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江南路 上——苏明峤
苏明峤  发于:2012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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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这么说,毛枢依然不恼:“论风雅,我可比不上名公子您,就是那苏先生,我也是不敢奢望的,只是看着这浩渺无际的大河有些感慨。其实论景色,还是日头刚出时候最好,光暗暧昧不明,什么都看不清,但又能看到些影子,您明白这种感觉吗?”

温尘点了点头:“正午的阳光太烈了了些。”

“是啊。”毛枢用手遮着这刺眼的阳光,笑得再是豪迈不过了。

温尘看着毛枢张狂的笑意,也是忍不住笑了开来。

大雍的京都是肃京。作为一国之都,肃京自然是再热闹不过的。

而在肃京最大的酒楼正是天下最有名的天下酒楼。酒楼中,也只有天下酒楼敢用这般嚣张的名字。但是,所有的人也知道,在肃静天下酒楼的对面还有一家彤云酒肆,生意竟然是丝毫不逊色于天下酒楼,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其实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彤云酒肆的老板是唐门的唐渔。唐门中人不仅善于制毒制药,酿酒也是有所心得,唐渔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有了这个原因,酒肆的生意自然是差不了的。

而现在,温尘便是静静坐在酒肆二楼靠窗的位子上,看着对面天下酒楼进出来往的各色人等。彤云酒肆和天下酒楼之间的那条街,就像是一条怎么也逾越不过的鸿沟,生生将其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时间。

而自己,永远都是那般光暗不明的人呐。温尘低下头,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天边忽然飘过了一片再是轻盈不过的云彩,然后就那么晃了晃又不见了。谁都没有看见。

手摇金色折扇的黄衣公子哥在楼下和客人打招呼笑得招摇,温尘饶有兴味的瞅着,心中却是清楚,这个看似纨绔子弟的公子哥正是这彤云酒肆的老板唐门的唐渔。唐渔脸上虽是一副轻佻模样,但温尘仍是忍不住开始揣测他的发中、指中是否藏有什么致命的毒药。

真正的危险总是隐藏在平和的表象之下。

正是日沉时候,华灯初上,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常。对面的天下酒楼灯火通明,声乐喧杂。温尘合上窗,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眼帘低垂,瞥向了楼下的唐渔。

即使大多数人其实都对唐渔的身份背景很了解,但这也并不妨碍他的好人缘。身着黄衣的唐渔,让人觉得他只是一个简单的浊世佳公子,而非什么实是很危险的人物。

到彤云酒肆来的人,所求的也不一定是酒肆中的美酒,更有名的还有肆中的乐师官凌虚。

楼下的官凌虚手抱着琵琶,头微微低着,却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骄傲的女子。

很莫名的,让温尘想起了容敛。温尘只见过容敛一次,却是忍不住想要叹气。一个人,在自己能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怎能去要求更多的东西呢?

但是官凌虚却是不同的。温尘笑了笑。

楼下那个一袭红衣、艳光四射的女子,抬眉间便让人觉得她周遭的一切都恍然不真切起来。她的五官也许并不十分美丽,但却锐利得刺目,使人觉得原来真的有这种刺人心神的美丽存在着。那样的红色拖曳在地上,与她骄傲的神情、锐利的美丽出奇和谐。

温尘托腮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也看着楼下那些目不转睛的男子,听着官凌虚轻轻弹起琵琶,口中开始唱起了曲子。

梦往依稀……

只听这开首,温尘便知道这是容敛所写的《石州慢》,在容敛死后不知为何竟然渐渐流传了出去,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只是没有想到,这首曲子竟然会已经流传到了京城,也没有人知道这首曲子到底是谁流传出来的。

也许,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了这首曲子中。亦如那句——美酒与谁沽,唤谁听风雨?

苏洛早就死了,所以她才能写出这样的曲子?可是,江湖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也都在流传着苏洛尚且活着的消息,甚至有人下了追杀令,闹事已经闹到了苏家的地盘上了。

楼下的唐渔笑得欢畅,手中的扇子摇得更是招摇万分,却又不惹人生厌。

待到官凌虚一曲唱罢,他已抢先欢呼了开来:“官乐师果然不愧是我青睐的人,不仅人生得美,连歌都唱得动人心魄。”

温尘闻言翻了一下白眼,这种话在这种情况这种时候说,是否有些不合适?

周围的人却是笑得愈发豪,直嚷着让官凌虚再唱上一曲。官凌虚纹丝不动,默然不语。

温尘只觉得眼前一个婀娜的身影缓缓走过,慢慢下了楼,端庄的少妇便已经浑然不觉不适的坐在了楼下唐渔的身边。

有很多的人都以为唐渔风流多情,红颜知己众多,但很少有人知道,唐渔早已经有了一个温婉的妻子——珠娘。

珠娘只是静静坐在了唐渔的身边,眼波流转之间,端庄变为了风情,说出的话却是再斩钉截铁不过:“我记得夫君答应过,每晚官乐师只唱一支曲子的,不是吗?”

明明只是个再柔弱不过的女子,但在场比她强上几倍的男子们却没有一个敢反驳她。

正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一个温柔的嗓音。一个黑衣的年轻人缓步走了进来。

这是个二十一二年纪的年轻男子,一袭黑色的绸衫上影影绰绰的绣着些精细的金色花纹。华贵中透着些清淡,衣服的主人脸色有些苍白,面容俊雅,眼神却稍稍透着冷淡。

“唐渔,你家夫人越来越厉害了。”年轻男子的话与唐渔透着些许的熟稔,说话时脸上也带着微微的笑意,眼里的冷意也似淡了几分。

温尘盯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人,眼中却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手中不停转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家自从苏洛死后,便是由苏家的二公子苏泠当家。由于称其二公子不显庄重,所以见着他的人都会称他一声苏先生。

而现在,酒肆中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天哪,竟然是苏先生!”

来人竟然是苏家现任的家主——苏泠。

温尘手中的杯子向下掷去,不偏不倚落入苏泠的手中。

他站起,提起酒壶,向着楼下的苏泠敬了一杯酒。

“在下,温尘。”

第二章:红衣倾城

温尘?名公子温尘?在场的人都有些怔怔。

若问这天下间最神秘最风雅的人是谁,那么就必定非温尘莫属。没有人知道温尘的身份来历,只道他有一天突然出现,然后,天下都知道了他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只知道凡是他说出口的话就必定成真。

三年前,他说到当时的首富朱舒荫,然后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惜……”三天后,朱舒荫在家为天下有名的杀手莫凡所杀。那时,众人只当是凑巧。

两年前,有人说起天下第一美人宇文明月,他只是笑笑:“这般美人啊,自有人去疼惜……”七日后,时年已二十有五的美人终于要出嫁了。温尘之名终于在江湖广为流传。

一年前,有人问他天下间谁是英雄,他答道:“苏家二公子当是奇才。”在接下来的一年中,苏家之名天下皆知,而名公子也是名动天下。

在这三年之间,他说过无数的预言,然而这些预言无不一一实现,就连当今的圣上也是忍不住召他入京。那日,宫人们只听见当今皇上大笑三声,赏赐温尘黄金千两,任其离去,但却无人知道温尘到底说了些什么。

而今天,温尘和苏泠这两个当今天下最有名的年轻人竟然同时出现在了这里,怎能不让众人惊诧。就连唐渔都是眼中颇有兴味的看着苏泠,只等他给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

而酒肆中的其他人却是不敢再留下来,匆匆寻了借口便告辞而去,连官凌虚的舞也不急着看了。留下来?笑话!这两个天下有名的人都来了必定是有什么大事,自家事情自家清,像他们这种没有什么实力的人还是保着自身要紧。

苏泠看着那些匆匆告辞的人不言语,只是转头看着温尘,嘴角带着抹极温柔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人畜无害。温尘手中转着酒杯,也是低眸不语。

唐渔看了看人如楼空的酒肆,心中无奈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叹了口气,对苏泠道:“我不管你和温公子还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吧。我可是个在平凡不过的生意人。”然后也不多言什么,带了自家娘子和官凌虚朝酒肆后堂走去。

苏泠摇了摇头,笑容不减,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步一步走上了二楼,径直走向了一人独坐的温尘,坐下后便拿了酒壶为自己斟酒,一个人也是自得其乐。

温尘嘴角亦是含笑,眼角一瞥苏泠,然后视线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的酒杯上,开了口:“其实,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情,一件我很想知道的事情。”

苏泠面色不改:“什么事?”

温尘抬头,放下酒杯,单手支颔懒懒的看着苏泠:“我只是想知道,容敛跳崖时候,你在哪里?”

说这话时,他一眼不眨的看着苏泠幽深的双眸,然后如愿看见苏泠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呵呵,”轻笑一声,苏泠毫不避讳的直视着温尘,“我在她身边。如何,你对这答案满意否?”眼中竟然有一丝的揶揄。

“哦,”温尘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转头看向了窗外,“那么容敛要死的理由是什么?”

苏泠笑得温柔,声音也越发得柔和:“她杀了商家上下百人,难道还有不死的理由吗?”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理由,但是:“商家和她有什么冤仇吗?”

“没有。”然后两人就不再说话,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一句话便已道尽所有的隐情。

过了半会,温尘终于又开了口:“苏家于你是什么?”

苏泠不语,含笑看着他,眸中笑意盈盈,看着赏心悦目,可惜说出的话太煞风景:“鸡肋。”吐字清晰无比,却听得温尘心里阵阵发寒。

温尘怔然。鸡肋?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堂堂苏家竟然是鸡肋,那么他现在辛辛苦苦经营着苏家又是为了什么?

仿佛是知道温尘在想些什么东西,苏泠也懒懒的靠在了窗边,继续说着:“既然苏家现在在我的手里,那么我就勉为其难经营它。但是,若有人想要用苏家做筹码来威胁我什么,那么,我也不在乎让苏家毁在我手上。”

温尘眼中意义不明:“你倒看得穿。只是,难道你不清楚你手中的力量到底影响着多少人,你明白吗?”话到最后,竟开始有些激动。

苏泠又是懒懒抬起头来:“我开始不明白,你名公子为何来找我了。”

温尘目光缥缈:“我只是想看一个传奇。你的未来,会让所有的人都惊艳。”

“我从来就不相信天下有什么预言。即使你将我未来会做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说出来,我依旧不会相信。在这个世间,我相信的从来就只有我自己。”温尘刚把话说完,苏泠已经斩钉截铁的说道。

温尘无奈的笑了笑:“你是我在这世间最为好奇的人,我很想知道,真得很想知道……”话到后来,目光又开始缥缈了起来。

苏泠突然冷冷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即使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温尘稍显落寞。

苏泠不语,只是心中有了些许的猜测。但是,诚如他所言,有些事情即使证据再充足,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温尘突然抬起头,为苏泠倒了杯酒:“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这样的话,他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了口。

苏泠嘴角微扬,喝下了温尘所倒的酒,然后问道:“为何?”

温尘看了看苏泠喝下的酒,笑得欢畅:“很寂寞,不是吗?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陪我喝酒的人而已。”

他的话刚说完,苏泠便觉得头有些昏沉,隐隐有些醉意,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以他的酒量自是千杯不醉,而这次他明明没有喝多少的酒。

但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他只感到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不真切起来,然后,连对面温尘的脸也渐渐看不清了。

温尘看着缓缓倒下的苏泠,伸手接住,话语温柔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喝醉了。”

苏泠只觉耳边一热,然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苏泠醒来的时候自然不是在什么他熟悉的环境,而是在一间虽然有些小但是却足够雅致的房间里。这里,是彤云酒肆,但却不是在他的房间。

他睡在床上靠里,但在床边分明是被子微陷,还有余热,连亵衣都有人为他换过,身上清爽得不像是宿醉,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他什么时候连有人睡在旁边都不知道了,还有昨天最后的那杯酒……他虽然武功不是一流,但在他面前动手脚却也不容易。

只是,这位神秘的名公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温尘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苏泠穿着亵衣,坐在床上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他进来,苏泠当即抬头:“你昨天到底在酒里放了什么?”

温尘不理他,只是放下手中的衣物,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你昨天喝醉说了梦话,说什么是你杀了你的兄长苏洛。真是奇怪,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虽是询问的口气,却又分明不想要苏泠回答。

苏泠接过温尘手中的衣服,又是皱了皱眉:“我最讨厌白色。”

温尘“哦”了一声,转身翻翻拣拣找出了件黑衣。两人身材差不多,衣服倒也合身。

待到换了衣服,苏泠突然抬头说道:“我从来不说梦话。即使喝醉了也一样。”

温尘耸了耸肩,也没有说什么。

“那个,”苏泠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愈发紧皱,“昨天晚上,我的衣服是你换的?”他没说完的是,昨天是谁帮他洗的澡?

温尘点了点头,然后如愿看见苏泠突然一言不发,面色冷得难以想象,完全不似昨日里笑意温柔。

这样才比较正常啊……温尘在心里恶意的想到。

门突然间被大力推开,唐渔匆匆奔进来:“苏泠,快、快去看一看,凌虚她、她割脉自杀了。”

凌虚自然是昨天那个让人惊艳的舞者官凌虚,只是昨天还是那么生机勃勃,今日竟然就这么死了,这未免太过离奇了些。

温尘转头看了看苏泠,心道,还好他的确是昏睡了一晚,否则……

苏泠心中也是在暗暗估量,莫非这温尘动手脚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不对不对,这样的傻事他是不会做的,那么……

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有了自己的计量。

唐渔却是不会管这些,致使跺了跺脚,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先去看一看啊。”事情是在他的店中出的,他自然是再着急不过了。

而在官凌虚的房中,确实满地的鲜血,颜色绚烂到令人分神,一如官凌虚喜穿的鲜红舞衣。

珠娘愣愣看着遍布的鲜血,即使再镇定,面色也已经是苍白不堪,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绝艳美人。在美人的身边,是一把沾了些许血迹的锋利精致小刀。

美人红衣倾城,却不料昨日的那场舞蹈,那首曲子,今时今日已然成了绝唱。

第三章:扑朔迷离

所有人都知道,官凌虚的死太蹊跷。晚上还在舞蹈歌唱的骄傲女子,没有道理在几个时辰后就想不通割了脉。除非,有什么突然的事情发生了,又或者有什么人到来了。

当温尘、苏泠还有唐渔夫妇都到了的时候,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除了珠娘,几人都不是什么没见过死人的人,当然,这样一个活色声香的美人,死了也的确是可惜了。

唐渔早就找人去寻了京里的大人来,趁其来之前,却让珠娘先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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