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无意——墨也
墨也  发于:2012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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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仿佛没听见一般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我的队友。”

这到底有多可笑啊,乐骋靠在门框边漫不经心地说:“那幸好你是要组乐队,不是拯救世界或者别的

什么。”

于是医生被这样打发掉,乐骋也未放在心上。

比起乐队什么的,他更关心于理的私课老师。乐骋想了很久,还是拨通了老同学的电话。

事实上他并不希望和以前的同学有什么联系,毕竟“你最近怎么样”实在是问候的必选话题,好在当

年人缘不错,同学也没多说便应下了,乐骋又千叮万嘱地别麻烦裴教授,这才放下心来。

同学动作很快,辗转托人请的是最好的老师,母校退休的教授,未退休前每年都是他主考。

这无疑是最好的老师,只是价格不菲。一个小时五百的价钱,乐骋不用问也知道于理家承担不起。

乐骋自认不是什么善心的人,什么天桥上地铁下要钱的,任他再怎么惨再怎么支离破碎也从来不闻不

问。

只是自己学生的事,到底也不能划到这一类。

乐骋有些头痛的抓抓眉心,按同学说的从现在到高考大概有20多次课,一次两个小时,这么算来足足

要凑两万。

两万虽不是小数,只是平时乐骋还未放在眼里,只可恨每月都是月光族,一毛钱也不曾存,这下急用

钱却伤脑筋得很。

这总不好再麻烦同学,乐骋体会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

他泄气的想着如果是吴桥的话,压根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吧。

想了许久,又联系上在华娱唱片公司的同学,人家很痛快的表示愿意写歌的话,公司一经采用便会给

不菲的枪手费。

事实上近几年随着网络的普及和无权下载的盛行,唱片公司的日子也越发不好过,许的“不菲”也不

过一首七八千。

只不过乐骋已经顾不上这些。

“操!”乐骋将谱子甩在地上,难得失态的爆了粗口。

什么叫“不够通俗”“不够朗朗上口”?

就算掉价到写出了堪比老鼠爱大米的口水歌,仍然被这样的理由打回。

写了五首也没被唱片公司看上一首,成心的一样。

与老师约课的时间一推再推,他心急如焚。

电视开着也未察觉,直到耳边传来“华娱老总徐松年出席本次活动”的时候,乐骋才用不可置信的表

情看着电视。

手伸的够长的啊,连娱乐公司都有你一份么……乐骋无奈的笑了。

站了半晌,他缓缓地蹲下身一张一张收起乐谱。

只是厄运并没这样结束,不管用什么名字什么风格,投到哪家唱片公司,都会被准确无误的退回来,

得到的答案仍然是这两个。

他简直想指着徐松年的鼻子骂“妈的你生怕我不知道是你么?”

束手无策之际,唱片公司那位同学给他打来电话,说有个新开的星级酒店招琴师,周末日薪八百,算

是同行里的高薪了,若是急用钱不妨来试试。

乐骋拿着话筒只觉得欣喜若狂。

冷静下来只觉得好笑,当年拿奖无数也未没感到过如此开心。

于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按照同学给的地址找到酒店,大堂经理不冷不热地看了他几眼才说:“你的同学没和你说,我们酒店

只要小提琴手?”

乐骋摇了摇头,见大堂经理有些不耐烦地样子,顾不得想太多便说:“小提琴我也会的。”

经理迟疑的又打量了他一下,说:“晚上五点下班,管午饭,日薪八百,先试用一天。”

于是乐骋再一次架起小提琴的时候,只想笑。

自己这样和吴桥在舞台上何其相似啊,只是餐厅里神态各异的人,没有一个看着他就是了。

真是讽刺。

他凝了凝神,轻缓的音乐从他指间流畅而出。

帕格尼尼的《钟》,哀伤的音符让他沉溺其中。从前练这首的时候总觉得烦,繁复的修饰音让他不堪

其扰,时隔这么多年,却觉得依稀能体会这其中的心情了。

按照当年练熟的顺序一首一首的顺下来,趁喝水的时候瞄了一眼时钟,还有不到一小时八百就到手了

乐骋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重新架起小提琴,想用帕格尼尼第二十四结束。

视线不经意的扫过人群某处,忽然猛的心悸,乐骋望着他缓缓停下了琴弓。

那人没什么表情的坐着,不知道这样多久了。

乐骋动了动唇,却发现一字也说不出来。

“嗨,怎么停了!”一个微醺的男人一步三晃的走上来,酒气喷在他的脸上,让他不适的皱了皱眉。

“抱歉。”一边这样道歉,一边正要继续,却被那男人一手拦住,大声说:“少拉这些唧唧歪歪的,

我要……要听少林少林!”

这样一吼,全餐厅的人都向这边望了过来,乐骋不敢看那人眼神,别过头低声说:“抱歉,我不会…

…”

“什么不会!装什么啊你……”那个客人依旧不依不饶的样子“要小费是不是?告诉你……我……”

大堂经理闻讯小跑着赶来,陪笑着与那个客人道歉,扭头狠狠地说:“他要什么就拉什么,哪那么多

废话!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不然你明天别来了!”

乐骋微皱着眉,没再说什么,回想了一下少林少林的调子,只得赶鸭子上架般勉勉强强弄出个响,这

下那男人总算不闹了,只是边骂骂咧咧边回座位了。

乐骋漫不经心地拉着,只觉得自己的颜面被人踩在脚下,什么都不剩。

那人的眼神依旧复杂,有错愕有悲伤还依稀有怜悯。

忽然徐松年西服革履地从二楼下来,挂着得体的笑与他说了什么。

乐骋错开眼,心中明白了八分,心中的火烧得漫天满地。

第13章

于是在变调成“哈利路亚”的“少林少林”中结束了第一天的工作。

乐骋走出酒店大门,才发现外面天地间一片纯白。

大概从上午便开始下雪了吧,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偶尔慢吞吞驶过的公交车。

他打了个寒战,将大衣系严了些,加紧了步伐。

一辆车悄无声息的停在他身边,车窗缓缓降下,吴桥俊俏的侧脸出现在他视线里。

吴桥连看都未看他,直视着前方说:“你缺钱?”

乐骋别开视线笑了笑,一言不发地继续向车站走去。

身后传来摔车门的声音,“站住。”有人这样叫道。

乐骋回过头扬着唇角说:“是啊我缺钱,难不成吴先生您还要听独奏么?提供上门服务日薪八百好商

量啊……”

大雪下的更急了些,不过几步的距离他们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吴桥似乎微笑起来,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说:“这是你自己说的,”他拿出钱包随手抛在乐骋面前,一

下陷进雪里,“跟我回去。”

乐骋低头看着钱包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一脚将它踢远,抬起头轻蔑地看着他:“吴桥,你带着那个姓

徐的,给我滚。”

说完转身便走,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微皱着眉停下,还来不及看清便被一记毫不留情的耳

光打的侧过头。

吴桥揪着他衣领低低地说:“我真她妈想直接撞死你。”

“好啊,然后我就有医药费了是不是?那来啊……”乐骋轻笑着想要掰开他的手,却发现衣领被他攥

的死紧,他抬头看见吴桥那种病态的惨白脸色,心下不由一软,他抿了抿唇角,冷冷地说:“抱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你……”吴桥仿佛没听见道歉一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很享受吧,这种……被羞辱的快

感。”

“操!”乐骋用力挥开他的手,怒极反笑:“你有病?”

吴桥捏着掌心冷冷地说:“难道不是成全了你自我放逐的幻想?才华横溢的天才小提琴手啊……沦落

在酒店大堂当琴师的滋味,是不是非常符合你的最终目的?”

“吴桥你真以为我不会打你?”

吴桥轻声笑了起来,不知为何却掺入些许绝望“当然不,你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你只会折磨我。”

“你自己不敢往前走,就想我也留在原地陪你?承认吧乐骋,你就是个自私的混蛋!”

终于忍无可忍般,乐骋捏紧拳头,吴桥微仰着头直视着他忽然扯出一抹艳丽的笑:“其实你为什么不

早说呢,若是四年以前的我,应该不会有任何犹豫吧……只是现在……”吴桥轻轻拍了拍袖口上的雪

花,淡淡地说:“你不配。那句台词应该是我说才对——乐骋,你带着你的自我放逐给我滚吧。”

这种天气,路上的私家车少得很。

吴桥木然扶着方向盘,茫然看着窗外漫天漫地的白。

他看到路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提着小提琴盒边走边哭,明明眉眼秀气得很,偏偏皱成一团,他很委

屈的哭着,用袖子怎样也才不完的眼泪。

为什么哭呢……吴桥微微皱起眉峰。

“小桥,你等等!”这时一个浓眉大眼的小男孩追了上来,一把拽住那男孩的手腕,被唤作小桥的男

孩怎样也不肯看他,倔强地掰着他的手。

只听见那小男孩轻轻“嘶”了一声,极快的收回了手。

吴桥这才发现那个男孩手背上淌着血,小桥也愣住了,说:“你手怎么了……还有你没参加颁奖仪式

吗?”

吴桥怔忪间听见那男孩说:“这个给你玩儿。”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奖杯塞进小桥的手里,带着些许

得意的口气说:“我才没参加什么仪式呢,刚拿了奖杯就看见你走了,为了追你连琴都忘了拿啊。”

雪越下越大,两个男孩的样子越发模糊,吴桥消沉地伏在方向盘上微微的笑了。

即使不用看,也知道后面的故事。

那个沉甸甸的奖杯上刻着三行字,“第九届全国青少年小提琴大奖赛”下一行是“一等奖”最后一行

刻着“YUE CHENG”的地方被划得极其模糊。

大概是用美工刀乱划的时候心急划到了手吧……

七岁的乐骋说“不想看见你哭”。

二十七岁的乐骋说“你给我滚”。

吴桥闭上眼,缓缓将油门一踩到底。

乐骋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手指。

白皙,纤长,有些神经质,就算没有用心保养过也依然是一双拉琴的手。

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不去摩擦便看不出来。

他覆上自己的额头,手背能感觉到一突一突跳动的血管。

其实头痛的厉害,却懒得下床倒水,看也不看的反手从床头柜上拿来一板止痛药,倒出一粒放在嘴里

,缓缓地将它咀嚼咽下。

这种药的味道并不好,既苦又涩,偏偏他对这种行为并不反感,甚至有些上瘾。

比方说不打麻药时的缝针,冰凉的针刺穿自己的皮肤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忍受,某种程度上

缓解了原本的疼痛感。

他并不安稳的睡去。

可以说医生来的非常是时候。

就在乐骋在梦中被他家老爷子追的满世界逃的时候,他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个噩梦。

即便如此乐骋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医生看着他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大概不是“操”就是“靠”。

“生病了?于理说你今天没去学校。”医生走进来关上门,跟着他进了卧室。

乐骋自顾自爬上床含糊地说:“你自己玩儿,玩够了就出去,我不舒服。”

“嗨嗨,别这么冷淡嘛,起来和我谈谈人生理想啊。”医生推着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这样说。

乐骋收回手臂转了个身,最后嫌烦一般干脆将脸也埋进被窝中。

医生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刚要起身却踩到一张纸,他有些好奇地捡起来,才发现这是一张乐谱,事实

上这样的乐谱很多,扔的随地都是。

字迹很潦草,一杠便是一个音符,符尾更是画的随意,看起来并没有多用心。

医生默读了一遍谱,沉吟着放在桌上,随后将所有地上的的谱子都拣起来,下意识的摸出烟,看了一

眼睡着一般的乐骋,便拿去阳台上边抽烟边看。

其实乐骋并未睡多沉,俗话说外甥像舅,当那张酷似于理的脸出现在他门外时他便暮然想起学费的事

即使闭着眼睛,眼前也是“两万块”“两万块”地飘来飘去,想来想去想的一股无名火起。

——你孩子的舅舅都不着急,我着急什么!

很显然他忘了他根本没告诉过医生两万块的事。

即便如此医生还是极其无辜的被腹诽一通。

不过酒店是不想去了,乐骋闭着眼睛思索还有什么办法弄到钱。

“这些谱子是你写的?”

“啊?”乐骋眯起眼睛才看清医生手上的一叠乐谱,又不甚在意地躺回去“是啊。”

医生的眼神忽然带了些笑意,“乐老师,您真是口不对心……说着不要加入我的乐队,这不是连谱子

都写了不是么,这歌可真是惊艳……”

乐骋觉得眼前这个人自说自话的本事真是前所未见的强。

但是心底有些……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毕竟是被别人批得一文不值的东西,会让这人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着。

“想着卖去唱片公司的。”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医生有些尴尬的放下乐谱,毕竟这也算不大不小的商业机密,虽说

满地丢吧。

乐骋看了他一会儿,又说:“不过人家不要,你要的话就拿走吧。”只不过公司能不能让用就另说了

医生闻言一怔,半晌眨了眨眼说:“打个折吧……”

“……”乐骋突然没言语了,在他看来这个医生的思维和他就像两条平行线,他深吸一口气说:“你

签公司了没?”

医生为钱紧皱的眉毛一松,欢快地说:“正谈着呢,虽说是个刚成立的小公司但是老板说很看好我们

。”

谁跟你我们啊,还有哪个老板会看好连人都找不齐的乐队啊……

乐骋默默腹诽,脸上仍是四平八稳。

医生赖着不走,乐骋也不好赶人,于是又有的没的说了一会儿,他都没过脑子。

“——所以说,你总该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吧。”回过神来就见医生坚定地看着他。

“有啊,我想于理考上好的大学算不算?”

医生难得正经皱着眉心,沉默许久才说:“……好吧至少我有,我一定要站在那舞台上。”

疯子。

乐骋这样想着。但是看到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我不是说笑,我真的需要你。”乐骋甚至能看见医生眼中燃烧的火——似曾相识。

有病。

乐骋垂下眼帘当没听见,拨开他翻身下床倒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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