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和老刘同时松了口气,老刘讷讷地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三个人窝在床上说了半天话,阿黛才回去睡觉。老刘趴着上睡着了,雷正怕灿儿动来动去弄伤了老刘
背上的上,把灿儿放到自己身边睡着,小毛球儿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也睡得甜甜的。给大家盖好被子
,灭了灯,才甜蜜睡去。
第70章
要睡觉的时候,老刘动作大了点儿,只觉得后面一阵生疼,不由哎哟一声,知道是伤口撕裂了。折腾
了这么一晚上,瞌睡虫已经爬到脑门上了,眼皮艰涩沉重,恨不得立时扑到那洁白松软的床上。怎么
睡,这让老刘发愁,躺着是不能了,他摸摸小腹,趴着睡吧,这儿还个小东西呢,别压坏了他。
雷正先把睡得小猪似的宝宝放好,才平躺下来,说:“来,你侧躺着,我抱着你睡。”老刘小心翼翼
地躺下去,靠着雷正侧躺着,说是雷正抱着他,到最后倒是老刘整个侧趴在雷正身上,手抱在他腰上
,腿也搭在他腿上,就这么过了一晚上。
雷正早上醒来,只觉得手也麻了腿也麻了,睁开眼睛一看,左边胳膊被老刘牢牢抱在怀里,右边胳膊
上趴着他家儿子,本来三个人就盖了床毯子,这时候也掉落在地。雷正侧过头,亲亲老刘光洁的额头
,觉得幸福美满不可言。他刚刚亲下去,老刘也醒来了,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表情呆呆
的,雷正笑着捏捏他的脸,软软的多了不少肉,不似刚回来时的脸如刀削般瘦削了。
只要这一点温热的触碰就好,有些话,并不是一定要说出口。生命的天长地久也好,昙花一现也罢,
他要的,只是这个人在身边。
宝宝翻了个身,放开爸爸的手臂,摊成个大字,就听到一阵吱吱叫,小毛球飞快地从他身子底下爬了
出来,刚被惊醒的小豆眼乱转,有些惊慌。两人相视一笑,老刘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雷正:“快点抱
宝宝去洗手间,我可不想一起来就洗被单。”
老刘自己撑着坐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不听使唤似的发抖,身子猛地往前倾倒,差点一头栽倒到
床下,勉强撑住床沿,脑袋空空的细碎的痛,眼前的东西都晃动起来。胃似乎被狠狠打了一拳,酸水
直往喉咙口冒,恶心得厉害。有那么一瞬间,老刘觉得自己的心脏紧绷得似乎要爆裂一般。
雷正抱着揉眼睛的小宝宝回来,见老刘脸色苍白坐在床沿,说:“还早呢,再睡一会吧。”小宝宝一
见老刘,马上朝他伸出手:“爸爸抱。”
老刘一见他天真稚嫩的可爱笑颜,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伸手要接他,雷正俯下身子把孩子
放进他怀抱里,哪知刚松手,不单是孩子,连老刘一起栽倒在床底下。
老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力气忽然都被抽干了一般,半点使不上,眼睁睁地看着孩子
从自己膝上摔下去,想要捞住,脑子似乎变得慢了,一团浆糊似的,跟着手脚也变得慢了。雷灿小宝
宝被老爸仰面扔到地上,铺了地毯倒是不疼,可是吓了一跳,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老刘。老刘也因为
这一摔,扯动背上伤口,痛得哎哟一声。
雷正把老刘扶起来,雷灿也自己爬起来,老刘似乎坐都坐不稳了,四肢变得僵硬不堪,背上直冒冷汗
,额头也是冷汗涔涔。雷正被他惨白的脸色骇住了,忙将他搂在怀里,问他:“哪里不舒服?”一面
摸手机给白愚打电话,白愚让他马上将人送到医院去。
小宝宝抱着老刘的腿依偎在他身边,仰着小脸看爸爸一脸痛苦,不由得嘴巴一扁,呜呜哭起来。老刘
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仿佛谁拿了刀子在剐他肉一般,血液都冻住了,心脏仿佛被千斤物体压住,
越来越紧,马上要爆裂一般。他大口急剧地喘着气,满屋子都是他恐怖的吸气声,头死死地仰着,眼
睛翻白向上狠狠瞪着,那原本总是平和的脸霎时变得扭曲可怕。雷正心里涌满了恐惧,他大手捂住小
宝宝的眼睛怕吓着他,一面大声喊:“小白,小白!”
他那么痛苦,他却束手无策,只能吻着他的额头,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不怕不怕,我在这里我在这
里。”
白管家本来在楼下跟阿黛张罗早餐,听到雷正一叠声的惊恐大喊,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雷正多少年
没有这么叫自己了,除了他母亲死去的那一次……他匆匆上楼,就见老刘脸色灰败,奄奄一息地躺在
他怀里,雷灿已经哭成泪人儿了。
“快去开车,去白叔那儿。阿黛,过来看着弟弟。”雷正深吸了口气,轻轻将老刘抱起来,大步往楼
下走,雷灿本来抓着老刘的裤管,这时候雷正忽然起身,他又摔了一跤,哭得更加厉害。雷正心里一
疼,回头柔声说:“宝宝乖,别哭啦,爸爸生病了,吃了药就好啦。”抱着怀里的人,快步下楼去了
。
阿黛看着他怀里瘦弱的人,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哭的时候,强忍着眼泪,走过去抱起雷灿,跟着雷正后
面。白管家已经开了车出来,一路急速去了白愚医院。
老刘脸色实在吓人,可见十分痛苦,却也是静静地躺在雷正怀里,眉头紧紧皱着,总是这样一幅逆来
顺受的表情。车速十分之快,两边的风景飞快地往后退去,雷正心头乱跳,完全不能镇定,这短短二
十几分钟的车程,变成揪心的煎熬,怎么也走不完。抱着他,似乎也觉得那身子越来越凉,简直不敢
看他的脸,更不敢去触摸他的呼吸。从两年前他失踪那一刻开始,他就变得如此害怕失去他。
车到半路,老刘慢慢缓了过来,脸色稍微有了些血色,还没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就看到雷正一脸担忧
看着自己,眼睛也红了,全没了平时的冷静风度,不由得伸出手来摸他的脸,手刚触到他的脸,又无
力地垂下。雷正见他睁开眼睛,松了一大口气,呼吸也顺畅了,摸摸他额头,俯下身亲亲他:“感觉
怎么样?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老刘才发现自己置身车内,身上还有些隐隐的痛,想起自己似乎摔倒了,当时雷灿从自己身上掉下去
,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由急切地问:“宝宝呢?宝宝没事吧?“
“阿黛抱着在后面的车上,你怎么样?”
老刘摇摇头,刚要说没事,胸中烦恶,喉头一紧,呃地一声吐了出来。他本来躺着雷正怀里,此时这
吐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秽物全在雷正身上。老刘吐完了,才觉得心里清爽了,精神也好了些,恹
恹地躺在雷正怀里,牵动嘴角说:“脏了你的衣服了。”
雷正忙着给他擦嘴,边给白愚打电话,却是关机了。老刘见他着急的厉害,勉强笑着说:“我没事,
以前怀灿灿的时候,也常这样,休息一阵,吃点东西就没事了。”
孤零零的房间里一个人晕过去,没半个人照应,只能等自己醒过来,再撑着起来,为了肚子的孩子,
四肢再无力,也要填饱肚子。现在有他在身边,真的已经很好了。
雷正听了这句话,疼得心尖儿发颤,紧紧抱着他:“以后不会了,白叔会治好你的。”
白愚电话怎么也不通,他给副院长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马上就到。车稳稳开到医院门口,老刘此时
虽然没有力气,精神好多了。这儿四野都是参天大树,隐隐从木制大门能看到隐在清冷翠色中白墙一
角,倒很是清幽。雷正抱着他,也没有走前门,不知道怎么在树林拐了一阵,到了一座清雅的小楼,
里面有人迎出来,动作迅速将老刘推了进去,而后又熟练地将他放在床上,整个过程没有一人说话,
老刘也没有半点不舒服的感觉。一会儿,人都退出房间,只剩一个满头银发的白大褂,雷正才问:“
李院长,白院长在手术吗?什么手术要他亲自动手?”
银发老人脸色颜色,笑着说:“不久前来了个满身是血的患者,指名道姓要找院长,院长亲自给他手
术去,进去前还嘱咐我,你来了,让你也进去。”
让他也进去,雷正有些疑惑,他又不是医生,更是半点医理不通,叫他去干什么?浑身是血,还能找
白愚,不是手下那伙人逞强斗狠……雷正心思电转,白管家却说:“叔叔叫你去,自有他的道理,这
里有我和李院长在。”
老刘也催他快去,李院长告诉他地点,雷正心中一动,快步走了出去。
第71章
雷正几乎是小跑着到了白愚所在手术室,房门外静静的,只有一只鸟落在白色的栏杆上,啾啾一声。
雷正轻悄悄地推开门。
“啊……啊啊……”
尖利的声音霎时穿透耳膜,惊得人头皮发麻,雷正急忙合上门,将这痛苦沙哑的低吼关在门内。透过
玻璃,那发出惨叫的男子正在生产!雷正心脏一紧,手脚熟练地消毒换上无菌服,才走了进去。白愚
见他进来,疲惫地笑了一笑,又低下头大声鼓励:“再加把劲,马上就能看见头了,马上就出来了,
用力,用力!”孩子还在未入盆,而这位父亲从阵痛开始到现在,一个人奔波而来,羊水在路上就已
经破了,子宫已经开口,甚至见红了。他现在显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雷正适用不过来,怔怔地看着,男人猛然仰起身子,“啊”地一声大叫,又无力地落下,双手紧紧攥
着床单,骨节突出泛白,似乎要把骨头都攥碎了。忙走到他身边,伸手把他的手握在手里,男人似乎
身体一震,虚弱地侧过头,看到他的脸后露出失望的表情。而这失望马上蔓延到他全身,孩子卡住了
,白愚猛然说:“快用力,你想把孩子卡死吗?跟着我,吸气,用力!吸气,用力!”
男人嘴唇青紫一片,完全无意识地听着白愚的指示行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生命似乎也一分一秒
地流失,雷正眼前看到是这个男人,脑海中却是自动转换成了老刘痛苦的模样。白愚见手术台上男人
一脸颓丧,子宫内收缩已经乏力,时间过来这么久,羊水快要流尽,孩子再不出来,只怕大人小孩都
有危险。
白愚一面鼓励男人,一面叫雷正把产钳拿来,雷正从没见过产钳,在旁边台子上看到一个类似钳子的
东西,忙忙递给他。
“你把他的腿压向两边,别让他乱动。”白愚低声交待雷正,才摆出一个笑脸,柔声朝满脸冷汗的男
人说:“没事啦,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雷正依然压住他的腿,那腿间已是一片猩红狼籍,让人不忍卒看。那平时不敢想象的地方,已经开成
一个难以想象的口子,孩子却在里面久久没有出来。
老刘一看李院长,就觉得他慈眉善目,心里很是觉得安心。刚刚还在濒死般挣扎,这会儿躺着柔软的
床上,似乎只是有点儿疲惫,没有什么精神。
给他检查了一阵以后,雷灿此时犹自抽抽搭搭的,挨在老刘床边,抓着他的衣服,问:“医生爷爷,
爸爸好了吗?”
李院长摸摸他的小脑袋:“爸爸好啦,一点事也没有了。”
雷灿仰起小脸,马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手:“爸爸,要抱抱。”李院长将他抱放到床上,小
宝宝马上黏着爸爸,伸出小手摸摸爸爸的脸:“爸爸,不痛哦。”阿黛也坐到老刘身边,刮刮他的小
鼻头:“没用的小鬼,动不动就哭,还不如养个小毛球呢。”
雷灿被她说的不好意思,把脸藏在老刘背后,闷闷地说:“爸爸不是小毛球爸爸,爸爸是灿灿的爸爸
。”
“小毛球比你还小,没有爸爸,从来不哭。”阿黛继续笑他。
“姐姐不是爸爸生的!”雷灿气呼呼地说,双手紧紧搂在父亲的腋下。
老刘笑了,把他从背上扒下来,搂坐在大腿上,阿黛逗他:“你怎么知道姐姐不是爸爸生的?”
雷灿哼哼一声,不理她,阿黛笑着继续逗他,雷灿翻了一个白眼:“姐姐是木头根根里,木头生的,
爸爸捡的,爸爸生病了,姐姐不哭。”他仰头看着老刘,“爸爸,木头根根的老虎外婆呢?”
“老虎外婆啊,后来她把小宝宝养大了,还给他讨了漂亮老婆哩。”老虎外婆的故事讲了几十遍,老
刘都不记得最初编的故事模样了,孩子却津津有味地听他一天一个样的故事。
“宝宝讨了桃花精?不对不对,是白兔子精。”上次说的是桃花精,还是白兔精呢?爸爸已经成功把
他弄糊涂了。
阿黛越看越觉得他可爱,捏捏他的小脸:“不对不对,是小毛球精。”一直躺在她裙子口袋里睡觉的
小毛球听到自己的名字,翻了个身,继续睡。
雷灿努力从她的魔掌里挽救自己的小脸,问老刘:“老虎外婆几百岁,头发白白,还吃玉米哦,卡擦
卡擦。”他学着老太太的样子,卡卡地表演咀嚼玉米,小腮帮子鼓起来,一动一动的,阿黛不由得想
:“家里养个小鬼真是好啊。”
雷正听到房间里笑声一片,刚刚苍茫悲凉的心情才渐渐变暖,整理了一下情绪,缓步走进去。
“雷爸爸,雷爸爸,老虎外婆吃玉米哦,咔咔咔。”
小孩子总能在简单重复的故事里得到单纯的快乐,老刘摸摸他的头,他便呼呼拿毛乎乎的头发噌着老
刘的大手。
雷正走到床边,在阿黛让出的地方坐下来,低头亲亲老刘的额头:“现在还难受吗?”
老刘摇摇头:“没事了。李院长已经给我检查过了,说是没有事,都这个年纪了,还怀孩子,总没有
年轻时容易了。当时生阿黛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就生下来呢,也没有觉得痛。后来生灿儿倒是有点
痛,不过也没有多久,相信下一个也是的,别瞎担心啦。”
刚刚那些痛苦血腥的画面,闪电似的从雷正脑海里闪过,不由得紧紧抱住了老刘。男人生子是这么痛
苦的一件事,是在跟死神抢一个孩子。他当时一个人,稍有闪失,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
了……
老刘被他这么紧紧抱着,有些不好意思,女儿还在呢,这人就不能含蓄点么?呜呜,每天都受不良影
响,我们家女儿以后性格会不会变扭曲,嫁不掉啊?阿黛笑嘻嘻正在朝他大扮鬼脸,雷灿此时也得了
乐趣,跟姐姐比赛做鬼脸,快活的“嗷呜嗷呜”大叫。老刘被他抱得热烘烘的,正要把他推开,却觉
得脖子里一热,什么东西流了下来。雷正把整个脸都凑进了他脖子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仿佛
怕他忽然飞了。他的灰暗悲凉情绪,透过爱人相连的灵犀,一点一点渗透老刘心底。老刘心沉到谷底
,莫不是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时间怔怔的,心里五味杂陈,好日子刚刚开了个头,却忽然听到
老天说,弄错了,这不是给你的,你的早已经用完了。老刘鼻头酸涩不堪,过来一会才反应过来。
“阿黛,你带宝宝找白叔叔吃早餐去。”
听到早餐,雷灿马上向姐姐张开手,阿黛把他叉起来夹在腋下,一阵风似的跑了,“老爸你们要吃什
么,我给你们带。”声音还在走廊里飘动,脚步声已经蹬蹬地下楼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