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妈感谢人家……说到这旅游啊,我听说你姐她那旅游公司现在暂停营业,这野丫头也不知道死哪去
了,家也不回,这么多天了就跟家里边儿打过一个电话,说什么,哦,在外面租有房子……你听听哦
,她又不是什么尧舜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啧啧……”
“哎呀,妈,我姐从小就独立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焕不敢和阿英提阿玫,只怕又数落个没完,赶紧
说:“我爷爷呢,睡了没?……那你让我爷爷接电话呗!”
邱老爷子耳背,阿焕每句话都要重复个两三遍,躲在被窝里又不敢太大声,于是多数时候依然是他说
说他的心里话,再听听爷爷的念叨,末了,邱老爷子又说: “前天晚上梦见你奶奶,老婆子说咱们
乖孙子被人欺负了躲在床底下哭呢,我寻思着谁敢欺负我孙子,拎着转头就要砸那兔崽子,后来‘喤
当’一声我就醒了,赶紧往床底下摸,只摸到一双臭鞋子……”
阿焕偷笑道:“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您讲鬼故事呢!”
“什吗?”
“没事儿,爷爷,没人欺负我,我好着呢!”阿焕和邱老爷子又絮叨了半天,换阿英接电话做最后“
陈词”。
阿焕说:“我爷爷现在精神还挺好的,就是担心他太思念奶奶,心里难受。”
阿英说:“哎八十多岁的人了,现在时不时地犯糊涂,天天骂新闻联播,吃饭吃一半儿就说气饱了,
想到毛主席还抹眼泪呢……前天半夜起床把收音机都砸了,又不知道听到什么新闻惹他生气,害的你
爸拆了收音机又修不好,偷偷去买了个一摸一样的回来……”
阿焕只是羡慕爷爷奶奶的革命爱情。
在他年幼的记忆里,邱老太太身体尚好的那些年,两位老人总是一早起床相伴去公园耍太极、遛鸟,
一起散步、看报、听戏,兴致来了,两人还会站在院子里来段儿天仙配: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
在人间……两人也有拌嘴的时候,通常都是邱老太太数落邱老爷子没节制的吸烟,邱老爷子也不争辩
揣着烟斗就蹲门口,大冬天的老太太心疼,又黑着脸把老头子扭进屋,如此反复的戏码,只让还未懂
事的阿焕疑惑。再后来,老太太身体抱恙,竟是一病不起,邱老爷子快八十岁的人每天亲自熬粥送饭
,日以继夜的陪在老伴儿身边,病房禁止吸烟,老爷子憋得难受却只字不提。老太太心疼他一把年纪
还要为戒了嗜好难受,劝了大半辈子戒烟竟然又赶老头子去外面抽口烟,阿焕他爷爷忽然就声泪俱下
,埋怨自己害己害人,回家就拿榔头砸了所有珍藏的烟具,从此断了烟瘾。
阿焕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那天应是爷爷最爱奶奶的一天。于是死生契阔、聚散悲欢在阿焕的心里也
被抒写成人情故事中最为浪漫的一笔,然而,只怕是写自己不懂得事,浪漫二字才来的这般容易。
第二十四章
陆凡没料到他爸在五一赶回了家。那天他去酒吧帮忙,留阿焕一个人在家。
阿焕那时正在客房的电脑前看电影,听到门锁开动的声音,还以为是陆凡,高高兴兴地蹦跶出来,才
见是个风尘仆仆的陌生男人。说陌生,却也并非绝对,阿焕只是愣怔了片刻便知道来人是谁。
反倒是陆父伫足在门口,一丝厌意上了眉梢。当年事业刚起步的他执意将陆凡从雅镇接到省城,就是
希望儿子变了环境有了父爱能迷途知返,起初几年倒是相安无事,熟料这小子高三又犯浑惹了麻烦,
他后来也多方求证晓得儿子这毛病是扭转不过来了,但他还是希望陆凡能安安生生地娶妻生子,不求
他光耀门楣,至少不给陆家祖上丢脸,让他前妻看不起是他心上最耻辱的伤。从前陆凡在外面做什么
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看到这么个唇红齿白的孩子竟堂而皇之的穿着睡衣坐在自家中,立即便
起疑,怎能不厌上心头。
陆父冷冷地问:“你哪位啊?”
阿焕赶紧道:“我是陆凡的学弟,陆凡他有事儿出去了,我现在打电话给他!”
“不用。”陆父断然决绝,“我打。”说罢就拨了陆凡的电话问他在哪儿?
陆凡觉着不对,反问他爸:“到家了?”
他爸冷哼:“你还知道这是我家?”说罢乜斜着阿焕道:“什么人你都往家里带,还挺放心!”
陆凡急道:“你没对阿焕说什么吧,他是我朋友的弟弟,我们学校封校她姐就托我照顾他两天,你别
碎嘴。”
陆父讥讽道:“我碎嘴?你先别给我干那见不得人的事儿呀!”
陆凡本就心烦意乱,一听陆父大声说话,自己不禁拔高了声调:“你什么都别做,我现在就回去!”
但他还是去晚了,客厅里只见陆父翘着二郎腿看电视,两个卧室都大开着门,哪还有阿焕的身影。
陆凡也不和他爸打招呼,摔了门边去小区车库边给阿焕打电话。
“喂,阿焕你在哪儿?”
“我……我在大巴上呢!对不起啊陆凡,没和你说一声就走了,我想……我爷爷生病了,我要回家去
,正巧你爸回来了,那是你爸吧?”
“阿焕,我爸他……”陆凡想解释,又想到或者方才在酒吧打电话时阿焕一定听到他爸说的刻薄话,
一时就语塞。
“呵呵,我就说嘛,长得和你一样帅……那个,不和你说了啊,我手机快没电了,回家再和你联系,
拜拜。”
阿焕挂了电话关了机,远远看着陆凡垂头丧气地折回公寓,才赶紧提着包快行出了小区。在回家的大
巴上,他并没有想太多。从小邱华愈就教育他要有眼力价儿,不要整天没心没肺的傻乐呵。虽然他还
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但是眼力价多少是有点儿了,但见陆凡他爸不高兴,心知自己是不速之客所
以赶紧编个谎儿溜之大吉,就是有些对不住邱老爷子,阿焕脑袋磕着玻璃窗忏悔,爷爷啊,我不是故
意咒您,等着吧,我这就看您来啦。阿焕到了家自然是被邱家上下好好疼惜了一番,没片刻还接到了
阿玫打来家的电话,不过是没说两句就换手了老爷子。
阿玫挂了电话,对着沙发上抽烟的那人说道:“我爷爷好着呢,邱焕玥更好,生龙活虎的……哼,每
次他回家都像状元省亲,装什么逼。”阿玫挨着那人坐下,若有所思,:“我说陆凡,你不会就为了
阿焕又跑雅镇来了吧?”
原来阿焕前脚到了家门,陆凡后脚就到了雅镇,一见到阿玫就让她向家里打个电话。
阿玫隐隐觉出不对,一边想着不可能一边还是冷笑道:“他不就是被你爸冷嘲热讽几句就受不了跑回
家找温暖来了么,你至于么陆凡?从省城追到雅镇?你……喜欢他?”
陆凡想解释,他回雅镇是有关心阿焕的意思,但主要还是因为和他爸吵了一架,然而他迟疑了片刻竟
默认了阿玫的话,或许是想听听阿玫的意思。
阿玫见陆凡沉默不语,心知十有八九是被自己猜中了,真是邱家前所未遇的大笑话,不禁捧腹大笑了
起来。笑毕,泪水纵流了双颊,她拍着陆凡的背说:“哎,我饿了,给我煮碗面吧。”
陆凡看着阿玫一丝不苟地吃面,心里捉摸不定她对此是什么态度,于是故意说道:“你们姐弟俩真是
亲的不假,阿焕也特待见我煮的面,还说小时候偷了你爷爷的钱去买方便面,被你妈逮到了狠狠骂了
一顿。”
阿玫夹面的手顿了顿,蒸腾的雾气让她的眼角有点湿润,陆凡,你真当人人都是爱吃你煮的面吗?她
吸了口气,将那滑溜的面条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又喝了口辛辣的面汤,胃是热的,心却冰凉,“呵,
泡面么,是我告的密……我妈整天说她的宝贝儿子有多听话,我就让她看看她儿子有多顺她心意!”
若阿玫还是那时的小姑娘,陆凡一定觉得阿玫只是为小孩子间争宠而生的小小妒意,但现在字字听来
却仍透着一股子邪气,令陆凡心头一悸。
“你别这么看着我,”阿玫呵呵笑道:“你现在想做的事可是远远狠毒过我,我劝你还是早点把那小
子踢的远远的,他打小就粘人,你们两个要是在一起万劫不复了可别怪我今天没提醒。”
阿玫手中的筷子挑起一根面,那面头重脚轻不能平衡又滑落回汤中,陆凡只听阿玫幽幽地说道:“邱
焕玥可是邱家四代单传的宝贝,我们全家还等着他传宗接代呢!”
传宗接代,这四个字落在陆凡耳中,却如一把把利剑戳在胸口,就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阿玫也这么认为
,你们终究都是拿着一把道德的标尺,所有的刻度都是所谓的“全人类的幸福”。
第二十五章
阿焕再傻,也察觉到了陆凡在躲着他,回家这几日发短信基本不回,打电话也是寥寥数语。阿焕不明
就里,只道是陆凡陪他爸爸,又或者快升大四,保研或者找工作都到了需要抉择的关口,耐不得他打
扰。但时间一长,他又有些心焦,总是念着想着胸口疼,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像是得了病。
五一假期一过,学校解除封校,阿焕回去后和室友以及梦莹一起去学校旁火锅城吃团圆饭。席间梦莹
娇嗔道:“阿焕,你回家也不和我讲,害我一直以为你在学校饱受无聊之苦。”
集训归来的丁斌捏着阿焕脸颊仅有的一小块儿肉笑道:“嫂子,你看他这小脸儿瘦的,哪是饱受无聊
之苦,那是饱受相思之苦哇!”
梦莹听了这话脸上羞赧,再瞥一眼阿焕,却好似全无聆听之意,一副发呆的模样,任由丁斌捏着自己
的皮肉。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说:“我去趟卫生间。”
进了卫生间,阿焕拨了电话,等那端通了,他怯声问:“陆凡吗,你在哪儿?”
那头声音说:“我?……你在哪儿?”
阿焕说:“我在学校,我想找你。”
“呃……我不在学校,今天也赶不回去,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好么?”
“……嗯。”怎么会呢,他明明看到陆凡和伍晓航还有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进了包间。
阿焕挂了电话,费力地吞了口唾液,却觉得苦涩的要命,真的是苦,浑身像被在苦茶里浸泡了一水,
反正还是这样,他眼巴巴望着的人总要避开他才好……罢了,谁叫我不懂谦逊、不知自重呢,不想当
同性恋还想求宠幸,我这是怎么了呢,明明是喜欢,可又觉得不对,这喜欢的含义能有千百种吗?只
不过是想看着他的脸,和他说会儿体己的话,抱着他感受他的亲近,和他在一起……我们一起吃饭,
一起回雅镇,一起逛商场,在河堤边他第一次吻自己,还有后来那些点点滴滴……分明觉得他也是喜
欢的,难道都是逢场作戏吗?想和他在一起,有多么想,不知道,只晓得在一起就是快活,如果自己
还想快活的话……可现下,快乐无迹可寻,满身心都像在苦水里煎熬、翻滚,痛病缠身。
扶着墙,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疼,阿焕推开一个小间,呼啦啦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他对着镜子
用清水狠狠地涮了一把脸,然后空落落、轻飘飘地回了座位。
惨白的脸吓到了席上所有人,不断有询问的、安慰的话语落入耳中,阿焕听不确切,却也知道回应说
:“我没事,可能刚才吃的猛了……”
然而,有一个人远远注视着阿焕,只觉得唯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此时的男孩儿:若有所失。这人觉得可
笑可怜,明明这表情贴自己脸上最合适。
伍晓航落了座,顾唯讥笑道:“你丫上个厕所的时间我能环球旅行一整圈儿了。”
另有几个男孩儿也帮腔道:“谁知小哥去那儿干嘛来着,欢度春宵几多时?”
“嘿呦,他那是吹箫吧!”
“快快快,晓航,如实招来,你看你家陆哥哥要生气了!”
晓航拿一双醉眼看着陆凡,陆凡只是抽烟,朝他笑了笑,也不吱声。
一个男孩儿叫道:“哎我说陆凡,伍小哥要红杏出墙了,你这么淡定可不能够啊!”
顾唯知道这两人感情事一二,刚想打圆场,只听陆凡吐了一口烟说道:“我俩分了,晓航现在是自由
身。”
“什么什么?”
“陆凡你可把话说清楚,你俩这面不红耳不赤的怎么说分就分了?”
“就是啊,这才小半年吧!晓航,你看看你家相公喝的比你高,开始说胡话了这都。”
顾唯一边哭丧着脸示意各位兄弟就别再给两人添堵了,一边倒茶给陆凡说:“快喝两口!”
陆凡笑道:“不会连你也以为我喝醉了吧?”说罢又眼中带笑地瞅着伍晓航:“你说,你是不是自由
了?”
“去你妈的自由!”伍晓航手中半杯啤酒嚯地泼在陆凡脸上,气的浑身颤抖。
几个哥们儿一看不对劲慌忙扯住晓航,顾唯离陆凡最近,所以他赶紧抱着陆凡,怕他恼羞成怒摔了东
西是要赔钱的。
但是陆凡根本没有愤怒的意思,他的笑容还维持在脸上,像要准备拍沙滩啤酒的广告男模,沉默了片
刻他把手里湿掉的烟蒂扔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崭新的香烟,点燃了看着顾唯说:“你别粘我
身上,湿哒哒的。”
顾唯心想湿哒哒的是你丫吧,但气氛僵坏,他什么也不敢说,从陆凡身上乖乖退了下去。又默默地抽
了几张纸巾帮陆凡擦头发、脸和溅湿的衣服。再回头看伍晓航,竟然也是一副蔫样儿,两只眼睛挂着
两抹红,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生气生的。看这两人都差不多平静了,几个小同志才又开始你一言我
一语地劝咱们有话好好说。
伍晓航冷笑道:“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甩我,我也认了。可是我伍晓航平生最他妈不待见自作自受
的人……陆大少爷,您小心欲擒故纵纵过了头,把自己摔个稀巴烂!”
“别介别介,有话慢慢说。”一男孩儿见晓航仿佛又要跳将起来,赶忙抚慰。
伍晓航见陆凡依然坐的像个活菩萨,开口狠言:“别他妈在老子面前装圣人!你喜欢他。你去喜欢呀
,你怎么不去上他!他在外面上吐下泻的,你去喜欢呀!操你大爷!”
顾唯喝斥道:“伍晓航,你干什么你!”
“你说什么?”陆凡推掉顾唯挡上前的胳膊,起身直盯着晓航。
“哈哈哈,怎么,淡定不了了?我说你的宝贝阿焕就坐在外面哭着找妈妈呢!”伍晓航冷笑,“让我
猜猜,你是不是说你不在学校,你是不是说你不想见他,有种你就别出去,全世界就你他妈的是情圣
,就你他妈的懂怜香惜玉!”
众人皆不知伍晓航在说什么,顾唯开了包间门向外探脑袋,果然看见那个叫邱焕玥的短跑小将呆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