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李花开(杨广X李世民 五)——sindy迪迪
sindy迪迪  发于:2013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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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等待

“我……”李世民差点脱口而出就是“我不去!”

可是他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身边的阿翰已经比他还更兴奋得一把抓住他另一只手,使劲地摇晃,欢声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这小队的刘队副也升了官,李队正也要得到皇帝的重赏,我就知道我们这支小队是最棒的了!”旁边的其他队员也人人喜上眉梢,这可比世上什么东西都更能堵住李世民的喉咙,让他再也无法把余下的两字吐出。

于是,他就只能向着云定兴怒目圆瞪,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我已经叫了你不要在皇帝面前提我,怎么就好像是对牛弹琴一般没起半点作用?

然而转念之间,他也想到:这云定兴一定还是在悄悄的担心我会背着他向皇帝说他坏话,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抢在我头里在皇帝面前说尽我的好话,这样子一方面在他看来是卖了个大大的人情给我,教我不好意思再跟皇帝说他不好;另一方面我就算不为所动地还是在皇帝面前说他不好,也只会令到皇帝觉得我相形之下未免显得太过狭隘小气——我那样数落云定兴的坏处,云定兴却反倒只说我的好处——,于是我那些说他不好的话在皇帝那里就不起什么作用了。

李世民虽然聪明伶俐,但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对于这种官场之上的手段伎俩最多也只能是做到事后看见了倒回去猜出背后的动机,却是做不到事前就能作出充分的预计。

可是他虽是想明白了云定兴那样做的动机,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法挽回,只有蹙起那两道长长的剑眉,好一副烦恼之态。

正在这时,他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头一看,原来是长孙无忌。与他如今四周的人全都为着他能得到皇帝的重赏而高兴得手舞足蹈、完全没注意到他脸上挂着的尽是不怿之色不同,长孙无忌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带着几分忧虑之意的低声问道:“世民,你怎么了?看起来你好像不是很想去见皇帝,是吗?”

李世民见长孙无忌看破自己的心事,却是心中一惊,想:千万不能让无忌知道了我和皇帝之间的事!否则只怕他会胡思乱地臆想我说愿意娶无双为妻其实是言不由衷的。

于是他定了定神,唇角刻意地一翘,向长孙无忌强挤出一丝笑意,道:“面见皇帝的礼仪繁琐得很,我是担心这一去不知要花上多长的时间才能回来,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跟无忌你说哩。”

长孙无忌脸上立时流露出了然的微笑,道:“不用急啦,反正咱们以后就是姻亲了,一起聊天的日子长着呢。”

听到“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这话,李世民竟是禁不住一阵的心头鹿撞,双颊也莫名地热红了起来,顿时已经在脑海里揣想起他将有一辈子的时间之长与长孙无忌……还有长孙无双一起,整天整天都待在一起,有谈不完的天,有说不完的笑,还有……喝不完的菊花酒……

他两眼又再熠熠闪动着欣喜的光芒,向着长孙无忌用力地点头,道:“对对对,那我现在就赶快去见皇帝一趟,回来再找你。今晚我们一起同榻而睡,好不好?我真的有好多话想跟你尽情地说上整整一个通宵呢!”

长孙无忌又微微的笑了起来,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领口各处的摺痕,道:“好,当然好了!那你去吧,我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不,无忌,我也不晓得此去面圣要花多长时间,我不能让你一直留在这里白白的耗费时间等我。你先回长安来的那支军队的营地去吧,我回来就到那儿去找你,今晚在你的营帐那里过夜,行吗?我知道长安来的军队在哪里驻扎,我到了那儿之后问一下人应该就能找到你的住处的。”

“那好吧,我就在自己的营帐里等着你回来哦!”

雁门郡衙的公堂之内,李世民跪在堂下,已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有好几次在不知不觉间打起盹睡着了过去,脑袋自然而然地往下重重地一沉,这才把他一下子摇醒,赶紧又挺直胸膛,伸手揉一下发涩的眼睛,勉力撑开眼皮,抬头往窗外看一眼,从那天色与月亮的位置大致地猜测如今已是什么时辰了。

今天下午云定兴和刘武周面圣之后,回去军营向李世民传递了皇帝要召见他的旨意,他虽是万般不愿,却因不便当着长孙无忌的面拒绝,以免引起他对自己与皇帝之间的关系的怀疑,只得怀着向皇帝一禀报完雁门勤王的详情就会不接受任何赏赐、立即坚决离开的心志,来到这临时充作皇帝御居之所的郡衙。

然而,宫人领着他进入这公堂、着他跪下候驾之后,便离开了。他这跪着一等,竟是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皇帝……却始终没有现身。像是一年多前他进宫的第一天发生的事情又在他身上重演,他看着窗台上照进来的从日光变成月光,而且那月亮也从挂在天边变成悬在中天。等待的时间太长,他已经不太清楚现在到底有多晚了。这样看来,皇帝根本不是像云定兴、刘武周等所说的那样,要重重地赏他勤王救驾之功,倒似又在折磨惩罚他了。

不过,他虽然是跪着,却并不是一年多前那种最累人的跪姿,甚至严格来说只是平常的跪坐的姿势。而且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也有宫人捧着饭食进来给他进食,没让他饿着。这样看来,皇帝又并不是罚得他那么狠,也就并不是那么恼他、恨他。

这时唯一让他感到难受的,其实是想到长孙无忌正在等着自己到他营帐去找他。于是,他一边暗暗的担心长孙无忌会否等得不耐烦,一边却也暗暗的庆幸——幸好他对前来面圣可能费时不短已有预计,早就让长孙无忌不要留在他的营地相候,而是回他自己的营帐去。

然而长孙无忌在等他的事皇帝当然是不知道的,因此皇帝不可能是为了这个缘故而折磨他。对此状况,他也无法控制,只能是不断地转动着脑子,试图想出为什么皇帝要这样算是“不轻不重”地惩罚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皇帝是在生我的气么?为什么要这样生气?明明是他遣魏忠把我送回李家的,并不是我自己从他身边逃开的呀?是不是因为我在龙舟上跟他说想回家,他一时心软就让魏忠送了我回去,可是时间一长就觉得后悔了,但作为皇帝又拉不下面子来再召我回他身边,只好苦苦地忍着。现在忽然听说我与他同在一城之内,是我主动来到他这近处的,他又有要赏赐我勤王救驾之功的借口,就名正言顺地召了我来,却还是要这样先折磨我一番,是要惩罚我之前跟他说想回家、他顺着我的意思让我回了家就害得他这段日子里心中难受,这也算是我的错了吗?

以李世民对皇帝那任性蛮横的性子的了解,他觉得自己这猜想虽然说出来一般人听了都会感到荒唐透顶,但应该错不到哪里去。否则的话,怎么解释这皇帝一边要自己跪候那么长的时间都不现身,一边却又没有用那种最累人的跪姿来惩罚自己,还没让自己挨饥抵饿呢?

唉,好吧,他要发泄这段日子来的难受劲儿,就让他发泄个够吧。反正只要熬过了这一关,见到皇帝之后,跟他说清楚了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以后都要过正常人的日子,绝不留恋回头再过以前那种以身体侍候他的日子,接着转身就走,从此不再见他便了。

李世民就是怀着这样的决心,默默地跪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这场惩罚的结束,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雁门县衙的后堂里,魏忠在仰躺于榻上的杨广身边的矮几上放下一杯热茶,顺便偷偷瞟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却见那上面仍是一副神游物外的发怔之态,两眼瞪视着天顶,却没有焦点,显然并没有专注地看着任何东西。他两手交叠于头顶,两腿却架成二郎腿翘起,是一如既往那副不在人前之时便全没君主仪态的闲适自在的样子。然而,魏忠心里再清楚不过地知道,现在的皇帝,哪里还会有半分闲适自在的心情?

自从云定兴汇报了勤王的详情之后,自从他遣云定兴去传召李世民前来见驾之后,自从宫人进来告诉他李世民已经跪在外面的公堂之内候驾之后,皇帝就是这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还要一直都是一动不动,像是又化成了一尊石像。晚饭的时候,跪在外头的李世民有宫人给他送去饭食而并没饿着,这里面的皇帝对着身边摆满了一桌的御膳却连提起银箸夹一口来吃的兴致都没有,于是反倒是他到了现在还空着肚子、粒米未进。

皇帝……是像上回李世民来求他放自己出宫一趟去看姐姐出嫁那样,又耍这一招虐人却更虐己的招数,以发泄久久不见那心爱的少年的怨愤之情了吗?可是……说到底这次是你自己要放李世民回家的呀!——虽然一半是受了李世民的恳求的蛊惑,另一半却是受了柴绍那不知算是劝说还是“逼迫”……

“陛下……”魏忠仍是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的面色,一边试探着低声说道,“李侍卫……还在外面跪着呢。时间都到二更了,他已经跪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陛下对他的惩罚……也该够了吧?”

“魏忠……”那床榻上的皇帝倒是立即就对他这话有了反应,眼珠子一转,一道茫然的目光向他射来,“……朕不是要惩罚世民,朕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292.僵局

杨广这一句话,只听得魏忠的心尖儿也是猛的一颤。

作为杨广身边最亲信之人,魏忠比谁都更清楚,这皇帝有多爱李世民,这段日子里见不着这少年他有多痛苦、多难受。

八月中秋的前一天,魏忠奉皇帝之命,将李世民载到太原,归还给他父亲李渊。之后,魏忠本来是动身返回洛阳,中途却接到飞鸽传书,得知皇帝在一过中秋的第二天就对外宣称要巡视北方边境,带着一大批随行他去洛阳的皇子廷臣往北边与突厥接壤之处移驾。魏忠一眼就看穿了皇帝的用心,其实并不是要在那北境之上耀武扬威、震慑突厥,而是想走到比较靠近李世民所在的太原的地方去。

魏忠甚至怀疑,杨广这一场所谓的巡视北方边境,会是以驾临太原结束。这说起来也顺理成章——太原就是镇守北方边境的最重要的军事要塞,皇帝在这儿巡视边防,有什么理由不以太原为终点站呢?皇帝此行就算为天下众所周知——因而估计难免不会被柴绍等人所知——,外人也挑不出他半分毛病。然而,只要到了太原,杨广见到跟随着身为太原留守的父亲一起面圣见驾的李世民,也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了。

皇帝……只是没见李世民两天——从中秋前一天到中秋后一天,也就只过了两天——,就已经对他思念得无法按纳得住,才会如此别出心裁地想出这么一条曲曲折折地去太原见他、却又不算违反了与柴绍等人许下的承诺的“妙计”的吧?

魏忠一边改变路线、快马加鞭地赶上那甚至等不及他回到洛阳就已动身北巡的皇帝,一边在脑子里除了作出这样的揣测之外,实在没法再能想出别的可能性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的是,杨广这一趟北巡之行只走到雁门,就被突如其来的突厥大军所打断,看起来他这一番“精心谋划”到太原去“重遇”李世民的打算就要全盘落空,甚至还会因此而落得以堂堂一国之君却竟然丧身于边疆荒漠上的一座小小城池之内的下场。

可是,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杨广没能一如所想那样在太原见到李世民,李世民却因为得知他被突厥所困而主动应募投军,前来勤王救驾,终于还是在雁门这小地方,二人得以相见。

只是,现在李世民就跪在外面的公堂之内,明明皇帝只要站起来,走上几步,就能见到那个这段时间以来他朝思暮想了不知多少遍的心爱之人,他却竟是在这个时候犹豫迟疑了起来,甚至为着不晓得怎样面对这少年而惶恐悸惧得不敢迈出这几步去见他,以致于这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都只能把李世民“抛撇”在外头,弄得连魏忠这心腹亲信也“误会”了他又在耍脾气惩罚折磨人。

魏忠对于皇帝如今的那番复杂的心情,有些儿了解,却又不完全地明白,不觉怔了一怔,问道:“为……为什么?”

他这样问了,杨广却又将目光投向天顶,茫然而没有焦点地盯视着那处,一声不吭。

“是……是因为陛下还顾虑着向柴绍……那些人作出的承诺吗?”魏忠等了好一阵子还等不来皇帝的回答,忍不住自己作出了猜测,“如果是那样,陛下不妨把柴绍等人也召回来千牛卫,那就只算取消承诺,不算是有违承诺了吧?”

魏忠只道自己此计大妙,虽说未免有点撒赖之嫌,但总算是一个解开眼前死结的办法,而且以皇帝向来的性子,如此撒赖之举从前做得还少吗?他就等着皇帝一听之下便会是喜动颜色,定然立即要他将李世民带进来,尽情地一解这段时间以来的相思之苦,谁知见到的却是杨广仍是一副愁眉苦脸之色,唉声叹气的道:“唉,魏忠,怎么连你也不能明白?柴绍那家伙,朕要不是看在他是世民的姐夫的份上,早就一刀砍了,才不会让他妨碍得了我跟世民复合。朕担心的……还是世民啊!”

“为什么呢?”魏忠越发的困惑不解了,“李侍卫这次在外头听到陛下受困此地,马上就飞奔前来救驾……刚才云定兴将军不是已经将此事的详情述说得非常清楚了吗?李侍卫为了救您,那可是又动脑又出力,既出谋划策于帷幄,又冲锋杀敌在前线,既是煞费思量,又是不惜性命。由此可见,他对陛下将他遣回李家全无怨恨之心,仍然跟以前一样深爱着陛下,陛下对他还有什么要担心的呢?”

“魏忠,你觉得世民那样为朕不顾生死地前来蹈凶犯险,就说明他很爱我了吗?可是朕总觉得,他只是在以臣子的身份为朕竭尽忠诚而已——就像之前在龙舟里面对那三名瓦岗贼人的行刺,他不惜以自己的身体来为我挡下利刃一样——,甚至……他可能都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父亲!李渊现在不是正当着太原留守么?如果朕这皇帝在雁门这个归李渊管辖之地死于非命,李渊首当其冲就要为此负责,丢了官位还算是最轻惩罚,多半连性命都要搭在这上面呢。”

“这……”魏忠一时哑然。

静了一下,魏忠才又再开口:“陛下,这些不都只是您的猜想而已吗?何不这就召正在外面跪着的李侍卫进来,当面地向他问个清楚呢?陛下跟李侍卫相处了那么久,应该知道他不会是为着奉迎君王就言不由衷地说假话的人。陛下不妨直截了当地问他来这里勤王救驾,为的是陛下,还是他父亲。

杨广却又叹了口气,道:“朕不敢面对他,就是怕他会当着朕的面说,其实他不是出于爱我之心而来,只是为了他的父亲,为了以臣子之身向我这君王尽忠。现在朕不问,还可以留着些许的幻想;一旦问了,我们之间就会彻底地完了吧?以他那样刚强桀骜的性子,我还能像以前那样强留着他在我身边吗?”

“可是……可是这样子下去也不是办法的呀?陛下!难道您就一直让他跪在外面,一直不面对他?”魏忠急得说话的语气都有点过火了,看到的却只是皇帝闭上了眼睛,那里更是渐渐的溢出了眼泪。

他在心里暗暗的叹气,又是暗暗的心焦,一时之间还真的有点束手无策了,不晓得怎样才能帮忙皇帝打破这个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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