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傥静静看着,静静听着,过了会儿他走向房间中央的床,坐了下。
“来,过来。”往后挪了挪,在腿间留出一人的位置,拍了拍床面,“坐这儿。”
本想将恋人环于怀中,结果对方却张开双腿箍住他的腰,面对面坐在了他的身上。
迟傥将手抚上殷之纯的后背,笑了,“你这样的姿势真叫人想入非非!”
“不准‘想’,”低下头,两手扶着耳侧捧起男人的脸,含着笑容咬了咬他的嘴唇,“只准‘做’。”
正当两个人“你上我下”地嬉闹时,听见屋子外传来的汽车引擎声。
从窗口望去,尘埃四起,他们看见落日余晖中行驶而来约莫六七辆黑色的宾利。这是个不为人知的偏僻小镇,自他们居住以来从来不曾见过这么多这么名贵的车。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
为首的一辆宾利车上率先下来两个男人,一个似乎是南欧人,可皮肤透着一种黄疸病人才有的颜色。一只硕大的鹰钩鼻耸于面孔中央,眼皮宽而眼角向下,黑色卷发束成马尾,长得像纸牌上的黑桃杰克。另一个是亚洲人,五官脸型看上去有些像韩国人。
而后又陆陆续续下车一些人,都是熟面孔——迟傥在霍伯特的拳击俱乐部里见过,尤其是黑桃杰克,这家伙差点用一根尖削的钢管在自己的脑袋上开个洞。
“好久不见了,迟医生。”
殷之纯走上前,面色严厉地问,“你们来干什么?”
“因为你离开的时间太长,老板为你感到担心,所以让我们来找你。”
“知道了……”话没说完,便被黑桃杰克以枪托在侧脑上一个重击,倒在了地上。
一些红色的液体从耳后流出。
“之纯!”迟傥还来不及反抗,一支枪就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指使两个人将昏迷的摇滚偶像抬上了车,韩国人面孔的男人似乎是个新手,口舌有些发颤地问道,“他可是老板的心肝宝贝,可……可以这样吗?”
“不打脸就可以。”
******
宾利车队驶上回程。
穿过大片大片绿茵茵的田埂和弯弯曲曲的郊野小径,争分夺秒地一直向前,两旁的树木节节败退。
迟傥被迫与殷之纯分了开,坐在黑桃杰克负责驾驶的头车里,一个咧嘴就是一口金牙的家伙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并拿枪抵在了他的腰部。
“不要对这位大明星充满期待。”黑桃杰克从后视镜里瞟了迟傥一眼,似乎刻意要激怒他地说,“他所结识的一群人白天都是光彩照人的大众偶像,晚上却连牲畜都不如。”
觉察出后座的男人皱眉蹙额怒形于色,他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接着说,“我记得那是一场参与者全是男人的‘丁字裤派对’,我和平帕他们负责安保,免得那些无孔不入的狗仔混进来捣乱。所有参与派对的人都必须穿着也只能穿着丁字裤——当然殷之纯除外,他有别的节目。现场请来了十个鼎鼎有名的脱衣舞娘,我认不全,我只知道当中最大牌的莫过于金赛尔。”
“金赛尔?你是说那个演出从来一票难求的人间尤物,金赛尔?”
“殷之纯不止请她来表演,自己也参与其中。我敢说那是脱衣舞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杰作!两个人把男女性爱的全过程以舞蹈的形式表现了出来,每一个动作都美得令人战栗而丝毫不龌龊,真是香艳至极——难以想象一个打小混迹街头只在成名后受过少许声乐训练的家伙,居然拥有这样无与伦比的艺术天赋,只能说,他是个天才。”
“这听上去可真带劲!”
“不,更带劲的在最后——最好的总要留到最后。临近结尾的时候,已经醉得神志不清、每讲一句话至少大笑三次的殷之纯突然宣布:在场的每个男性都可以选择一位脱衣舞娘,把她托举起来站着性交,并且持续性交时间最长的那个人将得到奖励,他所选择的那个姑娘此后的三天时间都归他所有。可大伙儿不依不饶,说这样的奖品远不够刺激。在一伙人异口同声的鼓动下,他只得追加了筹码——他自己。”
“啊?结果呢?”
“结果?结果可想而知,连金赛尔这样的性感女神都沦为了陪衬!那些不是同性恋的男人也都围着殷之纯转悠,每次刚被一个人放下来,马上就会被另一个举至悬空。我没计过数,可我确信,当晚至少有二十个男人在他后面那只可爱的小洞里进进出出……”
黑桃杰克又看了迟傥一眼——他看上去似乎不为所动,全无表情。
然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男人的手背曝出青筋,骨节可怕凸起的手指深深嵌入了座椅表面。
“最后谁是胜利者?”韩国人面孔的男人问。
“听上去是件简单的美差,其实干起来可绝对不容易。抱着一个女人站立性交都很累,何况还是个男人。殷之纯再瘦,身高也接近了6英尺。那些成日里靠嗑药和节食过活的男模们根本干不了五分钟。最后还是个橄榄球联盟的超级明星抱得了美人归。”不留神地驶过一只深坑,车子重重地颠了下,他骂出一声“fuck!”后,继续说,“那个黑鬼模样挺俊,又高又壮,手臂比得上一般人的腿,一只手掌就能把殷之纯的两瓣小屁股全兜住。他把他的双腿分开,搁在自己的手臂上,手掌托着他性感的小屁股,一下就把他举到了半空——”
一只蓝樫鸟猝然从车窗前飞了起来,几乎撞上挡风玻璃。
似乎不满意讲故事的兴头一再被打断,风驰电掣的行驶中,黑桃杰克打开车窗掏枪就射,那只鸟应枪响落地。
他把枪塞回腰间,得意地笑了起来:“Nice shot!”
迟傥想回头看一看那只可怜的鸟,可惜完全看不见。于是他又将视线投向一段距离外跟着的另一辆宾利车。
殷之纯就在那辆车上。
身旁的金牙男人不耐烦地吼出一声:“坐好!”
“殷之纯一边叫床——噢,这小子叫床的声音可比娘们还浪,一边又大笑着提醒周围的人别忘记计时。”
“干了多长时间?”
“二十六分钟。”
“射精了?”
“两次。”
“我们的摇滚偶像还光着身子和美艳的脱衣舞娘们卿卿我我,那黑鬼就迫不及待地来取自己的战利品。殷之纯说,‘我不会跑的,可你至少得等我穿上裤子。’‘不,不需要。’那黑鬼舔了舔舌头说,‘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你一步也别想离开我的床。’他一把扯下窗帘裹在殷之纯身上,就像举起‘超级碗’的冠军奖杯那般把他扛出了门。”
“后来呢?”
“后来……橄榄球明星彻底迷恋上了摇滚偶像,可对方只想找个床伴玩玩而已,他们如胶似漆地黏了一段时间,就分了手,单方面的。那个可怜的黑鬼自此一蹶不振,深陷于服用违禁药品的丑闻,提前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类似的悲惨故事还有很多,都是确有其事。”
不为血淋淋的教训所警醒,韩国人面孔的男人反倒口气歆羡地问,“你上过他吗?”
“我不行,霍伯特会宰了我。何况,”黑桃杰克努了努嘴,“我不是同性恋。”
“我也不是。可他真是太美了,不是吗?”咽了口唾沫,叹息着说道,“啊,真想知道干他一回是什么滋味!”
“你可以问问他,他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侧了侧头,大鹰钩鼻子在那张瘦长蜡黄的脸孔上留下一片明显的阴影。他用一簇不怀好意的目光指向了迟傥,“前提是他的后半辈子不用在牢房里度过。”
第五十五章:神助自助者(1)
他的爱人即将面临一级谋杀的指控。尹启迪指名是迟傥在案发当晚带走了自己的姐姐尹云,加上警方的电话录音和一个清扫工人的目击证词,所有的证据都对他不利,警方不准予保释。
除了自己没人能证明他案发的时候不在现场。一旦罪名成立,面对迟傥的将是终身监禁。
霍伯特命人将他看在家中,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走私的军火何时可以上警方的“白名单”;而警察局长的第二任期即将结束,清廉、正直以及有些不近人情的公正让他被提名为下一任的国防部部长。
头部的伤口刚刚结痂,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住所。戒断症状依然存在,一点点身体上的疼痛都足以唤起摇滚偶像对可卡因的渴望,但他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行。
他需要保持清醒,至少如果出庭作证,陪审团不会相信一个药检呈阳性的瘾君子说的话。
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懊悔,懊悔过去种种出格的举动让自己像个该死的、不值一信的疯子!
感受到蚁群爬上他的一侧手臂,爬入肌骨,开始啃食他的肺腑;而另一侧,正有人用刀在一片片剔除他的血肉。
殷之纯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手臂摊开撑着洗手池台,单薄的身体不自主地颤栗着。他大口大口地艰难喘气,同时一遍一遍对自我进行心理暗示:这点疼痛算不了什么,婴儿断奶前也会大哭不止。
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镜子里的那个面容惨白、眼眶渗血的男人。
You need to be stronger.
“极度的痛苦才是精神的最后解放者,惟有此种痛苦,才强迫我们大彻大悟。”但是,殷之纯发现自己更喜欢迟傥胡编乱造的那一句:
让我们珍惜分秒占有彼此,享乐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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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摇滚偶像被允许前来探视之前,警察局长特意吩咐属下好好“招待”了这位“贵宾”。
在被刻意安排的探视室里,两个人隔着两米不到的距离,相对而坐。
男人的英俊脸孔上出现不少新的伤口,血迹很新鲜,还没有干。
那双淡色眼眸此刻变得无限温柔而眷恋,他就这么看着自己伤痕累累还一脸笑意的恋人,不出一声地、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超过了五分钟。
“我真的……真的真的现在就想吻你。”戴着手铐,迟傥耸肩笑了笑说,“可惜那些穿制服的家伙警告我一定要与你保持距离。”
又是小片刻的沉默,殷之纯忽然轻轻勾起唇角,“你不正在吻我吗?”
两个人笑得如出一辙。他们非常默契地同时作下决定,要用语言来进行一场性爱!
“我在你面前脱去了衬衣,你装模作样在准备手术资料,却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
“岿然不动是假正经,我只想让你更着急一些。等到你脱得一丝不挂、撅嘴生气的时候,我就走了上前,将你抛到床上——”
“你将我压在身下,一边咬我的脖子,一边用手指抚慰我的身体——”
“我喜欢你胸口上的伤疤,也喜欢它旁边的迷人小点,我把它含在了口中——”说到这里的整形师看见看见自己的爱人露出一个微笑,随后他解开了自己的衬衣,将衣襟往两侧敞得很开,洁白的胸膛连着那个可怖的伤口都袒露了出来。
如同骄阳下行将干涸的人正忘乎所以地汲水一般,他们两个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时身在何地,肆无忌惮地“亲吻”、“抚摸”着彼此,任自己溺在对方赤裸裸的注视之中。
“我的身体服从它的意志地挺立而起,它迫切地想要起伏与摩擦,想要与你合而为一——”
“可你发现根本进入不了——”殷之纯故意捣乱地说,“因为你的身体又服从它的意志泄了下去。”
“哈哈!”迟傥露出白牙,大笑出声,虽然表情的突然变化牵动到了他的伤口,一大滴血沿着面颊滑落,掉在了桌子上。“时间宝贵,我们能不能省去前戏,直奔主题?”
李在外面的监视器里窥看着屋中两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他看见那个他如何接近不了的美丽人偶向另一个男人敞开了身体,配合着他的语言轻吟出了动人的声音……风度翩翩的警察局长全不顾形象地对自己的属下顿足大叫,“够了!时间到了,你们快进去把他俩分开!”
将衣服整理好,摇滚偶像来到警察局长的办公室,“我要和你谈谈。”
“现在?这里?”意料之中,男人以一个优雅微笑将求而不得的愤怒与即将一偿所愿的喜悦掩饰而去,“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
“今晚,我家。”殷之纯面无表情地动了动嘴角,“去我家的路线,想必你是非常熟悉的。”
“不,我想还是在我家更为合适。我的孩子,我会依然如上次那般殷勤款待于你。”这只老狐狸向来谨慎小心,从来不会轻易让自己处于陌生和被动的位置。
除了桌球俱乐部的那次。
他提醒自己再不能犯同样的错误。那次的“情不自禁”极有可能让反对他的人抓住把柄。把自己的声誉和一个声名狼藉的摇滚偶像联系在一起?
哦不,那太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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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绿的乔木成排夹着街道,点满野花丛的建筑傍于河旁,每一场日落都能孕育出一幅绝妙的风景画。天气毫无征兆地开始热了,天黑得很晚。
摇滚偶像即将登门造访,警察局长看上去正在阅读报纸,是的——只是,看上去。他妥善地修饰了自己已经发白的鬓角,刮了胡须,喷了古龙水,甚至还把那些会动会发声的玩具一个不剩地收进了柜子——免得殷之纯又被什么忽然引走了注意力。沐浴后,这个男人在衣柜前踌躇良久。过于正式的礼服有些不合时宜的可笑,宽松的休闲装则让最后他挑选了一件海军蓝格子的珊瑚绒睡袍,吩咐女佣离开前仔细熨烫,恨不能让她把自己脸上的皱纹一并熨烫平整。
他看的这张报纸正大篇幅地评述他的功绩,严苛、挑剔的媒体评论员们对这个从未有负面新闻的未来国防部长基本持肯定态度。
除了说他是“一个更适合活于上世纪的、过于自律而古板的殉道者”。
门铃响了,可爱的客人来了。
套了一件黑色的宽大连帽衫,苍白精致的脸庞缩在帽兜里,一见为自己开门的男人就说,“卧室?客厅?在哪里做?”
殷之纯的脸惨白无色,颏骨的轮廓日显瘦削,眼神也透着一股子仇视般的冷峻,可李仍然热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接着他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如同一个慈爱的父亲在为儿子探试体温,“之纯,我的天,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你哪里不舒服吗?如果你身体不适,我们可以改天再谈。”
“不要那么假惺惺。如果我现在掉头就走,岂不是叫你枉费心机。”
“我的孩子,我也原意成人之美,让相爱的两个人能够长相厮守。可我的天职是将每一个罪犯绳之以法,我必须站在‘正义’与‘公理’这一方。”
“正义?公理?”殷之纯勾出一个冷笑,“我们不如开门见山吧——放了他,我就是你的。”
这个交易太让人动心了。
李想起了今天下午在警察局里的一幕,这个男人与他的情人完全旁若无人地调情,他听见他动情的呻吟,看见他胸口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人间罕有的漂亮粉红色,想象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做的事情,一贯阴沉克制的警察局长因此嫉妒得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