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先招呼他,带着南方口音并不算特别标准的普通话:“朱彦琛?你是我妹的接待学长?”
朱彦琛挺意外:“你认识我?”
“你不是常来我们院找苏一鸣。”向南笑。
朱彦琛也就跟着笑了笑。后来他才知道向南原来也是商院的,而用向南的话说,他注意朱彦琛很久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类都有种相似的气息,总之,他嗅到了朱彦琛身上有跟他相同的气味。说这话的向南已经跟朱彦琛在一起,刚刚完成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性事,趴在枕头上吸着烟,眼睛微微的眯着,像是偷腥食饱的狐狸。
2007年2月22日。苏一鸣喜欢穿蓝色系的衣服,这是圈子里大家都知道的事,浅蓝宝蓝蔚蓝深蓝甚至粉蓝色,搭上不管晒脱几层皮都依然白得跟嫩豆腐似的脸皮能瞬间秒杀男女老少无数。苏一鸣是只花到都快空心了的大萝卜,这也是圈子里大家都知道的事,只爱留着平头穿白T恤牛仔裤笑起来阳光灿烂的洒脱社会新鲜人。所以冯澄这类型的不会是他的选择,看着很温和其实骨子里很执着,认死理。
倾心,是苏一鸣除了缱绻外最常来的另一个G吧。老板是一个头发留到腰部,整整齐齐束在脑后戴眼镜的男人,据说已经四十好几直奔五十大关,但是人看起来却一点不像。你看不出他几岁,他笑的时候你觉着他撑死二十出头,他不笑的时候你觉得最多三十挂零。所有人都叫他阿倾,苏一鸣叫他妖怪。
“哟,苏少爷,不是说今年回北京过年的吗?而且就算你没回去过年你不是都守在缱绻的吗?”
苏一鸣刚在吧台坐下,老板就凑了过来,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想问什么就问吧。”苏一鸣刚进门就看见了跟三四个朋友坐在一起的向南,搭在他肩上的手明显的显示着占有欲,脑子稍微灵活一点的也就明白向南跟朱彦琛出问题了。所以这会儿老板过来八卦他毫不感到意外。
对方却并没有问朱彦琛跟向南的事,下巴点了点向南的方向:“你有没有冲过去揍他一顿的想法?还是说,已经揍过了?”
苏一鸣点了酒,在等酒的时候把烟盒从外套口袋摸出来,点燃一根咬在嘴里,烟盒丢在了吧台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板意外:“朱彦琛不是你发小吗?你不替他打抱不平?”
“他自己都舍不得动手,我何必狗拿耗子。”
老板似乎后知后觉似的恍然大悟:“苏少爷你心情不好?”
“老妖怪没事就滚开,不要挡着我喝酒。”苏一鸣接住酒保甩过来的酒杯淡定的回击。
老板捂胸败退。溜到酒保身旁一边帮着打下手一边偷偷的观察苏一鸣,他总觉他跟向南应该是有一场戏的,说不定今晚就在他酒吧里上演了,如此好戏,当然不能错过。
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啊。
苏一鸣却好像真的就只是来喝酒的,有不少凑过来讨烟或者讨酒的都被他无视了。苏一鸣不大不小在圈子里也算个名人,皮相又过得去,又长得一副可伶可俐的样子,冲着他来的还真不算少。
向南其实也早就发现背对他坐在吧台前的苏一鸣了,鬼使神差的,在苏一鸣无视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后,周围空间相对安静下来时,他起身走了过去。
他在他旁边坐下来,向南希望他最少给个眼神过来,那么他才好开口说第一句话,苏一鸣却连头都懒得转一下。
“JOO还好吗?”踌躇了半晌,他还是开口。
“他好不好跟你还有关系吗?”苏一鸣瞬间没了喝酒的心情,把已经送到嘴边的酒杯嘭的搁在台面:“买单!”
老板心尖颤了一下,在再三确认玻璃酒杯没有碎没有裂后才开始拍胸口结账一边碎碎念:“下次我一定要给你塑料杯子!下次我一定要给你塑料杯子!下次我一定要给你塑料杯子!”
苏一鸣把钱扔吧台走人,向南跟着起身:“苏一鸣!”
苏一鸣脚步不停:“你最好不要跟过来,我不保证我不揍人。”
“是!我对不起他!可是在他心里面的人不是我!”向南朝苏一鸣的背影吼。
苏一鸣转身就是一拳挥了过去,向南倒在地上,高脚登也翻了好几张,吧台那儿顿时混乱起来。老板缩在吧台里面满意的摸下巴,对于自己的料事如神感到满意。
向南的朋友迅速的围了过来,一人扶起向南,另外的把苏一鸣困在他们中间。苏一鸣冷冷的看着他们,他的神情从来没有那样冷冽过,困着他的人一时都被唬住了,到没一上来就动手。
“他心里有没有你,向南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扪心自问。”苏一鸣的声音也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向南的新欢怒了:“我的人你也敢动!找死!”说完就要扑过去。
老板赶紧过来圆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向南拦下他:“阿坚,算了。”
“算了?!你挨了他一拳就这么算了?!”
“就当我欠他的。”向南擦了擦嘴角,直直看向苏一鸣:“JOO心里有谁你比我更清楚。”
苏一鸣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嘲笑向南的猜疑还是自嘲自己的活该:“你认为七年多的时间比不过无知年少时的瞬间心动?”
向南动摇了,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见过苏一鸣笑得如此难看过。
难道真的只是他疑心太重?说起来,自从他跟朱彦琛在一起后,他就再也没来过商院找苏一鸣了,应该说,连商院他都不再来了,跟向南也总是约别的地方碰头。他们在一起七年多,除了今年年前回北京,苏一鸣和朱彦琛甚至从来没有单独相处过。
可就正是因为他们划分得如此直白清楚,向南才会觉得不安而惶恐。在此之前,人文学部的朱彦琛跟商学院的苏一鸣关系究竟有多好,别人不知道,商学院的学生没人不知道。
如果真如苏一鸣所说,那么他们之间何必躲避得如此刻意。
“还动不动手?不动手我走了。”苏一鸣不耐烦的开口,他可没那心情在这儿跟他们相看两生厌。
“哎哟我的苏少爷你少说两句话吧。”老板觉得这位苏家少爷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这得一对五呢,真打起来他这该得损失多少啊,而且他到时是帮呢还是不帮呢?
果然看八卦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啊。
对方的人都去看那个叫阿坚的,阿坚的手被向南死死的拽着,于是忿忿不平的哼:“看在阿南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你最好别让我单独碰上!”
苏一鸣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却并不再说话,向南自然知道自己他究竟是惹得还是惹不得。就算撇开背景不说,单挑还不定谁揍谁呢。摸了烟盒出来把烟咬嘴里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烟圈:“向南,你可别后悔。”
他这句话听在不知情的人耳里自然理解为现在向南放他走了别后悔,只有向南清楚苏一鸣是让他别后悔什么。
可是就算后悔他也回不到朱彦琛身边了,那个男人性子是宽容温和,不是没脾气。自己爱人跟别的男人上床被当场逮到这种事,是个男人都不会容忍。
向南咬牙:“我不是你。”
苏一鸣的脸色于是难看起来,向南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活该!也不知道是骂苏一鸣还是骂自己。
苏一鸣转身离开了倾心,不想开车,于是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他确实后悔了,他早就后悔了。只是被别人还是被向南血淋淋的撕开来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这难堪不是一点半点,尽管没有人明白。
烟燃到了尾,苏一鸣停在垃圾桶前按灭了扔进去,余光却看见左手边几米远站着一个人影,是冯澄。
苏一鸣挑眉;“一直跟在我后面?”
冯澄犹豫的开口:“对不起,苏先……”
苏一鸣打断他的话:“叫我苏一鸣。”
“我觉得你好像心情不好。”冯澄又往前了几步,在苏一鸣面前站定,他比苏一鸣要矮一些,说话几乎要半仰起头来。
苏一鸣笑,眼睛弯弯的:“难道我还会做傻事?”
冯澄的脸微微的红了:“我刚才也在倾心。”
“来找伴?”苏一鸣也不在意他是不是把刚才那场戏看了个全乎。
“不是。”冯澄急忙摆手:“跟同事来的,我不知道倾心也是G吧。”他们事务所几个女孩子窜掇着要来酒吧玩,抓了他这个好说话的男同事当护花使者,不过这会儿他把几朵娇花扔酒吧自己先跑了,反正那儿也没人会对女人感兴趣。(冯同学,你把百合搞忘了……)
有些G吧是禁女客的,比如缱绻;有些不禁,男女都可进去喝一杯,比如倾心。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苏一鸣看了看自己停车的地方,还好,自己没走多远。
冯澄有些迟疑:“你要喝酒吗?我可以陪你喝。”他完全搞忘了自己酒量其实并不好这一现实。
苏一鸣好笑的歪了歪脑袋:“我可还没可怜到需要小孩子来安慰的地步。”
“我不是小孩子,我今年24了!”冯澄争辩道。
果然刚出校门没多久啊。苏一鸣忽然有种回首人生悠悠往昔的感觉:“真是个乖孩子,电话留一个给我吧,改天请你喝酒,今晚还是算了。”
冯澄只听到了苏一鸣问他要电话,于是也就不介意对方还是把他当一个孩子了。相互留了手机号,苏一鸣送他回他租房子的地方,那是一个挨近关外,有些偏僻也相对治安有待提高的地方。冯澄租的一个小房间,没办法,刚出校门没多久,深圳这个地方房价又高得离谱。
苏一鸣皱着眉头打量四周:“这地方治安可真差。”
“没办法啊,市中心的房子太贵了。”
“我帮你问问朋友有没有出租的,让他们给个友情价。”
冯澄脸又红了:“不用,太麻烦你了。”
苏一鸣知道自己不该管这事,冯澄对他的好感,上次赤裸裸的试探,他又不是感觉不到。只是,难得遇上这么简单的人,总会忍不住就对他好了。
“行了,下车吧,自己小心。”
冯澄下车,趴在车窗看着他:“你真没事了?”
“我会振作的。”苏一鸣笑弯了眼睛,终于没忍住伸手揉了揉留着一头毛毛绒线短发的脑袋。这是以前朱彦琛最喜欢对他做的动作,果然很温暖。
“我可不要继续被你这个小孩子安慰。”
在冯澄我不是小孩子的抗议中苏一鸣开车离开了。而冯澄没想到,从这晚后的苏一鸣真的振作了,直接的表现就是他换伴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他也没想到这是苏一鸣最后一次在他面前叫他小孩子,因为后来他比他还孩子气。
冯澄觉得,这大概就叫矫枉过正。
第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本人并不认识太子党富二代这一类的,所以关于太子党们的爹妈住怎样的房子,和太子党富二代们究竟是怎样的全靠凭空捏造,请勿当真,看到不合理的地方请默念映氏心法,这是小说这是小说这是小说这是小说……
2000年1月1日。朱彦琛跟向南的交往是朱彦琛亲口告诉苏一鸣的。朱彦琛说他有对像了,是你们商学院的,为了避免对像不高兴,以后就不去商院找他了。
苏一鸣忘记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他只记得自己发不出声音来,连嗯一声都做不到,只是点点头。然后开始形单影只的大学生活,一个人去学校,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自习。
由于家庭环境自身皮相性格问题等杂七杂八的原因,苏一鸣从幼儿园开始就没有跟班上同学结交的习惯。而太子党里大部分人他又看不惯,要嘛仗势欺人嚣张跋扈,要嘛根正苗红严肃认真。直接导致了这些年下来跟苏一鸣走得近的朋友只有朱彦琛一个。
于是现在,他不得不在一个人无聊死或者去跟同学打交道中选一条路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压根没有考虑去交一个女朋友的可能。
成佳就是在这个时期跟苏一鸣熟起来的,成佳其实跟他还是同班同学,之前并不熟,应该说苏一鸣跟班上的同学都不太熟。机缘是商院跟人文学部那边的一场友谊篮球赛,苏一鸣实在无聊,就报了名参加。他跟成佳两个人打配合,赢了个满堂彩。
苏一鸣跟成佳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立业啊?成佳也不恼,只是反击,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惊人啊?
两人相识一眼,哈哈大笑。
成佳来自南方,也是个官二代,两人有很多爱好也都相似,于是臭味相投。交到新朋友的兴奋,掩盖了苏一鸣那段时间因为朱彦琛而带来的莫名奇妙烦躁不安的情绪。
千禧年的第一天,去香港出差的苏夫人带回了给儿子的新年礼物,两部轻巧的便携移动电话。那个时候在大陆虽然已经有一部分的人在使用移动电话了,但是并没有普及开来,大学生用移动电话的更是少之又少。而且那个时候的移动电话,大多还是又笨又重,虽然不至于像最早期的砖头那样但是也不是那么轻巧可爱就是了,而且一色的蓝绿屏。
苏夫人给儿子带的这两部最新的移动电话不仅轻巧可爱,而且还是彩屏的,手机里还预置了手机游戏,虽然是很简单的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可也够让人羡慕的了。苏一诺就直嚷着妈偏心,然后打算抢她弟手中的其中一部,苏一鸣不给把他姐的嚷嚷声关在门后,捧着装着移动电话的盒子飞快的往楼上跑,那是他给朱彦琛的千禧年礼物。
敲完门在等门开的时间里,苏一鸣的心脏在左胸膛咚咚的乱跳着,两层楼的距离四十来个阶梯,一口气冲上来,把他累得够呛。或者并不是因这四十来个阶梯的原因,只是苏一鸣并不太想去探究。
来开门的是朱家的保姆,见是他就笑容满面的把人往里让:“小鸣啊,快进来。”朱家的保姆与时俱进多了,不会少爷少爷的叫人。
“王姨,朱彦琛在家吗?”
“你找小琛啊?他不在家,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走之前说了晚饭都不用准备他的。”
苏一鸣停住了往屋里跨的动作,愣住:“哦,那我不进去了,他回来了你让他下来找我。”
苏一鸣那天晚上等到了十二点没有等到朱彦琛来敲门,他站在阳台靠在栏杆上俯身往下看,视线却并没有焦聚也没有期盼。
早上一大早他就又上了楼去敲朱家的门,这次来开门的是朱彦谨。
“找彦琛?他没回来。”
苏一鸣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给他的。”
朱彦谨接过来挑了挑眉:“新年礼物就只有彦琛的?小鸣你会不会太偏心了?”
苏一鸣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然后头也不回的下楼了。
2007年3月30日。春假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上班的人却都还是没什么精神。
苏一鸣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后自己弄了一家小小的贸易公司,主要经营芯片和电子板的销售。搞了一年多,慢慢的有了固定客户,这才算是稳定下来。公司挺小,二个业务员,一个后勤,一个出纳兼办公室文员,加上苏一鸣自己也才五个人,还不够一桌人吃饭的。但是这是苏一鸣完全靠自己一人之力,没有借助家里的力量而做起来的,他自己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苏一诺打电话来让他在她安胎生孩子这一年多时间里常回北京帮她照看一下公司,朱彦谨可不懂这些东西。这春假过去没多久,苏一鸣的小公司也不是太忙,于是他就答应下来。
有事情做才不会想东想西,北京深圳两头飞,才不会总忍不住往缱绻跑。缱绻他还是常去,却不再只坐吧台,几乎可以称之为满场乱飞。偶尔也会在没来得及吃饭的时候让朱彦琛帮他炒一份炒饭,只是这情况越来越少了,大概一个月能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