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电话后,对方约他去吃晚饭。
贺长吉说他菜都买好了,要不改天。对方忽然开口道,要不我到你家去。
贺长吉想自己的手艺也拿得出手,就没有拒绝。
等到他到家时,余文正跟着也进了门。
以他们相熟的程度,自然也不需要搞什么客套,他说了句你自便,就提着菜闪身进了厨房。
他和余文正不同,对方比他有钱,家里有下人,自然不用余大少亲自下厨。他没离婚时,老婆是全职太太,每天还有个人伺候着。等离婚后,他一个人过日子,又不愿意请保姆,吃腻了外卖后,不得不偶尔自己动动手。可能是习惯拿刀的人,他没用多长时间,对菜刀也能驾驭的得心应手了。
两菜一汤很快上了桌,贺长吉站在桌边,看着还坐在沙发上发呆的人问道,“要不要喝酒?”
余文正好像才回过神,说了句“都行”。
贺长吉于是拿了瓶酒过来,替两人各自倒了一小杯。
“你等会儿要开车,还是少喝一点。”
余文正点了点头,起身坐到桌边,从他手中接过筷子,低下头安静吃饭。
他其实有点看不惯余文正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就是一个余文青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他从很早以前,就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了。
尤其是对两个男人来说,能在肉体上获得快乐就足够了。这么大把年纪,还谈什么感情,还为情所困,真是笑死人了。
“文青好像又恋爱了。”余文正忽然开口。
贺长吉嗤的笑了,“你用了个‘又’字,就说明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那么多次,他都没跟谁跑了,你还担心什么?”
余文正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个不一样,这次这个女孩子很有性格,我收买不了她。可能就因为这个,让文青对她另眼相看,两人看起来很亲密,上次文青去H城时,我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人去逛夜市。”
贺长吉翻了个白眼。
这老家伙一辈子都改不了这爱盯梢的臭毛病,余文青会那么大的脾气,纯是被他逼的。
本来他只准备让余文正喝一杯,等他吃完饭,就让他回去,好让耳根清净一点,可这家伙也不知怎么回事,喝完一杯接一杯,到最后直接趴倒在饭桌上。
他看了看已经见底的酒瓶,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人扶起来,丢到客房的床上。
他临出门时,听到余文正含糊的叫了声“青青”,贺长吉停了一下,转回去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低叹道,“傻子,都是傻子。”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他不同情余文正,现在这种局面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余文正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他除了余文青,其他任何对他有情的人,在他眼里都一钱不值,被当成泥踩到脚下。
刚刚接完电话,在回来路上,他其实是想和余文正商量一下,看有没有办法帮到那个可怜的一家子,可是一进门,见余文正那副伤感的样子,他就将这事给忘了。现在一静下来,不由的又想起来。
他和那家人非亲非故,却不知怎么回事,特别的同情他们。
可是要帮他们,还真是头疼的一件事。
贺长吉早晨醒过来后,将自己收拾好,刚走进客厅,就看到余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吃了一惊,“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余文正的脸上已经是他一贯的从容淡定了,看到他冲他点了下头,微笑道,“昨晚失态了。”
他一撇嘴,“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什么糗样子我没有见过,我记得上学那会儿,你……”
“好了,一大清早的,你说点好听的行不行?”
贺长吉耸了耸肩,往厨房走,一边盘算着做什么早餐,一边伸出头问余文正,“你想吃什么?”
“随便。”
“没随便卖。”他缩回头,昨晚还有剩下的米饭,他炒了个蛋炒饭,又用蕃茄做了个蕃茄蛋汤。
等他端到桌上,余文正一看就笑了,“医院这段时间效益不好?”
他在桌边坐下来,先喝了口汤,吧唧几下嘴,“蕃茄蛋汤能壮阳。”说完自己先笑了,“你不能再壮了,没地方泄啊。”
余文正在桌下伸腿踢了他一脚,他立即哎哟哎哟的乱叫着。
余文正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低头吃饭。
他想到昨天的事,就停下筷子,“文正,上次林衙内奸杀幼女案后面怎么说?”
余文正一下子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你问这事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那女孩子的爸爸前些天出车祸了进我们医院了,当时差点没救回来。现在人是救回来了,魂却丢了,我看他们一家也挺可怜的。”
余文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饭碗推开,喝了口汤,才慢慢的开了口,“我不知道你想打什么主意,但这件事不是你能插得了手的。”
贺长吉当然也明白,只是一想到那母女俩的眼泪和那个男人死一般的神情,他就觉得这心里面堵得慌。”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想,要是能帮忙,就尽量帮一点,也好让这世上还相信有这世界上还是有天理的。”
余文正听完他的话,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长吉,我们多年的朋友,这些话我也就和你说,你说这件事谁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有人敢站出来替那家人说句话吗?就连媒体,包括我们余氏,就算想要这条新闻,也得先思量思量,这不是说我们不知道公平正义,道德良心,而是现实就是如此。我们也有我们想保全的东西。
贺长吉其实知道余文正的人脉比他广的多,可是余文正这个人,并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要他动恻隐之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也没打算再说下去。
他沉默下来,余文正却又开了口,“你为什么这么想帮他们?”
贺长吉一愣,跟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他们挺可怜的。还有,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男人的车祸没那么简单。”
余文正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你想像力还真丰富。”他顿了一下,往椅背上一靠,微笑道,“我这个人,并不喜欢多管闲事,这件事,我也不希望你趟这个混水,不过你如果真想帮那家人的话,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贺长吉立即紧张起来,“怎么说?”
余文正叹了口气,“官官相卫,自古至今都是这个样子,那个男人是没有找对人,所以才会被逼的走投无路,我跟你说个人,你让那家人直接去找他。”
“谁?”
“蒋正存,他的人品绝对靠的住,不过他一个人也是人微言轻,孤掌难鸣,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请杨化成给你帮个忙。”
贺长吉一听到杨化成的名字,脸立即冷了下来。
余文正知道他和杨化成的关系,也明白他们之间的纠葛,怎么还出这个馊主意。
“杨化成的姐夫不是梅志强吗,军界了不起的人物啊。”
贺长吉和杨化成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情人,但也仅只是两人之间有关系,对对方的生活并没有过多了解。他会知道梅志强,也是有次他和余文正一起吃饭时,正好碰到杨化成和梅志强也在和几个人吃饭,这才打了个招呼。
他当然知道梅志强的能耐,可是一想到因此就得去求那个混蛋,他还真不乐意。
“办法我帮你想出来了,要怎么做,你自己斟酌。”余文正站起来,走到沙发边,拿起外套穿上,偏过头来看着他,“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了,你先想清楚,这么做,值不值得。”
贺长吉点了点头,“这个我明白。你现在是去公司,还是回家。”
余文正想了一下,“去公司吧。”
“我也去医院了。”
第九章
贺长吉去了医院,又抽空去看那个男人。
男人还是死去沉沉的样子,他老婆不在,只有那个女孩子陪在旁边,一看到他进来,女孩子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给他让座。
“不用了,我就看看。”贺长吉摆了下手,又弯下腰,低头看了看那个男人,“今天感觉怎么样?”
男人没吭声,倒是旁边他女儿帮着做了回答,“还好,比昨天看起来强一点。”
那女孩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清秀,不过眼睛有点肿,应该是有哭过。
贺长吉安慰了他们几句,出了病房,将那男人的主治医生找过来,详细的问了下情况,这才继续做其他的事。
在他看来,这男人的身体已无大碍,需要的只是时间,可是那种精神上的伤害,尤其是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可能会伴随着这家人一辈子。
刚刚在病房里,那个女孩子和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贺长吉也觉得也里不好受,可是他也知道,那些空洞的安慰,对这家人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会将他们已经血流不止的伤口再揭开一次,让他们多痛一次。
可是,要帮他们的话。
贺长吉想到余文正的话,值得吗?
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这家人和他非亲非故的,他已经尽力抢救回那个男人一条命了,其他的,真的不是他能力范围的事了。
贺长吉这时倒真有点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那样就能把那个男人当成一个普通的病人,救回他一条命,然后等他出院就万事大吉了。
杨化成自从去杨漫洋那里受了气之后,好像一直走霉运。先是车子被别人撞了,人虽然没事,却也受了惊吓。好不容易从撞车阴影中走出来,他去一家餐厅吃饭时,却意外的碰到他的助理和一个男人很亲密的在调情。
他其实也不爱那个助理,但被人背叛,尤其是这种背叛,对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不说别的,至少那人就侮辱了他的智商。
当时他不动声色,继续陪朋友吃饭,等回来后,直接给了那人一个散伙的电话。
那人也算有点品,至少没有死不认账,很坦然的承认了。
“我是在偷情,可是我在你身边算什么呢。”助理在那头笑了笑,“你若对我有一分真心,我都会对你死心塌地。不过很可惜,你没有。杨先生,你是我见过的最自私的人。”
助理说完就挂了电话,自此在他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杨化成久久都不能消化。
因为贺长吉其实也说过他,在两人欢爱过后,他半真半假的说了这么一句,杨化成还记得当时他说的是“既然我这么差,你怎么还愿意跟我在一起?”
而当时贺长吉的回答是,每个人都知道毒品的危害,可是照样还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吸。
所以对于他的那些情人来说,并不是因为他们爱他,才在他身边,他们只是因为某些原因,离不开他,才不得不留在他的身边。等到有一天,这些原因消失了,就像一个人成功的戒掉毒瘾一样,他就会毫不留情的离开他。
只是他不知道,贺长吉什么时候会戒掉这个瘾。
他今年四十四岁,早已到了青春的尾巴,不再敢肆意的挥霍时间。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会向往身边可以有那么一个人,不一定要相拥而眠,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在他半夜醒来时,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他,或是偶尔做恶梦时,可以握住对方的手替自己壮胆,这就足够了。
可是他不知道这样的人,他在哪里。
在他的想像里,很多时候那个人就是贺长吉的模样,可是他同时也很清楚,再次成为他情人的贺长吉,比他的任何一位情人其实都要来的冷漠。
只不过他在床上的放荡,在平时生活中的随意很好的掩盖了他本性的冷漠而已。
他相信,如果他有一天死了,对方都未必会想到来奔丧,或是为他烧一柱香。
那天贺长吉上班,习惯性的去看那个男人,进了病房,床位上却是空的。他吃了一惊,忙叫过男人的主治医生来问情况。
以那个男人的伤势,绝没到可以出院的地步。
主治医生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小声道,我也说不能出院,可是他们一家都说没钱了,实在住不起院,坚持要回家自己养着。”
贺长吉虽然生气,却也明白那家人的为难之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呢。而作为医院,尤其是他们这种私人医院,肯定是以盈利为首要目的,不可能因为病人可怜就费用全免的。
他点了点头,示意那个主治医生可以离开了,然后自己坐在办公桌前发呆。
都说众生平等,可是有些人杀了人也不用偿命,还可以继续胡作非为,而有些人,明明是受害者,却连看个病的钱都没有。难怪都说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走到窗口,打开窗户,默默的点着了一支烟。
等一支烟抽完后,他将烟屁投摁灭在烟灰缸里,穿上外套,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一边匆匆的往外面赶。
贺升吉将车停在那个小巷的路口,下了车,慢慢的往里面走。
等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看到那个男人的妻子正蹲在门口,正拿着一把扇子,往一个煤球炉里扇风,看样子是在起炉子。
贺长吉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了,他一直以为这些东西早就被时间淘汰了,谁料想在B城,这个类似贫民窟的地方,还有人在使用。
那女人可能是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起头来,一看到他,立即站了起来,急步走到他身边。
“贺院长,您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我听说你丈夫出院了,特别来看看。”
女人立即感动的要哭出来,忙把他往家里让,“快进去喝口水吧,就是地方又小又乱,您别见怪。”
“这话是怎么说的?”贺长吉笑着带着往屋里走,
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这家人的日子过的很难,可是等到他真的走了进去,还是觉得鼻中一酸。
人类的适应性真是太强了。
第十章
人类的适应性真是太强了。
即使是白天,里面的光线也不好,男人躺在床上,看到他,死板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的神色。
女人给贺长吉搬了个凳子,贺长吉接过来,坐到男人的床头,微笑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哑着声音说了句“还好”。
这已经比前两天有了进步了。
贺长吉示意女人开了灯,仔细的看了下男人的伤口,皱了下眉头,“其实说句实话,你继续留在医院比较好一点,你现在的情形,并不适合出院。”
男人没有多么明显的表情,倒是女人的脸上露出一点苦笑,“我们没钱了。”
贺长吉瞅了眼这个家,叹了口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了女人老家在哪里。
女人说在H省,家在农村。
贺长吉再叹一口气,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这么辛苦,怎么不回老家,这个B城,消费水平太高了。”
男人的脸上立即露出激动的情绪,额头青筋浮出,身体动了动,但因为身体受了重伤,坐不起来,说话又不利索,只能急的干瞪眼。
女人眼圈一红,又担心男人,忙走过去,一边给他顺着气,一边低声道,“你这样子弄啥呢,自个儿身子要紧,你折腾坏了,还得自个儿受着。”
男人嘴唇直打哆嗦,还试图说点什么,“我……告……告……”
女人的脸上露出凄苦的神色,没再开口,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贺长吉见他们难过,也不好再留,叮嘱了女人一些注意事项,就匆匆的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