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江南路 上——苏明峤
苏明峤  发于:2012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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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这是一场腹黑对腹黑、骗子对骗子的故事。

风流天下身世成谜的名公子VS表面温柔实则腹黑到底的苏家家主。

苏泠说:假使有一日他真负了我,其实又能如何?若他对我有六分真,我对他便只有三分情,他不伤心,我伤心个什么!?

温尘说:苏家家主最是温文尔雅。

唐渔说:能否娶到一个好老婆,看的是自己够不够心狠手辣。

推理正剧,轻松不虐。

强强,HE

楔子

我缓步走在青石板的路上。

天刚刚下过一场雨,微有些泥泞。我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污秽,不让它们沾上我一尘不染的长袍。

我只是要去见一个人——江湖中被称为神医的容敛。

天下间能被称为神医的,只此一人。天下间能让我的兄长挑中的女子,也只此一人而已。

我轻巧的捋了捋颊边的长发,整了整身上的长袍,仔细看了看是否沾染上了些微尘土。容敛最爱洁净,这是兄长告诉我的。但我也爱洁净,却与容敛没有什么关系。

苏家在江湖中也是名门,但事实上,苏家到了这一代便人丁凋零,只有我与兄长兄弟两个罢了。而这些辛酸与隐秘,却是不能与外人道的。

容敛住在离人崖下的阆风小榭中,而这个名字却也是兄长取的。兄长爱诗文,也就取了这般一个极美的名字。

“梦往依稀,春去许多,相问愁苦。菱花空向朱颜,却是良辰难驻。凄凉忍睹,怎看憔悴琵琶,痴情总作红尘舞。觞晚醉离歌,忘归来时路。”容敛曼声清唱,我只是静静等她。

容敛是这般美好的女子,眉目间如水温婉,水蓝色的长裙穿在她的身上,隔着山间雾气在远远看来,像是一朵水莲花般静静伫立,让人不忍去撕破这般绮丽幻象。

打破这般美好的是容敛自己,她唱完半阙后,就停了下来。

“苏泠,我见着阿洛了。”容敛微蹙蛾眉,语调却是淡然。《石州慢》只唱了半阙,看她的样子是不打算继续唱下去了。我也没有说些什么。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词应该是她自己写的。她也有很好的才情。这般才貌双全,又有惊世医术的女子啊,真真是可惜了……

我笑着走进她的小屋,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端起她为我沏好的茶,并不急于答话。最近江湖上并不太平,连这里都得不了什么清静。苏洛没有死?容敛以为她是在说什么鬼话吗?

“他没有死,我真的见着他了,”容敛并不在意我没有答话,“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我真得见着了。真的是他,我不会认错的。”

依旧是那种淡然却是坚决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舒服的一种语气。这般淡然的女子,一旦执著起来,竟然也会拗的可怕。

我微微抬眼,挑眉微带着一丝不屑地道:“我们都是亲眼看见他下葬的。而且,见他最后一面的人,不正是你吗?”客气这种东西,在这种时候是不需要的。

她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你们苏家的人都善于易容,若那个人不是他,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我放下茶杯,“你不是天下最负盛名的大夫吗,怎么会连一个人有没有易容都看不出来?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弟弟,是不是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她霎时变得像是个精疲力竭的老人,失了原先的那些坚定与信心,软软的瘫在了椅子上:“你知道的,他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看见他受伤,我已紧张得不知所措,我每每都在想,若是我救不了他,这辈子教我……”最后,出乎意料的是,天下第一的神医竟然连自己的未婚夫都没救成,已经成了天下的笑柄,甚至有人说她欺世盗名。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我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没错,她是兄长苏洛的未婚妻。兄长在半年前意外受伤,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他身为天下第一名医的未婚妻。我送他来了这里,而他最后却还是死了。

这是天下第一名医的耻辱,也是容敛这一生最记恨的事。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心中却是在清楚不过的了。

世间总不会缺少这般倔强的女子。而懂得怜惜这般的女子的人,却又是太少。

容敛单手撑着额头,眼角已是掩饰不了的绝望与哀伤,但又有一丝决绝,道:“你知道吗,我能感觉得到,他就在附近。这半年来,无论我走到什么地方,他都在我身后。我却从来不敢回头看一眼,我害怕,害怕那个人不是他……但是,我能感觉得到,那个人就是阿洛,就是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够认出他来。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可是你还是没有真正见过他一眼,不是吗?你说你见过他了,凭借的只是你没有任何把握的感觉而已。你只是感觉兄长他还活着而已,你只是在幻想兄长他还活着。为何不肯就此呢?”我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丝毫不顾及容敛已经越来越苍白的脸容。

“我的确没有见过他,可是有人见过。”她的声音中又回复了几分生气。

容敛的话说得又归于了淡然,可我并不喜欢她的口气,仿佛只要是她说的便都是真相,也便没再去多问些什么。她若是这么说的话,那么我就姑且这样认为吧。无论事情最后到底怎么样,于我终究没有什么大碍。而对我无大碍的事情,也就没有再去多问的必要了。像容敛这般的女子,一旦陷入了自己为自己制造的幻象之中,便是真的沦陷了。

于是我与容敛连夜赶往了安城。她说,就是在安城,有人亲眼看见了苏洛。我揣测,这大抵又是容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容敛曾经在两个月前受漠北商家之托前往安城。而在那里,却逢着商家被人灭门。漠北商家原本是在大漠之中,于多年前搬到了安城。势力虽然不是很大,却也足够让人忌惮了。如今却被人一夕灭门,自然可以算是件大事了。

容敛刚刚接到邀请,只略微见过一面,人家一家子就被灭了门,江湖中有谁不会深想——你容敛怕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吧?

她是大夫,又能够得罪什么人呢?这辈子,她唯一没有救成的人,也只有苏洛了,却也能教她悔上一辈子了。但是,若是苏洛已经死了,又有谁会去与她做对呢?有人说是他苏泠为兄报仇,这又是个笑话了。且不说兄长的死其实并非容敛的错,他没有必要去记恨她;再者他苏泠前段时间一直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呆着,有何本事分身来此?而江湖中,有本事将商家灭门的人却又屈指可数,却都他苏泠无关了。

安城很热闹,即使商家才被灭了门。但这些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喝茶时的谈资罢了。这世道,说无情也真够无情的了,教人的心想要热也热不起来。我边走边感慨,而容敛却是越靠近安城便越是惴惴不安起来。这般的人啊,究竟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尤记得初见她时,她与兄长在阳光下谈笑风生,是那般神采飞扬,笑容灿烂夺目,直教人移不开眼来。可后来,相识久了,才知道这竟是个善妒的女子。兄长与她聚少离多,每次与兄长一起去见她时,便可看见她淡定眉目下的不安。即使是如此的女子,也会有心中不定的一天。若是兄长提起别的女子,眼中的淡定不安即又化成了若有若无的敌意。这样的情况连兄长也有些不知所措了,直至那天,兄长受伤被送到容敛那里,一连几月,伤口竟都没有好起来,最终竟就这样去了。容敛她也是郁郁寡欢,脸色苍白得可怖。

我是与容敛一起,去见那个说见过兄长的人的。

那个自称见过兄长的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名字叫做文渊泽,就在附近的书院读书,与江湖一点关系都没有,难得的人,祖上甚至还出过一个极有声望的清官。这样的人,连他说出的话听着别人可信的多。

文渊泽说,那日晚路过商家,便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淡漠的身影。他看见他擦着剑上的血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也有些血迹。他还说,那个人穿着身洁白的长袍,冷得跟块冰似的。眉目也看得很清楚,就是容敛跟他描述的那样。一切听来都是那么得可信,真实得令人难以怀疑。但是,真相往往便是隐藏在华丽的假象之中,难以捉摸。

我静静听他说完所有的事情,然后转眼望向容敛:“这个人就是你所谓的看见过兄长的人吗?”

“嗯,”她点了点头,“你知道的,商家是这半年里我遇着的第一个请我去看病的。阿洛他,必定是恨着我当初没有能尽力救他,所以才杀了商家的人。我看过尸体,都是一剑毙命的。江湖中,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呢?”

我笑了笑,伸手摇了摇手指:“我不信。你知道的,他早在半年前便已经死了。我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魂。”死去的人还会复活,这真真是最好笑的笑话了。而且这鬼魂竟然还会杀人?我已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天下第一的神医,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是说是他的魂魄下的手,而是说他根本没有死。我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以他当时的伤势是绝对不会这么容易死的,所以说,当时他还活着。”容敛很是自负的说道。

我没有买她的帐:“既然他知道你能救他,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走呢?”

容敛叹了口气:“大概是怪我当时没有尽全力吧。”

“你没有尽全力?”我皱眉问道。这件事情我还真的不知道。面对这世上自己最爱的人,竟然不尽力去救人,反而还有所保留,这又是什么道理呢?女人的心,果然不是我所能了解的。

她点了点头:“他当时的伤势在我看来很轻,是绝对不会死的。而等他一好,你们恐怕就会离开吧。而我与他见上一面,其实并不容易。所以,我就故意拖延了一段时间,想要你们在我那儿多呆一段时日。我是真的仅仅想要和他多呆会儿。可谁想到,谁想到,他的伤势竟突然恶化,我也没有想到最后会那样。不过现在想来,最后他昏迷的那段时日,床上躺着的肯定不是他,而是其他人。我记得,在他送到我那最后四天里,他的脉象突然有些奇怪。可是我当时根本没有在意。”

我感到额上有些细微的汗渗了出来。这些话,容敛从未对我说过。这是否说,她并不是很信任我呢?不过,女人有时候还真是很可怕,竟然为了与所爱的人多呆会儿,可以将其病一直拖着,丝毫未为兄长考虑过。

“所以阿洛他一定以为我不是真的想要救他,所以才杀了商家的人,让以后没有人敢再请我看病。”容敛平稳了一下呼吸说道。

我此时已经回过了神来:“容敛,我不知道你为何会这么想,兄长他既然没有死,为何不回苏家,为何不来找我,却偏偏要来找你报复,这未免太牵强了些。这真是孩子气的想法。而且你知道的,兄长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如此滥杀无辜的。他一向是如此温柔而又善解人意的。”说到最后,我的口气已经稍稍带着些嘲讽,兄长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容敛的脸色苍白了起来:“阿洛、阿洛他说过,他并不喜欢这江湖,他最希望的是将来和我一起过隐居的日子。他不喜欢苏家,他最喜欢的是我。他最恨我骗他了。”容敛的神色里有些欢喜,但说到后来,声音却渐渐轻下来,耳语一般。

我转过头,含笑看着文渊泽:“你真的看见了吗?”我问道,眼睛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少年的眼神是少见的澄澈,让我想起我少年时的光景。

文渊泽年纪比我小了五岁,还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少年。他看着我的眼睛,脸上微微有些红晕,却又依旧极认真的说道:“我真的看见了,他穿着一尘不染的长袍子,鲜血染在白袍上,剑上的血一直在往下滴,如地狱的恶魔一般。我吓到了,便跑回了家。第二天,听说了商家灭门的事情,就知道必定是这个恶魔所为。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便把这事告诉了容姑娘。”这还真是巧啊。

我看得出来,他没有说谎。我靠近他,声音轻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可怜的孩子啊……”语锋一转,我问道,“那么当时,你害怕吗?”我尽力使得脸上笑意越发温柔。

“啊?”他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只依旧呆呆望着我,迷茫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

容敛笑了笑,说道:“他自然会害怕,毕竟还是个少年而已,想来他是有段时间没有睡好觉了。”

“哦,我明白了。”我笑着瞟了容敛一眼,意义暧昧不明,不再说话。

我与容敛住在云来酒肆,就在商家宅子的附近。

无论那个杀人的人到底是谁,我们都得留下来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若那个人是兄长的话,那也许对容敛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

不过没有这种可能。

第二天的时候,我和容敛去看了看商家的宅子。

一入江湖,就应该想到了日后的命运。真实的生活并不是什么英雄的传说。再强的人最后都很少能够颐养天年。这也是身为江湖中人的不幸了。可还是有那么多的人想要看一看江湖。想知道江湖中到底是否有那一掷千金的豪客,有没有那倾城的美人。但是,真正的美人都在深闺,江湖中只有那出鞘见血的宝剑。没有人会同情那些在剑下丧身的人,江湖人,谁都顾不了其他的人了。侯门深似乎海,江湖亦如此。

商家现今人去楼空,分外凄凉。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管家,在灭门当日因事外出,就此逃过了一劫。却在回来后又感念当年商家家主的恩德,留下照看这破落的大宅。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中,凭借着自己三流的武功,守住了商家的一草一木。让所有对商家家产窥伺的人,都知道了商家竟然还有这般烈性的一个老人。我知道,他依旧执著于商家过去的荣耀,就如容敛一般,千方百计寻找着兄长活着的证据。但是,无论是已死去的或是已经失去的,都是就此一去不复返的。他们所执迷的不过是心中的妄念罢了。

刚踏进商家的门,那管家便是警觉地瞅着我与容敛二人,在了解我们的来意后,眼中的戒色才稍稍淡了些许。

即使已经没有了主人,宅子里依旧干净如昔,只是当年觉得热闹的大宅,如今却是寂寥的瘆人,有些鬼气森森。容敛一反常态,神色异常激动,但又有些不安起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一边随着管家到处看看,一边听他诉说当时的惨状。

“那时,我刚从我侄儿家回来。我记得清楚,那天晚上月亮亮堂堂的,我在门口敲了很久的门,却没有人来应门。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想来许是已经太晚了。于是我推了推门,谁想门就这么开了。开门进去,我一眼就看见几个下人倒在地上,我吓了一跳,奔过去一看,他们脖子上却是一道血痕,竟都已经咽了气。”说到这里,老管家摸了摸胸口,可见当时他的心情必定十分惊恐。我向他投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我见此情景,便知道商家必定是出了事。待我到老爷房间时,老爷和夫人都………都………已经不在了。还有少爷和少夫人他们……也都……”管家的心情有些激愤,“恶鬼,必定是恶鬼干的,只有恶鬼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商家上下百人,全都是一剑封喉……江湖中有几人能做的到?”

听到这里,我笑了笑,管家愣了愣,道:“苏先生,我自然不是说你。江湖中谁都知道,苏家二位公子都是宅心仁厚的人,自不会为这种恶人行径的。”

我和容敛却没有仔细听他后面的话,只是细细打量整个府邸,想寻着些线索。但整个宅子太过干净,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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