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 上——旖草
旖草  发于:2012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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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相对怀瑾的那些来说,我会的也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他的招式如行云流水,却是锋利无比,精准快绝。

我听说过许多武艺精湛的高手,也听闻过许多武功绝学的传奇,但我却从未亲眼见过比怀瑾武艺更高的人,或者说,在我所认识的世界里,怀瑾是最强的人。

我其实并不知道怀瑾究竟有多厉害,因为,在尉迟城,从来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的剑,很美,也很快,并且从不留情。

可是怀瑾却很少展露武功,他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如仙缥缈,温和疏淡,可他其实并不是无伤无害,只是,很少有事情能令他有所动容,使他动怒罢了。

见过怀瑾的人,多数都会认为他并不懂武功,因为怀瑾几乎从不佩剑。其实我却觉得这样反而很好,毕竟,任何的利器佩在怀瑾身边,都会显得极不和谐。而且,他也不必时常佩剑,怀瑾虽惯用剑,却并非只会使剑,即使手中没有兵器,也没有人能轻易伤他分毫。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们所处的那个圈子太小,还是他的确太强。

司徒庭宇的翎羽剑是江湖闻名,可是我却不敢确定,他若和怀瑾比武,究竟是谁会赢。毕竟,我从未与他们交过手,司徒庭宇,我是从没想过,而怀瑾,我儿时虽经常吵闹着和他比试,他却从来只是教我,不对决。

17.

午夜子时,清江湖畔,无风,寂静,湖水是忧郁的墨色,无波无澜。

自早晨之后,就没再见过司徒庭宇,他此时一人立在湖边,笼罩在昏暗的黑夜之中,借着月光,透出些模糊的阴影。

箫声起,在这寂寥的夜色中更显幽怨,凄凉,空灵的乐符飘荡在山水间,像是在述说古老而悲伤的旧事。音律忽转,似一阵狂风肆虐,席卷残云,奔腾烈马呼啸而去,末了,又如晚风拂柳,夜莺婉转,渐隐渐息。

曲,自然是好曲,只是现下,怕是没人有兴致赏曲。

司徒庭宇将潭烟箫随意撇在腰间,右手轻轻一挥,长剑出鞘,翎羽似雪,在月下散出淡淡的银辉。

刹那之间,司徒庭宇飞速近到怀瑾身前,举剑一挥,怀瑾迅速抽剑,“!——”一声巨响,两剑相抵,迸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在黑夜中尤为闪耀。

怀瑾的剑,名为惊风,剑锋挥过,犹如一阵飓风划过天际。

犹记得儿时,我常缠着怀瑾想要一睹惊风的神采,也因此毁了府上许多花木山石。那时曾听师傅说过,怀瑾的十殇其实才是最厉害的,只是,我却从未见怀瑾使过,也从没见过那把名为“十殇”的剑。

我没见过司徒庭宇与他人比武,并不知道他平日是否也如此狂躁、霸道。

他俩人的剑挥舞得极快,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流光。

司徒庭宇毫不停歇地猛攻,不留一丝余地,怀瑾游刃有余地防守,不留一丝空隙。

湖光夜色,旷野空寂,只余剑声,咆哮,哀鸣。

揪着一颗心,和琰哥站在一旁,我并不是担心司徒庭宇会伤着怀瑾,只是从未想到,怀瑾在与司徒庭宇对决时依然应对得轻松自如,原来,我们之间的差距竟会是天与地之间的差别,只是你从不显露,我也就不以为然。

湖堤旁,一人攻,一人守,在我以为这场比试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时候,剑声戛然而止,司徒庭宇收剑归鞘,仿佛如来时一般,静立于湖畔,望着那墨色的幽水。

怀瑾静静地看着,也默默将剑收回剑鞘之中。

无声的开始,无言的结束。

四个人立于湖边,各怀心思。

良久,司徒庭宇走到我们跟前:“我明日一早启程回洛淮。”

琰哥皱眉,疑惑地问道:“你不等着见琼玉楼主了?”

“现在已经不用等了。”司徒庭宇望着静谧的湖水,语气平缓,听不出起伏,“该来的,已经来过了,不该来的,即使等,也等不到。”

司徒庭宇总爱说些晦涩不明的话,即便你问,他也不会答明,所以只好作罢。

幽静的夜晚,清冷的湖畔,又恰逢友人告别,连我的情绪也跟着惆怅起来。

我上前一步:“如果是去洛淮的话,我们可以一同上路。”

司徒庭宇摇头:“我今日收到家中急件,要我速回洛淮,所以我就不和你们一路了。”司徒庭宇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塞到我手中,“等你们到了洛淮,拿着这玉牌到司徒府找我便可。”

我看着手中的玉牌,嘴里轻声嘀咕着:“又拿东西让我找人?”

“什么?”司徒庭宇反问。

我摇摇头:“没什么。”手里的玉牌正面刻着“司徒”,背面是“庭宇”,原来是他自己的腰牌,这种东西也能随便给人的吗?

司徒庭宇轻笑:“看来还有人让你去找他,只是不知,那人给你的又是件什么东西?”

我正尴尬,还好司徒庭宇也只是说笑而已,还不待我答,他就又继续说道:“你记得到时去找我便可,如果在司徒府找不到我,那便去水云涧看看吧。”说完,他又朝着琰哥和怀瑾一拱拳:“告辞。”

我哑然,这个“水云涧”又是个什么地方?还是说,洛淮的公子哥都喜欢给了信物,然后相约水云涧?

18.

我本来是想送送司徒庭宇的,可惜他走得太早。

出来了几日,今日却最是神清气爽,昨夜无梦惊扰,一夜好眠。

在客栈随意吃了些东西,我们三人也收拾行囊上路,还是三人一车,琰哥驾车,我和怀瑾坐车。

过了浅州,新鲜事也少了许多,一路上虽平淡,倒也并不无聊。

等我们到了洛淮,已经是五月中旬了,琰哥要回弄影山庄,我们也就自然跟着去了。虽说我在弄影待了一年,还拜了师父,多少也算是个弄影的弟子,但感觉仍像是去做客一样。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发笑了,我那师父旻天,不过三十多岁,却终日像个老头一样,留着长长的胡子,满嘴唠叨。

弄影创立二十年,就做了二十年武林盟主的位置,虽然开始时也受人非议,不过这些年,再没有人会质疑弄影的地位。在武林,弄影是霸主,却也是绝对正义的象征,扮演着公正平等的调节判决者。

弄影虽是影,却是如太阳一般正向的存在。弄影除了庄主之外,另有十三影徒,这十四人的存在,在平民百姓的眼中犹如神邸一般。我之前总觉得,太过正面的东西,多半不是真的,可真见到他们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人。这些年来,武林的确也太平了不少,而他们,也都算是为武林鞠躬尽瘁了。

所以,弄影山庄是个人人向往的地方,而影徒之位,又是弄影庄中人人心中的抱负。

马车行至弄影山庄之前,我不禁又要感慨一番,弄影山庄由东至北,占了洛淮大半个城郊,如此壮观雄伟、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皇宫可以与之媲美了。

受人敬仰的好处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待遇较好,这也是为什么每年都有那么多人想要挤进弄影山庄的原因。

不过,弄影山庄地方虽大,人却不多,旻天创的山庄,一生却只收三个徒弟,还被我们尉迟府占了两个名额。弄影其他的弟子,都是由最初的十三影徒教出来的,每人也是收够数目,便不再多教,再有新来的,便是由原本的弟子再教。如此一来,偌大的弄影山庄,其实也不过百人而已。

对于我这个师父,其实我一直有诸多疑问,只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便已经把我打发出门了。“没什么好教的了。”是不想教了?还是没东西教了?

我们站在山庄门口,师父竟然亲自出来迎接,他看见我们一行三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意味深长地对着我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只一句话,就勾起了我无尽的委屈。“你怎么又回来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当初我还没问清楚,现在就更加疑惑了。

这话听着像是不情愿,事实也确是不情愿,只是不是厌恶,而是疼惜。和师父相处虽只有一年,我却觉得十分亲切,而师父为人虽然严肃,但对我也算是宽容。我不明白,为何一切都好,就是不愿让我留在山庄?

我和怀瑾还是在山庄住下来,安顿好后,长无师兄便来叫我们去吃饭。长无是影翼的徒弟,在庄中资历最久,为人和善,我在弄影的那一年,他对我也颇为照顾。

我望着轻丝床铺,在这里睡了一年,现在试着这冰凉柔滑的触感却有些伤怀。想着想着,有些出了神,没发现怀瑾站在我身后,他拍拍我的肩,我回过头,一抹清淡的笑意沁入心田。我轻轻握住放在我肩上的手,仍旧微凉,却温暖无比。

怀瑾的关怀,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无声无息,却胜似甘露琼浆。

吃过饭,琰哥出外办事,怀瑾回房休息,我却想再逛逛这弄影山庄。虽是一路新枝绿芽,蓬勃盎然,我却有些怅然。行至后山园林时,遇见师父一人,在那曲径通幽之处,了望那一片翠竹。

师父看着我:“也罢,明日来登临阁找我吧。”

“师父?我……”话未说完,便只剩一抹墨绿,渐行渐远,最后融入那茫茫竹海之中。

越发迷惑了,登临阁是师父练武的地方,平日里无论是影徒或是我和琰哥都很少能进去,更不用说其他弟子了。师父为何要我去那里找他?

想不明白,天色也不早了,我沿着原路回房,忽然想起怀瑾,这几日,他都休息得极早,不知今日是否也已睡下?

走到怀瑾屋前,门扇上刻有精致的木纹雕花,我轻轻叩门,无人响应,屋内依旧漆黑一片,我本该就这样离开,却不知为何推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无人,绸缎锦被却是细致地铺展开,静静地躺在床上。

怀瑾为何会不在房中?忽然又想到,那前几日呢?屋内昏暗宁静,莫非那时他也不在?

悻悻地退出房中,却在门外看见了怀瑾。他站在树下对着我轻笑,那一树繁枝,虽不是琼花繁茂,却让我想起了之前的情景,那时怀瑾也是站在树下,倾城一笑,连满树的绚丽也都失了颜色。

怀瑾走近我身前,冰凉的手掌捧起我的脸颊,淡红的薄唇轻轻覆了上来,一如第一次的蜻蜓点水,微凉的触感仿佛虚华。早已忘却了心中之前的疑问,眼前只剩了一人,一树,一轮明月。

19.

师父的登临阁,虽说是全弄影山庄最为神秘的地方,但其实这里也是整个弄影山庄最荒凉的地方。与周围浩然繁复的楼台轩宇全然不同,登临阁里几乎是空荡荡的,连最基本的桌椅家具都没有。

登临阁的内室比别的屋子更高些,屋顶也较尖耸,所以从里面看,就更觉得幽深,像是无尽的黑洞悬在头顶。光线只从屋内八个刁钻的角度照射进来,交错重叠,让人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绳索缠绕其中,周身束缚。

我走进阁内的时候,师父正站在空旷的中央,屹立不动,宛若一棵苍松,师父明明只是中年,却常给人如年迈者的睿智与沧桑一般的感觉,总显得那么高深莫测。

“过来。”洪亮而苍劲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我带上门,走到师父跟前。

“碰——”我还未站稳,师父就侧身一挥,一掌击中我的胸口,震得生疼,我躲避不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口中涌出殷红的鲜血。

我捂着胸口:“师父……”

师父向前一跨,到我跟前,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把这个吃了。”

我心中虽有疑虑,却还是相信师父不会害我。颤抖的手从师父手中接过药丸,塞入口中,咽下,混着自己的血,腥涩的苦味。

师父见我把药丸服下,又回过身去,不再看我:“回去吧。一个月之后再过来。这段日子,你就先好好调养一下吧。”

平白无故地挨了一掌,又给了颗药丸吃,虽然吃了之后,的确是不太疼了,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我慢慢起身,望着师父的背影:“师父……”至少让我知道原因,毕竟,和自己有关的事,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唉,”师父转过身,“也罢,你的性子,要是不告诉你为什么,你怕是不会甘心的。”师父指了指我的胸口,“我刚刚一掌将你浑身的经络打散,一个月之内,你会内力全无。”

我试着运气,果然丹田之中如空壳一般,提不起半丝气息。

“你刚才服下的药丸能够帮助散乱的经络重构,一个月之后,你的内力会比之前提升数倍,到时,你的体质也会异于常人,这个过程会有些痛苦,但这却是练《天辞诀》的首要条件。”

“《天辞诀》?”莫非这就是那传说中弄影山庄深藏不露的武功秘籍?既然如此,师父又怎么会突然让我修炼?还有,体质改变,又是怎么一回事?

师父轻轻看了我一眼:“下去吧。”

“是。师父。徒儿告退。”纵使心中还有许多疑问,也只好先放下了,师父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不敢恭维,明明是对人好,偏偏弄得像仇人见面似的。

低头看看衣襟上的污迹,已经干涸的鲜血呈褐红色在白色的罗缎上形成斑驳的图案,着实有些恐怖,还是赶紧回去换了吧。

回到房中,打了盆清水,先将手上的血迹洗去,又从包袱中取了件淡紫色的衣袍。我拉开腰带,刚将外裳解下,“吱——”一声,房门微开,怀瑾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见我先是一愣,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正衣衫不整,慌忙拉起外裳,随即又想起衣服上还满是血迹,我僵在原地,不知是该脱还是该穿。

却不料,怀瑾快步上前,一把扯住我的衣襟,看着那些斑驳的痕迹,墨画一般的眉宇深深地皱在了一处,眼中也透出些怒气。

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我,手中越拽越紧,我隐隐觉得胸口的伤处又开始痛了起来,我知道他是在问我“是谁?”,我本想告诉他不必担心,可是疼痛却越来越剧烈,从胸口蔓延开来,像是要撕裂了一般,我渐渐支持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汗水从额上渗出,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浸开一圈一圈的水迹。

神志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有些不太清晰了,但我还是可以感觉到怀瑾强有力的手臂将我紧紧的圈在怀中,身体在微微地颤抖,我不知道是我的,或是怀瑾的,只是在意识消逝之前,我似乎隐约看到了怀瑾惊慌失措的神情,我想要伸手抚平他额间颦着的弯眉,手臂……却没有一丝力气。

20.

再醒来时,睁眼便看见琰哥一脸紧张的神情,守在床前,怀瑾默默站在一旁,见我醒了,也松了口气似的凑到床边,然后递了块丝巾给琰哥。

琰哥接过丝巾,细细地将我额上的汗粒拭去:“为什么会这样?”

丝滑轻柔的淡淡凉意在脸上拂过,我舒适地眯了下眼,胸口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场梦一般,只是身体脱力得厉害。

我看了看琰哥,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怀瑾,挣扎着慢慢起身,琰哥连忙在一旁扶着我,让我靠在他的身上,支撑起我无力的身体。

后背传来琰哥暖暖的体温,整个人觉得乏乏的,我又想起了之前,也有那么一次,我轻靠在怀瑾的肩上,淡淡的体温,若有若无的气息,总让人觉得很宁静,平淡而闲适的,似乎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慢了许多。

我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们,那一掌,药丸,还有《天辞诀》。

说完之后,我望着琰哥:“琰哥,你可有听说过什么《天辞诀》?”

琰哥皱着眉:“听是听过,只是……先前师父是并不赞同你练武的,怎么会突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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