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扬州——饮江风
饮江风  发于:2013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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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哗啦啦——”的海浪声回旋耳畔,头昏脑胀的厉害,我朦朦胧胧的记得,当我堕入海里时,身旁有一块浮木,便拼尽了全力趴在了上面,由于巨大的冲击让我昏迷了过去……然后,我这是又在哪里?我睁开了迷朦的双眼,头顶是片湛蓝的天空,身下是片绿油油的海藻地,旁边即是那块浮木。用力支撑起感觉支离破碎的身体,全身湿透,我被海浪冲到了一个入海口,这里倒是个鸟语花香的地方。我逆着入海的河流往岸上走去,越走越感觉熟悉。周边的景象是一片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这景象,莫非是那世人流传的桃花源!我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一步步往里走去,不出所料,果真遇到了一个狭窄的山洞,洞口被碧绿的藤曼遮盖住,我掀开藤帘,趔趔趄趄的走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待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后,看到洞的深处有一丝隐约的光亮,便寻了过去。越往里走空间越宽阔,走近了出口,山洞已经成了一个开阔的内室,周边岩石打磨平整,似乎是人工所为。我好奇的走出山洞,便看到了这片传说中的世外桃源。果真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但是,那“男女耕夫、黄发垂髫”呢?怎么没有人?我又往村子里走了走,才看到一个拉着犁的农夫,但奇怪的是,他对我置若罔闻,怎么回事?《桃花源记》中不是写的他们“与外人间隔,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吗?他怎么对我这个“世外之人”毫无惊异之色呢?我便走过去恭敬的询问道:“请问这位好汉,此地可是‘世外桃源’?”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才有些纳闷的点了点头。我心里一阵狂喜,接着道:“你们村舍的人呢?”他有些恍然道:“噢……你是头一次来这里吧?怪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今儿村里来了批贵客,村里人都去看热闹去了!”我疑惑道:“什么贵客?你怎么没去?”他笑道:“嗨,不就是些西洋商贩吗!老子沿着丝绸之路走商时,见得多了!也就村里人稀奇,去看看热闹呗!”我大惊问道:“什么西洋商贩?!”他有些不耐烦道:“就在村子东头,你自己去看好了!”我便心急火燎的往村子东头走去,这里的房屋建筑群,还能叫村舍吗?大街小巷平整宽阔、交错纵横,屋宇房舍鳞次栉比,车来人往井然有序,贩商务农有条不紊。给我一种错觉,这里明明就是大同社会!哪是世外桃源!看来,书中传说也不可尽信啊。走着走着,看到了大路前方围着一圈圈的人,人们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似乎是在争论着什么。我凑过去一瞧,人群中竟是一个铺着明黄锦布的圆形大柜台,上面摆放了许多新奇古怪的货物,琳琅满目,让人看的眼花缭乱。我瞅住身旁一位小伙子问道:“喂,这位兄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古怪的瞥了我一眼道:“西洋商贩第一次来咱们村卖货,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我又奇怪道:“西洋商贩是如何找到你们这儿的?你们的统领又是谁?”他听闻恍然笑道:“哦,你是村外人吧?你有问题可以去问我们村长啊!别问我了,我还要看货呢……”说完他便转身继续挑选货物了。那几位卖货的是身裹条纹麻衣,卷发碧眼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那些西洋商贩了罢。我退出人群,一路打听着去找村长。寻到了一处临街楼阁处,朱红门窗,严整大气。我敲门应声而入,里面类似于柜台店铺,厅里倒还有不少人步履匆匆的跑上跑下。柜台里坐着两个中年男人,见我过去,便低头翻起了东西,头也不抬的问:“几村几户的?要交粮税还是水钱?”我心里一惊,这么严密的管制,看起来竟是比外界的办事效率还高。我问道:“我是来找村长的,村长在哪里?”他抬头奇怪的瞥了我一眼,道:“你莫非是来找村长做生意的?今儿已经有西洋商贩摆货了,你以后再来吧!”我急忙道:“我不是来卖货的,我是来买货的。”他了然道:“噢,这样啊!你稍等……阜二!快带这位客人去二楼找村长!”“好,来咧——!”不一会儿,一个头围布巾的小伙子便赶来了,他打量了我半天,才嘿嘿笑着领着我上了楼。二楼装饰雅致,比起一楼较为冷清。他把我领入一个房间里,这所房间宽敞整洁,简约亮堂。家具不多,摆放整齐。一个花白胡子老人正叼着旱烟卷坐在摇椅上,眯着眼打盹。听闻有人进来,便睁眼起身,对我拱手道:“公子是来买货的?是周家介绍的客人,还是徐家?还是秦家?”我不好意思道:“村长误会了,我其实是落难至此的。看这景象,应该是桃花源罢,可为何与世人传说有着天壤之别?”他了然笑道:“原来公子是第一次来啊!这就见多不怪了。这桃源的故事可是说来话长了……”老者便请我入座,给我讲起了村里的经历。原来,自从几十年前,陶渊明偶然探寻来至桃花源,便在此干了一些丰功伟绩。他帮着村里的人整治改革,规划建筑,走商贩货,与外界打开了一条通路,专门靠着海路与远洋而来的西洋东洋商人交易往来,使得村里改天换地。而那篇《桃花源记》只不过是个幌子,是陶渊明不希望外界的统治阶层来干扰他们的自由生活罢了。我得知后,感慨万千,陶渊明果真有雄韬武略、经天纬地之才,只可惜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将自己的理想寄托于此了。我又在村长这儿休息调养了几天,方才拜别离去。

我要到哪儿去呢?我徘徊在吴郡驿站,不知该何去何从。心下一横,还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子风吧!多日不见,也不知子风过的怎么样了?我在驿站乔装打扮了一番,头围灰布巾,脸粘大胡子,竖起麻披领子就偷偷进了京城。一路溜到丞相府前,却骇然发现,相府竟然披红挂彩,喜庆洋洋!我心下一紧,莫非,子风真的要……我急忙抓住一个路人询问道:“请问这位大哥,这相府为何如此热闹?”他奇怪的瞥了我一眼道:“看来你不是京城的人吧?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知道!丞相大人的义子镇北将军要与京都王太尉的千金喜结连理了!京城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今晚就要拜堂成亲!到时候啊,来看热闹的人准是排不上号,得早来才行……”我两耳“嗡嗡——”一响,有些晕阙,费力地迈着步子,躲到了一处墙后,靠着墙无力的瘫了下去,把头埋在膝里,紧紧的抱紧头,使劲的攥紧了头发,希望头皮上的痛能缓解一下心里的痛。喉咙里塞满了棉花,心里灌满了铅,憋闷的有些窒息,我咽下酸涩的泪水,使劲的深呼吸几口气,感觉缓和了些。我木然的起身,不知不觉的走向了驿站,付了些银两,就启程往杭州赶去。

在杭州客栈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去了大江入海口,来到了雄浑壮观的五十七孔长桥处。大江滚滚东流,长桥连接天堑,长虹卧波,雄跨两岸。漫天黄云压低江面,江河入海漫无际涯。立于这气势磅礴的万里怒涛之上,我的愁绪宛如一片羽毛,毫不起眼。我抱来一个大酒坛子,拆开封布,端起来就猛灌了两口,咽下去的不如流出来的多,浸湿了衣襟,亦浸湿了我的心。我甩手把酒坛子狠狠往桥面上一摔,“啪啦啦——!”酒坛子应声而碎,一坛子酒打湿了石面。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转瞬间就被浪打江风吹散。这酒后劲挺大,火辣辣的烧的我头有些晕,我歪了歪又站直,一步步往大江对岸迈去。“风扬发兮若流云,飘飘然兮似谪仙——!慕公子屹立于这大桥之上,竟生出了一丝幻境之感,仿若这道长桥是连接天界与地界的天桥,而慕公子正是那要往天际而去的仙人罢……”我转回身去,笑道:“一起去啊!陶先生,咱们都不要再在这尘世中受这七情六欲、九道轮回之苦了……去那九重天宇,逍遥自在,过神仙的生活……”他前来一把扶住了我,笑道:“慕公子,酒量不高啊!老夫还是扶你回去罢,免得你真的走入了仙境,再也回不来了!”我笑笑,便随着陶先生回到了师父的庄园里。梦里模模糊糊一片黑暗,但是一个悲戚哀痛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脑海里:“我会等你,会等你一辈子,你一辈子不娶,我便一辈子不嫁……”我猛地睁开了眼,抹了一把冷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这是梳玥对我说过的话,她那哀泣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竟是如此的真实清晰!也不知梳玥怎么样了,心里突然泛起了无限酸涩。一种焦躁不安的急迫感在心中隐隐作祟,天还未亮,可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我起身收拾了一下包裹,给师父留了一封信,便赶往驿站,往扬州赶去。

到了扬州,天已大亮,我心急火燎的奔往板巷街的安月屋铺。店门刚开,我便冲了进去,里面的伙计一看我这阵势,吓的一哆嗦,我急道:“王梳玥呢?”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位老者,正是王老板。他见了我,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从地上拿起扫帚就朝我抡了过来。“老爷!不能打啊——!他是王爷啊……呜呜呜……”是跟来的王夫人急忙拉住了他。弄的我一头雾水,王老先生这是怎么了?我赶过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他对我怒目而视道:“玥儿为了你都去出家了!你个混蛋还来这儿干什么?!”“什么?!她去了哪里?!”我大惊失色。王老板哽咽道:“高旻寺。”我立马奔出了屋子,找了辆马车就往高旻寺奔去。马车停在了山道下,我付了钱,急忙往山上赶去。到了一处临水而建、塔院小巧的寺院前,这就是大寺对过的尼姑庵别寺吗?我猛地推开了寺门往里撞去,尼姑们都拦不住我,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见到梳玥!然而,待走近了庙宇,脚步却慢了下来,有些迈不动步子,只是怕,怕梳玥已经削发为尼……屋里面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法师,小女子尘缘已绝,求法师为我剃度吧……求法师了……”又有一个师太的声音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目露哀戚,七情未断,心念不净,无可剃度……”我心里一阵欣喜,梳玥还未剃度!我一把推开了门,师太坐于蒲禅之上,手捻佛珠,一脸惊异的瞪着我。而梳玥披头散发,一身白衣,跪于师太面前。梳玥闻声转身,看到背对光线、满脸焦急的我,她立刻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浑身颤抖的打着哆嗦慢慢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了我,满脸是泪的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我一把抱住了她,紧紧的拥在了怀里,她突然嘶声力竭的哀嚎起来:“你,你不是王爷吗……你不是去了湘州,再,再也不回来了吗……你,你为何又回来了?这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回来了吗……呜呜呜……”我心痛万分,哀痛道:“玥儿,你这是何苦……我回来了,回来娶你!”她浑身一震,立马将我推开,盯着我,不可思议道:“这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认真道:“是真的!跟我回去,我们成亲!”“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万事皆有圆满,施主果真尘缘未了……”师太充满欣慰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我抱着梳玥转身对师太谢道:“多谢师太!多谢您未给玥儿剃度!多谢师太!”便在一院子惊讶万分的人群中大步离去。

月色迷蒙,夜凉如水。我和梳玥坐在长榻上,我们回到安月屋铺时已是傍晚,王老先生和夫人皆是感慨万千的抹泪。他们只是和我们寒暄了一会儿,便识趣的离开,屋子里只有我和玥儿。梳玥一遍又一遍的抚着我的脸,泪眼朦胧的轻语道:“多少次午夜梦回,只能是看着你渐行渐远,却触摸不到你的一丝一缕……现在,你真的就在我的面前,往事一幕幕恍若南柯一梦,跌跌撞撞走了这么多年,最后终于能够陪在你身边。所有的相思之痛都为此消融了……我的梦终于成真了……呜呜呜……”我一把将她按在榻上,狠狠的吻了上去。梳玥浑身一震,又反手一把揽住了我,将我紧紧抱住。她的唇柔软温润,我们的吻热烈缠绵。她郁积多年的情感一下子倾泻而出,颤抖着手去解我腰间的衣带,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呢喃道:“玥儿,把最美的时刻留给洞房花烛夜吧……”她闻后,又把手揽上了我的肩,紧紧的拥住了我,哽咽道:“抱着我……我好累……”我便躺在她的身侧,她把头枕在我的右臂上,我左手给她掖好被子,揽着她,一起沉沉睡去……

第三十一章:新婚之别,泣血之托

街前的河水仍旧澄澈平静,我和梳玥站于桥边看着船来船往,从未有过的宁静祥和之感蔓延心际。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了母亲,一阵心痛哀愁,母亲,儿子要成亲了,你不来看看你美丽贤淑的儿媳妇吗?你不是还想要个孙子吗?母亲,到头来万事皆为空,你的付出真是太傻了,什么荣华富贵皆是浮云,只有你走后留给至亲之人的痛苦才是真。子风,我们有缘无份,我只奢求等我们老后,能像师父和陶先生那样,可以坐谈山水,品茗对弈。我不会干扰你的生活,你要去为国尽忠、为父尽孝,都是你应该尽到的责任。而我,已经被皇上抹杀了,不能光明正大的存活于世,我现在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我的妻子——玥儿。“清莲,咱们回去吃饭吧。”玥儿挽起了我的胳臂,我拍拍她的手笑道:“玥儿,一切的一切都真像一场梦啊!还记得那个七夕吗?你可是在这儿当众把我抱了个手无举措呢。”她的脸红了红,更显妩媚可爱。她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浓浓的爱意,她微微一笑,认真道:“清莲,你是因为爱我才要娶我吗?”我闻声心里一颤,不知该如何回答,便转过身去,不忍心再面对她。她失落的叹息道:“不管你到底爱不爱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足够了。”我心里一痛,转身怜惜的看着她,轻叹道:“玥儿……我会让你幸福的。”她笑了起来,明媚灿烂,点头道:“我相信你。”我笑着执起了她的手,轻声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玥儿,明日即是我们大喜的日子,等我们成亲后,拜别父母,我带你去江南,一起过平凡的日子。玥儿,我会努力养家,不会让你受苦的!”她听闻眼圈红了红,抹了把泪珠,笑道:“只要能跟着你,即使受苦,我也心甘情愿!”我的心一酸,一把将她搂了过来,打横抱起,轻笑道:“你要是再说些这么感人肺腑的话,我怕我,今晚就会忍不住要了你!”她的脸立马涨得通红,把脸埋在我怀里,我又紧了紧手臂,往屋里走去。饭桌上,王夫人喜笑颜开,不住的让我们多吃点,王老板亦是一脸满意的看着我们吃饭,明日就是一家人了,我也终于要成家立业了。王夫人笑道:“莲儿啊,我一开始就看你这孩子相貌不凡,有华贵之气,真没想到啊,你竟然是个王爷!我们玥儿啊,能嫁给王公贵族可真是有福气呢!”我苦笑道:“王夫人……”“叫我娘!”“呃……娘,……”“怎么啦?莲儿要跟娘说啥呢?”“没什么,娘吃饭吧。”我本来要说,百姓们眼中羡慕的王公贵族,就真的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好吗?或许,他们连幸福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呢!吃饭说这些扫兴的话干什么?所以,我话到口边又咽回去了。王老板叹息道:“皇上真的不给你留一点后路吗?”我内疚道:“对不起,岳父。我,我给不了玥儿富贵的生活。”王老先生回道:“只要玥儿能够幸福,别的又算得了什么,都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你们成亲后,要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相持相依、白头偕老。你若是哪一天敢辜负了玥儿,我这把老骨头先去找你拼命!”我急忙回道:“不敢,岳父大人……”“爹——,清莲不会的,您别那么说。”玥儿急忙给我解围道。王夫人笑道:“呵呵,这还没成亲呢,就先帮上夫君了……”“咳咳……”梳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看着玥儿,认真道:“要让我辜负你,除非我死……”梳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泪眼汪汪的摇头道:“别说那个字,我怕。”我们便不再说话,默默的吃起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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