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化太快了,而且一反常态。晋波那种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刚刚竟然毒舌得很;而快言快语如景海鸥竟然直接变成了武斗派,上去就给仇人迎面一击!这简直让人不知道如何反应是好,特别是晋波那边的人,因为人多势众而没保护好主公简直有点兵荒马乱了。
晋波看了看手里的血,索性不理,捏着拳头恶狠狠地瞪着景海鸥,对方则不知悔改地回瞪过去,骂道:“你再不说人话我还打,大不了打死给你偿命。”
晋波从嗓子眼里低吼:“你TMD活腻歪了是吧!老子奉陪到底!”说着就三步两步跳过桌子扑了过来,景海鸥积极应战,两人迅速扭打成一团。
彦清混乱中只来得及想到:“啊,对了,晋波当年篮球打得好,还会灌篮。”
王磊想上前拉架,无奈晋波那边的人实在是多,大家都纷纷上前拉,里面还有不少想拉偏架的,乱成一团,晋波嘴里还大喊着:“谁也别上手,我一个人就打服他!”
景海鸥一脚踹过去,狂吼:“服你MB!刚刚怎么不拿大点的杯具砸死你!你个大流氓!”
两人抱作一团打得难解难分又难看,从桌子上滚到地上,又贴到墙上,挤进角落里,一路上绊了无数的桌儿椅儿凳儿杯儿,负责主持调停的法院办事人员快疯了,直到法警冲进来才勉强拉开两个都已经挂彩的成年人。
两人犹自骂骂咧咧都表示不服,都表示不庭外和解了,都表示要让对方后悔什么的。
头破血流的晋波先被送进医院,看他那个精神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景海鸥随后也说要验伤,结果还没怎么样就被随即赶来的警察给带走,说他人身伤害,要带回去行政拘留。
彦清有点慌了,景海鸥满不在乎地说:“你别怕——去找老胡,让他去捞我出来~”光明磊落地青着一只眼走了。
王磊的外衣西服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领带也松了,白衬衫的袖子也卷起来了,他一屁股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搓搓脸,然后呵呵独自笑了起来,“真没见过这么乱来的。这俩人怎么看也不像有身份的体面人——你说呢?”他偏头,对刚刚起就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的傅南生说。
傅南生整理下衣领,神情冷淡,起身欲走。
王磊拉住他的手臂,傅南生往回收,惊道:“你干什么?!”
王磊举起手,“我能干什么——你没必要这么冷淡吧,毕竟咱们是老同学了。”
傅南生说:“对不起,我跟你不熟。”转身急匆匆走掉了。
王磊双手插进裤袋里,看着他的背影,微笑。
不知道是真是吓到了,还是欲擒故纵呢?他暗自琢磨,不管怎么说,这个傅南生已经再次激起了他的兴趣,让他想起久远岁月前那些镜花水月般快乐的日子——姑且就算是久远吧,五年,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很长很长……
当天晚上,班房板凳还没坐热乎的景海鸥被时任市局某处处长的胡姓友人营救出来,不过说这次有点麻烦,从法院有监控呢,里面看得一清二楚,是景海鸥先动的手,如果晋波借机发难的话,形势不容乐观。
景海鸥说,管他的!鬼才跟那个臭流氓和解。
第32章
彦清从警局出来回家的路上还是心有余悸,景海鸥和晋波这么多年枝枝蔓蔓磕磕绊绊欢喜冤家地过来,到最后分家竟然分手分得狗血喷头的,简直让人觉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不过是人和人之间在游戏……彦清看着跟着难过,如果这经历发生在他身上的话——他连忙打散自己脑中这不祥的念头,建林对自己还是好的,他们的结局总还不至于这样头破血流的难看,虽然终归还是会有个结局的,任何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都是会终结的么,早晚说话,在人生的旅途上,互相携手走过一段而已,也许在某个岔路口不自觉地松开彼此紧握的手,就此走上歧途,分道扬镳……都是这样的,就算不肯放手,最后的最后,死亡也会将人彻底分开。
回到家的时候有些晚了,陈安迪肉乎乎高大的身体从自己房间里晃出来,嘟囔着抱怨:“怎么回来这么晚?我都饿了。”
彦清才知道陈安迪在家并且还没吃饭。
这几年来,陈建林的父母频频在儿子出差的时候打着想孩子的旗号把安迪召回奶奶家里去住。陈建林虽然嘴上不赞成这样做,可是对父母的行为也不阻止,于是彦清养成了习惯,每次陈建林一出差,他就给陈母打电话告知一声,陈母转身就会有安排——还是不放心吧。
这个同志家庭,又是个逐渐长大成人的男孩子,彦清有时候也觉得和安迪俩人单独在家莫名尴尬——他总不知道那孩子在想什么,该说点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得体地应对那孩子随时准备爆发的青春期综合症。
眼见这孩子越长越高越大越胖乎,不复小时候的软糯乖巧,给他收拾床单偶尔会发现可疑的痕迹;而安迪在撞见某种尴尬场面时也会表现得略略愤怒不满什么……所有这一切让彦清面对他的时候总不知道该如何做好自己的角色,依着自己的身份又该做什么,好像自己做什么都不对,自己的存在对这孩子来说就是个不应该,所以他能理解安迪在学校对家庭情况小心翼翼的掩饰——也是,怎么解释呢?自己想想都替孩子愁。
彦清连忙换鞋说:“安迪再等一下就好,彦叔马上给你做饭——冰箱里还有点蛋糕,你饿的话先顶一顶。”
陈安迪不大乐意地说:“我都吃了,还是饿,我要吃米饭,还有带点咸淡味道的菜。蛋糕面包就只是零食,吃不饱。”
彦清就手脚麻利地洗手换衣服走进厨房戴围裙,“马上就好了。”
半小时时间,彦清这个贤惠的保父就弄出两菜一汤,热腾腾地摆在桌子上,陈安迪淅沥呼噜小猪拱槽一样吃起来,彦清则没什么胃口地看着孩子吃饭,也有点替他担心,想说你慢点没人和你抢,又觉得孩子今天真是饿到了怪可怜的。不过等他吃饱了大概又要怪自己做的饭太好吃,以至于不能减肥……看来他还是离开自己比较好,至少可以瘦下来……陈婶这次为什么没把安迪接走呢?……他东一下西一下想得出神,不过却没有开口问的打算,因为那样听起来就像自己是在撵人孩子一样。
陈安迪吃着吃着大概有了七八分饱了,突然抬头说:“我零花钱花光了。”
彦清有点奇怪,“呃……星期一刚给的五百块花光了吗?”
陈安迪控诉说:“现在开销很大的,这个星期有好几个同学过生日,送礼物也不能太抠搜,要不怎么交朋友啊!现在物价都涨了,零花钱难道不涨吗?”
最后一句话把这个问题几乎拔高到社会的高度了,用“物价都涨了,就XX不涨”可以造出很多发人深省的句子,有振聋发聩的社会效应。本着“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准则,彦清连忙起身去拿了五百块给孩子,“这些够吗?”
陈安迪略皱了皱眉,似乎是嫌少有点失望,不过还是塞进裤兜里。
彦清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不够吗?”
陈安迪想了想,说:“也不是——算了,我省着点花咯。”他低头把剩下的饭吃完,一抹嘴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把口袋里的钱都拿出来,数了数,大概有六七百,然后他就有点犯愁了,这点钱应该不够吧,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
可是又不敢向彦清开口要太多,因为虽然要了就会给,可是回头要是让他爸爸知道起了疑心就不好了,特别是这事还得不动声色地弄才行。
唉,要是平时不大手大脚地花钱就好了,零花钱压岁钱他全拿去和同学朋友吃喝玩乐还有买喜欢的漫画、游戏、衣服什么的。他过往的生活经验里从来不怎么缺钱,如果需要的话,只要是差不多的名目伸手向家里要就肯定能拿到,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攒钱的概念。现在才知道钱到用时方恨少——经济不独立,人格就不能独立。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拿出电话给他奶奶打了过去。
他奶奶那边问他家里情况怎么样,陈安迪就把今天回家的见闻详细说了说,他提到彦清很晚才回来,也不怎么吃饭,也许再外面吃过了。
陈母就有点紧张地问是不是和别人出去吃饭了。
陈安迪说:“不知道,他自己回来的。”
陈母就叹气说:“这次奶奶特地没把你接回来就是让你长个心眼,盯着点家里,你说你爸爸常年在外面出差……”老太太大概也觉得对一个小孩说太多不太好,“反正你这么大了也懂事了,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给奶奶来个电话。”这是今天之前陈母就这样叮嘱过的。
自从她听陈京萍说在儿子出差的时候撞见过彦清留宿男人就有点介意,这次她特意把已经人高马大的孙子留在那做岗哨盯人。
陈安迪笑嘻嘻说:“奶奶,你是不是雇我给帮你监视彦叔啊?”
陈母嗔怪说:“小孩子家的什么监视不监视的,听话。”
陈安迪说:“奶奶,现在去雇私人侦探什么的可贵了,我这算给你打工吧?”
陈母也听出他的意思了,说:“怎么?宝宝你零花钱不够了?”老太太看大孙子怎么看都是小嫩芽,有时候还不自觉地叫小时候的乳名,被纠正了也改不过来。陈安迪说:“哎呀奶奶,现在物价都涨零花钱不够花……”
陈母就略有点怒了说:“那不行,那你得管你彦叔要啊!你爸爸可是转身刚走……”
陈安迪怕她若追查下去露出马脚来,忙说:“要了,给了……我、我还攒点私房钱,以后我到F国可以用……奶奶要是不给就算了!我去别的地方打工赚钱。”
陈母心软,忙说:“奶奶也没说不给……你要钱干什么?去F国你爸爸肯定给你钱,奶奶到时候也不能让你空手去啊。你要买东西么?缺什么奶奶给你买……”
“不给就算了……”
“好好,我给,明天给你送学校去……你要多少?”
陈安迪想了想,试探说:“一千?”
陈母说:“你倒是会赚钱!——好吧,这钱让我大孙子赚去总比给外人强,就算是你打工了,给我好好看着点,听到没!”
陈安迪爽快地答应了,心里觉得这下手术的费用应该差不多够了吧。
第二天陈安迪到学校,先不急着去自己班级,而是守在隔壁班门口,终于他等的人来了。
“小雅。”他跳到女孩前面。
那个叫小雅的女孩抬起头,从厚厚的毛线围脖下露出水汪汪的眼睛,有点黑眼圈,带点伤感,我见犹怜,陈安迪的一颗少年心既骚动又同情,身为男人的自觉蠢蠢欲动,他想守护这个女孩。
俩人走到教学楼比较偏僻的角落里,女孩摘下围巾帽子,露出时下非常流行的锥子脸,配上时下流行的齐眉流海,不止是小清新那么简单,她是校花来着。
确定周围并无人之后,陈安迪才低声说:“你跟我说过那件事情后我就替你想了想……内个……我们现在这么小,不能照顾小孩什么的……你还是去做流产比较好。”
女孩就低下头,一副想哭的模样。
陈安迪忙安慰地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你当我是你哥就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的,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凑够了。”
女孩就开始抹眼泪,颤抖着声音说:“我害怕……”
陈安迪很想把自己宽阔的肩膀借女孩用一用,又觉得这样做实在玷污了他们之间暂时纯洁的感情,自己也就趁人之危了,只低声说:“你别怕,我陪你。”
陈安迪喜欢小雅,这是全年级都知道的事情,小雅也知道,不过喜欢她的人很多,她还另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并不把这胖子追求者当回事,不过也不讨厌多锦上添花。
直到前一阵子她和男友闹分手,很憔悴低落,陈安迪知道后就更加殷勤,常陪着聊天啊,短信安慰啊什么的,小雅眼睛里才看到他,不过在他告白前就眨着毛乎乎的大眼睛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哥就好了。你以后就做我哥好不好?”
陈安迪坠入少年失恋的冰窟中,不过仍旧很仗义地拍胸脯说:“没问题!以后你就是我妹了,有事找我!”他白天说完这番豪言壮语,晚上躲在被窝里咬被角哭泣。
他安慰自己,在这么胖的情况下还能收到这么一位校花妹妹已经不错了……一定要减肥!握拳!
这之后不久,考验他们“兄妹关系”的时候到了,小雅说心情不好让他陪着喝酒,然后喝着喝着她就哭出来,说自己可能毁了,大概怀上了某人的小孩。
当时陈安迪的脑子就懵了。
他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可是有时候还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划到小孩的范畴里,现在亲耳听到他的梦中情人怀孕,这对他这种在某方面来说还比较“单纯”的人来说简直是穿越!类似那种“啊?原来我们也已经到了可以制造小孩的地步了吗?”的想法在脑中乱转。
小雅说她不敢和家里人商量,要不然会打死她,也不敢和前男友说,因为已经分手了,甚至不敢和闺蜜好友说,因为怕传出去被笑话——不知道她为什么好意思和陈安迪说,大概是因为陈安迪半吊子的“哥哥”身份。
陈安迪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了,像多重人格患者一样的少年被另一个已经有所成长的自己主导了,那个自己意识到他是个“男人”了,可以保护“妹妹”。
“没关系的,我们一起想办法。”他对小雅说。
打掉小孩,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就是他为小雅考虑的结果。
(他大概不知道,十七年前彦清为他爸爸考虑的结果也一样实际而贴心,如果他爸接受的话,今天就轮不到他为别人谋划了。)
钱有了着落,陈安迪就开始考虑地点了,他之前一直没有这个领域的研究,不知道拿掉小孩到什么地方去比较好,于是中午就去网吧搜了搜,找到一些本市妇产科医院的地址和相关信息。
那些妇科医院广告打得相当好,什么无痛人流,什么关爱女性健康。
可是陈安迪也搜到了关于私利医院数起医患纠纷的信息,有的医疗事故严重到女孩失去生育功能甚至生命。这事果真是不能看广告,要看疗效。
为小雅的身体健康负责,他想到了从小到大生病的时候进出的医院“三院”,他爸爸是极信任那里的医术的,和那里的院长赵叔叔也要好……
下午因为他逃学上网吧被告发,他被老师很好地收拾了一顿,本来说要把家长找来,陈安迪在这个时候可不想惹麻烦,于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肯服软了,对老师说他爸爸昨天刚出差,家里没人照顾他,就只有他爸爸那个“助理”彦叔叔给他做做饭……总之就是把自己的身世拿出来卖弄下,又暗示自己的生活状态不容乐观什么的,又保证自己再也不淘气了,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师再次心软,相信了他的话,让他又写了篇千字检讨,放他回去。
回到班级找个机会陈安迪就把赵紫桥拉到无人角落,“喂,你和你爸爸单位的医生熟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