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 中——旖草
旖草  发于:2012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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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由于狂与麒麟山庄的对决,以及琰哥叛变的事情,武林大会耽搁了两天。

虽然狂之前说过,要先把“小喽罗们”解决了,但是在与麒麟山庄交锋之后,也没见他有什么其他动静了。仿佛他口中所说的小喽罗就单单指的是麒麟山庄似的,这无疑令厉南麒厉北麟两兄弟十分气愤,但是碍于实力的悬殊,又不能失了前辈们的身份,所以,再多的怒火,也只能是闷不做声地憋在心里。

纵使发生了再多的事,武林大会还是要继续的,盟主也是必须要选的,所以擂台比武也恢复了正常。

今日,我算是难得的早起,便拉着怀瑾一起去看。

其实,并不是我突然变得勤快或是兴致极好,只是今日,会有琼玉楼与弄影山庄的对决。

琰哥的事,我不会怪他,却是不能不在意的。因为琰哥的叛变,现在琼玉楼和弄影山庄之间的关系,已经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此时的交锋,只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这些担忧,我并没有对怀瑾说,但是我知道,他都懂。

偌大的御园,因为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变得空旷了许多。留下的,除了玉门庄,就只有弄影山庄,天山派,蓬莱宫,太阴教,麒麟山庄,还有其他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门派了。

不过几天功夫,那些热闹嘈杂,人声鼎沸的盛景,就全都不留踪迹地消失殆尽,剩下的,就只有萦绕心头的不安与压抑。果真如司徒庭宇所说,今年的武林大会,并不太平。

“溟儿,早啊。”刚想起他,就见司徒庭宇绕过园中的长廊,朝我们走来。

“庭宇,早……”尾音僵在嗓中,发不出来。在司徒庭宇身后,意外地看见了多日不见的楚长歌。

楚长歌有些不满地挥了挥折扇,倒也不太在意,只是轻轻瞥了我一眼:“怎么?看见我这么惊讶么?”

我摇摇头,有些回避地躲开他的目光,他也不再说什么,和司徒庭宇说了几句,就去了专门为太子预备的席位。

楚长歌他似乎真的很喜欢折扇,每每见他,总是扇不离手。可是,据说是他最钟爱的那柄折扇,现在还放在我那里,或许……还是该找个机会还给他。

毕竟,对他而言,那么重要的东西,不适合由我拿着。

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两下,我侧过头,怀瑾坐在身旁,淡笑地看着我。

“瑾……”绀青的纱袍更衬出他白皙的容貌,线条柔和却分明的轮廓,淡淡地勾勒出他眉目间的淡雅清逸,缨红的唇如同墨卷上的一抹淡彩,绚烂,雅致。

他有着不输于楚长歌的气概与强劲,但他给我的,都是最最温柔似水的关怀。

我还记得,许久之前,他甚至从不会展露笑容,可只是那一次的惊鸿一瞥,我便深深地恋上了他的笑。

不似琰哥的开怀,不似司徒庭宇的玩味,也不似楚长歌的爽朗,他的笑,不过嘴角微不可察的轻扬,眼中若隐若现的流光,淡淡的,浅浅的,却胜过月华晨曦,玉树繁花。

不由地又要庆幸一番,自我送他琼花坠子的那晚之后,就时常可以见到怀瑾的笑颜,而现在,他只要是看着我,都会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得我心中暖暖的,微颤。

“咳——”司徒庭宇半倚在木椅的扶手上,微微侧过脸看着我和怀瑾,“你们两人,多少也注意一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我回头一看,才发现,除了琼玉楼和弄影山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只不过,根本没人看向我们这里啊。

“你……”刚想数落他两句,可是回过头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司徒庭宇仍旧笑得玩味,不太正经,却也不会轻浮,随意不拘的举止,倒更显他的风流倜傥。只是,此刻,我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难得展现的深沉。

顺着他的视线,我转过头,眼前是位于高台之上的楚长歌,他轻挥着扇,似有似无地扫过一眼,不需要一言一语,也不用刻意强调什么,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王者的象征,桀骜不驯,傲气凛然,凌驾于万人之上,驰骋于天地之间的。

我忽然回想起司徒庭宇之前说过的话,其实我也知道,原本的安心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是天生的霸者,自幼便是呼风唤雨,叱吒风云,他可以不把别人放在眼中,但又岂能轻易容忍别人对他的拒绝呢?

霎时,周围的交谈声停顿了几秒,我抬眼一望,是师父他们来了。

似乎自影翼死后,师父的一袭黑衫和其他人的一袭白衣就不曾变过。之前并未发现,现在想起来,才惊觉那日琰哥的一身红衣,在这黑白之间,竟会是如此的不协调,如此的扎眼。

弄影山庄的人本来就不算多,能被允许参加武林大会的就更少了。按师父之前的意思是,人来得太多也没什么必要,只要人数够了就行,反正人多人少,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今日,那寥寥十四人的弄影山庄,却不觉让人感觉有些悲凉,黑衫白衣尤显惨淡。

师父一人走在最前,虽然苍老了许多,但依旧是苍劲威严不减。他的身后跟着十二影徒以及长无师兄,素白的衣衫,莫名的肃穆。

我在弄影山庄待过一年多,与影徒们的接触并不深,也从未见过他们的喜怒哀愁。他们似乎总是面无表情,也毫无情绪,而山庄需要他们去做的事情,却从来不会失手,仿佛就是只会执行命令的人偶一样,完全不似有血有肉的活人。

而影翼的死,或多或少地令他们有些触动,不再像以前那样麻木,却也不是其他弟子那样的愤怒。虽然看上去与之前的分别并不大,但却明显可以感觉到,他们似乎多了一份觉悟,有些深沉的。只是,那究竟是一份怎样的觉悟,又是从何而来,就不得人知了。

长无师兄无疑是变化最大的一人,白衣孝服,影翼走了,也带走了他平日的温和儒雅,整日发了狂似的练剑,一心只想着要报仇。他从来就不是这样急功近利之人,现在却为提升功力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变化,令我感慨良多,却也不能劝解责备什么,毕竟对长无师兄来说,那就是杀父之仇,就是不共戴天的恨。

如果换做是我,或许也会变得像他一样吧?

54.

师父领着弄影山庄的人走到盟主的席位,他一人坐下,其余十三人站在他的身后。人虽不算多,却有着无形的压迫感,令人肃然起敬。即便发生了再多的事情,弄影山庄也还是稳坐了武林盟主二十年的门派,那种强大的威慑力并不曾减弱。

师父坐着的那把椅子,宽大敦厚,雕纹繁复,鎏金彩绘,其上披着一张完整的白虎皮,虽然年代久远,有些沧桑感,却丝毫不减它的气派。也就是这把椅子,象征着江湖中至高无上的荣誉与权力,让人心之向往。

可是说到底,它也只是把椅子,纵使是再名贵的木材,再精湛的工艺,它也不过是一堆木头,一把火就可以烧尽,灰飞烟灭,化作乌有。

它本只是一件死物,却沾染了太多太多的江湖恩怨,血雨腥风,太多的哀怨,不甘,悔恨,仇意……

冰凉的触感覆在手上,我低头一看,原来是怀瑾的手,侧过头,却看见他微颦的眉,一脸关切地望着我,我摇摇头,对他笑了笑,伸手去抚平他眉宇间的皱痕,我并不想令他担心。

怀瑾轻轻拉下我的手,握在手中。他温柔的关怀,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细微之至,令我不由地感动。

心中一暖,我也回握着他,却忽地感觉后背发凉,有种被刺穿的寒意。

猛然回过头,楚长歌正看向我们这边,那凌厉的眼神盯着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微不可查的愤怒却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我们。

我一震,本能地松开了手,脊背僵直地立着,隐隐发寒。

楚长歌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太久,似毫不在意地移开,轻扫过,又定于一处。

我有些僵硬地扭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然后,我看见了……一身红衣的琰哥。

我也不知是为何,楚长歌无形中的压力,令我有些害怕,他柔和的时候随意而亲和,他潇洒的时候洒脱而风雅,可是,他严肃的时候,却如同暴怒的野兽,让人难以承受他的压迫与威严。

但是现在,楚长歌如何,我已经无暇顾及了。

那日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着琰哥,殷红的衣衫,挺拔的身姿,他依然是我俊朗轩昂的琰哥,可是我却觉得,他离我们无比的遥远,中间仿佛横越了千山万水的阻隔,无法亲近。

明明几日之前,他还会轻抚着我的头,无奈地训斥我的顽皮,眼神却是温柔无比。可是现在,他却和我们相对而立,没有亲切,只有疏离。那双眼中是熟悉的光彩,却是陌生的神色。

为什么会这样?

“那人莫非是……?”

司徒庭宇一句轻声的呢喃唤回了我的思绪,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在琼玉楼的四位堂主以及琰哥之前,还有一名高大的男子。

这名男子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黑纱掩面,看不清样貌和年龄。他虽收敛了气息,却还是令人不禁心中一寒,强大的气势,镇压全场,连天山派的游子竺和蓬莱宫的缪天吟都警觉地绷着劲,打量着这个人。

所有人的心中都在诧异,这人,莫非就是琼玉楼的楼主?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径直朝着弄影山庄的席位走去。

莫名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警惕地观望着,不着痕迹地紧握住自己的兵器。

那人走到师父跟前,微微抱拳,庄重地说了声:“旻庄主。”

师父起身,含笑说道:“琼楼主。”

……

在场的其他人都是恍然大悟,原来此人真的是琼玉楼的楼主,可是紧接着又是一愣,就连琼玉楼的人也奇怪地看着那位“琼楼主”,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势不两立的吗?怎么现在看上去却好像是故人久别重逢似的?

我推推旁边的司徒庭宇,小声道:“那人究竟是谁啊?”

司徒庭宇依旧打量着那边的情形:“你刚刚没听见吗?琼楼主啊。”

我摇头:“我知道,我是说,他为什么会认识我师父?而且师父好像也跟他很熟似的。”

司徒庭宇奇怪地看我一眼:“那是你师父,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我点点头,也对啊,可是……既然师父认识琼玉楼的楼主,而且两人的关系看上去还挺融洽的啊,那为什么还要宣布与琼玉楼敌对呢?

看着那边友好的交谈,大家无疑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心中却无不觉得奇怪,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但是对于我,心中的奇怪却不仅仅是惊诧他们二人的关系。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琼楼主,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看不清容貌,可我却觉得那应该是一张慈祥的脸,他的声音是陌生的,低沉而又有些粗狂,可我就是觉得如果从张口中吐出关怀的话语,那也会是温暖的。

明明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荒谬,但不可思议地就是这样觉得的。

我侧头看向怀瑾,想看看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毕竟,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可是怀瑾的脸依旧平静似水,看不出一丝疑惑,惊诧,他看着那人的眼也是陌生的,并非是似曾相识的眼神。

我又看了看那个黑色的背影,他会是谁呢?明明觉得熟悉,可是在记忆中却又完全找不到与之相似的人。

难道,真的是我的错觉吗?

55.

琼楼主与师父一阵寒暄之后,便领着琼玉楼的众人坐到了擂台的另一侧。

楚长歌手持折扇,轻轻在扶手上敲了几下,开口道:“开始吧。”随意的语气,却透着不可忤逆的强势。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令御园再次陷入了紧张的气氛之中。

师父望向对面的琼玉楼,眼神不复方才的柔和,仿佛刚才的和睦都只是虚像,严肃的神情带着几分凝重,周身散发的寒气,紧紧扼住对方的咽喉。

而那位琼楼主却毫无察觉似的,随意地朝着琰哥使了个眼神。站在他身后的狂明显不满地“嗤”了一声,琰哥皱着眉,点了点头,朝擂台走去。

红衫摇曳,在一片暗色之中,格外的鲜艳,血红一般的,深深烙进眼中,带着一丝绝望的凄凉。

我心头一紧,胸口闷闷的发慌,最不愿见到的情景,却不得不去面对,这一战之后,琰哥就真的再无回头之路了吧。

师父并不做声,他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琰哥,叹了口气,闭上眼,不过片刻,再睁开时,便是全然陌生的眼神,不带一丝情感,冷冷的漠视。

长无师兄红着眼,不待师父吩咐,他就冲上了擂台,咬牙切齿道:“尉迟琰,你这个叛徒,竟然还有脸出现在庄主面前?”

琰哥只是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面咆哮着的长无师兄,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擂台之上,一白一红,更显得狰狞而惨白,两人长久无话的对视,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叫嚣,却又沉寂无比。

许久,琰哥深吸一口气:“得罪了。”拔剑提步,瞬时近到长无师兄身前。

长无师兄躲避不及,脖颈上划开一道殷红的印记。顾不得疼痛,长无师兄猛地抽剑,向琰哥刺去,冰冷的剑锋直逼心脏。

琰哥轻轻一个侧身,举剑一挡,双剑相抵,发出尖锐的嘶鸣,然后琰哥一个反手,用力一推,长无师兄被震出几步之外,捂着胸口,愤恨地瞪着琰哥。

不过只是一来一挡的功夫,大家心里都很明白,长无师兄根本就不是琰哥的对手,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只刚刚那一掌,就可以要了长无师兄的命。但或许是惦念旧情,琰哥并没有下狠手,看得出,他只是想令对方知难而退。

可惜长无师兄明显不是这样想的,他痛苦地直起身子,发了狂似的冲向琰哥,一招一式都是毫不留情,血红的眼,铮铮地盯着琰哥。

琰哥轻易地躲开,却不再回手。长无师兄恼羞成怒,挥舞的剑也渐渐乱了章法,拼了命地向琰哥攻去。

琰哥摇摇头,神情有些凝重,低声道:“长无,停手吧,你赢不了我的。”

长无师兄一震,怒吼道:“尉迟琰,你这个叛徒,我今天就要替弄影山庄清理门户。”长无师兄深提一口气,大力地刺向琰哥。

“!——”

众人还未看清,就听见清脆的一声,长剑落地,长无师兄右臂颤抖,手指僵硬地扭曲着。

长无师兄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颓废地退了几步。琰哥看了看他,收回剑,轻扫过台下一眼,然后转身。

这其实是早已料到的结果,却令人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我看着琰哥转身走下擂台的背影,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衣袖,莫名的哀伤,沉重。

琰哥,你真的……回不来了吗?

所有人都还沉寂在刚才的一声响动之中,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两人,那两派。

虽然之前就已经知道,但是亲眼见到,才体会到琰哥离开弄影山庄,去了琼玉楼的真正含义。

异常的沉默笼罩着御园,每个人心中都有些压抑,这江湖,是真的要变天了吗?

突然,长无师兄站直了身子,直挺的脊背显得尤为苍凉。他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慢得让人几乎看不出他移动的距离,但他的确是动了的,有些蹒跚,有些艰难。

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只以为那是失意的颓败。

我不免有些担心,那个温和的长无师兄,影翼的死对他的伤害已经够大的了,但现在,意识到自己竟然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更不用提什么报仇雪恨了,而且对手还是自己曾经的同伴,这样的打击是巨大的,只希望他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叹口气,有些忧心地看着台上的两人,却猛然察觉出一丝异样的光芒,我定睛一看,长无师兄手中握着一柄匕首,渗着冷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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