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关系——丹笙
丹笙  发于:2013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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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航看了看路标,这边是潘家园桥。

以前在画室的时候,他们总是喜欢来这附近的潘家园淘些旧书,虽说是旧书,其实都是二手书,有些还是很新的,主人买来不看,就当旧货处理了。

那时候许畅喜欢往潘家园跑,陆森平日不怎么出去,对路也不熟,第一次跟许畅出门逛,就是潘家园。

里面有卖各种各样的玩意,少数民族的手工艺,还有一些半真半假的古董。

他记得当时许畅买过一个少数民族的手工荷包给他,被他顺手不知扔在哪了。

那是许畅送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他没有好好放好,弄丢了,现在连带它的主人一起,也丢了。

以前真是太轻易不去在乎一些东西了,以至于他现在连个念想都没有。

这半年就像他抽了一阵风,风过之后,什么也没留下,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心,大概也被风刮走了。

“回去吧,都快十二点了。”在车里还不觉得,一下车,冻得祝航有点哆嗦。

“真找不着了……”

“找不着什么?”

“什么都找不着,”陆森仰头闭眼,“混到现在,到头来怎么觉得什么都没有。”

祝航觉得有点好笑:“那你想要什么?”

陆森笑了一下,再睁开眼,已是蓄满伤感,“想要就能有么?”

“那要看你要什么了,”祝航慢慢说道,“或许,不妨试试换点别的。”

听祝航语气不对劲,陆森转头看他,路灯下,祝航只穿了一件羊毛衫,外套都没披就跟着下车了,虽说是冻得哆嗦,可那双眼睛里,却是饱含了满满的热意。

那是什么意思,陆森不会看不懂。

“我把你当哥们,你别给我添乱,要玩找别人去。”陆森无力地头疼道。

“我从没打算把你当哥们,陆森,当年你说走就走,你只知道许畅一直惦记你,你还知道什么,”祝航苦笑,“你甚至不怎么认识我,是不是在怀柔遇见的时候,你才知道我们曾经在一个画室待过?”

冬夜寂静,偶尔有车辆从桥下呼啸而过,夜晚总是令人变得不如白天理智,就连这刺骨的寒风,都不能让祝航恢复清醒。

“我知道你,”陆森说,“我们高中是一个学校的。”

祝航愣住,眼睛有点儿发酸,他眨眼使劲压下上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道:“你知道我们是同学……”

陆森叹了口气,“那时一个学校里学美术的不超过二十个,都是王老师带的学生,我怎么会没印象。画室都是他给推荐的,冯静是他外甥,假公济私,王老师往外送学生,学校的人都知道的。”

祝航低下头,心中百感交集,曾经以为就这样默默埋在心底了,今夜趁着酒劲说了大胆的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出乎意料,他本以为陆森会不屑搭理他,或者是暴露男人的本性,借他消遣,却没有想过,陆森会认真地对他。

“原本家人是为我联系了一个当地美术协会的熟人,让我跟着他学画,我没有去,我去了北京,——你,也明白吗?”

陆森看着桥下,慢慢趴上了栏杆,面无表情,但还是“嗯”了一声。

他是明白的,以前的他或许不明白,现在尝过情滋味后,他再也做不到对任何感情的漠视。

只是他现在很抑郁,被许畅的决定搞得心烦意乱,他弄不清楚,他垂头丧气。

被爱的感觉很好,他没心情耐心应付,但也做不到伤害。

呆呆地看着偶尔路过的车辆,他还在想着许畅。

祝航知道他现在根本无心跟他聊,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些,已是莫大的安慰了。此时此刻,他的上身已经冻得毫无知觉了。

“我们回去吧,太晚了。”他感觉自己牙关在打架。

“嗯。”陆森懒懒的从栏杆上直起身,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出来得突然,没带钱包,没有身份证,甚至没有新家的钥匙,去不了宾馆,眼下这样,他也不能跟祝航回家,所以尽管不知如何面对,他还是回去了。

祝航的车一直把他送到胡同口,他上楼的时候已经尽量把脚步放得很轻了,结果他发现是无济于事的。

许畅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等他。

他出去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他只穿了在室内才穿的利索衣服,如果不是鼻孔里呼出的白色雾气,陆森都怀疑他已经冻成了冰棍。

“二百五!”陆森不禁骂了一句,之前再大的火气也被他这样给消磨没了。

脱下自己外套把人包裹着抱住,感觉像是抱了一个冰箱,由里向外冒冷气。

也就不在外面煽情了,他推着许畅进屋,让他坐在靠暖气片的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出来。

许畅手指僵得根本握不住,陆森放下杯子,使劲搓着他的手,不断哈气。

许畅一直呆呆的任他动作,毫无反应,脸色苍白,被冻得嘴唇也毫无血色。

叹了口气,他又起身去浴室接了一盆水出来,摘掉许畅脚上的拖鞋,扯下袜子,把他冰凉的双脚放进热水里。

被水刺激了一下,许畅一抖。

“水热了?”

许畅低下头看他,尽管他要妥协于现实,他还是如此待他,心头一阵酸楚,眼泪就这么当着两人的面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淌出来了。

陆森定定地看着他,在这样的目光里,许畅的狼狈无所遁形。

“哭什么,”陆森说,“该哭的不是我吗。”

许畅像是一下子恢复了人气,眼泪流得凶猛,饶是陆森最厌恶男人流眼泪,此刻见了也不落忍。

在外面冻了太久,身体刚缓和过来,许畅就开始有点发热,还有点咳嗽,他现在边哭边咳嗽,差点噎着。

“好了好了,别哭。”陆森拿沙发上的抱枕给他乱七八糟地抹眼泪,许畅鼻头红红的,发型都被他弄乱了。

许畅抓住他的领子抱上他的脖子,开口声音沙哑:“陆森你大爷的,你要是个女人多好,也用不着这么难了。”

陆森冷笑:“我要是个女人,才不会找你这样的男人。”

“我结婚了我们也继续偷情,我这辈子也不放过你,你让我闹心了十年,你给我还回来!”许畅大概是烧糊涂了,开始胡说八道。

陆森咬牙切齿:“你这傻?逼要是结婚,别想老子再理你!我不欠你的!我从来不是还债的!不是说没我也活得好好的,那你就活啊,那就使劲作啊,我看你能活出个什么样!”

许畅开始嚎啕大哭,“我不想被人戳脊梁骨!我上街都不自在!我没爸没妈了!我不想再处处遭人嫌!”

陆森使劲把人揉进怀里:“谁嫌你了!谁敢嫌你我揍死他!”

第二十一章

许畅病了,感冒发烧咳嗽。

顶着毛巾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身子都发软了。

陆森在他床边坐着抽烟,时不时看他一眼,眉头没有平展过。

“别抽了成不成?这有病号。”许畅微弱地抗议。

“怎么不呛死你这二百五,不知道外边多少度啊?门口傻站着,你怎么不直接钻冰箱里痛快?”

“我那不是等你啊……我,我怕你万一不回来了……”

“等、等、等,你他妈就知道等,你当时就不会拉着我?”

“谁让你发那么大火啊,我当时都懵了,再说……我哪儿敢啊,你那拳头又是不长眼的……”

陆森拧上他的脸:“当我说话等于放屁是不?我不都跟你说了再不跟你动手,再说你是不是男人,我揍你你就不会揍回来?”

许畅拍掉他的手:“你他妈都以为跟你似的没心,说揍就揍?要是你不在小爷心头上,我早把你轰出去了。”

“你说谁没心?!你只看见我对你的不好了,我疼你的时候呢?你眼长哪去了?你要是听话点,好好的,我至于这么累心吗?揍你都是轻的!”陆森说着,火气又上来了。

把烟狠狠按在烟灰缸里,起身做饭去,再待下去,他还不想跟病号吵起来。

“我要吃西红柿炒鸡蛋!”许畅在卧室里大喊。

“滚!”

许畅心里是不安的,他跟陆森这样看似亲密地斗着嘴,其实事情一点都没有得到解决,不约而同地,他们都选择了逃避。

年后的艺考正式拉开了序幕,冯静偶尔在画室里给留下的一些学生做做考前心理放松辅导,每日让他们动笔练习几张。

刘乔睿抱着速写夹靠在角落里慢悠悠地画着场景速写,冯静走过来扔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根:“状态怎么样?明天林业大学开始报名,你去报一个练练手?”

“我等清华。”

“谁不让你考清华了,就叫你去先练练手,别到时候一上场就懵。”

刘乔睿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他,冯静懂他什么意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清华下个月才开始呢,你这个月就在这耗着?”

“要不我还能出去溜达一圈?”

冯静沉吟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溜达一圈也行,去做个枪手什么的,今年艺考的费用就赚回来了。”

“不去。”刘乔睿笔下不停地画着,想也不想地拒绝。

“嘿,你这小子就是死脑筋了,去替别人考,又有外快赚,还能练练手,何乐不为啊!”

“今年不能出一点差错,我输不起。”

冯静耸耸肩,“倒也是,稳妥点也好,但是二月份你不能就这么在画室耗着,你得考几个去,不然万一那个不成,你今年想走也能有个保底的去处。”

刘乔睿无所谓地应了一句:“嗯,知道了。”

冯静站着看了一会,画室里的人都四散开来,各自画着手头的画,以前人多得需要提前来占位置,现在可宽松多了。

又送走一届。

冯静心里感慨着,当老师的,不容易啊!学生一届一届都是年轻的面孔,自己却不知不觉老了。

“每届都属山东的学生最多,质量也好。”冯静继续感慨。

刘乔睿不置可否地笑笑。

“不过前年开始,河南的艺考生也开始井喷了,我记得零八年还是零九年来着,那年河南考生首次超过山东的。”冯静咂嘴。

刘乔睿画完一张,签上姓名日期,又掀开一页。

正思索着要不要换个地方画,只听楼下传来一声喧哗:“同志们!我回来啦!!”

楼下根本没有人,都挪二楼暖和来了,大家听了底下不知哪个冒失鬼的叫喊,都不由得笑了。

“咿??!!悲了个剧!肿么没有人??!!”

边说着,冒失鬼边“噔噔噔”地跑上楼梯,所有人都盯着楼梯口,除了刘乔睿漫不经心地在画纸上定位置。

“哇啊,都跑楼上来了!我还以为画室没人了呢!嘿嘿,冯老师。”

来人正是杜临,一个小寒假过去,吃圆润了一点,不过还是长胳膊长腿的,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脖子上系了格子围巾,扛着一个小包,利索地就窜上来了。

“你小子考几个学校了?不老实在省内待着跑这干什么?”冯静问。

杜临一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原来打算考几个来着,结果一回家跟同学聚会什么的,就忘了,那什么,不是年后才正式集中考试嘛,我就过来了。”

“你过来考什么?你先说说你保底的学校是什么?”

“保底?”杜临茫然,“我就打算考中国地质、北服、民族大学和人民大学啊,中央美院也顺便考考,说不定能碰上。”

冯静听了气得想敲他脑袋:“你今年打算全挂是怎么着?滚回你老家考几个省内的去!”

“他联考分数还不错,省内的不用专门考了,就山大、山师那几个独立招考的,他跟过来考也没区别了。”刘乔睿淡淡道。

“嘿嘿嘿就是,小师傅你画什么呢?”杜临凑过来看,“画速写啊,对了,我忘了查哪些学校不考速写了,下午上网去不?”

“不去。”刘乔睿回绝。

“去呗去呗,都快考试了,放松放松啊……”

不等刘乔睿开口,冯静就提溜着杜临的围巾把人扯一边去:“少在这动摇军心啊,赶紧的,拿你的东西画画去。”

杜临叫屈:“我刚回来!”

“刚回来怎么了!画画!”

晚上杜临气哼哼地回来,他下午只是放下行李去画室看一看,结果被冯静按着画了一下午的速写,期间各种嘲讽不提,下了高铁他都没好好休息,此刻又饿又困。

“吃饭去不?”他推开刘乔睿的门,打算喊他一起。

“我正打算自己做。”

“做什么饭?”

“面条。”

“那多麻烦啊,我们出去吃吧,我请你吃麻辣烫,走吧!”

刘乔睿躺在床上想了一会,也懒得开伙,于是翻身下床跟杜临去吃麻辣烫。

这附近像样的店没几个,到处都是麻辣烫摊子,或者烧烤,杜临喜欢吃艺术区对面那家的。

不同于其他露天摊位,这家的麻辣烫店面倒是很大,显得很空,里面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面放着卷纸、辣椒、醋。

杜临拿着盘子盯着在煮的各种吃食两眼放光,东拿拿西拿拿,盘子上一会就满了,再看刘乔睿,他两手插兜什么都没拿。

“哎,你吃什么拿呀,给你盘子。”杜临递盘子给他。

刘乔睿不接,扬扬下巴:“那个金针菇再多拿两串,还有那个鱼豆腐和牛肉丸。”

杜临照他说的多拿了一些,再看他,刘乔睿又对老板说:“再煮一份茼蒿和方便面。”

“……你就吃这点?”杜临看看手里的东西,有点怀疑。

“嗯,你多放点麻芝,不要放蒜。”说完,刘乔睿优哉游哉地进屋去了。

杜临把一大盘子东西端进来放桌上,搓了搓手,犹豫地说:“我再去拿点。”

“不用了,这些够吃,我吃不多。”刘乔睿又要了两瓶矿泉水,给杜临一瓶。

杜临不想喝白水,又去换了雪碧。

两人开吃,一会老板又把方便面和茼蒿煮好送来,刘乔睿端着盘子去前面放调料。

杜临看他放了很多的麻芝,面前的矿泉水也下去了大半,才突然明白过来:“……你不吃辣椒的?”

“嗯。”刘乔睿头也不抬,大口吃着泡面。

“那个……”杜临拿着签子有点过意不去,“我不知道你不吃辣,早知道就不吃麻辣烫了……”

“无所谓。”三口两口吃完面,刘乔睿拿起矿泉水瓶一口气把水喝光了。

杜临嘴角抽搐了下,接着吃自己的。

两人吃完饭回来的路上,杜临跑去买了杯奶茶给他,一人一杯,傻乎乎的两个大男孩在夜晚破落的街道上慢慢游荡着消食。

“哎,你考试了吗?”杜临问。

刘乔睿摇摇头。

“那你年后打算考哪个?带我一个!”

“清华。”

“……我是说别的学校。”

“不知道,哪天出门看看,有报名的先报一个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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