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月之醉花阴——苍鬼
苍鬼  发于:2012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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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对其声名早有耳闻,实在是百里明月被折腾得太厉害才忍不住像好友大倒苦水。至于百里明月对苏

天彧所言所述,简而言之——这世子,乃混世魔王是也。

苏天彧于心中暗自哀悼了一下好友。

百里明月今儿穿了一身白衣,这石板砌成的路上虽无泥,却终究是脚踩的地儿,加上才被雨湿了,百

里明月这一摔,一身白衣沾了污水,好不狼狈。

苏天彧为好友默哀的同时回头看了身边的红一眼。红负责照料苏天彧的日常,自然包括他的安全,虽

然生就一副娇娆模样,但红却实实在在地是名高手,仪王世子那点小把戏,红定然早就察觉到了,花

丛后藏着的世子也毫无疑问早就被她发现了。

纵然如是,她却还是由着百里明月摔了这一跤。

被苏天彧这么一看,红微微后退了半步,低下头,表示任凭处置。

苏天彧不以为意,说:“应该的。”相比起百里明月,仪王世子才是绝对惹不起的人物,而且,反正

这里是宣王府,并无外人,百里明月小小地丢一下人也没关系,更何况……在百里微手上,他也没少

丢人,并不差这一回。

——只是,百里明月的贴身侍卫止戈居然不在。说起来,这一段时间以来,止戈似乎常常会不跟在百

里明月身边……

愤怒的百里明月抓起地上那条方才绊倒他的绳索泄愤般狠狠一扯,孰料,那边一只瓷花盆竟陡然自花

台上摔落,“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盆里几株墨菊恰好被倒扣在底下,估计凶多吉少。

“百——里——微!!”

少年这才恍觉闯下大祸,不忘狡辩地丢下了一句“是你自己把花盆摔碎的,怪不得别人”,不等话音

落地,便已窜得不见了人影。

14.年少事,轻狂总几许(三)

其实,就算百里微不跑,百里明月也拿他无奈何。这孩子自小就是百里明月的克星,当年仪王妃诞下

世子,尚未封王的百里明月兴冲冲地就跑去泽邑看这个小侄子了。百里明月从小就有着一副讨人喜欢

的好皮相,加上人又乖巧,仪王妃对他喜爱得很,所以就很放心地把小世子交给了他。

百里明月那时还不过是个少年,张着一双灵动的大眼如同进行某种神圣仪式般小心翼翼地从仪王妃手

中接过孩子,好奇又谨慎。孰料才刚把小肉球捧到怀里,百里微就毫不给面子地冲着自己这个小叔叔

俊秀的脸喷射了一泡尿。

百里明月第一次抱小孩子,哪曾料到会有这种情况,登时吓了一跳,手一松,百里微就掉到了地上。

虽说当时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毯,百里微丝毫无恙,但百里明月却是一下子就吓得煞白了脸,老半天

没缓过神来。

也就是说,百里明月对百里微的恐惧是打这孩子一出世就种下了的。

后来百里微大了些,仪王曾经玩笑般地跟百里明月说起这事,不想却被百里微听了去,于是他便有了

一个万能的威胁自己叔叔的手段。

仪王世子百里微在泽邑当着他父王大人的面表示自己最最害怕的人是明月小叔叔,于是仪王每年都会

把世子送到宣王府上来住几天。小魔头路上总是装着忐忑不安的样子,一旦送他来皇都的侍卫被打发

回去,魔王立马就扒去羊皮,化身为狼。

百里明月被他闹得头大如斗,好不容易盼到他回去,小恶魔却还唧唧歪歪地说什么“啊呀呀,好难受

啊,身体好痛,怕是小时候摔坏了身子,落下病根了~~哎呀呀,我活不长了啊,小叔叔你一定不要愧

疚……”如此如此。往往最后百里明月都不得不奉上“有幸入得世子法眼”的宝物若干,另外还要给

仪王写信,说世子在宣王府上很是乖巧,谦和有礼,这般这般。

每次写这种信,百里明月都想投笔步东庭,自挂东南枝。多少次百里明月都想撂挑子不干,百里微就

拿着“当年往事”来软威胁他,经验表明,此法屡试不爽。

可怜仪王竟当真相信自己兄弟来信上内容,于是越发频繁地将百里微送到宣王府来“收敛收敛”。

扔下手中绳索,百里明月无奈地望了好友苏天彧一眼,后者双眸含笑,伫立廊上,竟有几分揶揄之意

。宣王殿下长太息以掩涕兮,乖乖认命,回房换衣服去了。

百里明月换好衣服回来看到苏天彧坐在椅子上,脸上仍旧是亘古不变的三分笑意。心头掠过一丝羞恼

之后却是恍然觉得苏天彧似乎从来都只有这一种表情。

苏天彧生得并不秀丽,完全不似妖那般风姿万千,他的相貌是端庄的,甚有君子之风。苏天彧眼睛很

深,瞳仁黑白分明,并不是那种静视也含笑的眼,但他却始终都维持着这浅淡的笑意,从百里明月认

识他以来,一直如此。那三分笑意不曾浅过,亦不曾深过,哪怕是返回本家夺取了一家之长的地位,

无限风光的时候。

不深不浅,不浓不淡,三分笑意是种很微妙的表情,友好,和善,恭敬,讥讽,揶揄,轻蔑,胸有成

竹……诸多情绪都可藏在着三分笑意之中,因此更像是一只坚不可摧的面具。

感慨涌上心头,加之这几天实在被百里微折腾得狠了,百里明月和苏天彧一谈便是几个时辰,直到天

色已晚,百里微在外面闯够了,淋湿了一身衣服回来。

随着被派去服侍百里微的侍女云书那“世子世子”的呼喊声越来越近,百里明月无奈抚额,苏天彧也

才惊觉自己在这危险之地呆得太久了。以前听到百里明月对仪王世子的评价之后苏天彧就一直很谨慎

地避着这位世子,不想今日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天冷,门是关着的,百里微拿脚踢开门,一股湿冷之风顿时卷入室内。百里微大步跨进来,正要张口

说什么,却在看到苏天彧和他膝上的红时噤了声,细细地打量起这两位客人来。

白天的时候百里微藏在花丛中,虽然注意到了廊前柱子后面有人,却也只不过把他当做是百里明月一

般的客人而没有在意,此刻近距离看到苏天彧,百里微才发觉——这人,有味道。

百里微集仪王与王妃之长,相貌出众,加之其仪王世子的名头在身,从小到大,自有无数人在他耳边

夸他天人之姿,是以百里微对自己的相貌极为自信,同时也造就了他扭曲的三观,总是以貌取人。百

里微对于那些长得入得了他的眼,同时又自己为不如自己的人总是会立马生出拉拢之意——虽然这拉

拢里总带着几分施恩般的倨傲意味。

“他是谁?”百里微指着苏天彧问百里明月,其无理让百里明月忍不住斥责了他一声。

“怕什么,反正你在这里接待的人都不是什么不能得罪的迂腐之辈。而且,总是小心翼翼的,宣王殿

下您到底有多岁数了?花甲?还是古稀?”百里微豪放,一句话噎死自己王叔。

苏天彧倒是不恼,笑道:“在下一介草民,苏天彧是也,久仰世子威名。”

“哦,原来你就是我王叔唯一的那个朋友啊。”百里微虽然讨厌那些歇繁文缛节,对别人的奉承却是

极受用的,苏天彧的态度显然甚得他心,于是仪王世子就擅自宣判了百里明月其他朋友的死刑,将苏

天彧的地位提升到了“唯一”上。

百里明月已经“无语凝噎”,苏天彧却在听到这话时微不可见地怔了一下,除了趴在他膝上的红,无

人察觉。只是不等他说什么,百里微又发话了,“她是你的婢女?为什么趴在你腿上?”

苏天彧微微笑着回道:“世子若是不喜,草民便叫她起来。”

百里微“大度”地摆了摆手,“算了,随你喜欢。啊,对了,你是做什么的?”

“草民一介商贾。”

这时,云书终于忍不住碰了碰百里微,说:“世子殿下,先把湿衣服换下来罢,着凉就不好了。”百

里微点点头,又对苏天彧说:“改日我去你店里玩。”

“世子亲临,草民不胜惶恐。”苏天彧不改脸上笑意,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百里微蹙着眉盯着他看了

一会了,终究是没说什么,下去换衣服了。

百里明月抱歉地对苏天彧说:“这孩子就这个性子,他这是知道我与你相熟,就越发口无遮拦。”苏

天彧浅浅笑着,道:“不愧是你的侄子,跟你一样玲珑剔透,只是……他做出了跟你截然相反的选择

。”

百里明月微怔,继而垂眼浅笑。

——是啊,身边这个人可是苏天彧,相交多年的好友,岂会不了解他。

百里明月已经绝望了。

百里微留在府上是个祸害,放出府去就是个灾害。每次他出门一趟,回头就不知道会有多少商贩上门

来追讨百里微给他们造成的损失赔偿。

当百里明月看着管家报上来的账单叹息时,突然后背一凉,猛然抬起头来问管家:“百里微呢?”

“世子他……”管家迟疑着,不忍告诉他家王爷这个噩耗,止戈平静地替他回答:“去鉴玉轩了。”

晴天霹雳。

鉴玉轩的东西价值连城,那个祸害去鉴玉轩……百里明月不知道苏天彧能否看在他们是好友的份上给

他留几个铜板买副薄棺。

“王爷您是皇亲国戚,下葬的费用是国库里拨的,不用担心。”止戈垂着眼毫无波澜地为他家王爷宽

心。

百里明月幽怨,“止戈,本王对你不好么?”

“不曾。”止戈低下头,波澜不兴。

“那你说话还这么不留情。”

“止戈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趁早抛弃的好,王爷。”

百里明月长叹。

“本王还是去喝酒罢。”

15.年少事,轻狂总几许(四)

桑再次来看妖的店里,休言无奈而愧疚地拿出那张用了好几遍的纸给他看,告诉他妖在休息。桑默默

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休言被桑那一眼扫得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想: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杀手,只这一眼就让人

受不了,倘若他真正有了杀意……休言不敢想。

其实,桑一开始就知道他在骗他罢。难得他肯接受这样的说法。

可是这也无奈何。实在是……如果是桑的话,一定一眼就能看得出——

妖受伤了。

叹息一声,休言却突然看到柜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布偶。白色绒布的兔子,长长的耳朵内侧针脚细

密地缝着粉色的布,恰如小兔子粉粉嫩嫰的耳朵,屁股上一团白色绒毛是兔子的短尾巴,不知是什么

做的,摸上去仿佛是真正的动物毛皮。

恍然记起之前桑曾问过他的生辰和生肖,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居然还做了这种东西来。

今天确实是他的生辰,以往妖都会带他出去吃东西的,可是现在妖有伤在身,能够吃碗面或许就不错

了。但是桑……休言捏着手中的布偶抽了抽鼻子。

回到妖那间斗室,裹在厚厚的白色绒毯中的妖抬起头,问:“他走了?”原本妖娆得如同隔了层雾般

不真实的容颜此刻沾染了一层纤弱的淡漠,倒像是精致的瓷器般娇贵了,仿佛一不小心便会碎掉。

休言怀里揣着桑送来的那只布偶,点了点头。

“是么……”妖垂着眼,倦倦地,宛如叹息般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个冷冷淡淡的师行陌师宰相来过之后不久,就有人来刺杀妖。休言睡得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只是翌日一早醒来,突然察觉有淡淡的血腥气,而妖,则斜靠在床边,笑着。等他起来,妖才说

:“起来了?帮我上药。”

这么多天了,桑时常过来,每次妖都让休言告诉桑他在休息。虽然休言觉得这种说辞实在没有什么可

信度,可是妖却自信又不耐烦地对他摆手说:“你这么说就是了。”

果然,桑竟真的没有戳破这种谎言。

只是休言每次拿着那张写有“妖已就寝”的纸给他看的时候都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所幸,妖的

伤已经快好了。

休言出去把熬好的药端进来,妖长叹了一声,盯着碗里的药一动不动,仿佛这样就能够把药都瞪没了

。休言无可奈何地出去,回来的时候端了一小碟蜜饯。

妖撇了撇嘴,“不够。”

休言瞪着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休言败北。因为妖那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实在是……有情芍药含春

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被自己突然想到的句子所吓到的休言打了个寒战,去端蜜饯。

休言端了蜜饯回来,听得外面有声响,于是就到店里看了一下,恰巧看到百里明月和他的贴身侍卫止

戈。于是休言跑到柜台后,拿起那张已经泛起了毛边的纸给他看。

“妖在休息?”

休言点了点头,心想:走罢走罢,快走,妖还等着他的蜜饯呢。

可惜百里明月因为府上被百里微弄得乌烟瘴气,一点回去的意思都没有,而这种情绪在他看到休言放

在柜台上的那碟蜜饯时越发地坚定了。百里明月扫了一眼蜜饯,又看了看休言,道:“还有蜜饯?那

本王就在这里等等罢。”说完竟是拈起一颗蜜饯丢进了嘴里。

往日安置在门外树下的桌凳在树叶落光的时候便收了起来,店里更是除了柜台之外再无桌凳,百里明

月环视一周后竟是直接绕过与柜台相对的酒柜,往后面去了。

妖这间店很小,酒柜却占据了几乎整面墙,百里明月走过来才发现酒柜后面根本没有墙,而是一大一

小两道屏风。大的白玉屏风上雕刻山水彩云,浑然一玉,宛如一墙,将这间大堂分割成了两个迥然不

同的世界,小的丝绢屏风上绘着云水芳草,搁在由酒店到屏风这边的入口处,幽折曲回。

屏风那边还是毫不起眼的普通酒家,仅仅是绕过两道屏风,竟仿佛转入了另外的世界一般。水精帘,

香柏木地板,金猊熏笼,沉香木的小榻,锦衾翠褥,画帐绣帏,榻上案几上摆着的竟是一套上品紫砂

茶具。这里简直比苏天彧的鉴玉轩还要风雅奢华。

看到这样的陈设,百里明月终于明白妖为什么要赚那么多酒钱了。

与屏风相邻的一侧墙上有两道门,门上雕花窗棱精致巧妙,百里明月走到门口,看到外面正对着的,

竟是一道花墙,几竿竹子随意地插在那里,依旧碧翠,旁边一株梅,花期未到,尚未盛开。墙根的地

方有几蓬枯叶,想来春夏也不会乏了新意的。

百里明月正要推门,却为休言阻挡。

一丝愠恼闪过眼底,百里明月终是没有坚持,折返回来坐到榻上,道:“本王就在这里等着,你自去

忙。”

休言去给百里明月上酒,心想:堂堂宣王殿下怎么就这么任性呢?果然还是桑最好啊……

最后,百里明月也没能够一直等下去。虽然坚持过了晌午,以那一碟蜜饯止了饥,却终究没能捱过那

一壶酒。休言看着止戈架起百里明月离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疑惑于妖何以会说……离百里明月远

一点。

转身收拾案几,碰到盛蜜饯的碟子,想起百里明月偶尔流露出的气势,休言又似乎有些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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