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休——长歌生
长歌生  发于:2012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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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一直都很健朗的老王爷死在自己的房间内。

根据验尸官的说法,老王爷眼睛表现出了惊讶,应该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干的。而且老王爷死于一

种慢性毒药“此生休”。

“此生休”的毒性不大,可入药医治头痛,是一种药堂里都买得到的药。关键就在于若是每天服用一

点点,到第二十天用药是平常的两倍,那便会致命。

毒开始发作后,中毒者的胸口都会出现一朵花,但是老王爷死亡时间过长,花早已变成一团血块,看

不出模样。

是谁?是谁一定要这样?他想不出来。

征战沙场半辈子的父亲若是一定要说仇家,那可以算到明空外的小国。但是,王府里一向戒备森严,

外人甚至是面生的人是很难进去的。父亲那种惊讶的眼神,便知道,也许,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下

的毒。

柳煜景向来明亮的房间里,此刻是一片黑暗。

那个风流纨绔的小王爷,此时此刻一个人坐在窗台上黯然伤神。

孤傲而高贵的小王爷,当他在自己面前摘下那玩世不恭的面具时,他是那么痛恨自己向来的不会言语

,只能局促不安地重复着“别难过”这三个过于简单的字。

“衾霜,到头来,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他没有看来人,但他知道,是他。是那个一直以来自己心

心念念的人,放在心上连句重话都不敢说的人。

“有头绪么?”

他轻叹,摇头。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件事情朝廷已经派人出来查探了,相信再过不久,老王爷就可以安息的。”

“但愿吧。”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半月,“其实,我并不难过。”

“……”

“知道父亲的死时,我只是一瞬间有了那么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等到验尸官做完那些检查,

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脑子是一片空白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种感觉,是不是就叫做‘难过

’?”

“……”

“可是为什么和母亲那时候不一样?母亲走的时候,我记得我哭了好久,好久,那种心痛我一辈子都

忘不掉。衾霜,你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其实我自己也是一个感情很冷漠的人,我该怎么告诉你难过时怎么样,喜悦时又应当怎

么样?

“我……”

“算了,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他跳下窗台,没有一点预兆地搂住沈衾霜,“别再离开我了。”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微微一僵,才反手换上他的腰。

那句话那么轻柔,却有着让他无法拒绝的力量。

“好。”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便一直留在你身边。

明空城里开始了严密的查探,凡是跟“此生休”这三个字有所牵连的药堂,百姓,甚至是官僚都被带

入刑部严加审讯。只是这么侦查又有何用?

那是一种普通的药物,到山上就能采摘,药堂开的药方里,偶尔会掺杂那么一点儿进去治头痛,达到

安眠的效果。这样的搜查和大海捞针有何区别?

“别放弃,不管怎么说,只要有那么一点线索都好过没线索。”沈衾霜倒了一杯茶放到柳煜景面前,

试着去安慰他。

“线索,不是没有。只是还没有想到动机。”他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茶。

沈衾霜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有了线索了?”

柳煜景苦笑,道:“也许一开始对方就没想过要隐瞒吧。”

“既然没想过要隐瞒,又为何用这么磨人的毒药?一刀下去岂不是更快?”他试探般的问着。

“说不定是对父亲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大概是想好好地折磨一番吧。”

连日来查案,走访,审问他都亲自动手,将近半个月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过了。眼下的的青色在烛火的

照耀下尤为明显。

他这一刻再也不是那个众人面前高傲的不可一世,力求完美的小王爷了。

沈衾霜上前主动拥住他,他就靠在自己胸前,像个无助的小孩儿一般需要别人的关怀。

“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在昏暗的灯火里拥抱,接吻,缠绵,好似要把自己镶入到对方的体内,和对方融为一体才甘心。铺着

贵重的地毯的地板上,只留下杂乱的衣物,从流苏帐里传出一阵阵甜腻的喘息声和呻吟声,像是无穷

无尽。

“景……嗯……景……”一声声“景”钻入耳里,好似催情药,又好似催泪弹。

催的是你的情,流的是我的泪。

让我陪着你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你记得,我永远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经历。

请不要忘了今晚的我。

第十七章

原来这就是关押重犯的牢房。阴暗,潮湿,只有一堆厚厚的干草,蟑螂老鼠在这里面爬来跑去,还散

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儿。而自己,因为是重犯,双手双脚都被拷上沉重的镣铐,镣铐的另一头连接着

四个巨重的石头,挪不动。

观察着一日三餐,大概也知道,自己被关进来已经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大概是不想见自己了。

那一天,那一天,所有的事情都被揭晓,他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他伤心的表情,决绝的眼神

,落寞的背影。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远处的牢房门口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沈衾霜是关在这里么?”是个陌生的声音。

“他是重犯,不能探监的。”这是牢头的声音。

“我知道。”

这中间停顿了一会儿,便听到牢头用于之前不同的语气谄媚道:“原来是有圣上口谕,小的这就领大

人进去。”

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的牢门前出现一双白色的靴子,上面绣着清清淡淡的虞美人,走来都

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在充满难闻气味儿显得愈发清新。

“沈衾霜”他说话的嗓音有些低沉,但是并不是很流畅。

他抬头一看,是个异邦的男子。金发碧眼,那双眼睛好看得紧,像一潭碧绿的湖水。他愣了一下,才

缓缓笑开。

“想不到我沈衾霜这么有名。不知这位大爷找我有何事?”想不到牢房里三天的生活就让他的嗓音变

得干涩而沙哑。

“我叫欧天末,是户部的尚书。”

“跟我有关系?”

“我知道,凶手不是你。”

欧天末说完之后沈衾霜沉默了许久,牢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然后沉默之后他忽然开口大笑,好像听

到的,是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欧大人,当初可是人证物证俱在,贱民也认罪了才被抓进这间牢房的呀!你现在来跟贱民说,贱民

不是凶手,有什么用?”

“因为我知道凶手是谁,我也知道,你维护凶手的原因。”

“欧大人,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向圣上表明了?好把贱民给放出去?”他一口一个贱民,语气难听

得很。

“你不要开口闭口都是贱民。”欧天末听得刺耳,“我知道你不想出去。是不是要等到他来了你才走

?”

“……”

“但是他不会来了。”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牢房里那么清晰,虽然不是很标准,但是沈衾霜还是听懂了

“我不想他来这里,也不会希望他来这里。”他说的那么肯定,反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为什么?”

又是一阵停顿,他才用那有些沙哑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回答:“因为他恨我,恨不得能亲手杀了我。”

说完,脸上是一抹嘲弄的笑容。在那阴森的牢房里显得诡异无比。

“我不想跟你多说废话。王爷的死,到底怎么回事?”欧天末不理会,直切话题。

“哈哈哈……他死的好,他死的好!!他最有应得!!”

那样恐怖的声音,连在外边的牢头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待沈衾霜的声音停止,欧天末才问道:“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那么沉重,那么灼人的痛苦埋在心里,对谁都不能说,只能一个人自己默默

地记着,我的心都跟着腐烂了。”

欧天末震住了。

眼前这个曾经轰动整个明空城的戏子,此刻的声音是那样沧桑,那样的令人揪心。

欧天末震住了。

眼前这个曾经轰动整个明空城的戏子,此刻的声音是那样沧桑,那样的令人揪心。

欧天末不再多说话。

阴暗的牢房里响起了他那沙哑的声音。

那是一个二十年前的故事了。当年的王爷身边有一名叫沈言的书童,服侍老王爷的一名婢女叫莺儿。

老王爷见莺儿貌美,想纳为妾,无奈,莺儿心中却暗暗有喜欢的人,那便是沈言。书童和婢女之间的

关系向来不错,日久生情也是正常。两个人为了能在一起,冲动之下逃出来王府。王爷私下里找了很

多年,终于在两年之后找到了这两人。

“那时候,我刚出生没多久,我娘就被他的人给找到带走了。我爹便一个男人带着我长大。他喝醉了

会打我,赌钱输了会打我,心情不好,想我娘的时候会打我,更重要的是,他厌恶我。他一看我这张

像娘亲的脸,他就恨不得毁了我!”

“你……”

“怎么?很奇怪么?”他又笑开了,刚开始讲往事时脸上的悲伤一扫而空,仿佛那些只是欧天末的一

场梦,“其实,连到我自己都很讨厌这一张脸,恨不得亲手毁了!!”

可是没想到他那么喜欢,没想到啊……自己讨厌这么多年的东西,也会有人看上的一天。

其实像这样子的结果是早就知道的,可是自己的想象远远不如真实来得痛彻心扉。

“凶手……”

“我就是凶手,你们不是都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么?”

“我没有打算问凶手是谁?”

沈衾霜无言。

“你又何必急着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沈衾霜抬头看了欧天末一眼,然后又重新低下头去。

“你知道么?今天早上刑部大人收到一封胭红阁的妈妈写的信,自称是杀人凶手。”

“不是!不是!!她不是……她不是……”沈衾霜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他忘了,冰冷的铁链禁锢了他

的四肢,他只能勉强站起来,往前多走几步路都做不到。

他挣扎带动铁链发出的哗哗声和他沙哑的嘶喊混杂在一起,绝望而凄惨。

欧天末依旧不为所动地继续说道:“刑部大人已经将她关押待审了。”

“她不是……她不是杀人凶手,我才是,我才是……”他忽然安静了下来,在牢房里发出了别扭的声

音。

欧天末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是他隐忍的啜泣声,呜呜咽咽的。

“她是我娘亲,我以为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娘亲,原来是被那个该死的王爷买入了娼馆!!偶然一次机

会,我去了胭红阁唱曲,看到她手里拿和我一样的短笛,我便知道,我的娘亲还在,她还在。”

“可是她已经不是我爹心心念念的那个单纯的莺儿,她变成了一个卖笑陪客的娼妓,什么红尘什么恩

爱。她早已经看开了。可是她看不开的,还是仇恨,说来说去,都是该死的王爷造成的。”

“老王爷日日归来时总会路过胭红阁,她便化成另一名女子,层层的脂粉掩住了原本的容貌,再做一

回老王爷心中念念不忘的莺儿,随他入府,伺候起居。每次在府里我们两人擦肩而过,明明知道对方

是自己的亲人,却不得不生生压下那深深的思念。”

有一次他真的是忍不住了,跑到她的面前,无人在的时候唤了她一声“娘”,便被她用难听的话语给

赶走了。那一晚若不是有柳煜景在身旁,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十八章

“待审的结果,应该就是判刑了吧?按照明空的律例,是诛九族。”

“为什么?我认罪了,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他又开始扯动自己身上的铁链,像一只暴怒的狮子,“

我说过,凶手是我!是我!!不是她!!!”

“你真的当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是傻子么?”

“只要有一个人认罪了就行,不是么?”他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止不住的哭泣声,是真正的哭泣了么?

“杀人罪……那可是杀人罪啊……”

长长久久的静默里,只余下沈衾霜毫不掩饰的哭泣声。那像是一种灭顶的绝望,而他,早已经被这绝

望啃噬的干干净净。

那是明空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从街头到街尾,有吃的,喝的,玩的。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们一起上这里玩,他给沈衾霜买了一串糖葫芦,为他挑了一条红彤彤的发带,在人

潮拥挤的时候偷偷地牵着他的小手指,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不让别人发现,也不让他和自己被冲散。

他还记得沈衾霜给他唱那首《长相思》的样子,淡淡的悲伤铺成在他苍白的脸上,“汴水流,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明月人倚楼。”呵,什么思悠

悠?什么恨悠悠?他真的思过了么?真的恨过了么?

那样孤傲的他,那样美好的他,怎么可能会是杀人犯呢?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到底是哪

里?

前几天一直都没入睡,昨天还是贴身的婢女在喝的茶水里加了安眠的药物,他才躺了一晚上。可是梦

里,梦里都是那抹素色的身影,都是他低垂的眉目和偶尔闪现的微笑,那些都显得那么珍贵。

他们之间,就因为那些十年前的陈旧往事而生生错过了……

今天早上已经从影卫那里得知了凶手另有其人,他……他在牢里想服毒自杀,同样是此生休,但是被

人发现了,自杀未遂,也不愿意走出这个牢房。

此生休,那毒药的名字,叫此生休。

若是爱的痛苦,就让自己的爱在这一辈子结束,下一世,下下一世都不再重复。

自己的爱,有那么令他感到痛苦么?有让他感到绝望感到窒息么?

有的吧?他有时候的忧郁,有时候的寂寞,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用心去了解过他。总是自以为是地认

为他是因为自卑而不愿向别人求助,其实根本不是吧?

那时候的他,或许只是在想着如何杀了自己的仇人,如何让自己能够杀人之后过得心安理得一点,如

何摆脱自己的纠缠吧?

他似乎从来没有说过喜欢自己,爱自己之类的话,反倒是自己一直在他身边围着他转,天冷了,给他

添衣服,他难过了,把肩膀给他靠,走在路上都记得给他买一份小摊贩里的糖炒栗子,一颗一颗地剥

开送到他嘴边。自己对他的用心,他难道没看见么?难道仇恨真的可以磨灭掉一个人的爱情,让他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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