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潜心细想了好一会儿,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不觉一下挺直了腰身,想:这个办法……能行吗?
他把刚才突然想到的那条法子又反反复复地想了好几遍,觉得风险委实不小,很可能会反而彻底地毁了皇帝与李世民之间的关系,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进不得、退亦不能的僵持局面,不用这样一剂猛药,恐怕就永远只能是半天吊在那处,双方都被折磨得身心俱疲。而一旦这法子能行,却是可以让二人都往更深入的关系迈进一大步,为了得到这样的好结果,冒点风险总是在所难免的吧?
想到这里,魏忠终于下定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双目紧闭、无声流泪的皇帝,道:“陛下,小人认为,李侍卫他是爱您的。他来这里救您,就算是有一小半心是为了他父亲,为了向君王尽臣民的忠诚,但大部分的心思一定还是因为他很爱、很爱您!”
杨广却仍是闭目流泪不已,微微的摇头,嘴角一掀,溢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魏忠,你不用这样来安慰朕。世民的心,我都不能完全地摸准,何况是你……”
“不!陛下,在这事上,小人的确比您更明白李侍卫的心,因为……”魏忠不觉又再深深吸口,像是要把全部的勇气都鼓起,“……因为我亲口听李侍卫说过,他其实早就已经愿意把他身上那最要紧的一处完完全全全地……给您!”
293.愿意
皇帝那紧闭的眼睛霎时张开,瞪得前所未有之大,从那里流露出来的,也是惊愕诧异之极的神色:“你……你说什么?”
魏忠却先往地上重重地叩了一个头,道:“陛下,小人要先请您饶恕小人知情不报、向您隐瞒真相的大罪。”
“你……废话少说!你快讲清楚一点,你刚才说世民亲口跟你说过,他愿意……他愿意给我什么?”杨广急得甚至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手一伸就揪住了魏忠的衣领,将他拖到自己眼前。
“陛……陛下……”魏忠被他揪着衣领提起身子,颈脖之处被那收紧的衣领勒得一阵窒息之感汹涌而至。
杨广见他一副快要被勒得背过气去的样子,这才惊觉不妥,连忙放开了揪着他衣领的手,但还是焦急地催促:“你快说啊,你快说啊!”
魏忠伸手在颈项处搓揉了几下,稍稍缓过气来,道:“是……是这样的:陛下上次在龙舟上得知柴绍是李侍卫的姐夫之事时小人已经向您交代过了,李侍卫经常与那柴绍在海池边上见面,向他诉说心中的苦闷郁结。陛下当时有指示要小人严密监视李侍卫的一举一动,可是小人虽然知道了这些事情,但是担心陛下一生起气来会把柴绍杀了,这只会逼得李侍卫更加怨恨陛下,他心中的苦闷无处倾诉宣泄,只怕会把他逼疯的,所以小人一直不敢真的如实告知陛下这些事情……”
杨广急得连连摆手道:“好啦好啦,这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那时不也说过了不会追究你的瞒报之罪吗?你不用再说了!我现在要听的是,世民怎么跟你亲口说他……说他愿意给我那处?”
“李侍卫其实不是对着小人说这句话——他知道小人是陛下的耳目,怎么会当着小人的面说那种心里话呢?他是在那海池边上对着柴绍说这话的,小人只是在一旁监视他的时候听到了他这么说……”
“世民……他真的是那么说?你真的没听错?”杨广听到此处,已是按纳不住的心花怒放、笑逐颜开,心底却仍是难免有丝丝的疑惑,“他是什么时候对柴绍说这话的?如此难以启齿之言,他怎么会跟柴绍说?”
“陛下,其实李侍卫向柴绍说这话说了可不止一次!陛下一定还记得的吧?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也就是李侍卫生日的那一天,陛下与他过得很开心,一连做了三次。最后一次的时候,陛下问李侍卫,愿不愿意把他那处也交给您?李侍卫却一下子就变得很生气的样子,自己穿了衣服就跑掉了。陛下看他那样怒气冲冲的跑出去,很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马上让小人跟在他身后。小人就一直悄悄地跟着他回到临湖殿,看着他去拍柴绍的房门,便绕到柴绍的房间外面的墙脚,蹲在那里听他们在里面的对话……”
杨广听到这里,眉头一皱,道:“什么?你后来回来向我禀报,说的话可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你是说世民回了临湖殿倒头便睡的呀?”
“陛……陛下,小人刚才不都说了吗?当时李侍卫与柴绍的交往,小人不敢跟您直说真相,所以那晚的事情小人也没向您说真话……”魏忠看着皇帝望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寒,直似一把有形的尖刀架上了自己的颈项,不由得胆颤心惊,声音越说越小,几近于无。
杨广到底还是急于听魏忠在这时讲出真相,见他被自己的怒形于色吓怕了,定了定神,略略忍住怒气,道:“好!你以前的过错,朕都可以一笔勾销,不予追究!但你现在再也不能有半句隐瞒,全给我说出来!”
“是、是!”魏忠缩了缩颈脖,在皇帝那凛凛目光的注视之下继续追述往事,“当时小人在柴绍的房间之外偷听到的,就是李侍卫将那天晚上在承香殿内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柴绍……”
妈的!世民居然那么信任那家伙?在我面前就害羞成那样子,在那柴绍面前却竟然将那么羞人的事都和盘托出?这不是比魏忠这阉人对我还要更加无所隐瞒吗?
杨广心中的怒火之上更添熊熊的嫉火,但他在没有听到全部真相之前,还是得先强行忍下,因此仍只是寒着脸,不吭一声的静听魏忠的陈述。
“李侍卫不但把那些事都告诉柴绍了,他还向柴绍坦陈,其实当时陛下您问他愿不愿意将他身上那最要紧的所在给您的时候,他是曾经一度想过要答应您的!”
“什么?真……真的?”杨广的瞳孔一下扩大了好几倍,那话语中的停顿却是因为欢喜得喘不过气来。
“真的,是真的!”魏忠用力地点头,“李侍卫之所以这样向柴绍坦白他对陛下您的心意,是因为他还要向柴绍解释,他自己都被这种想法吓得很害怕。陛下也知道的,当时李侍卫还在一门心思的认定男子是不应该爱上另一个男子的,因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爱上了陛下——是爱得那样的深,甚至愿意把他那处代表着男子贞洁的所在也交给陛下——的时候,他很害怕,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所以他才决定不要再与陛下见面,为的就是要阻止他自己情不自禁地被他对您的爱所支配了,真的做出将身上那最要紧的一处也交给您的错事……”
杨广听到这里,也想起自己后来与李世民彻底和解的时候,李世民也跟自己坦陈过,他是害怕做错事才会在那几个月里都不肯去见自己。于是,这就不由得他不相信魏忠的话是真有其事,而并非编造出来让他高兴的了。
魏忠见皇帝听得又是怔怔的出神,双眼之内也再次慢慢的泛起泪光,但这时的眼泪明显地是源于喜极而泣,与刚才陷于那进退两难的僵局之时的悲泣是截然相反之情。他心中也是暗暗的欢喜,越发的觉得自己此计应该是对的,便又继续往下说道:“刚才小人也说了,其实李侍卫是不止一次地向柴绍当面倾诉他对陛下您的爱意,他爱您是爱得愿意把自己那处都交给您的。后来又有一次,就是他为着想求陛下放他出宫一趟去看他姐姐成亲,终于打破不去与陛下相见的禁忌,主动前去承香殿求见陛下。陛下虽然恼他任性而罚他跪了一天一夜,但最后还是召见了他,最后却又是因为要他以交出那要紧之处来交换您答应放他出宫一趟而与他闹翻了。”
“那次也跟上次差不多,陛下看着李侍卫怒气冲冲的跑掉,虽然恼他无礼,却还是更担心他在冲动之下不晓得会不会做出傻事来,命小人亲自去监视他的行止。小人又悄悄地跟在他身后,这回他是去了海池边上那个常与柴绍相会的地方。就是在那里,李侍卫向柴绍又说了一次他那段时间里虽然一直强忍着不去见陛下,但他心里其实是很想念很想念您的。他想念您到了什么地步呢?”
魏忠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看着皇帝。果然皇帝立即就急得像猴子一样坐都坐不住,连声追问:“世民很想念我?他怎么想念我了?快说,快说,快说啊你!”
“小人亲耳听到,李侍卫亲口对那柴绍说,他想念陛下想念到梦里去了!”
“梦?他做梦都梦见我啦?是什么样的梦?是什么样的梦?”在魏忠眼中看来,这时的皇帝乐得简直像个傻子一样,完全是禁不住的张着嘴巴傻笑不已。
“李侍卫说,他在梦里都见到陛下在跟他行着床第之欢,陛下还在梦里问他愿不愿意把他那处给您,而他想都不想就回答:愿意!他愿意!”
听着这五个字从魏忠口中用力地吐出,刚才着急得坐立难安的杨广却是忽然就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盘腿坐在那里,泪水又再汹涌如潮般涌出他的眼眶。
“愿意!世民他说……他愿意!”皇帝仰首向天,一边流泪,一边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向着全世界高声地宣布,“世民他愿意!他愿意把那处给我,他愿意把他整个身子、完完全全地……给我!”
294.计谋
杨广最初的激动稍稍退去之后,大惑不解之色却又再次爬上他的眉头:“魏忠,既然你说世民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那么的爱我,愿意把他那最要紧的所在都交给我,那为什么从那时到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他这心思?”
“陛下,李侍卫向柴绍坦白他这对陛下您的心思之时,那种认定了男子之间不该相爱的偏见仍是牢牢地横亘在他心头。所以他虽然心知自己爱您,却又固执地坚信那是错的,那是不对的。他害怕自己做错事,也是害怕连累陛下您为了他而做错事,所以他才那样苦苦忍耐的不与您见面。在那个时候,他当然再怎么爱您,也做不出向您坦白他对您的爱,更不要说亲口告诉您他愿意把自己那处给您。至于后来陛下与他彻底地和解之后……陛下,小人倒是觉得不解,陛下为什么一直都不向李侍卫提这事,问他愿不愿意把那处给您呢?”
“这……”杨广不自觉地搔了搔头,“那是因为……我也害怕啊!跟世民和解之前,连续两次跟他在欢好之时却又闹翻了,都是因为我问他能不能把那处给我。所以我真的不敢再主动地问他这事了。呃……其实在与世民和解的那一天晚上,世民忽然又跟我提起掖庭宫里的那个丫头的事,当时我不也发了火,要他拿他那处交换吗?他那时也没答应啊!经那一事之后,他不说给,我还哪敢再问他要?”
魏忠眨巴了一下眼睛,道:“陛下,您那次是要李侍卫拿释放掖庭宫里的那人之事作交换,以他那刚烈不屈的性子,就算心里已经愿意把他那处给你,在那种受到逼迫的情况之下,他不可能答应的嘛。而在那之后呢,陛下啊,李侍卫毕竟还是太年轻,脸皮太薄了,他怎么好意思你不说要、他却主动提出给呢?”
“这……”杨广又搔了搔头,“那按你这么说,其实世民一直在等着我开口说要他把那处给我吗?这倒是我不够细心,没体会到他的心思的错了?”
“呃……这当然也不能说是陛下错了。只是李侍卫确实是太容易害羞的人,您当真开口问他,可能他都会因为太过害羞而反而面对着您说不出‘愿意’二字。”
“那……那怎么办啊?我不说要,他就不好意思主动说给;我就是说了要,他也可能太过害羞而说不出‘愿意’二字。那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行啊?”
“陛下……”魏忠不觉又是深深的吸了口气,因为他终于要说到他这条计谋最关键的所在了,“小人有条办法,也许能够帮助陛下打破您与李侍卫之间的这一层薄薄的隔膜,让他能从此放下这矜持的架子,死心塌地的留在陛下身边,就算是陛下要赶他走他也不肯离开,因为……他再也离不开您了!”
“什么办法?快说!你快说!”杨广的眼睛再次瞪得大大的,定定地盯视着这心腹亲信的脸面。
“那就是……”
魏忠的声音低了下去,低得杨广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耳朵凑到他口边。当他听完魏忠的这一番话,瞳孔又是蓦的扩张,脸色也乍白乍红的变幻不定。
魏忠说完,便深深地俯伏埋首于地,不再吭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皇帝自己作出决定。
良久良久,久得魏忠以为皇帝大概是已经决定了要放弃他这个可怕的建议之时,却忽然听到皇帝的声音低沉地响起:“那……就这样办吧!”
李世民跪在公堂上,双目紧闭,不知不觉之间又已陷于半梦半醒的混混沌沌之中。这一天里,他先是率领那支三四十人的特遣小队在云定兴军的外围逡巡;中午之后因怀疑突厥大军已然撤退,便和阿瀚一起靠近突厥大军驻扎之地去查看,进入山谷之时为着安全起见还是以手脚并用的方式攀爬进去的;下午进入这雁门关城之后,又忙了一大轮是做支起帐篷这样的累活……总之这一天他已经耗费了很多体力,现在却已是更深人静之际,仍不得安寝,要这样跪着等候皇帝的到来或召见,自然是累得够呛的。
就在他的脑袋又耷落到快要把他摇醒的时候,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抢在那之前把他吵醒了。他又伸手揉了揉眼皮沉重的眼睛,转头看去,只见进来的只是两名宫人,其中一人举着灯烛——仍是像一年多前他入宫第一晚那样,这公堂入夜之后也一直没人进来点灯,全靠窗外透进的月色而有点光线——,另一人则在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李世民的心猛然一跳,不由得想起自己入宫第一晚的类似情景,一颗心不觉咚咚狂跳,想:皇帝……皇帝终于要来了吗?
却见那两名宫人并没有像一年多前的那个晚上那样把公堂内的灯火点亮,而是径直走到公堂正中的书案前,那举着灯烛的宫人仍是高高举起灯烛,似乎是在为另一名宫人照亮书案,好方便他看见那处的事物。另一名宫人将手上捧着的东西放在书案的一角,又伸手以火折从那持灯的宫人那里取火,像是把那放在书案上的东西点燃了。——这两名宫人都是背对着李世民,他们的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从背后看着他们的动作来猜测。
然后,那两名宫人就又转身离开了。公堂之内之陷于一片黑暗之中,皇帝……也没有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皇帝什么时候才会来啊?他对我的惩罚什么时候才能完啊?
李世民的脑海里才模模糊糊地掠过这零思片绪,忽然鼻端闻到一股甜香,不觉往那书案的方向望去。公堂之内的光线实在是太黯淡了,他怎么大睁着眼睛,也只能看到书案的一角那里有黑糊糊的一片黑影,却怎么也辨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然而,虽然眼睛看不清,鼻端那处闻到的甜香之气却是越来越浓烈。
这是……熏香么?为什么皇帝要遣人在这里熏香?是他马上就要来了,所以先在这里给他熏一下香?可是……这香味……不像是皇帝一向以来喜欢的那几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