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他会牵着那个男人的手，推开家门，说一声，看，这是我们的家。

苏一鸣抽完手上的这根烟，却没有丝毫睡意，他一直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道连一个并不算太熟悉的人都能看出他的感情来。

他忽然就很想听朱彦琛的声音，想得心脏都痛得抽搐，凌晨零点四十分，时间并不算晚，缱绻正是热闹的时候。苏一鸣掀开被子穿衣服，床头柜上的手表拿过来戴好，手机，钱包，车钥匙。想了想，在梳妆台上找到酒店便签纸给朱颜改留言。

就此别过，愿下次相见，已各有所愿。

第九章

苏一鸣从酒店出来，并没有马上开车离开，而是坐在车子里在停车场给朱彦琛打电话。悠长的嘟嘟声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他搁在方向盘上的左手忍不住一下一下的轻敲着方向盘。

朱彦琛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被人搭讪，圈子里谁不知道缱绻老板JOO被男人抛弃恢复单身，有的冲着缱绻来勾搭，有的冲着人来勾搭。苏一鸣在的时候还好些，前来搭讪的人会在他目不转晴的盯视中自觉消失，他一不在，那搭讪的人就跟潮水似的，去了一波又来一波。

抱歉的朝对面正侃侃而谈的男人晃了晃响着铃声的手机，然后起身走出酒吧去接电话。

“一鸣，有事？”

电话那边的苏一鸣却没有马上吱声，朱彦琛听着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某个地方忽然就柔软下来。

“没事。”

朱彦琛语气里带上了笑意：“那，是打电话来聊天？”这还真是没有过的事，苏一鸣回了北京从来不会给他打电话。

朱彦琛知道他跟北京那位还有联系的，回北京是肯定要跟人出去的，四月三十号苏一鸣生日那天，朱彦谨还特意打电话给他说看到苏一鸣跟一男人一大早从宾馆出来。他知道朱彦谨打电话来的意思，不过是想探听他的口气，可是，他能怎么样呢？他有立场怎么样吗？

苏一鸣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我就是忽然想听你声音。”

朱彦琛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自从苏一鸣的第二次告白被他拒绝以后，他绝不会再说类似含意明显的话了，苏一鸣的倔强和骄傲，他比谁都清楚：“喝酒了？”

“没。”

“在外面？”

“嗯。”

朱彦琛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半晌才又开口：“一鸣，没事就早点回来吧。”

苏一鸣咧开嘴无声的笑：“嗯。”不是叫他回家，是叫他回来，回深圳。

朱彦琛叫他早点回深圳。苏一鸣的嘴咧得更开了，跟个傻子似的。

“乖。”朱彦琛也笑，苏一鸣确实很多年没这么乖过了。

苏一鸣不满：“又不是小狗。”

朱彦琛笑出声音，低沉的笑声通过无形的信息符号穿过半个中国到达苏一鸣的耳里，像流水般滑过他的耳蜗，荡进他的心底。他控制不了的喊出声：“朱彦琛……”

“嗯？”

苏一鸣却住了口，他有些懊恼的捶了一下方向盘，他绝对不会再对朱彦琛开第三次口！绝不！

可是，他所不知道的是，朱彦琛在那一刻无意识的捏紧了拳头想，如果苏一鸣开口，他会马上立刻毫不犹豫的答应他，让所有莫明奇妙这样那样的问题都见鬼去！

可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那天晚上的通话，最终以苏一鸣手机没电自动关机而在两人之间的沉默中结束。

苏一鸣是坐第二天的第一航班飞机回的深圳，下了飞机就给朱彦琛打电话，把人吵起来让他来机场接他。也不管现在才十点多，朱彦琛应该睡了才没一会儿。

当朱彦琛开着他那辆福特SUV到机场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苏一鸣坐在行李箱上，手搭在额头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在他身后雄伟的机场建筑物衬托下，显得单薄又孤寂。也不知道这感觉是怎么来的，明明在他旁边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偏偏就像是在他所立之处被画上了一个圈，任何的欢愉与人气，都无法融入进去。

朱彦琛看了一会儿，按响了喇叭。

苏一鸣放下手，只一眼就看见了停在即停即走车位的朱彦琛，于是起身，弯腰，一手拉上行李箱，一手抄进裤兜走过去。如此俊秀人物，走过路过的眼神儿都跟控制不了似的黏了上来。

朱彦琛下车接过箱子扔去后备箱，苏一鸣坐进副驾驶：“你还真来了？睡了几个小时？会不会疲劳驾驶啊？”

“没事。”朱彦琛坐进驾驶位：“睡了四个小时，够了。”系上安全带，又转身去把苏一鸣的也给他系上一边说：“你该上飞机的时候就打给我，也不用在机场等这么久。”

十月的深圳，满大街都还是穿着夏装的人，朱彦琛的声息透过短袖衬衫薄薄的衣料熨贴上苏一鸣的皮肤，激起了一粒一粒的小疙瘩。

“那你不是更睡不了多少时间。”

朱彦琛给了苏一鸣一个笑容，然后扭了钥匙打火，开车。

“你笑什么？”苏一鸣对那个笑容不解于是问。

朱彦琛想了想说：“怎么说，总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难得一鸣你也会为他人着想。”

苏一鸣没好气：“我可没你这么年轻的爹！”说得好像他从来都任性妄为似的。

“先回家还是你要先去你公司？”

苏一鸣看看车窗外：“快中午了。”

朱彦琛等了半天没等到下半句，只得又开口问：“所以？”

苏一鸣瞪眼：“我要吃饭！”这还用得着问吗？“我早饭都没吃！”

“飞机上不是会提供餐点的吗？”

苏一鸣挑眉：“你让我吃那么难吃的东西？！”

朱彦琛刚想答也还好啊，却终于感受到了苏一鸣怒目而视的视线于是做罢：“那你想吃什么？”

“炒饭……”

“也好。去我哪儿吧，我搬家后你好像还没去过？”朱彦琛抽空侧头看了苏一鸣一眼。

“嗯。”苏一鸣点头，然后专心的盯着车窗外发呆。

两个人都对昨晚的通话只字不提。有些话当时不说，过了那个时间，再说似乎也没有意义。

朱彦琛新找的房子在红荔路，二手房，九十年代初期建的，外表看起来不怎么的，里面因为重新装修过，到是很焕然一新。房子大概有一百多坪，三室两厅一厨两卫，主卧有个很漂亮的大阳台，最关键的是离缱绻近，步行也不过十多分钟的事。

苏一鸣换了鞋子在屋里参观：“你一个人住？”

“嗯。”朱彦琛把他的箱子放到客厅的阳台上，然后去厨房打开冰箱准备食材。

“会不会太大了？”

“还好。”朱彦琛看了看翻出来的食材问：“一鸣，不吃炒饭炒两个菜怎么样？”

苏一鸣来到厨房门口：“随便。”

“饿了先吃点零食垫垫。”朱彦琛一边去拿围裙一边指了指冰箱旁边的储物柜。

于是苏一鸣就去翻柜子：“租的买的？”

“买的。”

苏一鸣哗啦撕开一块德芙：“啧，钱多烧的。”

朱彦琛开始洗洗切切：“租的话更不划算，而且这房子原来的主人急于脱手，所以价格还算能承受。”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再说向南把我多出的那部分钱还给我了。”

苏一鸣狠狠的咬一口巧克力：“关老子屁事！”

朱彦琛无语：“你去看电视或者玩儿电脑去，这里油烟大。”

苏一鸣却不愿意挪窝，就靠在厨房门口咬着巧克力瞪着朱彦琛的背影，朱彦琛也就不再劝，由着他在门边当门神。

冰箱里的材料不多，够炒两个菜，西兰花炒虾仁，西芹炒香肠，用紫菜和虾米煮了一锅汤。弄好了让苏一鸣帮忙端去饭桌，他大概真饿了，扒拉了两大碗饭，菜也扫个精光。朱彦琛都没怎么吃菜，用汤泡饭将就了一下。

苏一鸣吃饱了就去趴沙发，朱彦琛把碗洗好从厨房出来他已经睡得香了，估计昨晚也没怎么睡，对那通电话想来他还是在意的。

朱彦琛也就不去叫他，拿了空调被出来搭他身上，自己也回卧室补眠了。等他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半，打看卧室的门就看到苏一鸣正半躺在沙发上看新闻，有些意外，还以为他已经走了。

“起了？”苏一鸣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他一眼：“晚饭吃什么？”

朱彦琛过去坐下：“饿了？”

“还好。”

“冰箱里没材料了，如果要在家里吃得去买菜。”

苏一鸣偏着脑袋想附近有哪些购物广场：“去岁宝？还是好又多？”

朱彦琛觉得他偏着脑袋想东西的样子挺可爱的，明明就是奔三的男人了，却跟记忆里少年时的模样并没有太多的区别，于是毫不迟疑的伸手蹂躏他的头发：“去好又多吧，那边宽敞一点，岁宝红岭店太窄，不喜欢。”

苏一鸣拍掉他的手起身：“开车去？”

“嗯，走路去书城那边太绕了。”朱彦琛倾身把茶几上的钥匙串抄在手上也跟着站起身：“我去拿两个购物袋。”

苏一鸣去玄关换了鞋，然后打开门站在门外等他，朱彦琛拿着两个大号购物袋过来，他就朝他伸了手：“车钥匙。”

朱彦琛把钥匙递过去，然后去鞋柜里拿鞋子换上：“想开车？”

“嗯。我还没开过SUV型的车。”

“有什么区别？”朱彦琛站了出去，把门带来关上，两人下楼。九十年代初的老楼，楼层并不太高，没有电梯。朱彦琛买的房子在四楼，一个不错的位置，起码爬楼不会太累。

“视野应该不一样？”苏一鸣跟着他下楼：“旧是旧了点，楼道还挺干净。”

“物业确实不错，物业费还比现在的新建小区便宜。”

“看来你是觉得买这套房子怎么都是值了？”

朱彦琛回头朝他笑了一下：“知我者，一鸣也。”

苏一鸣扭开了头，耳根子有些发热，如此日常的对话，让人忍不住的心动。

第十章

2007年12月24日。圣诞节其实跟中国人民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谁管那些呢，不过是找个名目吃饭喝酒唱歌泡吧放纵自己而己。

平安夜缱绻的生意也很好，除了来找伴的，419的，还有一些成双成对的来感受过节气氛的。虽然说缱绻连半点圣诞的装饰也没有，你能期望一个连自己国家传统节日都不重视的酒吧老板去重视一个洋节日？做梦比较快。尽管这样，生意还是比平时好了一倍不止，连朱彦琛都要帮着送单子送酒招呼客人才行。

倾心的老板带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跨进缱绻的时候，朱彦琛刚在苏一鸣旁边坐下来歇息，两人正碰了杯喝酒。见着倾心老板朝吧台走来，苏一鸣一口气没顺过来，酒呛在嗓子眼咳嗽个不停。

“哟，苏少爷，见着我这么激动？”

苏一鸣点了根烟咬在嘴里：“倾心关门大吉了？”

“不好意思，倾心还好好的在营业。”阿倾拍了拍跟在身后的年轻男子：“苏少爷，给你介绍个人。柳永，这孩子久仰你大名，非得让我给你介绍他。”

“柳永？”苏一鸣挑眉，歪着脑袋去看朱彦琛：“为嘛我觉得这名字很耳熟。”

朱彦琛笑，能不熟吗，北宋着名词人，婉约派代表。

名叫柳永的年轻男人摸着自己的板寸头嘿嘿的笑：“苏哥。”

苏一鸣点点自己右手边的空位：“坐。”

“喂。”阿倾一把拉住柳永的胳臂，看着苏一鸣：“你知道我是啥意思不？考虑清楚了再让他坐。”

苏一鸣没答他话，却去看朱彦琛，朱彦琛移开了相交的视线，招手让焦烁送了两杯酒过来给两人。 苏一鸣于是微皱了眉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苏哥，我喜欢你，你这段时间不都是没伴吗？考虑我吧。”柳永一屁股在苏一鸣左手边坐下来，直白的说。

“好啊。”苏一鸣懒洋洋的点头，取下嘴上的烟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去拿自己那杯酒：“陪哥走一个？”

柳永拿起面前朱彦琛递过来的那杯豪迈的跟苏一鸣碰杯：“我干了，苏哥你随意。”仰头咕噜咕噜的一杯就下去了。

阿倾站在两人中间叹气：“JOO，你也不阻止一下。”

朱彦琛淡淡的开口：“我没那权利。”

于是阿倾就使劲抓自己那头长发：“小永！我最后告诉你一次！苏一鸣这家伙很滥情很花心！你要考虑清楚了！”

“喂喂喂！”苏一鸣不干了拍着吧台抗议：“老妖怪！有你这么当着人面说人坏话的吗？！”

柳永还是嘿嘿的笑：“倾哥，我自己心里有数，又不是小孩子了。”

阿倾觉得头痛：“得，我还是回去琢磨下怎么跟你哥交待吧。”说完转身走了，朱彦琛给他点的那杯酒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苏一鸣把酒拿过来递给柳永，朝右手边的朱彦琛说：“算我的。”

朱彦琛没说话，只是起身离开了吧台继续去招呼客人。

焦烁逮着空凑过来：“苏哥，刚才冯澄来过了你看到了的吧？”只是在听到苏一鸣跟柳永的对话后转身又离开缱绻了。

苏一鸣一巴掌拍上焦烁的脑袋：“忙你的去！”

柳永好奇的问：“冯澄是谁？”

苏一鸣灭了手上已燃到尾的烟：“一朋友。”他迟疑的看着这位新上任的男友：“你喜欢男人？”

柳永也不恼，脸上仍是挂着他那看起来有些傻的灿笑：“苏哥，你瞅着我像是来耍你玩儿的？”

“那到不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会选上我，我在圈子里的名声可不大好。”苏一鸣从烟盒里又拿了一支烟出来，柳永拿起吧台上的打火机凑过去替他点燃。

“噗，比如苏哥这样的自知之明，我就很喜欢啊。”

苏一鸣朝他喷了一口烟，然后抓住他肩膀把人拖过来啃了上去，送上门的，没理由不要。

反正也没人在意。

苏一鸣和柳永什么时候走的朱彦琛完全不知道，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苏一鸣，他告诉自己他没有立场没有权利去管苏一鸣的任何事。而且，他答应柳永，大概是想让冯澄知难而退？他应该是瞄到冯澄来过缱绻。

但是，当他没在吧台看见苏一鸣的身影，他还是有些烦躁起来。他本来以为，他们之间一路走到现在，就算什么都没有说，苏一鸣应该不会再找伴儿，两人会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也许在某一天，他们就很自然的就搬到了一起住，然后，很自然的就在一起了。

他想得实在是太理所当然，或者说，是这两个多月两人之间的融洽相处，让他以为，他跟苏一鸣回到了最初。

但是这世界上，谁又能回到自己的最初。就现在的科技力量来说，穿越，还是只存在于小说传奇之中。

而不管这些，最不为人之意志力转移的是瞬息流逝的时间。一转眼2008年的春节就在眼前了，朱彦琛和苏一鸣自从来到深圳后去年才是第一次回北京，之前两人一直都没回去过，包括过年。然后07年这一整年因为苏一诺的关系苏一鸣频繁的北京深圳来回跑，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不打算过年的时候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