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呢?】
【大半夜的,睡觉啊】
【旁边睡的谁】
陈律手抖,心说最懂他的人果然是他老娘,【没人。】
【有鬼,沙林呢?】
【回老家了,你要问啥一次问完行么,越洋短信也不便宜啊】
【春节快乐】
【同乐同乐】陈律捏着手机等了一会儿,老太太没再回过来,于是准备关机睡觉,谁知又是一阵颤动
,陈律叫苦不迭。
【等我回来跟你说个事儿,做好心理准备】
陈律压根没当回事,平时他老娘就没少拿他寻开心,【我也有个炸弹和你分享】躲被窝里偷乐,陈律
琢磨着回去就把和沙林的事告诉老太太,震她一震。
【OK】
陈律笑着关机,转身把沙林抱得更紧了些。
除夕那天农村都得守夜,傍晚吃了不少饺子,陈律和沙林还有沙鹏仨男人负责到院里放鞭炮,噼里啪
啦一通响,无一例外都成了聋子,哈哈笑着却又听不见别的声音。沙林不知从哪儿搜罗出最后一串鞭
炮,他自个儿不敢点,正在砖墙上找缝隙插,陈律看他那傻劲就着急,过去提起鞭炮,点燃,甩到门
外。见沙林跟他哥乐呵呵地傻笑,他摇摇头,真是两兄弟。
“我去洗洗手啊,你们先看着!”陈律招呼了一声就往屋里跑,经过里厅时听见沙林爸和沙林嫂子在
嘀咕什么。故意放慢步子,陈律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声音太小,只捕捉到几个词,“聘礼”“房子
”“欠债”。
“陈老板,进去坐啊,春晚马上就开始了。”沙鹏突然拍了拍陈律的肩,笑容和他弟一样,都挺憨厚
老实。
“叫我名字就行,老板听着怪别扭的。”陈律陪着笑,递了支烟给他,目光一扫,见沙林正蹲在门外
地上找寻什么。
“那哪儿行,你是沙林的上司,平时多亏你照料我弟弟了。”
陈律脸上不动声色,却想都把你弟弟照料到床上了你要知道肯定把我给宰了喂狗。
“哥!”沙林从一堆炸废的鞭炮里掏出几个没响的,急匆匆跑过来,看了眼陈律,“老板……这些还
能放……”
“你是有多爱放鞭炮。”陈律斜眼逗他,笑着叼了支烟点上,随手拿了一个凑到嘴边,点燃后扔在沙
林脚下。这小子反应慢,刚要跑开鞭炮就炸了,吓得他尖叫着窜出老远。陈律和沙鹏憋了几秒,同时
爆笑出声。
第二十一章
春晚开始没多久,陈律和沙林他哥已经喝高了,两人脸红脖子粗地天南海北胡吹,聊到兴头上,陈律
忘乎所以的一把搂过沙林,脸几乎贴了上去,傻呵呵地笑着问,“你说是不……我那开车技术……”
别人对这举动都不会往心里去,沙林却慌了手脚,生怕陈律一个激动把自己给当场亲了。“老板,老
板……别喝了。”趁他没留意沙林飞快把酒瓶藏桌子下面。
“陈大哥!这你就小瞧我了,你问问我媳妇儿,嗝——”沙鹏说着使劲拍了拍沙林大嫂,惹得女人嫌
恶地把他推开。“我当年在部队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车神……对不媳妇儿?”
沙林大嫂一笑,调侃道,“是是是,还把车开沟里去,让人捞了两天才捞上来。”
电视里欢声一片,电视外也喜气洋洋。沙林他爸难得展了眉,轻嘬口酒,冲沙林招手,“老二过来,
我有话跟你说。”
沙林把陈律推到一边靠稳,忙低着头坐到他爸身边,“爸,”
“你也不小了吧,”沙林爸微微露出一丝笑,“明天提点年货上你刘大伯家走走,替我问个好。”
沙林一怔,却还是乖乖应了,“好,那我叫我哥一起去。”
“就你一个人去,十八岁的人该自己当家了,别老想着靠你哥。”沙林爸有些不悦,刚舒缓的气氛又
变得僵硬。
沙林垂着眼角迟迟不语,老人的眉也跟着皱紧,“听见没,也不用挑了,就把你带回来的东西给送去
。”
“嗯。”沙林闷闷答应,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
“沙林,”他嫂子也凑了过来,笑着说,“刘妮你还记得吗,她也在家呢,前些日子还问我你什么时
候回来,你俩小时候不是最爱在一块儿玩么……你去看看她,出落得可水灵了,”
“对对对,我和你嫂子回来路上就碰见那丫头了,”沙鹏也七嘴八舌地咋呼,“那身段,那样貌……
哎哟,你掐我干嘛!”腰上让老婆狠狠赏了一下,沙鹏终于老实地闭了嘴。
“什么丫头?”陈律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张嘴到处都是酒气。
“我跟你说啊陈大哥,”沙鹏一听,又来了精神,搂着陈律嘀咕,“那是我弟对象,小时候两家人就
给定下的,比你们城里姑娘可漂亮多了……”
脑子有点儿懵,陈律眯着眼又问,“对象?沙林的?”
“哥你别说了!”沙林僵着脸吼,一屋子的人都在瞬间安静下来。愣了一会儿,沙鹏笑着拉他,“你
小子还害羞了啊,怎么,这好事跟你老板说说都不行啊……”
“抱歉,我出去一下。”陈律捂着嘴踉踉跄跄往外冲,刚出院子就吐了一地。难闻的气味儿让寒气覆
盖,看着眼前污秽竟也没觉得多恶心,就那么傻愣愣地蹲在地上。
时间快到12点,有人家在房外噼里啪啦放鞭炮,此起彼伏的声音持续了很久。陈律低着头吐干净嘴里
的东西,看见一双脚正站在身后。
沙林端了杯水,嗫喏着问,“没事吧?”
陈律笑,“没事。”
两人一时无话,陈律也没什么想问的,干脆勾头沉默。
“……那是我爸他们以前定的娃娃亲,我没想过要……”沙林话没说完就被陈律抬手打断,僵硬的脚
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因为面前的人眼神冷得让人心寒。
“没必要和我解释,”陈律面色轻松地揉揉他脑袋,接着说,“你到年纪了本来就该成家的,在那之
前要是喜欢和我在一块儿,我也不会拒绝,好聚好散嘛,大家都图个开心,对么?”
沙林手重重一抖,险些摔落了杯子,“我不成家……”声音很轻,若不专注谁也听不到。
反正陈律是没打算听,淡然地拿起他手里的杯子,转头漱了几口,“站这儿说话不冷啊,进去吧。”
陈律就有这本事,把一切都看得云淡风轻,和陆奇是,和此前任何一个情人是,他的感情总是可以收
放自如。情圣或无赖,陈律都可以做得很像。
“陈律……”沙林在身后叫他,
脚步稍稍迟疑,还是转过身,却见那小子轻轻笑着,陈律胸口一疼,开口道,“叫老板。”
“老板。”沙林跟上前,像每一次追随陈律的脚步,不会拒绝,也不懂回头。
眼前有些模糊,陈律觉着自己真的醉了,“过来扶我回去……”身子一轻,沙林稳稳架住了他。回屋
,关门,陈律一头倒在床上,沙林刚要走,被他用力一扯,按在身下,“不用火盆了,让我抱会儿。
”
心底的欲望在燃烧,陈律觉得从没这么急切过,手伸进沙林衣服里上下摩挲,脱了他的裤子,浑身都
燥热起来。
“别……我哥他们还在……”沙林扶住他的胳膊挣扎,却让陈律狠狠堵住了唇。
借着酒劲,陈律的理智全飞了,几近野蛮地翻转过沙林,用拇指稍作润滑,一下子顶了进去。沙林紧
抓床单发出尖细呻吟,太疼了,眼泪浸湿枕头,这样的陈律他从未见过,大脑轰鸣间,也忘了想说的
话。
“轻点……”沙林轻呼,反手去拉陈律,两人的肌肤不断摩擦,泛起一片红色。陈律低头,咬住他的
耳垂,双手牢牢按紧沙林肩膀,喘息和着酒味渐渐充满整个房间。
有些感情动辄伤筋动骨,不死不休,陈律从小就明白,所以他学会收敛和保留。沙林说喜欢,那就让
他喜欢,说快乐,那就让他快乐。你来我往,各取所需,等真的分手那天才不至于悲痛,难堪。
“沙林……”陈律温柔地拨开他脖间发丝,浅浅低喃,“我没法对你保证什么,也不用你对我保证什
么,咱俩就这样顺其自然……好么?”闭上眼贴着那寸温热,一瞬间的落寞转眼即逝,陈律知道,这
话也是在对自己说。
若要执意,必定会有许多艰难等在前方。谁也没有做好准备,魔障来自外界,也来自人本身。陈律没
有信心,也不清楚沙林有没有,如此的两个人隔着千山万水,那些话说出来,对方未必能懂。于是,
声音也就流失在难以契合的频率里,直到某时某日消弭无踪。
“嗯。”沙林背对着他,许久才挤出字来。
那天晚上确实很冷,两人紧紧相拥,陈律还是感觉怀里的人不住颤抖。一整夜都有人放鞭炮,陈律知
道沙林也没睡着,却谁也不说话,时轻时重的呼吸喷在胸前,他抬起手拍拍沙林的后脑,“我陪着你
呢,一直到你不需要的时候。”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说过分量最重的一句话。越清醒越残酷,突然有点儿后悔认识这傻小子了。
第二天一早,沙林摸黑起了床,陈律还在熟睡,身边的天然火炉忽然抽离,也跟着睁了眼。
“几点啦?”陈律揉揉眼问,见沙林从柜子里把大衣抱出来一股脑盖他身上,又满足地缩起手脚蜷成
一团。
“六点二十,”沙林眼睛红肿,还带点儿鼻音,委屈样惹得陈律于心不忍,伸手去拉他,“起那么早
干嘛,再睡会儿。”
沙林摇头,笑了笑说,“我还得出去呢,早点吃疙瘩汤么,等我回来给你煮。”
“行。”陈律也笑,“路上小心,别摔沟里。”
沙林抿着唇吸吸鼻子,替他掖好被角,才放心出门。房间冷清下来,陈律呆呆看了半晌天花板,睡意
全无。
直到午后沙林才回来,脸上满是晕红,耷拉着脑袋跨进家门。陈律坐在里屋看电视,瞟了一眼,没出
去,也没叫他。沙林他爸倒是心急,大喇喇问道,“你刘伯伯怎么说?饭在他家吃的?”
“嗯。”沙林低低应声,快步穿过庭院,看了看卧室,没见陈律,又四处张望。
“过来,我问你。”沙林爸又发话了,无奈,那傻小子只得乖乖过去。
陈律坐立难安,调低了电视声,竖起耳朵捕捉他们的谈话。
“东西给他们,还满意吗?”
“满意。”
“刘妮呢,见没见着?”
“见着了。”
沙林爸顿了一会儿,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钱,“这是你前天给我的,拿回去,等雪停了带刘妮去玩玩。
”
“这是我赚的钱,孝敬你的。”沙林不接,听得出来对他爸这举动有些生气。
“我不用你孝敬,拿去!”沙林爸冷喝,脸色愈发阴沉。
陈律看见沙林半垂着头,眼泪很快从脸上滑落,他忙用手背抹去,就是不搭理他爸。
“你要不要?”
“不要。”
啪地一声,沙林爸把钱扔在地上,气冲冲地走了。
老人刚走没多久,沙林大嫂又凑了过来,看样子在旁边偷听半天了。她捡起钱塞进沙林兜里,傻小子
愤愤掏出来又摔了一地。沙林大嫂拗不过他,叹着气抱怨,“你怎么那么倔,刘妮多好的闺女,你就
是去上门也不委屈啊!”
“我不上门!”沙林抬头瞪着她哭喊。
“那你还想怎么着?娶人家啊?养你这么大一点儿不懂事,家里的钱都盖房子了,哪儿有钱给你做聘
礼,你不上门打一辈子光棍?刘妮他爸可是村里的首富,还好你俩小时候就订了亲,便宜你小子了。
”沙林大嫂越说越激动,就想回头招呼沙林他哥一块儿来劝,倒不用她催,沙鹏也沉着脸过来了。
“沙林,哥在你这年纪都出去当兵了,不就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这几年存下的钱都盖了房子,那
块地还有你的一份,等过完年我把那份折成现金给你,别伤家里人心了成么,你说说……村里和你一
样大的小伙都有一半结婚了,你这样赖在家里像不像话?!”
“我会出去打工!”沙林哭得不行,撕心裂肺地吼。
“打工?你能干什么?北京是你能混的吗?!哥心疼你,不想让你再吃苦,刘家肯收你已经不错了,
往后你帮人张罗张罗养殖场也比出去打工强!”沙鹏的话很有威慑力,到底当兵出生,说一不二的派
头唬住了沙林,傻小子终于不哭了。
“消消气,消消气,”陈律笑着迎出去,把沙鹏拉到一边,“有话好好说,大过年的,吵吵闹闹邻居
看见也不好。”
“陈老板,我这弟弟真是不教训不行,无法无天了他!”沙鹏气不打一处来,瞪完沙林瞪他老婆,“
愣着干嘛,还不去热饭!”
事情有点难办,尽管陈律心里火急火燎,恨不得立马带沙林走,可这毕竟是人家事,他一外人参合个
什么劲。
再看沙林,昨夜红透的眼睛还没消肿又哭成俩蜜桃,双手垂在裤边,冻得发紫,滴在地上的眼泪都结
成冰了。
“擦擦,”陈律递给他纸巾,沙林不动,“鼻涕流成河了啊……你不说要给我煮疙瘩汤么,”实在没
辙,陈律喉结滑了几下,抬手擦干沙林的眼泪。
“害不害臊,那么大个人动不动就哭,”他一哭陈律心都快拧成疙瘩了。
“下雪了,站这儿等着变雪人啊?”陈律拉他,还是不动。
“沙林。”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陈律也有点火大。
大片雪花纷扬飘散,沙林像根木头不肯挪动脚步,陈律不懂他在坚持什么,却明白这个社会的规则。
他比他大十岁,换成日子就是3650天,就算他原地不动等他十年,也永远不可能追上自己。而这之间
横亘的思想,观念,能力,财富……等等一切,都是沙林无法比拟的。他想告诉他,听家人的话,做
个好孩子,执念太深并不好,应当去追求你力所能及的东西。
陈律曾被父亲抛弃,被数不清的恋人抛弃,而他对沙林所能做的,就是不先走,只让他懂得,然后看
他笑着离开,如果可能的话。
除此之外,说爱,真的太过沉重。
“我喜欢你。”沙林目光灼热地看着陈律,不容他思索便脱口而出。
有些东西也是陈律不懂的,就像沙林那时说的话,他所坚持的其实很简单,不过一个喜欢而已。
轻得一如那天的大雪。
第二十二章
接下来的几天无比煎熬,沙林爸有事没事就叫沙林去找刘家闺女玩,完全无视沙林憋红的双眼。陈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