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彼岸——辜姑娘
辜姑娘  发于:2013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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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暖玉看着领口里那块肌肤,心疼道:“那小二手艺也太差了。”裴齐迎合着干笑两声,“哈,哈,是啊,就是呢……”傅暖玉拉过裴齐,“你这烫得挺厉害,得上药,我房里有,你跟我过来。”隔十二年,裴齐第一次进傅暖玉的房里。

让裴齐感到惊讶的是,房里的布置竟然差不多和十二年前一样。

时间太久了,记忆就模糊了,裴齐不全记得傅暖玉以前的屋里是什么样子的,但细细看来,屋里的很多置件还是有些印象。比如床边的那扇画鹤舞荷的屏风,裴齐还记得以前他和傅暖玉玩捉迷藏的时候,他总喜欢藏在这扇屏风后面,第一次藏在后面,傅暖玉找了很久才找到,第二次裴齐还是藏在后面,傅暖玉花了片刻的功夫就找到了,第三次裴齐还藏在后面,傅暖玉马上就找到了,傅暖玉就伸手戳他额头,说你傻啊,总藏在这儿。

裴齐只是笑,没说那句话,没说我是怕我藏在太陌生的地方你找不到我的话。

那时候真的害怕傅暖玉找不到自己,或者要找自己很久。躲起来等待的过程太折磨了。

裴齐又看,又比如那个靠着墙的那个青花瓷瓶里的孔雀羽毛。傅暖玉小时候是不喜欢笑的,而裴齐总是笑得很开心,裴齐总是想,要是傅暖玉能天天笑着就好了,那样的傅暖玉一定会比较开心,而不是天天像天下人都欠他钱的模样。所以每次傅暖玉不笑的时候,裴齐就把那几根羽毛抽出来,插在自己的腰带上装孔雀,学孔雀走路,学孔雀开屏逗傅暖玉笑。

再比如……

裴齐心里自己摇摇头,再好的时光也是过去的事了。

“发什么呆?”傅暖玉已经拿出了几个青花小瓶。

“嘿嘿,没有啊。”傅暖玉把小瓶都放到桌子上,对裴齐道:“坐过来,我给你上药。”裴齐便坐了过去,偏了偏脖子,把受伤的地方漏出来。

傅暖玉笑道:“你就这样?”裴齐疑惑,“怎么?” “把衣服解开。”傅暖玉说道。

“……”裴齐突然想起前几天傅暖玉同傅砚莫名其妙的争执,并且对象是他,虽然不清楚具体怎么了,不过直接告诉裴齐,衣服不能脱,脱了要是傅暖玉除了吻他还……怎么办?于是下意识地还紧了紧领口。

傅暖玉失声地笑了,“你这样领口里面的伤口怎么上得了药?” “……”裴齐脸蓦地红了,很显然傅暖玉看出来他的那点让人羞耻的心思。有些尴尬地伸手去解衣带,结果手指打结似的解不开,反而要把衣带和手指搅在一起来了。最后还是傅暖玉无奈地帮他解开,然后把衣衫拉到手肘,彻底露出被烫伤的脖项。

脖颈上泛着大片的桃色,在白皙的皮肤上蔓延,傅暖玉语气似乎有些心疼道:“疼吗?’‘裴齐笑道:“不疼。”怎么可能不疼,只是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里不疼更为重要。所以裴齐觉得自己回到家后自己用茶水泼了自己一脖子是值得的。

傅暖玉小心地用棉花沾上药膏涂在红肿的皮肤上,冰凉的药膏让裴齐感觉舒服了很多。

“上次是手这次又是脖子,你啊,到底不安生。”裴齐争辩道:“这次不是我的缘故好不好?”傅暖玉笑道:“好好好,不是你的过错,是我说得不是。”口气里满是宠溺的味道,裴齐有些不好意思。

突然想起还有话对傅暖玉说,一边任着傅暖玉给自己上药,一边小声喊了道:“傅暖玉。” “嗯?”裴齐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但还是小心地说道:“我吧……我不是……” “大少爷是在房里吗?”断袖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门外突然传来傅管家扣门的声音。

裴齐看了看傅暖玉,傅暖玉笑了笑,拿开棉花,说:“药上好了。”然后又替裴齐拉好领口,系好衣带,“我先出去,你等等再走,看看伤口还痛不痛,痛就在这儿等我,我回来再给你上药。” “嗯,好。”看着傅暖玉走开,裴齐有些泄气,差一点,还差那么一点点,话就说出去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得等下次再找机会把话说清楚。

裴齐站起来理了理衣衫,感觉烫口处冰冰凉凉,也不痛,应该没什么事了。出门前回头环顾了一下房里四周,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出了房,看天色灰青,有阴霾点点。是要下雨了吧,裴齐想。

才转过西房,便遇见了傅暖玉。

裴齐额了一下,看着傅暖玉,“怎么又回来了?” “你伤口还痛不痛?” “不痛了。”傅暖玉有些犹豫,还是开了口,“那你随我出去一趟,先去帐房拿东边绸店的帐薄。”拿了帐薄,结果出了府,就遇见了傅砚。

傅砚看着傅暖玉与裴齐过来,手指磨擦着下巴,目光时不时地瞟向裴齐的某出,不怀好意似的道:“大哥要去哪儿?”傅暖玉看了傅砚一眼:“出去办些事。” “要下雨了呢,大哥不带伞就出去?” “不用了,去去就回。”说完,傅暖玉打算离开,裴齐紧跟其后。傅砚却突然道:“大哥是要和裴黎出去?”傅暖玉回头,神色略带疑惑,却依然温和,“怎么?”傅砚忙说:“没什么,反正我和裴黎已经把生意谈过了。”裴齐听傅砚如是说,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傅暖玉,傅暖玉却很自然地对傅砚说道:“嗯,你能做些事是好事。”裴齐心里松了口气,傅砚心里却咬牙切齿。

摹地,傅砚看到了什么,眯起了眼,一把拉过裴齐,扯了扯裴齐的衣领,裴齐连忙去掩,“二少爷,这是在府外!”傅砚却不管,依旧看到了裴齐脖子上大片的淡红色。

傅暖玉开口道:“你放开他。在外面像什么样。”傅砚终于拿开了手,目光依旧盯着裴齐,突然小声地冷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只有裴齐听得见。然后吃惊道:“脖子怎么了?”裴齐心里了然,但既然有台阶下,大家就不要挂不住面子。

“不小心给茶水烫了傅砚砸嘴,”你还真是不小心。“ “谢二少关心了。”傅砚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那我回府了,你和大哥记得早点回来。”说完便于裴齐擦肩而过。

“算你厉害。”这四个字在傅砚同裴齐擦肩之时从傅砚口中小声吐出,撞击着裴齐的耳膜。

厉害?唉,他哪里厉害了,如果不如此,那闹得才叫厉害,若茶水能浇灭众多怒火,那别说一杯,就是两杯三杯一桶,裴齐也会往自己的脖子上泼。

而傅砚却不知道他是如此想的,在傅砚心里,除了冷笑之外,还暗暗地想,你竟能为傅暖玉做到这个地步,那么以后,你吃得苦只怕是会比你吃得饭多,那时那是多么有意思。

抬头看看天,阴郁沉闷,想想,江南确实有几日不曾细雨缠绵了。

第十六章:柳叶青(五)

天确实暗了些,吹了些清凉的风,看街头水边杨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个尽,小桥下的水波荡荡漾漾,好不柔美。

却是要赶着去办事,若是空闲时候,一定要坐在那刻花的石礅上看一下。裴齐偷偷抬眼去看走在前面的傅暖玉,看那样子这次是有什么急事,不然也不会在这快落雨的会儿去绸庄。

裴齐疑惑,于是问道:“暖玉,怎么了?”傅暖玉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小事。” “小事你急得出门都不带伞?”傅暖玉突然作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啊,忘记了呢,你也不提醒着我。” “……”裴齐了然,什么都问不出,干脆作罢,反正他也是会跟他去绸庄的。

到的是东面的绸庄。进了绸庄,绸庄掌柜出来相迎。

随掌柜到了后堂,裴齐站在一旁,傅暖玉坐下,手旁的茶水也不碰,问道:“俞伯过来的时候把账目查过了没有?”掌柜回道:“查过了。” “怎么样?” “没有问题。” “那批货那人要的确实是五千匹?” “是的大少爷,是五千匹整。”傅暖玉的手指玩耍似的擦着茶杯边缘,似在思考何事,正让人猜不透时,傅暖玉突然淡然一笑,道:“你去给那个姓赵的老板说,就说我们丝帛都是签了人的,不签的一时拿不出那么多货,说这生意不巧,做不成了。”掌柜一听,忙道:“可大少爷,库里明明……”傅暖玉摆手,“就按我说得办。”然后侧头对裴齐道:“你同白掌柜去把赵老板给的数据查查有多少,查完了就做出银票的估计,我在这里等你,查完给我报账目。” “是的大少爷。”裴齐同白掌柜便去账房。白掌柜小声念叨:“真不懂大少爷怎么想得……”裴齐也觉得好奇,问道:“白掌柜,恕我多嘴,怎么回事?”白掌柜回头看了裴齐一眼,叹气道:“前两日来了个大商,到我们店里开口就要同我们定五千匹的丝绸,你说做生意不就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不是?那赵老板要买我自然是要卖的。眼看契约都要签了,傅管家下来查账,说这事不妥,便报告给了大少爷,谁想大少爷直接说这生意不做了,你说这,哎。” “确实没有道理……”裴齐嘟囔。

“就是啊。”说着已经到了账房,裴齐开始翻阅账目,白掌柜仍在喋喋不休。裴齐心里也开始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了后堂,傅暖玉一边喝茶一边听裴齐报账目,听完点点头,说没什么事了,便道可以回府上了。

出了绸庄,看天阴得有密了些,街上的摊主开始收拾摊位,街上走的人也都匆匆急急。白掌柜已经雇了轿子,就在门外,傅暖玉看看天,道:“给我把伞。”就这样弃了轿子,又要徒步回府。

走在街上,傅暖玉一脸安逸的笑,裴齐握着伞觉得无奈,问道:“暖玉你喜欢走路?”傅暖玉笑笑,“以前不喜欢。” “那为什么现在总是走路来回?” “因为现在身边有你在。” “啊……”,裴齐语塞一时,风明明凉爽,却越吹脸上越烫。

“谁……谁和你说这个!”裴齐一转话锋,“你,倒是你怎么不做这笔生意了?”傅暖玉风轻云淡道:“你认为我应该做?” “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谋利么?这次放着利不取不应该的。” “呵,”傅暖玉停下来,伸手戳了戳裴齐的眉心,佯骂道:“你也是个没长见的。” “额……”裴齐呆愣,倒不是因为傅暖玉这样说他,而且那眉心的一戳。

“是生意谁都想做,可这能做不能做就得惦量了。这次的生意看似寻常有利重,不过我们要真给了卖了,亏的是我们。” “怎么会……” “看似是不会。你细看,一次便要五千匹丝绸,没有那个做丝绸生意的人会如此做,但那个找老板却如此,要不就是他胆量大,要不,就是他有别的想法。”傅暖玉一一细道,“以我看到的,赵老板分明是想要从我们这里买大量丝绸,然后打着傅记的旗号运到别处去卖,他只管卖得利,却把我们当成了织纺。”裴齐恍然,“原来如此。”明白着,确发现路已经走错了,本是直走,确拐了弯,向东面去,裴齐连忙拉住傅暖玉,“哎,暖玉,走错了走错了。”傅暖玉看着他,“没错,就是走这边。” “这边不是回去的……” “你跟我走便是了。”傅暖玉裴齐的话,抬头看看天,再看看裴齐,“还不晚呢。”走了摸约半刻,江水绵绵映入眼帘。不只是脉脉江水,还有乌蓬小船三四只,碧翠荷叶五六千。裴齐看着这景色,欣然道:“原来这里离江也不远。”傅暖玉笑笑,“你啊,回来你好几个月了,怎么也不知道出来多转转。”裴齐嘿嘿一笑,“我爹还要我照顾,平常府上还有职务,没有空闲。” “你啊。”傅暖玉笑着摇摇头,指着杨柳岸边的一只休憩的乌蓬说:“上船去。”上了船,船夫批了雨蓑现在船头撑船前行,“这要下雨的天儿公子还坐船?是要去哪儿吧?”傅暖玉拉裴齐在船里坐下,回道:“出来游玩罢了。”船夫哈哈笑了两声,“公子真是好雅兴。那公子坐好,走嘞——”小船在江面划来浮萍,荡出潺潺尾波,四周是碧绿的荷叶参差不齐叠出绿绸般的光彩,船在其中缓缓而行,在这阴灰的天里,像划进了水墨的画里,还是名家的手笔。裴齐看得有些呆了,他从来没有发现原来风雨愈来前的景色是这般好看。

傅暖玉把手肘抵在蓬内的矮桌上,手掌撑着下巴,就这么看着裴齐,嘴角微扬。

待裴齐回过头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你看我做什么?” “因为齐儿长得好看。” “诶,我长得好看?” “嗯。” “啊啊,谁和你说这个,你这样叫我很奇怪好不好?” “哪样?” “就是齐儿齐儿的……”说道最后,裴齐的声音越来越小,脸却越来越红。而傅暖玉,只是继续看着他。

裴齐从没有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之类的,也没人说他长得好看过,除了傅暖玉。大概是因为身边有傅暖玉的缘故吧,傅暖玉总是如星辰般耀眼的。和傅暖玉呆在一起感觉不一样,有很多事会改变,例如你的心情,总是跟着他走,他喜你也喜,他悲你也悲,没来由的如此,现在,连个名字也被他叫得心慌意乱。

正发窘,傅暖玉突然说道:“来得早了点,荷花都还没有开出来。”裴齐认同道:“就是啊。”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么?我们出来游湖,你站在船头摘莲蓬,摘下来定要我剥给你吃,我剥的时候,你总是在我还没有剥完的时候就张开嘴巴,那个模样,我至今还记得。”傅暖玉说的时候笑得温馨,裴齐却越发不好意思,嗯了一声。

“那天回去,你拽着我的衣裳定要我答应你第二年莲蓬满湖的时候又给你剥莲子,我答应了的,你不信,还定要同我拉勾。”傅暖玉的视线已经移到了湖面上的那些飘摇的荷叶,那荷叶一东一西的摆动,每一次摆动都像是触碰到了最初青色的记忆,那人忧愁让人喜。而裴齐,突然呆了。

“第二年初春,我看小院里那树桃花开得漂亮至极,可齐儿你不知道,当时我多希望那开得是娇艳的荷花。可是呢,你就离开了的时候桃花都还没有谢,哪还有荷花。”傅暖玉的眼里流露出不同平常的神色,裴齐呆着,却还是说道:“暖玉,那不是……” “后来啊,我一个人又坐了次乌蓬,也拽了两朵莲蓬剥开来吃,可是那个味道不同了,不是香甜的。”傅暖玉不理裴齐的话,再次转过脸看着裴齐,轻声道:“是苦的。”裴齐看着傅暖玉的眼,那眼底分明游走着悲凉,让他不敢直视。裴齐低下了头,看着棕色的船身。

寂静得只听得到桨声。

“暖玉……其实……其实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忘记……”裴齐努力的吐出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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