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说：冷静，吴郝，冷静，你这是怎么了？！人家这还没说你呢，你怎么就对号入座了呢？

吴郝垂着头深深吸几口气，然后抬起头看大厦中间玻璃穹顶外的碧蓝天空。

他觉得委屈，却不知道是被谁欺负了，也不知道该找谁找安慰去，他呆呆站了半晌，只能放开已经用力得发白的双手，慢慢踱回办公区去。

第二十一章：同居2

晚上回家的时候，吴郝买了饭菜，他还隐约记得李国坤上大学的时候的口味，特意点了他喜欢吃的菜。到家的时候他才想到，自己没有钥匙，早上走的早，也忘了问李国坤要了。

他给李国坤打电话，李国坤没接，他看看表，已经七点了，估计李国坤是在外面有应酬，吃不了他买的饭了。

吴郝拎着已经半凉的饭菜去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又点了瓶啤酒，也不管老板娘的脸色，便一个人吃开了，他足足吃了半个小时，才把两个人的饭都吃完了。

吴郝这个人不喜欢浪费，宁可自己吃撑也见不得剩饭。

出饭馆门的时候，他都弯不下腰了。因为吃的太多撑得难受，而李国坤也没打电话给他，吴郝就正好在小区里面遛弯，消消食儿。

这小区有点年头了，当年还是个服装厂的职工宿舍区，所以老年人很多，晚上天气好的时候，总有三五成群的老头老太太，不是下棋就是遛狗，还有的组织个合唱团扭个秧歌什么的，以前那个小区里吴郝还碰见过有仨老太太对着曲谱挑战合唱神曲《忐忑》的，唱得如何可想而知，但难得的是这些老人们自己高兴。

唉，这人活着，其实就得自己给自己找乐子，难怕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乐子，也要图个快活，要不，日子就真的难熬了。

吴郝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心里慢慢也想开了，他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既然我现在的生活不开心，那为什么不改变它呢？

这个念头一生起，就立马被吴郝心中的理智镇压了。

想想连个厕所都没影儿的房子，想想之前一直惦记着要去的西藏和埃及，他轻轻摇摇头，自嘲地笑笑。

改变？我凭什么去改变呢？

这时，吴郝感到手机在衣兜里猛震，接起来，果然是李国坤回来了，给他打电话说才看到未接电话，问他在哪儿吃饭了没。

吴郝说我不仅吃了还吃撑了，正在下面溜达呢。

李国坤说嗨，早上你走的太早了没来得及把钥匙给你，晚上大学同学聚会我就忘了这事儿了，真是不好意思。

吴郝心里一动，说你们大学同学怎么挑了这么个不年不节的时候聚会？

李国坤说有个同学订婚，把我们都叫去吃饭。他停了一下又说，你也认识，就是大学和你关系还挺好那个……

吴郝心里那叫一个狂跳，脱口而出：“梁斐德？！”

第二十二章：李杏

李国坤顿一下，说不是，就是那个谁谁，当年咱们还一起远足过。

吴郝就觉得一颗心一下子落了地，涌上一阵无力感来，忽然感觉没心思在小区里溜达了，便说：“咱这不是浪费电话费么，我回去咱们细聊。”

李国坤笑了，说我这不是怕你肚子里的东西消化不完，晚上睡不着在我家客厅里来回溜达我可就倒霉了。

吴郝哈哈一笑，挂了电话便回到李国坤的房间。

进门一看屋里还有个女孩儿，吴郝倒愣了一下，想来肯定是李国坤的女朋友了，便笑笑打个招呼：“你好，我是吴郝，国坤大学的室友，这两天找房子呢，临时住在这儿。”他顿一下又加一句，“我过几天一找到房子立马就走。”

那女孩儿晃晃波波头，上下打量了吴郝，忽然咧嘴笑了：“唉~~~~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没等吴郝回答，她就凑到吴郝身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熟，真TM眼熟……”

李国坤在里屋打断她：“前儿怎么说的来着？是不是说再也不说脏话了？再说就……”

那女孩儿轻轻扇了自己小嘴儿一下：“自赏五百两嘛……咱说到办到。不过坤哥，这个哥们我真的在哪儿见过。”

“坤，坤哥？！”吴郝呆了，怎么现在男女朋友之间的昵称这么豪气干云。

李国坤从房间里探个头：“嗨，这丫头是我同事，也是我们系的，学妹，快，还不叫人，这也是你师兄。”

那女孩儿还研究吴郝呢，就脸对脸地喊了吴郝一声“师兄”，弄得吴郝倒不好意思了：“哎，师，师妹……你别琢磨了，我想你可能是在学校的时候见过我。”

女孩儿大摇其头：“no，no，no，impossible，老……我当年是个无药可救的宅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坤哥也是工作之后才认识的。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吴郝这才知道两个人原来不是男女朋友，就看那女孩儿皱着眉，蹲到一边去冥想去了。吴郝赶紧脱身去里屋，一看李国坤收拾东西呢，便问：“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李国坤一边往行李箱里装换洗衣服，一边说：“哦，我明天要出差去三亚一趟，那边有个合作项目……”他忽然想起来，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差点又忘了，这个给你，要不然我走半个月，你就真要流落街头了。”

吴郝笑着接过来：“你要走半个月这么久？”

“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李国坤淡淡哂笑，“不过，我想这种日子也过不久了……”

他顿了顿，似乎忽然从一种遐想中醒过来，拍拍吴郝说：“你就在这儿住着吧，房子嘛，慢慢找着。有些东西，是着急不来的。”

吴郝觉得李国坤似乎话中有话，但自己不好多问，便感激地笑笑，把钥匙仔细收好。

客厅里，那女孩儿还蹲在角落里苦苦回想：“在哪儿见过呢？到底是在哪儿呢？”

第二十三章：李杏2

第二天早上，吴郝起来的时候，赫然发现那女孩儿竟然就窝在客厅的角落里，睡得很熟。他走过去伸手在女孩儿眼前晃晃，一点反应也无。

吴郝对这女孩的粗线条着实无语了，心想这丫头到底是怎样四肢健全地生存到现在的。不过想想之前遇见过的女生，包括齐悦，都不如这女孩儿活得自在真实，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女孩还真是有点可爱了。

他想到这儿，不由得一笑，把毯子盖到女孩身上，便下楼去买早餐。

回来的时候，他发现那女孩儿不知怎么地转移到沙发上，以一种人类难以完成的姿势霸占了他的位置。

吴郝险些笑出声来，吃完早饭，把剩下的照例拿报纸盖上，便自去上班不提。

晚上回来的时候，吴郝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便条，上面的字体张牙舞爪，正如其人，他看完之后简直哭笑不得。

便条上写着：油条凉了，扣分！豆浆太甜，扣分！没有煎蛋，扣分扣分！

底下画了一张因为太难吃，五官都揪成一团的鬼脸儿，倒是形神具备。

吴郝看早餐，两人份的却是一扫而光一点不剩，还没有刷碗，他笑了笑，摇摇头，又想想，把那张便条折了折，放到自己最近在读的一本书里。

在李国坤家借住的日子过得很快，后来吴郝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他竟是那么纯粹的快乐，李国坤经常出差，他一回来就会带着那个波波头的小尾巴，然后房子里就会充满笑声。

渐渐熟悉之后吴郝才知道那个波波头的小姑娘叫李杏，两个字的名字里包含了一双水果。

李杏很是以此为傲：“你们也可以叫我木木姑娘，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两个木。或者叫我小甜甜，因为李子和杏子都很甜。”

吴郝和她熟悉了以后就很喜欢拿话逗她，此时就会说：“我们那儿的李子和杏子都很酸。”

李杏被惹急了就会哼哼：“哼哼，你莫张狂，等我想起来之前在哪里见过你……”

李国坤这个时候就会轻轻地在李杏的小蘑菇头上拍一下：“别想了，再想头上就真的要长出蘑菇来了~”（参考喜羊羊里面的村长，一用脑头上就会长草）

李杏抱着头哇哇大叫：“MD，小贼竟敢偷袭~~看我排山倒海~！”

吴郝看着他们十八般武艺斗作一团，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第二十四章：Jerry（2）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年，吴郝顺利通过了年底的审核，升了一级，成为juniorsoftwareengineer（高级软件工程师），工资也涨了一半。

温饱则思欲，吴郝有的时候晚上孤枕难眠的时候，还会惦记惦记那个叫Jerry的小妖精。

他有几次想回到那个叫Begonia的酒吧去看看，但是又没有这个勇气，可是成年人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欲求不满。

于是趁着这一天李国坤又出差，吴郝晚上便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去了Begonia。

走到门口了，他又犹豫了，正好旁边两个人搂搂抱抱地走过来，吴郝赶紧把脸背过去，假装观察星象。

然后他就觉得有人戳他的后背，他身子一僵，心里默念“我没感觉我没感觉”，一边继续僵硬地观察着漆黑的天空。

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低低地一笑：“胖子儿，别装了。”

吴郝慢慢把头转回去，就看到一张鬼画符一样的脸，不是那个小妖精Jerry是谁？

Jerry看他回头，“啊哈”大叫一声，往吴郝身上一跳，又好似八爪鱼一般粘住了，便在吴郝脸颊上“叭”地亲了一大口：“真的是你啊胖子儿，你是不是来找我的？想我了吧？我可想死你了。”

吴郝躲闪不及，就被他涂了满脸的唇彩和口水，正躲呢，刚才和Jerry一起来的那个人可不乐意了，一把揪着Jerry：“喂，不是说好了今晚上就陪我一个么？”

Jerry回头给他个飞吻：“人家今天晚上不方便，你自己玩去吧。”

那人变了脸色：“Jerry，我今天晚上可是花了大价钱包了你的场，下面那些兄弟都等着咱们呢，你现在给我说不去了，你这不是玩我么？”

Jerry依依不舍地从吴郝身上下来，回身掐着腰对那人说：“你以为你那点钱我稀罕？我愿意陪谁我就陪谁，小爷我高兴。等你下回来，我要是高兴，我就赏你个面子，好好地玩玩你。”

那人恼羞成怒，抬手便是一掌，直把Jerry打得跌倒在地：“妈的一个贱B（不要河蟹我，我只是英文字母！），别给脸不要脸，妈的真把自己当人了？！你TMD就是个被人操烂了的玩意儿！”他转脸看到吓傻了的吴郝，从喉咙咳出一口痰，吐到Jerry身上，“臭婊子，就配这种肥猪！”

说毕他怒冲冲地走进酒吧里，半晌，就听见里面乒乓声大作，又过了会，那人领着十几个小混混出来，指着Jerry说：“都记好了，以后就常来给我‘捧’～～这个贱人的场子！”

众混混应了，一群人扬长而去。

吴郝看着他们走远了，方才意识过来，赶紧去看Jerry的伤势，一看那半面脸都肿了，人似乎也给打傻了木愣愣地也不说话。

吴郝连着叫他几声他也不应，吴郝也慌了，想起来叫人帮忙，进了酒吧一看，竟是被人连酒带桌椅都砸了个稀巴烂，几个waiter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他心里叫苦，转身出去，却又不见了Jerry，这下子吴郝魂都吓掉了，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些混混又折回来把Jerry给掳走了。

吴郝热锅上蚂蚁一般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才想起来应该报警，他好容易把手机掏出来，刚拨了“120”，就听见不远的黑暗里有人低低地叫他。

“胖子儿？”

第二十五章：谁是Jerry

吴郝一颗心落下去，对着那黑暗中说：“Jerry？Jerry你在哪儿？”一面说着一面往黑暗中走。

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吴郝的胳膊，力气惊人地大，吴郝大惊：“是谁？！”

一个鸡窝脑袋从黑暗中探出来，那脸上仍旧是鬼画符一般，神情却和方才大不相同，一面啃着手指甲一面小声对吴郝说：“嘘……Jerry睡了，别吵他……”

吴郝惊骇无比地看着这个刚刚还是Jerry的男孩儿，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之前在这里过夜的第二天早上见到的那个混血男孩儿，那个顶着鸡窝头窝在吧台后面啃指甲的男孩儿，他也曾经说过……

“Jerry睡了。”

吴郝觉得一滴冷汗，正顺着自己的脸颊，滑下去，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脸，似乎想从上面看出任何恶作剧的痕迹。

可惜，每一个微小的证据都表明，这个男孩儿，没有在开玩笑，他似乎就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变成了另一个人。

吴郝觉得手脚发冷，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只胳膊捏在这男孩儿的手里，使了使劲想抽回来却岿然不动，此时那男孩又迷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你很热么？”

吴郝此时简直是汗如雨下了，却还要勉强笑道：“有点，我，我胖，喜欢出汗。”

男孩儿忽然咧嘴笑了：“胖子儿~胖子儿~~~起床啦，太阳晒着大肚皮了~~~”

这几句话在此时阴森恐怖的气氛下突然说出来，吴郝只觉得两只脚都软了，头皮一阵阵发麻，哆哆嗦嗦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男孩儿歪歪头：“我？我是谁？”

他想了想，松开了吴郝的胳膊，挠挠头：“我是谁呢？”

吴郝脚下慢慢向后面挪动，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却见那男孩忽然抱着头倒在地上，一面大叫一面打滚：“我是谁啊啊啊啊啊~~我是谁啊啊啊~~~！”

吴郝拔腿就跑，以高中考800米时候都快的速度狂奔出去几条街，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看看后面，见那个男孩没跟来才松了口气。

这一晚上高潮迭起又诡异异常的事件彻底吓坏了吴胖子儿了，他只觉得心脏就要从胸膛里面跳出来了，稍稍喘息一下便在路边拦车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恐怖的地界。

谁知这个时间正好是出租车交接班的时间，很多车都亮着空车的灯在街上呼啸而过，视打车的顾客如无物，吴郝在街边连拦了五六辆车都没拦住，一身汗倒是被风吹干了。

汗一干，吴郝心神也安定下来，又想起那个以前是妖精现在是妖怪的男孩子，忽然脑子里蹦出个词：“人格分裂”。

这孩子，不会是分裂了吧？吴郝呆呆地想。

正想着，有个人就抢在他前面，钻进停下来的一辆出租车里了。

吴郝心里骂声娘，也不拦车了，就看着那车流人潮半天，忽然一扭头，又奔着那酒吧回去了。

第二十六章：你不要我了

后来Jerry回想这一段的时候，总会把吴郝描述成一个见义勇为见色不起意的侠士，可实际上当时的吴郝除了害怕，别的都顾不得想了，他一面扶疯疯癫癫的Jerry，一面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和这样麻烦的家伙扯上关系。

但埋怨归埋怨，吴郝还是把Jerry带回自己家了，不，是李国坤家了。

一进门，Jerry就吐了一地，那味道简直是凶器。

吴郝简直要昏过去了，他吭哧吭哧地把Jerry搬到沙发上躺下，刚回过身，就听后面“碰”的一声，转头一看，得，那小子从沙发上摔到地上了。

吴郝只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过去好容易又把Jerry抬到沙发上，就被Jerry一把搂住，照着脸上啃了好几下。

“哎呀，哎呀，松开，松开，啊！”吴郝的鼻子挨了一下狠的，他心里的怨气再也抑制不住了，抓着Jerry一顿摇，“嗳，醒醒，醒醒，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