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之月(出书版)BY 椎崎夕
  发于:2013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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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虽然时间短暂,也是曾留在身边的对象。我这边也是有相当的心意。若是你正在苦恼,想说希望至少能出手帮助。那份心意被不屑一顾,怎么可能会有趣?」

随着平板无情的词句,突然间下颔被捉住。在硬是被扬起的视野中,肯拉特的表情与声音同样地蕴含冷酷。

「既然与我无关,也没必要隐瞒吧?反正我明日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不论你在哪儿做些什么,都不会再见面了。」

毫不宽待的声音,令人感觉宛若期望尽力守护的心意被单刀直入地舍弃。反射性地将目光垂下,这回双颊又给硕大的手掌抓住,从呼吸可触及的距离下被直盯着瞧。

正眼相对的视线之强硬,使深月连闭上眼睑一事也办不到。

「……这样,只会给您,造成困扰吧?」

「什么事?」

无情的答复,令那原本应已按捺住的言语自唇瓣流泻而出。

「即使我,祈求希望能一直待在您身边……那也是,无法实现的事吧?」

勉强将视线对上表情依旧险峻的俯望之人,深月挤出嗓音。

「听说肯拉特大人莅临本国这事,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吧?——亦据传在您的国家中,夫人与令嗣正在等待。」

一旦说出了一个字,话语便再也抑制不住。即使心想着不能说、快停下,另一方面却不住滚滚倾泻着。

「对我言及赎身的客倌大人,的确是位温柔的人。也明白当时若是跟随了他,就能安稳度日才是……然而,若是接受了提议,我就非得要更早些离开花街了。」

对近似于泣诉的语句略为蹙起眉头,肯拉特注视着深月。

「无论如何,就唯有那事无法妥协。若从此无法再相见,至少在最后希望能请您让我目送出航……不论哪件事,都只不过是我恣意妄为的想法。所以,才说是任性所致。」

「深月——」

「净是……惹您生厌,十分抱歉。对您所说的金钱一事,也感到十分高兴——但诚如方才所述,尽管获得了自由也无处可去。不仅如此,若我一时大意出至外头,楼主大人以及千早姐姐大人皆会为罚责所连累波及……说不定,连肯拉特大人或商馆长也是。」

毫不停歇诉说着话语时,深月一面以伸出的指尖试着触碰那包覆着脸颊的手掌。像是要覆盖上偏低的体温一般,轻轻地尝试将手掌重叠其上。

透过面颊与手掌传导而来的体温,几近苦闷的令人怀念,令人爱恋。

「如您所知,我明日就要改换店铺。与肯拉特大人,将不会再见面了。」

将指尖所抚触的大手紧握住,深月慢慢地将头抬起。硬是挤出了个笑容示人。

「能够见到您,真的很高兴。总是任性而为,十分抱歉——若可以的话,我这就去叫唤沟萩大人。」

将这几天应该是滞留在岛上的游女之名说出口时,肯拉特明显地挑起了眉毛。低声地,犹如沉吟般说道:「……叫来沟萩后,你打算要在那儿休息?被指名了却不工作很对不住,不是吗?」

曾几何时自身所说的话语被重复提及,深月回忆起那稚嫩的自己。

「我不愿做些肯拉特大人所不期望之事,若论有什么心愿的话就是仅只今晚,希望能借楼下的椅子一用。」

边死守着必定是有些扭曲才是的笑靥,深月边挤压出声音。

若这已是最后,就唯独不想做出些丢脸的举动。正因为是供人观赏取乐的金鱼,所以至少那身姿态——或者是仅有颜色也好,希望能存留于记忆的一隅。

「不行呐,待在楼下也很碍事。何况,我也不打算特意要你去叫其他女人来。」

面对答复中的冷漠,尽管知道那是自己招致的结果,深月胸口仍一阵疼痛。

「……我明白、了。」

声音,还未成为哽咽声便止住。为了不让飘忽湿润的眼周被察觉因而将视线垂落,深月悄然退下半步。

触摸着脸颊的大手,一滑抽离而去。对那略低的体温无比地恋恋不舍,然而却无法挽回。

「那么,我就在此告辞了……请您务必,要平安无事地归国,我会如此祈祷的。」

语尾之所以略微模糊,是因为深月已经无能为力了。

恭敬地行个礼,正要朝楼梯而去时,忽然手腕被捉了住。慢个一拍之后被拦腰拖向背后,木屐自飘浮的脚尖上掉落而下。

在被扔向的睡床上,抗拒着始料未及之事的手腕被以几近疼痛的力量抓起,身体于是变得完全不得动弹。

一想到自己竟然因为那从上方定睛凝视之人犀利无比的视线,畏惧不已至此便感到难以忍受。无法看清那更加靠近的气息而将眼睑紧闭后,忽地被封住双唇。

发生了何事?深月茫然不解。

「……嗯——呃!」

被抓住手腕的指头抚摸了手掌之后,深月恍然领悟到肯拉特这掠夺呼吸,啮咬舌尖的举动是个亲吻。被温柔移动的手,叠成了双方的手指与手指交缠贴合的姿势。连同指头都捏了进去的力道甚强,确切的疼痛伴随其中,然而却连这都倍感甜蜜。

「深月。」那在耳畔唤著名字的唇,亲啄着太阳穴与脸颊。就此吸吮了眼尾的唇瓣,仿佛注意到了什么似地自面颊落上下颚。

「你比想像的还要顽固呐。冥顽不灵,好像也可以这么说呢。」

听见了掺杂苦笑的声音之后,深月才明白已被拭去了泪珠。映照在瞪大的双眼中的,是在鼻尖可及的距离下,伤脑筋般笑开的肯拉特的眼瞳,面对这出乎意料之事,深月仅是回望着。

被凑近的双唇,再度掩塞住呼吸。在舌尖相互纠缠的一吻后,吃了一惊的上颚为其所搔弄。下唇被啃咬着,愕然弹起的腰肢给紧紧搂住。

「——想要搭看看我的船,你之前这么说过吧?」

将那低沉的呢喃,以吐息般聆听着。

用贯穿似地视线直直凝视着深月,肯拉特以宛若低吟的声音说道。

「诚如所愿,明天就让你搭乘吧。敢说不要的话,就捆起来让你咬住口枷塞进货物堆中。跟过来的话,就帮你做好能够以自己的双脚搭乘上去的安排——你选哪边?」

面对强硬掷出的问题涵义,深月无法立即掌握。

过于接近的距离,仿佛夺去了现实感。明明抓着自己手腕的偏低体温以及触及鼻尖的吐息都是真真确确的,但肯拉特所告知的言语却应是绝无可能的事物才对。

咽喉干涸,嗓音不成声。即便如此仍竭力挤出字句。

「说是再也,不会相见了——」

「很抱歉,无论你的意思如何,但我可没有将你一直留在这个国家的念头。」

「……怎么、这样——我、不能够离开这个国家,说……」

「我没问能还是不能。请选择哪一边是你所期望的——不选的话,我替你决定。」

细语之声毫不宽待,尽管如此却几乎使人发麻地甜美。深月因其所告知的话语的刺激性而宛如被盯住了似地动弹不得时,在耳际被叫唤著名字。

回想起被这个人拥抱时所见,浮于海面上的外国船只。

宛若漂浮于水中,月亮一般的事物。即使看起来近在眼前,但伸出手却绝对无法触及。这个人的存在也好、传说中的异国也好,对深月而言就是那样的事物——纵然如此,仍抑遏不住觉得爱恋的心情。

咽下一口气息,至此已是极限。

感受到本来强忍按捺的情感,宛若溃堤般倾泻满溢。涣散扭曲的视野才刚摇摇欲坠着,便从眼尾至面颊、下颔顺沿滑落而下。

回答并未化为声响。无法顺利传达的焦躁不安,令深月拼命地伸展双臂。将肯拉特的肩头紧搂而上。

被仿佛呼应般回拥自己之人抬起了下颔,吻上不知是第几度的亲吻。柔和地吸吮了唇瓣,随即在由双颊到下颔、耳畔落去的亲吻空暇间被呼唤著名字,因那声响,深月再度盈满热泪。

想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尽管,那是不被允许的事。

连同缠绕指尖的发丝,将心爱之人拥抱住。

交杂在呜咽之中的声音,究竟传达给肯拉特了吗?

唯独一句话。那原本绝对不应说出口的词句,深月头一次将之置于唇端。

请带我走。

第十三章

仿佛,正做着一场梦。

一径仰望着天花板微微吐气,深月这般思索着。

被从旁忽地伸了过来的手臂给拥抱住,恍惚迷蒙的眼周被吻上。才刚由眼稍游移至太阳穴的吐息抚触了浅促喘息的唇瓣,这会儿又宛若要将细碎逸出的声音封起般地被掠夺了双唇。

「……嗯。」

喘不过气息而发出声响的喉头,被那端住下巴的指尖所搔抓。愕然屏息的唇瓣深处被已然熟悉的体温挑逗,发麻的舌尖则被甘美地啃啮着。

可谓令人不舍的双唇挪移而去之后,深月仍感觉到那体温尚四处余留着。

窗外,天空黑暗不再,且蕴含着浅淡的蔚蓝。

不久,黎明将至。

「沟萩大人……不召唤她,真的可以吗?」

时至现下,才将那一直惦记着的问题说出口后,身旁的人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叫了也没用。应该说打一开始就没有来岛上。」

「这……但是,听说,这一阵子一直是将沟萩大人召到岛上的——」

「到昨天为止确实是有叫来,但今天可没有召唤。幸亏是位擅于随机应变的伶俐倾城呢。」

将不知所以然而眨着眼的深月连头一起抱过去,肯拉特苦笑着。

「我原本应该是更沉着的才是,但看来似乎不能一概认定就是这样呢——我想你自始至终就是个例外。」

「……那个……?」

「没想到,竟然会让这样的孩子挑起我这般心情。」

正如深月所感受到的,当初肯拉特对深月——不如说是从到了岛上以来,对于夜晚时床第间的陪侍者就备感厌倦。对商馆长吩咐到不要女人而要男人也是,据说是因为依照经验这样一说的话就不会再送来倾城了。

因此,看见深月时惊讶不已,愕然愣住,肯拉特如此说道。

「因为想都没想过,会特地带来个扮成女人样的男人。」

虽然商馆长为了安排自己的床伴而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但肯拉特想着被带来的男「游女」什么的大概也是半斤八两吧,于是在半抱着是去看看展览品的心态下与深月见面。

之所以就那样掳了回来,是因为对深月那令人联想到澄澈清泉般的风采,想说是否真是男孩而涌出了好奇心。确认是男孩之后,便被深月那与熟稔夜晚床第之事的举动相违背的稚嫩气氛所吸引,于是直到清晨都不肯放手。

第二度指名时,肯拉特打一开始就没有让深月作为床伴的打算。深月对肯拉特来说,只不过是与其被配给一个笨拙的倾城,倒不如要一个备用的男性还比较好的,这种有如女人挡剑牌般的东西。

渐渐对原本只认为是个不碍事的摆饰品的深月分外挂心,是在庙会之日的夜晚。

本来想说准是出去了才是的深月竟然待在屋中,此外,深月还理所当然般地说用餐时都一直是独自一人。

虽然以为是性喜独处,但看上去又并非那个样子。仅是与其共进餐点,就露出格外高兴般的表情。在睡床上就寝过之后便一副见外地,戒慎恐惧似地依偎过来。即使如此,也并没有主动说出任何期望。

要怎么做他表情才会起变化呢?肯拉特涌出了好奇心。

很明白在这国家中,舶来品是被珍而重之的。肯拉特也曾将小小的物品作为谢礼送给曾受其照顾的通词,却让对方几近小题大作般地高兴。所以就试着也送给深月似乎是倾城会喜欢的东西。

自最初开始就不曾要求过什么的深月,也没有打算要收下这类物品。虽然似乎会兴味盎然地又观赏又触摸的,但之后便言谢奉还回来。但是,面对据说在这个国家一点儿也不希罕的「风铃」、「盆景」之类的,却仿佛很快乐的样子。

「心想一定要设法让你笑才行——或许那时就已经为时已晚了呐。」

觉得将金鱼缸和书本递过去时深月所露出的腼腆笑容极为可爱,自那之后,捉弄深月这事就变得有趣了起来。

接下来,发生了那场火灾骚动。当确认了深月平安无事时,肯拉特几乎是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地感到安心。

而体悟到这下已彻底被深月所俘虏则是在那事隔天,听见那正欲将书本送出时的回答之际。

『对客倌大人而言乃是相当重要的物品不是吗?』

才以为不过是个幼稚软弱的孩子,却又流露出了判若两人般的坚强。觉得那样的落差很有趣,很可爱——不知何时,已变得不再只是那样。肯拉特心想无论如何都想将之留在身边,想要注视着他。

「我觉得好像被你口中的『楼主大人』,给恨得牙痒痒的呐。」

经此一说而回想起的,是曾几何时千早的话。「通知官差说深月是男人也无所谓吗」,这个人将近似于胁迫般话语的矛头对准了楼主。

「第二度指名的时候是轻而易举。说要支付三倍指名费后,就将你送过来了——不知何故第三次就相当不顺遂,即使把指名费提高到五倍也说不行。于是便传话说既然如此,我这边也自有打算。」

回望着因茫然不知之事而哑然失声的深月,肯拉特有些得意地说道。

「我说若在两天内将你送来,就不予追究地了事。若不送来,就当作是回国时的临别赠品告诉官差说在岛上买了男人。那边都好随便选吧,这样。」

「怎……」

「因为早料到楼主的手法了——要明哲保身的话,除了将你送来以外别无他法。若事先再加上不至于会吃亏的指名费,按经验大部分的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虽然也被商馆长狠狠地抱怨了一番,但若是不顺眼的话我就让交易作废。转告过他只要国家公会的商品交易一结束,就要立刻打道回府。」

抚摸着依旧呆然发愣的深月的脸颊,湛蓝的眼瞳很愉快似地笑了。

「因为这国家有船来航可是隔了七年之久呐。运往陆地的东西姑且不论,岛上的商品明显不足。或许接下来的船是明年,但也没保证一定会来——我早知道对方不可能拒绝的。」

「那——为、什么……不惜那样——」

深月无意识间流泻出的词句,令眼前之人扬起了眉毛。才方抚摸下颔的指头抬起了脸蛋,随即呼吸便被掩盖住。

漫长的深吻之后,肯拉特在额际相贴的距离下细语着。

「想将你,留在身边呀。」

睁开双眼,深月凝视肯拉特。被这个在身旁温和一笑的人,轻轻地啄上了眼角。

「不过,那好像多少有些事与愿违呢。」

「事与……愿违?」

「我为你所倾倒,让岛上民众知道了。既被门扉的守卫目睹了出去接你的那一幕,也有心想因为我都不让你外出,所以特地跑来看你家伙不是吗?」

将不明就里眨眨眼的深月同肩头一起揽过,肯拉特继续下去。

「我很喜欢你,不打算让你离开身边。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明知不可为却仍要载上船带回国,商馆员工和通词之间似乎老早就这般议论纷纷了。」

深月「咦」地眨着眼时,便被硕大的手抚触了脸颊。

「不让你见任何人也不带出屋子,关起来一个人独占。应当是相当中意吧?每次碰到商馆的人就会被这样说上一遭——的确,在旁人看来只觉得是被我命令的,所以也无可厚非就是了。」

这么一说的确如此。深感抱歉地低下头,肯拉特很有趣似地笑看深月。倏地,变了一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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