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杨彬想，徐朗当时的算盘应该不是这么打的。出去工作，当个服务生什么的，确实可以养活自己。但是服务生要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比较好一点的结果，也就是攒点小钱，自己做点小买卖罢了，可那会是徐朗想要的生活么？不，肯定不会。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里，他恐怕从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是这种样子。所以，邹如生强迫与他发生关系后，他拨动了算盘，但他的资本少的可怜。好在这个人对他好，也不过就是因为喜欢年轻的男孩子，于是他把这样东西卖了。杨彬想，徐朗当时大概以为只要忍个几年，等到翅膀长硬了，或者等邹如生玩腻了，他就可以离开了。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邹如生确实是玩腻了，但是他依然走不了。

把徐朗压在后座上的时候，杨彬仍然在想，其实徐朗对邹如生还是有感情的，可能这种感情不是喜欢，不是爱，但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22.

徐朗是被阳光晒醒的，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在车上，全身酸痛。身上盖着一条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浴巾。揉了揉太阳穴，徐朗坐了起来，杨彬没在车上，不知道去了哪里。徐朗靠在后座上，还是有点昏昏欲睡。不过想想又觉得可乐，两个人居然就在车里折腾了一宿。

车门打开，杨彬递了个塑料袋过来，里面有牛奶盒面包，“先吃点，一会儿回去再好好吃。”

徐朗点点头，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面包。杨彬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坐到前面去，发动了车。

徐朗抬手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海边多了些游客，三三两两的，徐朗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这些印子，心说这回是下不了水了。

回去之后，杨彬也没有再提这些事。徐朗想，或许他真的不在乎吧，又或许他不在乎的其实是自己。

晚上的时候，杨彬带着徐朗去附近的小餐馆吃饭。海滨城市，吃的最多的就是海鲜。杨彬扒了只虾爬子扔进徐朗碗里，这东西扎手不好扒，徐朗被扎了几次之后，杨彬就接过来帮他扒。

“徐朗，大学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么？”

徐朗喝了口冰啤酒说，“想找份工作。”

“不想去国外读个硕士什么的？”杨彬问道。

徐朗愣了愣说：“不想。”

杨彬看了他一眼，“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可以……”

“不用”，徐朗直接打断了杨彬的话，“我不想去。”

“为什么”，杨彬有些不解，“你是担心语言不能过关么？”

徐朗抬手把杯里的酒喝光问，“你就这么想打发我走么？”

周湛清放假后跟宋洋磨叽了好几遍，终于把打工时间改成了白天。其实本来大夏天的，晚上凉快一点工作更好，可是萧哲偏偏不消停，找了个外语学校打工，每天晚上才回来。就为这事儿，周湛清还捏着萧哲的腮帮子咬了一口。萧哲说不出话，呜呜的反抗，结果被周湛清直接拖到了床上。

“我也想找点事儿做”，萧哲争辩道。

周湛清嘴角一勾，掀开萧哲的背心，“我正在给你找事儿做啊。”

“我说真的”，萧哲扁着嘴巴，“我从来没打过工，想试试。”

周湛清心说书呆子执拗起来还这真是没招儿，没办法，只好自己妥协了。

萧哲有些忐忑的看着周湛清，周湛清撇撇嘴，一副委屈样说，“那我只好去求宋洋了。”

萧哲凑过去，抱住他说，“对不起。”

周湛清咬咬他的耳朵说：“有什么对不起的。”

周湛清的暑假有两个主要内容，打工，还有欺负萧哲，动不动就搓圆捏扁的。墨林的那幅画，被萧哲当成宝贝似的挂在了墙上。周湛清也挺喜欢的，心说墨林这小子还是挺厉害的，就是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墨林跟那个人，还好吧”，萧哲看着画喃喃的说。

周湛清皱了皱眉头说，“不知道啊，很长时间都没看见他了。”

墨林没有再来红叶酒吧，周湛清记得他说过，想去北漂，可是现在，他还会去么？

外语学校的一切对于从没工作过的萧哲来说，都是新鲜的。他被分去带一帮五六岁的孩子。小孩子总是一刻都不得消停，不过好在，萧哲很有耐心。外语学校女老师多，家长对这个年轻的男老师也很好奇，都说看着也跟个孩子似的，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但是管事儿的说了，要教小孩儿，就得他这样的。

周湛清每天下班之后都去找萧哲，俩人一起回去买菜做饭。

“书呆子，怎么也不见你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什么的？”周湛清择着菜问。

萧哲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们要是关心我，为什么不打给我？”

“但是你不想他们么？”周湛清问。

萧哲说，“想，也没有用。”

周湛清洗了洗手说：“他们不联系你，是他们的事，但是你既然想他们，就应该主动联系联系他们。”

一个土豆从萧哲手里滚进了水池，“如果联系他们，我会忍不住想说咱俩的事情。”

周湛清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父母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听福利院的人说，他是刚出生两天就被扔在医院了。周湛清经常想，或许自己的亲生爹妈当时连住院费都付不起，就把孩子一扔，直接跑了。

“如果你想他们，就打个电话给他们，咱俩的事情，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说都没关系”，周湛清笑笑，“有得联系，总比没得联系好。”

一周之后，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妇人站在萧哲家门口，萧哲表情复杂的叫了声妈。

中年妇人看了一眼萧哲身后的周湛清说，“萧哲，你得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萧哲的妈妈叫陈帆，周湛清听他说过几次，据说是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刚才萧哲那声妈叫出来的时候，周湛清想完了，这书呆子到底还是说了。

周湛清在厨房里烧水泡茶，客厅里萧哲和他妈面对面的坐着，听不清楚说些什么。水开了，周湛清把火关上，客厅里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喜欢他，是我一直缠着他”，萧哲的声音。

周湛清冲了出去，陈帆看了他一眼跟萧哲说，“你不是不明白这条路有多难走，你又不傻，为什么还要坚持？”

萧哲看着陈帆，一点也不畏缩的说，“那如果，你知道现在会离婚，当初是不是就不会结了？”

陈帆盯着萧哲看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起身拖着行李就走了。

萧哲舒了口气，靠在沙发上，周湛清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一下？”

“告诉你，你还让我说么？”萧哲反问了一句。

“我当然不会让你说”，周湛清有些生气，“她是你妈，你就这么跟她说你喜欢男人，她怎么可能受的了。我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但我觉得她肯定是连夜坐飞机赶过来的，估计在飞机上也一刻都没睡着过。我没有爸妈，我要是有，我肯定好好待他们。”

萧哲咬了咬嘴唇说，“你是怕我父母会受不了，还是根本就不想让别人知道咱们俩的关系。”

周湛清看了他半天说：“萧哲啊萧哲，你怎么一点也不懂事儿。难道我们两个住在一起，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同性恋么？换种方式，一点一点的慢慢让你父母接受，不行么？还是你觉得那样的话，就表示我对这段感情不够认真？”

“我，我没有”，萧哲辩解着，“我就是，就是……”

“你就是觉得不放心”，周湛清替他说了出来，“我晚上约了徐朗吃饭，先走了。”

萧哲看着周湛清走出去，他知道他在撒谎，因为几天前他还说，徐朗出去旅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周湛清心烦意乱的跑去了红叶酒吧，老板看见他还一愣，“今天不是你的班啊？”

周湛清说：“我就是闲着没事儿过来溜达溜达。”

“那好啊”，老板笑笑，“反正也来了，一会儿上去唱一首吧。”

周湛清点头应着，旁边推过来一杯酒，冰了他胳膊一下，转过头去，是墨林。

“怎么了，跟萧哲吵架了？”墨林笑着问。

周湛清接过酒问，“你怎么也在这儿，你们家那谁呢？”

墨林喝了口酒说，“我们分手了。”

“我靠，不是吧”，周湛清纳闷的问，“费那么半天劲儿，好容易折腾到一块儿，怎么还分了？”

墨林说：“就是试过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不合适，我们之间有感情，但不是爱。”

“那是什么？”周湛清问。

“不知道”，墨林笑笑，“这么多年，他都在我身边，他要走了，我觉得舍不得。我以为这样就是爱了，他也以为是。可实际上，我们都想错了。周湛清，我问你，你喜欢一个人会怎么样？”

“啊？”周湛清一愣，想到了萧哲，想怎么样，想欺负他。

“喜欢一个人，应该就会对他有点欲望吧，想亲他，抱他，跟他做爱什么的”，墨林自顾自的说着，“可是你知道么，我们俩就算脱光了躺在一张床上，也没这感觉。所以我想，我们大概错了，不过尝试过，至少就没有遗憾了。”

周湛清拍了拍墨林的肩膀说：“这么多人，还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么，肯定能找着更好的。”

“第一次听你安慰人”，墨林摇摇头，“还真是不习惯。”

23.

周湛清回去的时候，萧哲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周湛清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耳朵，“书呆子，起来进屋睡。”

萧哲睡眼惺忪的看他，周湛清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进屋去，进屋去。”

萧哲一步步的跟着他，小声的说，“你别生气了。”

周湛清回头看看他，萧哲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一副弃犬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周湛清叹了口气，回手摸摸他的头发，“我没生气，去睡吧。”

萧哲靠过去抱住他，也不说话。

“书呆子，你知不知道，就算不放心，也应该是我不放心”，周湛清伸手环住萧哲，“这两天找个时间，约你妈出来吃顿饭吧。”

墨林说折腾了半天，发现自己和翟云飞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爱情。周湛清听得有些迷糊，没有欲望的感情不是爱，但是有欲望的感情肯定也不全是爱情。

去沈骞那儿剪头，正好碰上宋洋来等沈骞下班，周湛清没头没脑的问了句，“骞哥，你说得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叫爱？”

沈骞手哆嗦了一下，“你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酸？”

周湛清有些无奈的说：“就是有点想不明白。”

沈骞想想说：“这事儿不好说啊，我觉得吧，爱情这玩意儿，一开始是让人痴痴呆呆的，可能你本来一个挺精明的人，但是对着那人就是精明不起来。不过相处久了，也就习惯了，不可能总痴痴呆呆，也不可能总黏黏糊糊。”

“太抽象了吧”，周湛清皱了皱眉头，“再说我也没见你那时候痴痴呆呆的。”

沈骞心说，我痴痴呆呆还能让你看出来。

“简而言之，就一句话，看你想不想跟那人过日子。”沈骞收起剪子，一抖围布，“好了。”

周湛清琢磨了一下，再抬头，沈骞已经没影儿了。回头看，沈骞已经蹿到宋洋跟前，嘴里鼓鼓囊囊的，塞的不知道宋洋带来的什么东西。

过日子啊，周湛清拿起沈骞的刷子，清了清脸上的碎头发，想起了萧哲。老实说，他很享受暑假和萧哲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他喜欢萧哲，喜欢他有些迟钝，有些木讷，呆头呆脑的样子。但是书呆子会一直呆下去么，他的路会越走越宽，认识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可能那个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并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周湛清对着镜子摸摸下巴，他不觉得自己这张脸有什么吸引力，也不明白萧哲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回头又看了一眼沈骞和宋洋，周湛清心想还说不会总是黏黏糊糊，我看你俩这黏糊劲儿到现在也没散啊？

周湛清回到家，萧哲正蹲在洗衣机旁边往里塞衣服，周湛清走过去，从里面挑出来几件，“这些要手洗。”

萧哲闷闷的哦了一声，周湛清拍拍他脑袋，“怎么了？今天怎么想起洗衣服来了，不是说好了我洗么？”

“没事”，萧哲直接坐到了地板上，“就是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周湛清放好洗衣粉，开动洗衣机，“怎么了，外语学校出什么事儿了？”

萧哲低着头说：“两个小男孩上课的时候打架了，家长不乐意，组长说这事儿是我没处理好。”

周湛清说：“算啦，挨回说就当长点教训，以后小孩再打架，什么都别说，直接拉开，一边一个，先制住了再说。”

“你也觉得这件事是我的错么？”萧哲抬头看他。

周湛清在他旁边坐下，“错不错抛开不说，孩子是你班上的孩子，打架是在你课上打的，这肯定是你的事儿，不会有第二种说法。”

“我已经第一时间制止他们了”，萧哲辩解着。

“两个人打架，不可能好好的坐在那儿，连说都不说，动手就打的”，周湛清耐心的说着，“有经验的老师，会在出现苗头的时候就制止吧。”

萧哲耷拉个脑袋不说话，周湛清说到了他的痛处，他是没有经验，他以为英语够好就可以教小孩子，可是事情跟他想的很不一样。今天这件事只是其中之一，其实外语学校的很多事情他都处理不好。

“不过经验呢，是从教训里来的”，周湛清笑，“你没发现经验教训四个字总是一起出现么？”

萧哲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想讲笑话，但是真的很冷。”

周湛清摸摸鼻子，“呃，谁都有菜鸟的时候，别不开心了。”

萧哲把头靠在周湛清的肩膀上，“湛清，我约了我妈周六吃饭，好不好？”

周湛清点点头，“好啊。”

杨彬烦躁的站在窗台上抽烟，徐朗那句话问出口，他就火了。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说，“我要是想打发你走，不用拐弯抹角，直接说就行了！”

当时徐朗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杨彬有些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一方面他觉得徐朗这孩子很麻烦，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有点后悔，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杨彬掐灭了烟，外面稀里哗啦的下起雨来。徐朗临走时问他，“如果我听你的话，回来的时候，你身边就没有我的位置了吧？”

杨彬打开窗户，雨下的不小，那死孩子连把伞都没拿，得浇成什么样？杨彬回身打开抽屉，拿了两把伞就跑了出去。

没有你的位置，没有你的位置，没有你的位置还他妈能有谁的位置。杨彬钻进车里，泄愤似的拍了下方向盘，心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拿我当个宝死活不愿意撒手呢？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心疼起徐朗来。杨彬踩下油门，开着车漫无目的的找着。来这儿几天了，天一直很热，也没带徐朗转过几个地方。杨彬想，他应该就在自己带他去过的地方。果然，车开了十几分钟，杨彬在海边找到了徐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