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耀呼吸一滞,随即意识到刚才那个样子,不管是谁出现在面前,他都会不顾一切扑上去吧,他所需要的不过是暂时的安慰。
不过,也幸好刚才进来的是自己,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
秦耀心里一阵狂喜,把沈允灲紧搂在怀中,对自己说他是我的了,他是我的了!
把他的头按在怀里,秦耀缓缓抚摸他的背:“没事了,现在我在你身边,你安全了,没人可以再伤害你,灲,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
“唉——”怀里传来一声叹息,环在脖子上的双手收拢,“对不起,让我靠一会儿吧。太重了,原来记忆是这样沉重,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完全能够背负,没想到一旦它找到出口就如泄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背上的手宽厚温暖,令人安心,沈允灲闭上眼,仰头:“秦耀,再吻我好吗?”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秦耀怜惜拂开他额前的碎发,再次说:“别害怕,灲,在这里,你是最安全的,我会陪着你保护你。”
沈允灲安心微笑,挺直腰吻上他的唇,“我知道,秦耀,你是个好人。”
两人在洗手间隔间里呆了整整一个小时,沈允灲对自己的依赖顺从让秦耀忘乎所以感觉幸福得如同身在天堂。
期间有人来敲门,郝冬也来问了一次,秦耀敷衍说吃坏了肚子,正在蹲。
直到时间快到郝冬来敲门说要回去了,朱妍喝醉了。
秦耀这才回到现实,脑子里借以发挥的酒精早就消散,此时清醒无比不知所措看沈允灲,他显得很安然,只是坐在地上看着他慌乱整理衣服穿好裤子,弄掉衣服上的液体,然后,停下来尴尬看着仍然处之泰然的沈允灲,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是彼此两厢情愿不能怪谁,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秦耀完全没有主意,有些东西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沈允灲沉默看了他一会儿,虽然刚才抱在一起也没说多少话,但是感觉完全不同,此时两人同时都被冰冷的现实严严实实包裹隔离起来。
“身上有味道,出去在外面洗一下。”沈允灲用完全置身事外的口气嘱咐秦耀。
秦耀脑子已经转不过来,怔怔点了点头,木偶一般转身打开门,随即又被沈允灲叫住,脊背立刻僵直,紧握门把没敢回头,听见细碎的摩擦声和沙沙的声音,应该是沈允灲从地上站起来了。
“还有,出了这道门就把刚才的事忘了吧,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声音已经完全恢复平时的冰冷淡漠。
秦耀猛的咬牙转身愤怒看着沈允灲。
忘了?!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你什么意思?”难掩愤怒,秦耀恶狠狠瞪着沈允灲。
沈允灲看了一眼毛衣下摆的白色东西,弄不掉了,抬头看他一眼,反问:“那你想怎么样?和我做情人恋人?”
秦耀喉咙一哽,说不出话来,转身踹了一脚门冲出洗手间。
沈允灲看着颤抖不止的门发呆,自问:“怎么会变成这样,沈允灲,你疯了!”
回去的路上秦耀魂不守舍开着车,朱妍醉得迷迷糊糊倒在副驾驶座上。
心里一直在想着离开前沈允灲的话,的确,现在冷静下来,发现他说得很对,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干什么?相爱,生孩子?
一味沉浸在对他的迷恋中的自己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这二十七八年的生命历程中秦耀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以前混社会时只听人说过同性恋什么的,没有具体概念,但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算是同性恋,最多,最多,只是被沈允灲吸引了。
好像又说不过去,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秦耀心烦意乱抓了一把头发,一拳打在方向盘上,低咒一声:“该死!”
回到家迎面看到坐在沙发上喝水的沈允灲,秦耀心虚偏头看背上睡得像死沉的朱妍快步回到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秦耀一直在躲着沈允灲,在家里见了面也不打招呼,公司里也不找他麻烦了,陪着朱妍满城市逛商店买衣服看房子,朱妍遵从他的意愿,知道他放不下自尊心入赘朱家,决定结婚后就定居这个城市。
可是静不下来,深夜秦耀再次在固定时间醒过来,下床坐到沙发上点燃烟,老实说目前的状况是迷茫,不知道怎么处置心里这份割舍不下的感情,就算和朱妍即将订婚,秦耀也知道自己的人生缺了一个口塌陷了,沈允灲的泪水每一颗都流在心坎上,每一颗都让他疼。
记忆中自己是很少哭的,秦耀想男人哭的时候多半很丑,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会扯着嗓子哭嚎,可是沈允灲真的不一样,或许因为他长得帅吧。
随便找了个借口唐塞自己,秦耀苦笑摇头。
或许好在他还会哭吧,如果他连哭都不会了,秦耀觉得无法想像那样的沈允灲,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颤,心里涌出一个念头,那样的沈允灲是死的。
番外:Seele in Not(陷入危机的灵魂)
Seele in Not(陷入危机的灵魂)——Lacrimosa(以泪洗面)
Halte jetzt die Fackel An mein Gesicht 火炬擎于颊边
Ein Vogel gleitet übers Wasser 飞鸟滑过水面
Doch er sieht mich nicht 然而它对我视而不见
Mein Schiff ist langst gesunken 我久已沉船
Ich bin am ertrinken 将要溺水而亡
Ich kenne so viele Hilfeschreie 我可以发出无数求救的呼喊
Doch kein Schiff in Sicht 然而视野中却空无一船
Nur verlorene Stunden 唯有任时间流逝
Nur verlorene Tage 唯有任岁月流逝
Verloren wenn wir sterben 在我们的死亡中流逝
Verloren an was? 消逝至何方?
蝶把继父杀死,仿效《孤独的歌声》中的那个变态杀人狂将尸体放置在一间用塑胶薄膜铺设封闭的房间,加强房间空气湿度提高室内温度,使尸体快速腐烂分解,在两周之内那具尸体化为一堆白骨,房间内臭气熏天,蝶却每天照常进出房间。
蝶死后进入房间整理遗物的房东发现那堆森森白骨。
媒体报道用了“隐藏的罪恶”这个标题放在社会新闻栏目的第二版。
具体内容我没有看,那时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些,身心陷入空前危机,晓风死了,程晓风死在我面前,死在舞台上。
从此以后程晓风的神话终结了,钢铁森林的神话终结了,我们所代表的黑暗歌特风潮结束了。
蝶用一把小巧的PPK自动手枪在表演结束的一刹那向他开枪。
台下的观众以为是舞台设计的一部分,他们一无所知疯狂喊叫晓风的名字。
这的确是舞台设计的一部分,可是晓风的的确确是倒在我面前了。
因为那不是演习弹,而是刺穿晓风胸口的皮肉从他背后穿透的子弹头。
真实的鲜血喷洒蔓延,我的眼睛里一片血红,晓风赤裸的身体就躺在那里抽搐。
五彩灯光在眼前闪烁,昏暗的舞台上染血的洁白躯体垂死挣扎,这是一个血祭,是活祭,晓风果然如他所说成了柴堆上的一只羊,一只被屠宰的羊。
Guitar从手里滑落,我抬头绝望看蝶,问:“为什么?”
音乐已经停止,世界只剩下喧嚣吼叫。
蝶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微笑流泪:“灲,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祝你幸福。”
“嘭——!!!!!!——!!!!!!”
脑浆迸裂到我脸上,我捂住溅进鲜血的眼睛跪在舞台上声嘶力竭痛苦喊叫,爬到晓风身边抱起他鲜血淋漓的身体疯狂亲吻他的嘴唇他的肩头,死命抓住他失去长发的苍白头颅狠狠摁在胸口,像垂死的野兽发出悲愤的长啸,“啊——啊——啊——!!!!!!!”
晓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抚摸我的脸我的头发,微笑对我说:“如果没有伤害过你该多好——灲——我就不会如此痛苦的死去。不过——到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紧紧抓住晓风滑落的手贴在脸上,“不——不——不要晓风——求你——不要——……”
为什么——为什么连我活下去的希望都要破灭——为什么——??????
后来怎么样了我不完全记得,只看见许多穿制服的人在眼前晃动,有人伸手拉我怀里的人,我趴在地上死死扣住晓风的尸体,雷,子键他们都在我身边呼喊,可我什么也听不到,只是紧紧抱住怀里比生命更重要的人。
再后来就是睁开眼看见的一片惨白,雷告诉我晓风已经火化被姑姑和姑父带走了骨灰,蝶因为没有其他亲人,由他们把骨灰领出来。
我问雷晓风的姑父母走了没有,他们住在哪里。
然后我连滚带爬冲到他们暂居的酒店,在他们的房门口长跪磕头。
我求他们把晓风还给我,我不能没有他,失去他我就失去了一切。如果他们要把晓风带走就把我一起带走,我真的不能忍受没有他的世界他的人生。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前路茫茫我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任何前途,我该怎么办——我的晓风离开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晓风的姑母抱着我失声痛哭,她在我耳边喊:“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你别哭了,别磕了,我们不把他带走,把他还给你,求你别磕了,阿姨的心都碎了,孩子,孩子。”
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能理解,哆哆嗦嗦念着晓风的名字,视线里空白一片,除了晓风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雷他们怎么也劝不动跪在门口的我站起来,子键扬手狠狠刮了我一个巴掌,含泪对我吼:“沈允灲,你给我死起来,你做成这样晓风就能回来了吗,就算蝶不杀他,吸毒吸成那样你以为他还能活多久?别再做给外人看伤别人的心,你给我好好活着,活出个样子来。你像寄生虫一样依附晓风这么多年,要什么时候才能独立?你早就不是需要别人呵护别人保护的婴儿,你是个二十三岁的大男人,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死了都比活着强。”
我不管,我不管,我这辈子什么都没有只有晓风,我不能失去他。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浮在那片黑色海洋中,醒转过来时雷告诉我子键走了,砸了他的bass一个人远走高飞了。
我和雷,晓风的姑父姑母把晓风和蝶合葬在同一个墓穴中,他们不是夫妻,但是我害怕晓风会寂寞,他是那样骄傲要强的一个人,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呆在漫长的黑夜中呢。
我每天都去看晓风,坐在他们的墓前,什么也不想,就那么守着,有时哭有时笑,有时自言自语。
我在他们的墓前放Lacrimosa的歌,他们唱:
“Doch ich lebe 然而我还活着
Ich lebe immer noch 我依然活着
Ich lebe, Als eine Lüge 我活着,作为一个谎言”
番外:Seele in Not(陷入危机的灵魂)续
“Und die Liebe, Eine Illusion 爱,一个错觉
Du tanzt im Licht der Zeit 你在时间之光中起舞
Du tanzt in Eitelkeit, Eine leere Flasche 在空瓶的虚无中起舞
Und ich sterbe vor Durst 而我将在渴望中死去
Keine Kerze hat mehr Feuer 烛光已灭
Doch mein Herz verbrennt 唯有我心在燃烧
Ich hare den Schrei eines Babies 我听到婴儿的哭喊声
Lüge im ersten Atemzug 谎言伴随着第一次呼吸
Der sünde sei vergeben 罪孽终将得到宽恕
Blind vor Wut - Blind vor Schmerz 在愤怒与痛苦中失明
Taub aus Liebe - Stumm vor Angst 在爱里失聪,在恐惧中失语
Kann ich mich nicht mehr halten 我再难把持住自己
Verliere den Verstand 丧失了理智
Ich kenne nicht deine Stimme – 我听不懂你的声音
Kann dich ja nicht verstehen 我不能理解你
Weiss nicht mal wie du aussiehst – 不再知道你的样子
Habe dich ja nie gesehen 永远不再见你
Kann nicht mal zu dir sprechen – 不再同你说话
Nicht mal diesen Satz : Ich liebe Dich! 永远不再说这一句:我爱你!”
我一边放一边唱一边哭,我真的受不了没有他们的日子,像游魂一样在墓地里晃荡,这个城市的空气让我感到窒息,我无数次举起水果刀无数次进出药店,无数次站在厨房煤气罐前无数次走到高楼围栏之上。
雷也在尽量避开我,我知道我的样子会把他逼疯,我已经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白化翅》的愤怒和悲凉彻底贯穿着我。
继父站在我面前好久我都没有看到他,直到天空下起暴雨我抬头,看见他深刻的五官悲怜的眼睛,他手撑黑伞安静望着我,对我说:“灲,你在这里不快乐,跟我回去吧。”
我扑上去紧紧抱住他,我的亲人,我唯一的亲人,只有在他怀里我才能呼吸。
回到家中继父把我抱上床我和他做爱,在发霉的房间里我尽情舒展身体紧扣他宽阔的肩膀。
史蒂夫没再劝我回美国,他会紧紧拥抱我让我窝在他怀中睡觉,看着我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里听歌,坐在我身边为我翻阅论文资料,详细讲解给我听。
可是有一天我告诉他我可能会爱上他时这个高大强壮的西方男人泪流满面,他说:“我知道,这不可能,灲,我不想欺骗自己。”
史蒂夫在中国陪着我做完论文答辩,离开那天早晨他对我说:“我要回去做等你的那个人,灲,快点回来吧,等你心口的伤痕愈合了,就回到我身边来,我可以给你幸福。”
我点头,张开腿要求他要我,我根本不想这个男人为我牺牲了什么,那些在我脑中无法形成什么意义。
史蒂夫走了,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无法活下去,我决定离开。
“Ich verfluche die Erinnerung Und schicke sie weit fort 我诅咒回忆、远远地抛开它
Sie legt sich in mein Grab Und warmt für mich den Sarg 它躺在我的坟墓、为我温暖棺木
Gemalte Bilder schmeicheln nur 所绘的图画只是谄媚
Denn wer malt schon was so Hasslich ist? 因为所绘之人已丑陋至斯”
我能做到,我知道我坚信……
第12章
推开落地窗十二月深夜的寒风呼啸着迎面扑来,秦耀本能瑟缩一下,收拢外套裹紧里面的睡衣。
沈允灲转身看着他。
秦耀走到他身边转身靠在栏杆上,问:“有烟没有?”
沈允灲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支烟,尔后打燃火伸手为他点烟。
秦耀伸出双手捧住他递火来的那只手,乍看之下似乎以为他在护火不让风吹灭,实际上却是他握住沈允灲的手。
拇指松开,微弱的火焰在手中熄灭,沈允灲安静看着低头把头埋进自己手掌的秦耀,没有试图把手拿回。
“好冰,你又站了很久。”
秦耀轻声叹息,松开手抬头看沈允灲。
他的表情仍旧冷淡。
秦耀刁着烟背对夜空喷出烟雾,认真看着站在黑暗中的人,似乎他出来是专程来陪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