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休——长歌生
长歌生  发于:2012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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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当年爹若是有一点点喜欢他,就不会把他给卖了。

店里的人如果对他好一点点,他就不会逃出去了。

不逃出去的话就不会遇见梨园的人,没有梨园,他或许就不会遇见柳煜景,或许遇见了也是另外一种

方式,他不会是个伶人。

但是已经遇见了,又有什么办法?

“叩,叩,叩。”门外响起一个声音,“衾霜,睡了吗?”

他起身,理了理衣衫,走去开门,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柳煜景抱在怀里。

“这样子抱着你,我才感觉到安心。”他的声音柔和而富有磁性,在沈衾霜耳边轻轻呢喃是,沈衾霜

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好在房间里并未点灯,他看不见,但是自己能感觉到脸颊上的热度。

有一些话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也许会阻碍自己,但若是留在心中,让这些话慢慢发酵,慢慢腐

烂,会不会后悔一生?

他轻手推开柳煜景。

“身体有没有好点?好像没那么严重了。房间好暗,为什么不点灯?”柳煜景也不理会,只是自己说

着。

“景王爷,你找我所为何事?”听了他的话,沈衾霜摸黑找到火折子,点亮蜡烛,光明顿时盈满一室

灯点亮了,柳煜景又把它吹灭了。

“还是暗一点好。”亮了,就说不出口。

“景王爷,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衾霜听着便是。”沈衾霜转到柳煜景面前。

黑暗中,柳煜景的双瞳还是很亮,像是夜幕中的星星,带着说不清楚的暖意。

柳煜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呼出,双眼柔和地看着沈衾霜道:“我喜欢你。”

是喜欢你,不是爱你,只是简简单单的喜欢,没有来由,没有任何企图。

沈衾霜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上,立即更加阴沉了。

“景王爷,你就别开玩笑了。你我都是男人,再说了,我只是一个戏子。”

他似乎把“戏子”说的很重,仿佛在刻意强调他们之间身份的悬殊。

“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怎么想,在乎的是你对我的感觉。戏子又怎么样?王爷又怎么样?这些

身份不是可以抛弃的么?”

他一步步逼近沈衾霜,把他逼退到墙角。

是啊,真正爱上的时候,谁会在乎这些虚有的头衔?可是,爱上一个人如此轻易么?那么,恨一个人

呢?

不,绝对不是。他只不过是想试探我而已。看看我是不是那种人尽可夫的戏子。看看我有没有自尊,

有没有骄傲。

恨比爱来得容易得多。

“可我在乎。”沈衾霜看着柳煜景说,“你是王爷,纵然你妻妾成群,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对我

沈衾霜,别人自然那是可以毫无顾忌地说三道四。”

“王爷你有没有想过,真和你在一起,万一哪一天你对我厌倦了,嫌弃我时,我要怎么办?”

是要买一间房把我冷落了,还是给我一笔金银珠宝打发了?

“我……”柳煜景一是语塞。

“王爷,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我,对吧?”

柳煜景低下了头,是真的没有想过。

看他病成那个样子,孱弱的身体就躺在床上,呼吸急促,面颊通红,双唇却毫无半点血色,那样子,

像极了当年娘亲病重的样子。

九岁那年,娘亲得了怪病,开始只是断断续续地发烧,到了后来变成了每日高烧不断,咳嗽,还吃不

下半点东西。强灌下去的药呕了出来,都最后没东西吐了,就只是干呕。所有的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

着她咳到出血,然后在一声声咳嗽声中死去。

娘病的那段时间里,他每晚都辗转难眠。他常常躺在床上,盯着帐顶上的枫叶花纹,伴随着隔壁房间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缓缓地陷入回忆里。

回忆起娘亲打他,骂他,宠她,陪他玩耍的样子。娘亲好有生气,好有活力。跟病床前那个脸色蜡黄

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渐渐地长大了之后,府里便没有人管得住他。爹永远有忙不完的国事,他开始结交很多朋友,都是一

些想倚仗王府势力的富家公子。但是没关系,他们柳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带上家里多到快发霉的钱,跑遍了整个明空国。回来时,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调皮的孩子。

虽然样貌堂堂,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却是一个流连花丛,铺张浪费,目中无人,嚣

张跋扈的纨绔子弟。

在那趟游玩中,他忽然明白过来,爱,其实可以让人拥有活下去的勇气。因为爹不爱娘亲,他们是按

照上一代的意思进行的联姻。娘亲也是知道的,所以她选择死亡来结束痛苦。

娘亲虽然是王妃,可是有着比其他人还要多的无可奈何。

他不能再让沈衾霜像娘亲那样,连幸福都没有享受过,就要慢慢老去。

“王爷,如果你不能让一个人幸福,就不应该允诺对方什么。这样子,最后反而会让对方绝望。难道

你不知道么?”妩媚的男人从空档走出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精准地扎在柳煜景的心脏上。

“即使以后我们真的在一起,等到你嫌弃我后,我会吃很多苦,我也不怕。我怕的,是幸福还未来临

,我便已经失去拥有幸福的权利。”

他轻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他背对着柳煜景,用力的握住从怀里掏出的短笛,那样子

,似乎可以得到更多的力量。

下一刻,他进入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背后的人紧紧地抱住了他,埋首在他乌黑的头发里,嗅着他

发丝上淡淡的白梅香气。

他能感觉到柳煜景在吻他,从发丝耳垂,面颊,然后他把他转过去,贴上了他冰冷的唇。

沈衾霜的眼睛看向了门口一下,便回过眼神对着柳煜景。

那一个绵长而深情的吻是彻底击溃他了。

该怎么说?见到他不是一点喜悦都没有?他抱自己,不是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正因为有,所以才

害怕说出口。因为沈衾霜没有赌注,输了,便是一败涂地。

他不在乎一败涂地,他在乎的,是,也许柳煜景,会……恨他。

有多爱,就有多恨。他是那么胆小,那么懦弱,看不得柳煜景对他隐隐生恨的眼神。

看不得,真的看不得。

一阵寒风吹过,吹醒了沈衾霜。

他立即推开柳煜景,厉声道:“景王爷,你可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爱你,不是像青楼里那些女子一样那一刻的迷恋,而是愿意用

一辈子和你长相厮守。”他说得那般急切,急切地想要让沈衾霜明白他的心意。

“我心里清楚你是不易屈服的人,更不会奉承达官贵人。我喜欢上的,就是你的倔强和清高,不是因

为你的样貌,或者说,是你的身体。”

沈衾霜一言不发地听着柳煜景说着话,他转过身背对着柳煜景,深深地洗了一口气,有徐徐吐出,硬

是忍住心里的酸涩感。

他明白的,柳煜景说得这样清楚,他怎么会不明白。然而明白只是一部分而已。明白不代表他就一定

会接受。

“景王爷,您还是请回吧。我是不可能会和您在一起的。即使隐藏得很好,也终有一天会有人发现的

。况且,这种事情就应该还没开始发生就立刻杜绝。”

他的语气很坚决,一字一句,都清晰得像是要撕扯开柳煜景的心。痛到不能呼吸的痛,迫使他伸手紧

紧地拦住面前的沈衾霜。

沈衾霜不说话也不挣扎。就任他抱着自己。当一滴温热的液体落进他冰冷的脖颈里是,他怔住了。

他以为柳煜景是不会哭的,至少不会再人前哭。

他忽然想起名空城里的人对小王爷的评价,随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却也是一个狂妄嚣张,目中

无人,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但是沈衾霜不知道,纨绔子弟也是有心的,也是会痛的,也是会……哭的。

“对不起,我冲撞到你了。”他说话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擦过沈衾霜的脸颊,弥漫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哀

伤。

也许是自己不该扯进来,人的感情是变幻莫测的。或许,自己会输在自己的感情上。他不应该认识柳

煜景,不应该接触柳煜景。

第七章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一片片黄叶挂在枝头,风一吹过,便是一阵飘落。

在这样萧瑟的季节里,笛声更是如同悲鸣一般,带走人们喜悦的情绪,只留下淡淡的哀愁在心中盘桓

一曲毕,响起一阵掌声,热烈而欢快。

“沈公子,你今天练得真好。气息比昨日要长了很多。”和沈衾霜站在一起的,是柳王府里一名唤作

“若兰”的舞姬。

某天在府里看到她一个人独自在湖边舞着,摆动着纤细的腰肢。虽然没有乐曲伴着,可她却跳得很有

节奏,仿佛她的舞蹈,就不该伴乐。

之后沈衾霜走过时,她一个回身,正好四目相对。

一个若有若无的点头,一个轻轻的微笑,两人之间的情谊就这样结下。有时候两人会在柳王府的荷花

池旁相互指教。其实,歌舞歌舞,歌与舞之间本就有许多相通的地方,加上两人之间对对方的际遇多

少有点怜惜,感情便是更为友好。

谢婉婷时这时候走过来的。她穿了一袭紫衫,将本就雪白的皮肤更加衬得如脂般美好。样貌也是难以

令人忽视的一个重要问题。

“谢小姐。”毕竟对方是快要入嫁柳王府的人,礼节上的东西,沈衾霜还是懂的。

“沈公子进来身体好些了么?”她说话的语气温婉似水,连沈衾霜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让男人为

她倾倒的资本。

但他却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

也是,自己的未婚夫不喜欢自己就罢了,喜欢的是竟然是一个男伶人。还被自己撞见两个人接吻的画

面,这样的事情,足够把她这种深闺大小姐给击垮。

即使不喜欢她,沈衾霜依旧客气地说:“劳您挂心了,在下一介草民,命硬得很。”

“是么?可是我看你看起来比我还柔弱啊。”

该死的,明知道来者不善,却又不能对她恶言相向。

她微笑着,走到荷花池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听说你很会唱歌,不如唱首给我们大家听听。”

她说的大家只有四个人。沈衾霜和若兰,她和一名婢女。

不管怎样,都掩饰不住心中的厌恶,还是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

“我唱歌是分人的,对方如果出的起高价,我便唱。唱的话,还要有帘子隔着。否则,我是不会轻易

开口的。”

听完他的讲述,谢婉婷不怒反笑。用手轻掩嘴角,像所有大户人家的千金一样,清纯地发出细微的笑

声。

“说什么话呢?不就是唱首歌么?以为我付不起?”她斜看了沈衾霜一眼。

“付得起,便是好。”

他就站在谢婉婷的面前,抬起下巴,高傲而不屑。开口,便是一曲哀婉的《忘江南》。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气息绵长不觉,歌声绕梁三日而不止,说的就是他吧?那么澄澈,那么空灵的声音。

一曲毕,谢婉婷鼓了几个掌。在秋风中显得十分讽刺。

“不错不错。”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愧是戏班的伶人,比起王府里的来说,你们一定下了更多

的功夫吧?你们也多学学。”

最后一句是对若兰说的,小姑娘的站在一旁红了脸,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

前面的话,只有沈衾霜明白,谢婉婷表面上是夸他,其实,是对他的嘲讽,一个伶人而已,身份卑微

沈衾霜也面不改色地回应他:“我们这些伶人自然是要多下苦功,不然,怎么能够让观看的客人满意

而归?比起那些只懂得吟诗作画,伤春悲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来说,我们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虽说不能锦衣玉食,高床暖枕。但是凭借本事赚钱的我们,活得问心无愧,心安理得。”

话锋一转,笑得温和:“不过我想,谢小姐您是不可能体会到那种心安理得的。”

谢婉婷这会儿被他说得脸都绿了,一股怒气逼得她站起来,却“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谢小姐,在下明天就走,你不必过于担心。”

一个抱拳弯腰的动作,在一个转身,潇洒离去。

谢婉婷也只能看着那个骄傲得意的背影,狠狠地跺脚,气咻咻地离开。

翌日大早,沈衾霜便在林姨的带领下,来到老王爷平日里的书房。

虽说在府中只见过几次面但对方毕竟是主人,沈衾霜也不顾林姨劝说,坚持要打过招呼后再走。

林姨在房外候着,沈衾霜在得到许可后一个人走了进去。

在老王爷开口之前,沈衾霜打量了一下房间。青花瓷,白玉瓶,整齐地摆放在房里的木架上。书桌上

不知燃着什么香,有镇定心神的作用。老王爷背后的墙上挂着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清霜剑。剑鞘如同

新的一般,可见主人家爱剑如爱子的心思。

书桌后的老王爷对于眼前的伶人有些厌恶,男生女相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有什么事么?”像是毫不掩饰心里的感觉,连口气都是生硬的。

沈衾霜对着他弯了个腰,便道:“连日来在府里承蒙关照了。王爷,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老王爷这才睁眼看了沈衾霜一下。

他一袭素袍,低眉垂目,没有束起的长发在弯腰时随意散开。病后的他,显出一种不同于女子的柔弱

一股熟悉感窜上心头,老王爷不禁呼喊:“语桐。”

沈衾霜起身,一丝异样的目光一闪而过。之后,他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老王爷:“王爷,你说什么

?”

老王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一笑:“没什么,只是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那位故人一定很让老王爷上心,否则也不会让您这么思念她。”他对着老王爷淡淡一笑,笑容妩媚

而妖冶。

“你跟她真的太像了。”见到那妩媚不可方物的笑容,老王爷不禁感叹道。

听到他这么说,沈衾霜无言地低下头。披着的头发有几缕遮住了他的右眼梢。

过了一会儿,老王爷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了。”

“家住哪里的,爹娘呢?你怎么会成为伶人?”老王爷似乎急于知道一切。

“我从小就住在落城。娘在我出生没多久就死了,我爹因为欠债,把我抵押到店里给人当打杂的,店

里待人差,我就逃了出来,碰到现在梨园里的师傅,就一直跟着他。”从来不曾对外人说起的这些事

,今天就在这位老王爷面前将了出来。

老王爷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快要哭了出来,看他的眼神也由不屑变为疼惜。

是上天的注定么?得不到就罢了,现在还要看着。

他的一眸一笑都和语桐那么相似,就连此时此刻哀伤的神情也都一模一样。那样哀伤的表情,任谁看

了都会于心不忍,想上前安慰一下。

他才十八岁,可是比起景儿,他的经历已经让他不再单纯天真。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虽然如同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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