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呢?”站在前面背对着他的季空晴觉得对方好像正拿自己的纹身点着玩,弄得自己背上好痒,只好出言诘问。
景明叡终于回过神来,一本正经道:“我先测一侧大体的面积,感应起来也好有个大致的印象。”
“我估计都在右上方凤凰的身体正中,那里的纹身最密集,应该是用来遮盖刻印的,其余的图案只是为了美观而已。”季空晴觉得背上微微有些凉催促道,“大冬天的,你倒是快点啊。”
其实以景明叡的力量根本做不到这类的感应。不过他曾被授予秘法,可以短暂地模拟天人的灵力,施展一部分天人的能力。他猜测既然真正的天人之间的确是存在感应的,如果用模拟出的灵力应该可以感觉到自己已有的刻印,所以才大胆地夸下海口。
景明叡集中心神,把全身的力量凝于掌心,他手中渐渐显现出一团金色的光芒。他将手掌按在季空晴的后背上,缓缓移动。
季空晴在景明叡的手按上后背的时候被暖气一激,心中一颤。
“啊!”
“第一个。”
两人同时开口。
景明叡感到一个熟悉的符号映入脑海,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成功了,他感应到了第一个刻印。
季空晴有些后悔,刚刚的那一瞬间,有一种极度舒适的感觉窜过他的全身,刹那间他好像和景明叡的内心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系,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那种极为温暖宽广的气息顺着联系流入自己心间。这种感觉太过于美好,以至于他一瞬间有想要跳开的冲动。他只好定了定神,抑制住自己的动作,决心今日怎么也要弄清楚事实真相。
“第二个。”
“第三个。”
“第四个。”
景明叡的手依然在缓慢的移动,只是手心的金光渐渐有些不继,动作也越来越慢。
季空晴咬了咬唇,他几乎被那种美好的感觉折磨得全身发软,却依然坚持站得笔直。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如果还有一个刻印的话,那自己就可以放下所有的侥幸了。
过了许久……
“第五个。”景明叡额角冒汗,轻轻吐出三个字。
季空晴感觉心里涌起各种不同的感情,最后却交织成了如释重负四个字。
就在此时,异变陡升!
房门被突然打开,一道白光向景明叡袭来!
季空晴感觉到景明叡只是微微动了动身体,连放在自己背上的手都没有拿下来,就知道事情不好。他没想到今日的感应竟然对景明叡消耗如此之大,让他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惜自己也是全身酸软,凤隐刀又离得太远,好在还没有完全丧失行动力。他决定先挡上一挡,只要景明叡稍稍恢复,两个人再合力闯出去。
决心已下,季空晴一个急转挡在景明叡身前,徒手抓向飞来的白光。
他一把来袭之物抓在手心,就发现不对,这绝不是什么锋利的暗器之类,手中之物滑腻异常,还在大力挣扎,这是一个活物!
他只觉得腕子上微微一麻,那道白影从手心里蹿出,又飞向景明叡。
季空晴再想有所反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最后听到一声景明叡懊恼的叹息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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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空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锁在一个石室里。
他抬头看见同样被锁在角落的景明叡似笑非笑的眼神,庆幸他们还被关在一起。
他心中沮丧极了,暗骂自己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想出这儿一个要命的主意。虽说景明叡没有告诉自己这样的感应会让他暂时失去行动力,但是只要看这个家伙从来就喜欢在自己面前逞强的样子,哎,我早该想到的。要不是手被铁链锁住了,季空晴只恨不能狠狠捶一捶自己的脑袋。
景明叡看着他面色不停变换,轻声笑了出来。
季空晴顿时恼了,怒叱:“你笑什么笑?只怕等下哭都哭不出来了。”
景明叡当即顺毛,正色道:“没事没事,既然被不缺胳膊少腿完整个地抓来了,一时半会儿肯定死不了。”
石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黄衫女子带着两个青年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就嚷嚷起来:“哎呀,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连空晴公子也给锁了起来?还不快快松开。要是伤了他一根毫毛,陛下可不得把你们宰了。”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女子又道:“他是陛下的人,跟我们本就是一家嘛。再说了,他被小白咬了一口,哪还有力气反抗?”
“是,大师姐。”左边的青年向那女子行了个礼,上前用钥匙解开了季空晴身上的锁链。
“好了,你们都出去守着吧。”那女子挥挥手将两人赶出了屋子。
她摇曳着风情万种地走向季空晴:“奴婢给空晴公子请安——”
“怎么是你?”季空晴讶然道。他突然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异香,惊讶地看着一张跟上次见面完全不同的脸。似乎声音也有所不同啊?
“哎呀,晴哥哥,你果然是对奴婢念念不忘的吗?”黄衫女子娇笑道,“我还听说你还让人在宫中寻我,可惜那时我已经变了个样子,害你白找了一场。”
季空晴在她的笑容中却只看到森森冷意,确定了眼前之人的确是那个在宫中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古怪宫女。
他冷哼一声,朗声道:“季曦好大的胆子,竟然派你劫持楚国太子!你也不想想,这里可是丹阳城,在这里劫人,不出一时三刻,只怕就要被抓住掉脑袋了。我劝你还是早些弃暗投明,恭恭敬敬地把我们放了吧。”
景明叡在一旁笑嘻嘻地点头:“不错不错,我说小美人,你要是放了我,我绝对既往不咎,说不定咱们还能一起共事。我跟你说,大楚的待遇可要比荆国好上很多哦。”
“不行不行。”黄衫女子连连摆手,“这里可是荆国埋伏了几十年的暗桩,从齐国时候就有了,可没那么容易暴露呢。陛下连这里都舍得拿出来用了,我又怎么能不帮他达成心愿呢?”
她对着季空晴摇了摇头道:“啧啧,听说我的师弟去劫人的时候不巧打扰了两位的‘雅兴’?晴哥哥怎么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呢?怪不得陛下要如此嫉妒,吩咐我一定要好好‘招待’太子殿下,让他品鉴一下荆国的一百零八种酷刑呢!”
季空晴心中巨震,他竟然想要折磨明叡!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愤怒过!景明叡在他心中一直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这种特殊几乎凌驾于所有的感情之上,甚至可以说景明叡是他生存下去的支柱。一瞬间,他对季曦那种已经麻木了的仇恨又翻涌起来,他用犹如刀锋一般地眼神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女子。
那黄衫女子却好像一无所觉,迈着莲步走向景明叡。
她用一根青葱般的手指挑起景明叡的下巴,叹息道:“陛下让我先从脸上开始,可是面对这么一张脸,叫我怎么下得去手呢?”
景明叡笑道:“没关系,尽管下手。有人说,脸上有疤可是男人的勋章呢!”
黄衫女子又摇了摇头:“你舍得我可舍不得,再说晴哥哥肯定也是不舍得的。你看晴哥哥的眼神凶狠得好像要把我给吃了呢,奴婢可真是吓死了。怎么办呢,到底要用什么‘款待’太子殿下才好呢?”她低头喃喃不已,好像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景明叡突然打了个哈欠:“要不先给老子来一顿鞭子解解乏吧,你这里火把烧得太旺,我困得很啊。”
“好,就这么决定,我去拿鞭子!”黄衫女子拍拍手对他的建议似乎极为满意,兴高采烈地奔了出去。
第二十章
恨不能以身相代是什么感觉,季空晴不想再体会一次了,所以直到许多年后,他也一直站在那个人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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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空晴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桌精致的酒菜。
据说这还是根据他在荆国皇宫里的口味特地让庄里的厨子做的,四冷八热都是的南方菜,且色香味俱全,让人看得食指大动。
季空晴吃得很慢。
他自从被那条诡异的异种毒蛇咬了一口之后身上的毒性一直没被解开,直到现在都全身泛着酸痛无力,不得不举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吃饭。
景明叡被锁在一旁的架子上,等待着今天的刑罚。
他这么多天以来一直都在受各种各样的折磨,脖子以下几乎都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看着他在面前受刑,季空晴一开始悲愤难当,几次三番想要上去阻止,恨不能以身相代,甚至有一次企图徒手抓住烧得通红的烙铁。到后来他的情绪渐渐被悔恨击垮,一步步走向崩溃。他常常狂乱地四下乱转,不断寻找着各种可以折磨自己的方法,用头撞墙、划伤自己,好像只要能和景明叡一起受苦就会让自己好受一些。有时甚至放声尖叫起来,试图遮盖住那些击打皮肉的声音。
那黄衫女子看他这样也不阻止,只是让手下收走了季空晴身边一切可能带来伤害的物品,还把四处铺上了厚厚地垫子,笑眯眯地饮着茶欣赏着他狂乱的样子。
直到三天前,季空晴突然感觉胸口涌起一股熟悉的暖流,才猛然间从浑浑噩噩地状态中醒了过来,用恢复清明的眼神望向景明叡。景明叡那时正在受反吊之刑,两手的关节被反转着高高吊起,他的关节此时都已经吊得脱臼,鲜血顺着肩膀流淌下来。似乎是感应到了前方的目光,低沉着的头微微侧了侧,向季空晴露出一个坏笑。
季空晴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失态。他开始正常的吃饭休息,似乎对眼前进行的各种刑罚丝毫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只有他心里明白,悔恨已经发生的事是完全没有用处的,他需要积攒体力,寻找机会,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只要把手伸进去,然后像这样转动机关,就可以把手指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地碾得粉碎。”黄衫女子这几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取出一大堆类似的刑具,一一向景明叡说明功用,让他自行挑选。
“荆国真不愧是一只脚踏入棺材里的腐朽王朝,刑具的种类真是层出不穷啊。”景明叡也赞叹道,他的声音破碎嘶哑,断断续续。他的感叹也是不无道理的。楚国自景烮立国以来一直坚持法严刑宽的政策,定下了严格的律法条文,却把前齐各式各样的刑罚简化了不少,大体上就只剩下了是坐牢、苦役和砍头。景烮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要靠残忍可怕的酷刑来震慑百姓,不如让百姓知道具体做什么事会犯法来得有效。因此在楚国境内除了在特殊的刑讯机构,几乎看不见这么多种多样的刑具。
“多也有多的坏处,你看我现在看着那么多可以用在手指上的刑具,就是无法取舍啊。”黄衫女子一脸烦恼。
“那有何难?照我看人身上既然长了十根手指,我们一天一种慢慢试,都用一遍不就好了。”景明叡提议。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如果在身上再用刑的话,饶是他体力惊人也快要受不住了,如果能用手指拖延一点时间,就再好不过了。
他突然冲着那女子笑道:“小美人,我跟你打个商量,都说十指连心,要是待会儿我能不叫出声来,你给我壶酒喝怎么样?”说着还向季空晴面前的桌子努努嘴。
黄衫女子乐道:“没想到太子殿下半个月没吃东西,连水都没喝上几口,倒想要喝酒?”
景明叡做了个鬼脸:“没办法,谁叫我肚子里的酒虫被勾起来了呢。”
这在这时,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青年。
他一脸焦急地在黄衫女子耳边轻声道:“大师姐,师傅的紧急传讯,陛下前天突然遭人暗算,生死未卜!师傅让我们迅速完成行动,尽快回去。”
黄衫女子一皱眉:“行动,什么行动?”
那青年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自然是杀了景明叡。空晴公子能带就带,不能带就算了。我们先撤回去要紧。”
黄衫女子摆摆手:“你着什么急呀?陛下让我完成的刑罚还差三分之二呢。”
那青年焦急万分道:“今次的行动已经失败了,楚国皇宫里现在是摄政王掌权。我们只有杀了他们的太子,才算有些微薄的功劳,回去也好交代啊。”
黄衫女子笑得满面春风:“皇宫里的行动又不归我管,他们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负责完成陛下的小小心愿,让空晴公子好好欣赏新情人的‘美态’。”
那青年只觉得对方完全不可理喻,他们一伙人明明是过来帮景明晄夺权篡位,如今计划失败几乎已成定局,再不捞回点本钱迅速撤离,难道要等新上任的摄政王来抓人吗?不想自己这个“大师姐”似乎折磨景明叡上了瘾,竟然还拖着不肯走。无奈她身份诡秘,出手狠辣,连自己的师父也药忌惮三分,自己更是不敢出言得罪。
“不好了,不好了!”又一个青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师姐,庄子四周被人包围了!”
“慌什么?你们先出去顶一会儿,我去开启机关迷阵把他们困住,大伙儿再一起从密道撤退。”黄衫女子当机立断。
两个青年闻言顿时心里稍安,飞奔着御敌去了。
“太子殿下,没想到我们情深缘浅,才用了三十八种刑具就要不幸被人打断了。”黄衫女子一脸无奈地走向景明叡,“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太子殿下痛快地上路的。”
“!”季空晴感觉到她的杀意,心中一惊。
黄衫女子从发间抽出一根乌黑的发簪,遥指景明叡的脖子,点头道:“就用这个吧。”
突然她觉得自己脖子上一紧,刚刚还坐在桌前的季空晴竟然不知何时蹿到了她身后,扼住了她的咽喉。
季空晴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的身体抗毒性远强于常人,经脉又有很强的滤毒能力,虽然一直没有得到解药,但经过那么多天毒性有所减弱,终于被他积累到了一击之力。他出其不意出手,果然一下制住了敌人的首脑。
季空晴刚想收紧指尖,掐断黄衫女子的脖子,突然感觉到一股可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本身就带着杀伐之气,可是这股血腥味中带着的恐怖气息竟然让他全身打颤,手指僵硬,完全使不上力气。季空晴轻易被制极度惊诧,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她是天人后裔,这就是她的特殊能力?
黄衫女子反手一掌将季空晴拍倒在地,摸了摸脖子,埋怨道:“晴哥哥,你怎么对奴婢这么凶狠啊,都要扼出印子来啦,难道是舍不得奴婢走吗?你放心,奴婢人虽然走了,梳妆盒子还特意给你留下了,也好让你睹物思人。”
季空晴心中顿时一片绝望,他救不了明叡,或许应该和他同死?不对,要死也要等到为明叡报完仇之后。
景明叡却突然笑了几声:“小美人,你再不快点,外面的人都要死光了。”
黄衫女子奇道:“太子殿下这么急不可耐地要上路吗?”
景明叡微微动了动脖子,似乎是想要摇头,无奈他伤得太重,根本做不了大幅度的动作:“你再不带我出去换逃走的筹码,你的人可真要一个不剩了。”
黄衫女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景明叡:“你知道我要拿你作要挟逃走?”
景明叡哑声道:“他们来找我必然出动大军,方圆几十里都要围个水泄不通。我可没听说有什么暗道可以挖那么远的,你只有拿我换了马匹才可能逃出包围圈。不过你似乎不太在乎你手下的死活嘛。什么机关困敌之说想来就是要骗他们去送死的,一个小小庄园,哪有什么机关可以困住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