是功力消耗太大,全身散架而已。
不过那两个人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叶隐江招式虽快但内力不够深厚,齐劲力大无穷却还欠缺灵活,若单独与其中一个交手,都是三百招之内的手下败将。可这两人无耻地上来围殴,还配合得天衣无缝,情况就不一样了。苏讨儿几乎所有的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才堪堪将他们击退。
哎,苏讨儿揉揉腰,酸哪!现在是人累腰酸肚子也饿,连爬回家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一直不回去的话,没良心的财主会出来找自己吧。苏讨儿索性数起了天边的火烧云,一朵两朵三朵……
云没了,换上了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不多时星星也没了,两眼一摸黑——苏讨儿已经合上眼帘打起了瞌睡,这下是真的累到睡着了。
晚上暑气降了许多,风里自有一丝清凉。虫鸣悦耳,月色光华,如此良辰美景,王锦才却差点又摔了一个狗啃泥。
「气死我也!」王锦才边走边骂,下午他在灶台边上等了许久都没见苏讨儿回来,想自个儿先弄着吃又舍不得柴火。以为再等等苏讨儿就会出现,哪知道月亮都爬上来了,苏讨儿还是没影。
「死混账跑哪去了!」饿得不行没办法的王锦才只好出来找人,但为了省钱他自然是不点灯笼的,借着月光往白天与苏讨儿分开的地方摸索,时不时还被石头坎子啥的绊上一跤。
「被我找到有你好看!」
边骂边走的总算快到地方了,王锦才瞪大眼睛,怎么瓜田好像怪怪的……咦,远处那躺着个什么?
不会吧?!心里一紧,只有算盘强点体力从来不行的王财主三步并作两步,兔子一样蹿到横躺在地的苏讨儿身边,「喂!喂!你怎么了!姓苏的!喂!」
急得大喊的王锦才把苏讨儿又摇又晃又掐,人中摁了无数次,可苏讨儿就是一动不动。
看着这人浑身衣服没一处好的,似是伤痕累累,王锦才觉得脑门上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懵懵地疼,直冒出一肚子怨气怒气。
「谁干的!混账!禽兽!老爷我一定要报官!」
王锦才气得哇哇直叫,不过脑子还在,明白当务之急是先救人,以及诉讼费该苏讨儿自己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讨儿就算减了几斤肉也不是王锦才足以扛得动的。可怜没干过粗活的土财主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也背不起苏讨儿。
「没法子了。」整出一身汗的王锦才只得解开自己的腰带,又分开苏讨儿的双腿……好把腿绑自己腰上,方便他把人倒着拖走。
拖了不到十米,苏讨儿就憋不住了,两眼一睁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
「啊啊!」王锦才吓得不轻,这乡村野外的碰上鬼魅附身了??
「哎哟。你轻点嘛,」苏讨儿笑得西洋镜都快从鼻梁上滑下来了,「你别怕啊,快把你裤腰带解开,我好起来哈哈哈哈……」
——被骗了。
看苏讨儿爬起来接着笑得前仰后合,王锦才袖子底下的拳头紧了又紧。
「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无聊!」好歹这是伤患,王锦才尽全力忍下扁人的冲动,勉强还算温柔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吧你!?」
说完王锦才不放心地摸了两下苏讨儿的额头,又把他扒弄来扒弄去,没见着什么大伤口,这才长出一口气。
「没事,」苏讨儿的眼睛笑得跟他上空的月牙一样弯,只可惜被镜片遮住了光彩,「就是肚子好饿,今天能不能吃肉?」
「……你,」王锦才气结,「我比你还饿!想吃肉,门都没有!」
「可是我帮你卖了不少西瓜哪,」苏讨儿指指瓜田,从怀里摸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递到他手上,「给,卖瓜钱。」
「啊?」太暗王锦才看不清瓜田惨状,但就是瞎了他也能看清银子的光辉,「卖了这么多钱?」
赶紧收下银子,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让王锦才心情大好,气闷都消去不少。
苏讨儿趁势敲边鼓,「那今天……」
「别废话了,」王锦才扭头佯装没听见,「回家!」
其实王锦才也不是绝情的人,一路上他都在肚子里拨小算盘。最后临着进了家门,他才痛下决心,掐着手心咬着嘴唇,拉住了苏讨儿。
「算了,今天我叫丫鬟来生火作饭。」王锦才死盯着一身狼藉的苏讨儿,拼命激发自己的同情心才开口说出了话,「顺便也给你烧点热水洗洗澡,洗完我给你上药。」
「你会给我买上好的金创药吗?」苏讨儿的语气很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明明大部分时间里都神经无赖不正经,突然变成这样还真令人……受不了!
「你撞到头了吧你!」立刻变成棺材脸的王锦才倒是从来都表里如一,连拉带踹地把苏讨儿赶去洗澡了。
被叫来的丫鬟头一次在王老爷的默许下做肉菜,又吃惊又好奇,就故意做了炒肉做扣肉,做完扣肉做回锅肉,差点害王老爷背过气去。
于是这一顿虽然吃得晚了点,可那叫一个香。抱着做都做了不吃也白便宜了苏讨儿的心态,王锦才放开肚子山吃海喝。苏讨儿累了一天消耗颇大,更是风卷残云恨不得把盘子都吞了。
吃完饭一人肚皮上挺着一个小西瓜回房,在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靠着,消食。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王锦才打了一个饱嗝,「要不要去报官?」
「不用,跟你说了我是江湖中人,江湖事江湖了嘛。」苏讨儿笑吟吟地也打了个嗝,「我怎么说也是丐帮帮主。」
王锦才一直不理解,丐帮是啥,能吃?乞丐头子而已什么江湖江湖的,钓鱼?
「那随你。」除了对钱财心细,王锦才对其他一切心都很宽。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两个小瓶小罐,又破天荒地点上油灯,王锦才走回床边把苏讨儿衣服一掀,「擦药了。」
这一战虽说让苏讨儿伤了不少元气,但身体上大多只是破了点皮肉,看似狰狞,实际上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睡一觉就完全不碍事了,根本无需上药。
「哎呀,我伤得不轻,你慢点。」
王锦才当然不知道苏讨儿是随口胡诌的,还当他真的受了很重的伤,连忙轻手轻脚地恨不得变成猫咪才好。揉揉这里涂涂那里,完了轻轻给他翻身,接着擦正面。苏讨儿倒也配合,一动不动地任王锦才摆弄。
颈窝靠近耳后那块,有道浅浅的伤口,王锦才眼尖瞧见了,就拨开苏讨儿散下来的头发给那里涂药。涂着涂着,手指不小心戳到了苏讨儿的耳垂,结果他整个耳朵都颤动了一下。王锦才以为自己眼花,拿手指再轻轻戳了戳——果然耳朵又动了!
苏讨儿的耳朵又薄又透,耳廓上方的软骨还有点尖,动起来跟猫耳朵似的,说不出来的有趣。王锦才好玩地又戳了两下,苏讨儿一把抓住他的手。
「玩够了没有?」
带着很暧昧但明显是拒绝的笑意,苏讨儿松开带着药香的手指,「玩点别的怎么样?」
「玩鬼啊,灯还点着呢,」王锦才总觉着有点恼,也不知道是不是苏讨儿不让他玩他耳朵的缘故,「剩下的自己擦,快点擦完了我好灭灯!」
「知道了。」笑着答应,苏讨儿伸手就解裤带。都是男的王锦才当然也不回避,愣瞧着。
……
这么闷估计是要下雨了,王锦才想,嗯,有点燥热,还是出去再洗把脸吧。
等他洗完脸回来苏讨儿药也已经上好了,躺在床铺里哀声说,「手疼,搂着你困难,要不你睡地上?」
「凭什么!这可是老爷我的床!」斗嘴惯了,王锦才张口就来。可说完之后他又想起苏讨儿现在的状况……
「那不然,」王锦才撇了撇嘴,「换我搂你。」
「好啊。」
灭了灯,黑漆漆,今夜又是好眠。
夜深人静,该睡的都睡熟了,天空一声闷雷响,竟然真的下起了雨。不过这对小镇上的人们并没啥影响,倒是七里地外的菩萨庙,淅淅沥沥地漏起了雨。
「这没法睡了!」身为魔教教主的叶隐江一身潮湿,烦躁得要死,他旁边那个毫不负责的前影卫齐劲,不挑地儿也不怕雨水,正独自睡得又香又甜,完全不管主子,把叶隐江那个气得。
要不是伤重没力,绝对要把你弄起来这样那样,那样这样,通宵到天亮!干脆脱了衣服给齐劲盖上,叶隐江恨恨地想,反正睡不成,运功疗伤算了。
早点拿到金碗,也可以早点……得偿所愿。
人说灾难之前多多少少都是有点预感的,不管是大灾小灾,大祸小祸,就是只鸟遭难前都莫名叫几声呢,何况是人?所以啊,王锦才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看谁谁讨厌。
「你就整天待在我家吃喝拉撒也不去找个活干!你知不知道廉耻?!」王锦才满面怒容,冲着躺后院树荫下乘凉的苏讨儿发火。
虽然盛夏时节已经过去,可秋老虎也不是盖的。小镇上再凉快,中午太阳正大这会儿,也还是酷热难当。
阵阵暑气熏得苏讨儿昏昏欲睡,只见他没什么精神地答道:「你见过哪个乞丐找活干了,再说我白天帮你做饭,晚上给你暖床,你还嫌弃我未免太没良心了。」
这调侃话说得软绵绵,参杂了睡意,听来竟有几分平实,说得跟真的一样,害横眉怒目的王锦才一下子臊红了脸,语气还冲,底气却不足了,「你个颠倒黑白歪曲事实的懒骨头!睡得跟我小院里的猪一样还在那说!睡……昏头吧你!」其实王锦才本来是想说『睡死吧你』,可话到嘴边忽然觉得那个『死』字怪不吉利的,硬生生吞了进去,只叹自己太好心。
不过苏讨儿好像真快被瞌睡虫钻进耳朵眼了,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你要是能跟宝贝那些猪一样宝贝我我还愿意做猪呢』,就把大蒲扇往脸上一搭,呼呼睡起了午觉。
王锦才到底只是个土财主,虽然一拳打在棉花上想出气没出成,但也没有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趁机在苏讨儿脸上画个王八什么的,而是挽了袖子憋着气闷跑小院喂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