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铁柱爹手艺好干活勤快,每次都能让客人满意而归,铺子的生意倒是越来越红火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铁柱爹不喜欢打造农具,倒是对打造各种兵器很有兴趣。好在铁匠铺里练习的材料多,他每次打完,还可以回炉重炼,也不算浪费。
到了铁柱爹十五岁时,老铁匠夜半受了风寒一病不起,虽然花了不少银子求医问药,却都无济于事。老铁匠临终前帮铁柱爹定了一门亲事,说是要看到他成亲才能闭眼。
老铁匠相中的姑娘就是铁柱娘了。
虽然常常听娘说起自己原来也是村里出了名的美女,铁柱看一眼他娘的水桶腰,心里真的不怎么相信。
总之,据铁柱娘有次喝了点小酒后说起,能嫁给村里最能干最有前途的小伙子,自己当初那绝对是杀出了重重包围的。
他们俩成亲后不到三个月老铁匠就安心地去了。小两口磕磕碰碰过日子,倒也有滋有味。
可惜好景不长,铁柱爹有一次却路见不平杀了一个恶霸。只得赶紧回家收拾银两,准备逃走。
此时铁柱娘已经怀有身孕,他匆匆和铁柱娘约定如果生下了儿子就叫铁柱,生下了女儿就叫春花,还留了一把小铁剑作为信物,就开始亡命天涯。
铁柱长到六岁就比同龄的孩子都高上一截,力大无穷。可惜他天生老实,还有个爱犯愣的毛病,脑子总是转不过弯来,倒成了周围孩子取笑欺负的对象。
铁柱娘看了直叹气,骂他怎么就不能学到他老子一成的聪明劲,唠唠叨叨地开始说起他爹当年的神气。小铁柱看着他娘说得满面红光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娘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暗暗下了决心要向爹爹学习,就是用拳头也要打到狗蛋那伙人服气!
可惜小铁柱没等到机会实现这个愿望。
那一年遇上了罕见的大旱,眼看地里要颗粒无收,村子里的人开始一拨一拨地外出逃荒。狗蛋一家也走了。
铁柱娘原想守着屋子等铁柱爹回来,到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四处又有许多趁乱打劫的土匪,只得跟了邻里一起逃难。
铁柱是第一次离开村子那么远,除了肚子饿得难受之外,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铁柱娘让他不要乱跑,说有拐子专门抓小孩子。
娘竟然说阿牛被拐子卖给别人吃掉了!铁柱想不明白,这大活人怎么被吃啊?锅也没那么大啊!不过看阿牛他娘天天抹眼泪,又觉得这事可能是真的。
后来铁柱一家辗转到了一个小山村。
生活虽然仍然困苦,但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铁柱只记得刚到不久,就有个矮个子的大叔老带着吃的往家里跑,还偷偷让自己管他叫爹。铁柱把这事告诉了铁柱娘,还被他娘抽了一个大嘴巴子。
不过没多久这个大叔就不见了,听说是被皇帝抓走当兵去了。铁柱疑惑地问他娘,皇帝啥时候来的,自己咋没看见。铁柱娘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好像不高兴了好多天。
再后来听说外面叛军闹的厉害,小山村里的生活却没受多大影响。
男人们早被抓走了,剩下的老弱妇孺靠着微薄的土地混一天是一天地捱日子。
半大不小的铁柱想靠蛮力在山脚下开一块新地,在上面种点麦子。娘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可不能再让她下地干活了,铁柱一边翻土一边想。
他扛着锄头回到家的时候却看到家里一片狼藉,铁柱娘捂着肚子正在哀嚎。
给皇帝征粮的军队终于还是摸到了他们的小山村里,只要是能吃的都给抢走了,铁柱娘想守住一点种子,却被一个当兵的踹了一脚,再也站不起来了。
现在连吃的都没有更何况是药了,铁柱看着躺在床上有些神智不清的铁柱娘,满心焦急。
他突然想起有人说山里有人参,那可是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宝贝啊,就匆匆托邻居照顾一下自己的娘,孤身一人跑进了深山。
铁柱在山里找了几天,一颗长得像别人形容的人参样子的东西都没见着,却给人拿套索抓住了,说是要带他去见山大王。
牛头不对马嘴地审问了半天,那山大王才弄明白铁柱上山的目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他们这伙人是一小股义军,因为和大部队失散了,才暂时在这里落脚。看到有个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地翻石头,以为是朝廷的探子,没想到却抓上来一个二愣子。
那义军首领倒是好心,不但把铁柱放了,还给了他一小袋面粉。他说人参他也没见过,不过这年头病的十个有九个是饿出来的,让铁柱回去给他娘弄点吃的说不定就好了。
铁柱糊里糊涂得了一袋白面,又听说吃东西就能治病,高高兴兴地跑回了家。
他做了一大碗面糊糊端给他娘。
铁柱娘吃了小半碗,似乎精神好了许多,硬说是吃不下了,让铁柱喝完。
铁柱娘让铁柱从水缸背后的杂物堆底下翻出一个长条形的小布包。
铁柱逃荒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包袱,他娘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等有了落脚的地方就突然不见了,原来是藏在这儿了,只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铁柱娘让他打开包袱,里面还包着一层油纸。
打开油纸,才看到一根两尺来长有把手的铁条,两侧看起来很锋利的样子。
铁柱娘跟他解释了当初定下铁剑认亲的事,让他无论如何等天下太平了就去找他爹去。她最后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张了张嘴想要再嘱托些什么,却突然眼前一花。
她依稀看到自己还是十多年前年轻俊俏的小媳妇模样,正在一边缝着小衣服,一边等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回家……
铁柱把自己的娘葬在了后山她最喜欢的一小片海棠花的旁边,从此开始一个人过日子。
过了两年,听说皇帝换人了,老百姓日子好过了许多。
铁柱想着等秋天有了收成就换点钱去找他爹。
这一日,他正在地里忙活,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蹄声。
他抬起头,看到一小队人马停在了自己跟前。
带队的竟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小女孩。
铁柱敢说,方圆百里都没有任何一个姑娘能塞得过她!顿时看得呆了。
马上的小女孩皱了皱眉,问道:“你就是景铁柱?”
铁柱愣愣地点头。
“今年十九?”
铁柱再次点头。
“那就没错了……”马上的小女孩刚想说些什么,从她身后突然蹦起一个小男孩,想是原来和前面的女孩共骑了一匹马。
他一个跟头翻身跳下马,走近铁柱上下打量:“不会吧,五哥,你看他老实的样子哪点像是父皇的儿子啊?不会是搞错了吧?”
马上的“小女孩”瞪了那小男孩一眼:“你乱窜什么?”
那小男孩顿时讪笑着跑了回去,重新跃上马背。
铁柱这时才回过味来,那小男孩叫“她”五哥,他是个男娃啊!
“你爹是不是在你没出世的时候就走了,还给你留下了一样东西?”端坐在马上的男孩问道。
这事他怎么也知道?铁柱大奇,娘亲交代的时候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啊!
马上的男孩看他愣愣的样子也不多说,一挥手吩咐了一个字——“搜”。
片刻的功夫,他身后的手下就从铁柱的屋子外面破水缸后的杂物堆了翻出了那把铁剑!
铁柱有些着急,这个是他找亲爹的信物,怎么可以被他们拿去。
还没等他上前理论,男孩一挥手,丢下两个字——“带走”。
就这样跟铁柱他的铁剑一起被丢上了马背,带走了。
后来的事铁柱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见到了自己的亲爹,他竟然就是新上任的皇帝。
铁柱满足了,虽然上一个皇帝到山村来抓壮丁的时候他没见着,但是新皇帝却可以看个够本!
不过铁柱不再叫铁柱了,他的大名被改成了景明羽。
这个拗口的名字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帮他起的。不过他听说自己皇帝爹,哦不,父皇的名字也是这老头给改的,想来应该改得很有道理。
这个姓路的老头还问了他不少问题,他一多半都没听懂,老头问到最后似乎有些郁闷,晃着脑袋走了出去。
后来听他的父皇说,他就像块烂掉的木头。
景明羽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软软的,哪里像木头了?
父皇最后总结,他以后看来只能当个前锋将军了。
他心想,将军也不错啊,看起来比种地威风多了。
景明羽听话地开始学习武功。
一连气走了四个师傅,他却半招都没练会。
新来的师傅似乎很不客气的样子,景明羽虽然人愣,但是也能觉得新师傅似乎有些瞧不起自己。
新师傅每天就让他站马步,一连好几天风雨无阻,站得景明羽两腿打颤。
后来他的新弟弟,就是第一回还怀疑他身份的那个小孩蹦了出来,使劲教训了一通那个师傅,把他也给气走了。
“你傻呀你,那教头是暄贵妃的人,专门来整你的!”景明泉愤愤地指着景明羽,“他要你站雨里你就站,他要你上吊你去不去?”
景明泉看自己的傻大哥还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暗骂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他那时武艺已有小成,决心亲自来教景明羽武功。
这一教他才知道之前那四个的师傅是怎么走的。
景明泉抓耳挠腮,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愣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去找自己最敬佩的五哥搬救兵。
景明叡就教了景明羽三个简单的动作就走了。反正多了他也学不会。
从那天开始景明羽就开始无限敬仰起这个唯一能教会自己武功,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弟弟。
景明羽第一次上战场是在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景明叡的三招果然好用,不过他才砍死了一个敌人就开始害怕,手脚发软。最后是被景明泉提着回去的。
他回去吐了一夜,连着几天都不敢睡觉。
最后还是景明泉给他出主意,告诉他景明叡私下酿了很多好酒,不如偷一坛喝了壮胆?
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迷上了酒的味道……
新受封的镇南王景明羽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眯着眼睛把壶中的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
他有些怀念地回想当时那第一口酒的味道。
真是有好几年没有喝到五皇弟酿的酒了呢……
突然——
景明羽揉了揉眼睛。
自己没看错吧?
好像有个女娃翻墙进来了?
“你是谁?”景明羽疑惑地问。
“你就是镇南王景明羽?”一个女子俏生生地站在他跟前。
景明羽点头。
“陛下和我爹商量着要把我许配给你。所以我今天特别来看一看。”那女子挑了挑下巴,“站起来让我看看!”
景明羽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往左转……嗯……再往左……继续往左……左……”
景明羽迷糊地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喝醉了都开始做梦了呢?
——第一卷·风起楚都·完——
第二卷:喋血北国
第二十五章
窗外阳光正好,被扫在道路两旁的积雪已经融了个七七八八,树枝上也纷纷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和煦的微风带着暖意轻轻吹入,仿佛把春天的欣欣向荣也带进了屋里。
季空晴手里捧着一卷书,正在轻声的读着。
这是一本兵法书,老实说他早就可以把这本书从头背到尾,现在装模作样地一行一行低声念出来,不过是为了转移一下自己纷乱的心思。
早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就不应该去见景烮“最后一面”,季空晴低声咒骂自己错误的决定。
七天前……
景烮醒过来之后身体恢复得不错。
他恢复精神后提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跟景明叡一起养伤,却被儿子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从此景烮就三不五常地跑去折磨景明叡的神经。
景明叡自然知道自己老子的真正用意所在,无奈面对景烮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明知这是个阳谋,最后却不得不做出妥协。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看差几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说是我同意的,早点上山去吧。”
景明叡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明日准备登基大典吧。”
景烮双目中猛地迸发出明亮的火花,一瞬间好像多年的病痛都离他而去了,俨然又是当年那个驰骋天下的“天神将”。
景烮胸膛猛烈地起伏着,过了半响才略微压下激动的情绪。他面色一正道:“好!我准备一下,马上就走。”
景明叡知道自己老子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心情,这一刻却由衷地为景烮感到欣慰。算了,反正早晚都是一样,如果早点走能让他那么高兴的话,其实自己也无所谓吧。他拍了拍景烮的肩膀:“怎么也要先跟人说一声吧。”
景烮摇摇头:“让天下人以为我死了就好,正好激起民愤。至于你觉得该告诉的,代我转告一声也就是了。”
景明叡叹了口气,他说这话完全是为了景明泉着想。他知道自己这个玩世不恭的弟弟表面上看起来跟自己一样对父亲满不在乎,其实却一直渴望得到景烮的关心爱护。不过看来景烮虽然可以正常地跟景明泉相处,却始终没有放下对当年那件事的芥蒂。
景烮突然道:“对了,让季空晴来见我一面吧。我还要当面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呢。”
景明叡皱了皱眉头,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老头子绝对不是为了感激季空晴那么简单,但是又不像是和以前一样要开玩笑地撮合他们俩。他观察了景烮片刻,确定对方绝不是想要对季空晴不利,也就不再多想,点头答应了。
季空晴是在皇宫外一处僻静的院落见到景烮的。
季空晴进屋的时候,这个对外宣布已经被荆国谋害的皇帝面色沉静,正一身劲装端坐在桌前,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季空晴心里有些奇怪,因为景烮看他的眼神相当的纠结,既有欣慰又有感激,最古怪的是好像还有一丝同情?他望着对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狐疑着是什么事让皇帝陛下专程找他前来,他到了之后又好像一脸无法开口的样子?
“你的本名叫季晗?”景烮决定先从弄清楚事实真相开始,万一搞错了人那玩笑可开大了。
“是。”季空晴暗自嘀咕,难道是跟我的身世有关?不会是觉得自己有荆国皇家血脉,怕我谋害明叡吧?季空晴大囧,在他心里世界上的人最不可能伤害景明叡的就是他了。开什么玩笑,为了保护明叡,即使是刀山火海自己也会挡在他身前!他突然又想到之前明叡在面前受刑,而自己却毫无办法的情景,心中剧痛,暗暗发誓决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果然没有搞错人,怪不得自己的儿子会在千里迢迢之外知道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甚至把季空晴从荆国“要”出来也可能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一手策划的吧。
景烮顿时对命运感到一阵无力感,他斟酌了一下词句,犹豫着道:“小季啊,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才貌双全,又救过我的命。不过似乎呆在叡儿身边不太合适,不如就离开……”
“只要明叡不亲口赶我走,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他身边的!”季空晴大感愤怒,果然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吗?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皇帝陛下的最后一句话上,只觉得即使是景烮也不能要求自己离开明叡。他愤然道:“我虽然身上有荆国皇室的血,但是跟他们已经毫无关系。如果有需要,就是在战场上刀兵相向,也在所不辞!”
景烮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地开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跟叡儿……你们两个……没什么可能。也不是,叡儿和谁都没什么可能,跟你倒是……哎……我只是……只是怕连你也打动不了他,到最后徒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