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陆方赶紧望去,果然,漫天的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
“新年的第一场雪啊……”陆方喃喃。
“我爱你!”
陆方一颤,受了惊吓似的扭头看着那个一脸认真严肃的人。这三个被人早就用烂了的字他以为他不会有机会听到,虽然他也一直也讳言这三个字,毕竟这三个字用得太滥以至于已经流俗,又因为太多的人轻易地就说出了这三个字,所以这三个字也变得轻贱了,因此齐萧从未对他说过这三个字他也没有觉得有啥,毕竟他也不会对齐萧说,因此他也没想过大武这么一个大老粗会对他说。陆方甚至以为今生今世他都不会说也不会听到别人对他说这三个字,然而,他终归还是听到有人对他说这三个字了,意外的是,他居然会觉得感动和欣喜。
“什么?”激动之下,陆方不由自主地问道,怎么可能?大武怎么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别是他幻听吧?那不是让他白欢喜一场了?
大武大手一勾,又将陆方勾到跟前儿,抱着陆方的脑袋又啃了下来,没错,就是啃,那份激烈和热切仿佛丫已经饿了三年五载似的,恨不得能将陆方整个儿吞下去——这是陆方遭遇到的第一个暴风骤雨般的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武才大发慈悲放开了陆方,这时候,车盖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我爱你!”大武捧着陆方的脑袋,郑重其事地说道,那模样,与其说是在表达爱意,倒不如说是在郑重而庄严地承诺。
这一次,非常清楚了。看着大武那副郑重其事地模样,陆方在欣喜之余,莫名地就感到了一种心安——这个人,是在很认真很负责地爱着他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这样没有法律保障的关系更缺乏稳定性吧,再加上刚刚经历过一场情变,陆方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是不安和忐忑以及有着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所以他才会对大武的隐瞒有着那么过激的反应,而现在大武如此严肃郑重地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爱意,这使得他仿佛有了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释然和轻松,悬着的心似乎有了落脚点,心变得安静和镇定起来。
陆方看着大武,真怪,他咋看这丫的越看越好看呢?很帅很阳刚很爷们,那宽宽的厚实的肩膀让人有种风雨一肩挑的感觉,虽然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可是大武那双眼睛里依然保持住了坦荡和磊落,看着这双眼睛,你会觉得这人可靠可信可交——
“我想,我也爱上你了。”陆方伸出手揽过大武的脖子,深深地,主动地吻了上去——这个男人,值得他再冒一次险放手一爱。
难怪世人都说夫妻情侣间小吵小闹可以怡情,陆方有了深切的体会,元旦之夜后,他和大武的关系显然有了个质的飞跃,如果说先前两人在一起多少都有点互相试探摸着石头过河的意味,那么现在两人在一起就和谐得多了,不说蜜里调油,可也算得上是和和美美。两个天南地北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和生活习惯以及不同的生活经历的人凑在一块儿,难免会有磕磕碰碰,两个人之间有矛盾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两人对待矛盾的态度。陆方欣喜地发现,对待两人间的矛盾,大武有着跟他一致的态度——两个人都主张把问题摊开到桌面上来解决。
因此,新年第二天的中午,刚刚醒过来的两人在床上进行了一次很有深度的交流。陆方明确告诉大武,他不喜欢挤牙膏似的来发现和了解自己的爱人,所以,大武最好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重点在于对我们今后的生活还有影响的事情,至于你那些个过往的情债419什么的,就不要说了,没得给我添堵。”陆方揪着大武的耳朵说道,外卖送来,运动了大半夜饥肠辘辘的两人好不容易才填饱了肚子,这会儿陆方腰后枕了两只枕头,懒洋洋地歪在床上,大武鞍前马后伺候完陆主子后也腻在了床上,大脑袋就枕在陆方腿上。
“方,刚才那酸甜排骨好像醋放多了是咋的?屋子里一股子酸味没能散去。”被陆方轻轻地揪着耳朵,不疼不痒,大武惬意得很。
“没有吧……”陆方吸吸鼻子,转念一想,一巴掌拍那人脸上,啪的一声脆响,跟拍蚊子似的,“说什么呢你?谁吃醋了?胡说八道什么呢?”
大武咯咯地笑,听上去要多猥琐有多猥琐,陆方恼了,要把他的脑袋推下自己的腿,可那人却反手圈住他的腰,赖着不动,“方方,我很高兴,你这么在意我!”
“切……”陆方不屑。谁吃醋了?不过是警告一下丫的而已,别学齐萧那朵烂桃花都结婚了婚礼还不太平。
就大武这厮,早早就出社会的豪门公子,不定过去有多乱呢,不然能有现在这技术儿?这可不是光看钙片就能学会的,而且,就丫这老饕的模样,丫身边更少不了人。过去的陆方就不追究了,也没法介意,那不是自个儿给自己添堵嘛,不过这往后这可就归他管了,酒吧里形形色色三教九流这么多人,就算丫不主动,这自个儿贴上来的也少不了,因此,他得敲打敲打这总是吃不饱的。
“放心吧,不会有人跑你跟前呛人的。”大武说。
“这话是安慰我呢还是你自信已经摆平了所有的过去?”陆方又揪住那人的耳朵,怪不得以前齐萧老爱揪他的耳垂,敢情,揪人耳朵感觉挺好的,有种四两拨千斤的胜利感。
“是保证!自打开始追你以后,我就洁身自好了。”
“真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陆方身子一松,这个回答深得他的心,与陆爸爸说的问心无愧异曲同工。他揉搓着大武的那密密的头发,心里有着小小的感动,这个人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了,至少在思想沟通上容易得多。
似乎为了在陆方心里走得更远,大武还主动交代了他的经济和财产状况。
本来陆方还犹豫着该如何打听这事儿,原先在陆方的认知里,这算是个人隐私,即便是配偶,也应该有一定的财产自主权,何况他也没指着大武养活,甚至养活大武都不成问题,他有这个信心。可是经过了“侦探社门”事件之后,他忽然觉得
如果不好好地了解一下,不定什么时候他在大武的店里花了冤枉钱还没出诉苦去。于是,他决定要跟大武谈谈这方面的事情,至少,大致上他得有个了解。既然,他已经决定好好爱一次,那么他也自然也希望多了解一些他的爱人。
不说不知道,大武一说,陆方还真是吓了一跳——大武这丫的跟个八爪章鱼似的,手伸得忒长,什么乱七八糟的产业他都有涉足。
酒吧,汽车俱乐部,汽修厂,侦探社,还有旅游业,饭馆,影视娱乐,汽车四S店,甚至还是一个民工子弟学校的股东。
听大武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地数,陆方揉着太阳穴,“你什么意思啊这是?”难怪这丫的没跟自己提起过侦探社,要不是无意中提起,估计这丫的自己个儿也忘了吧?
“合着就酒吧是你独资的,其它都是你参股在其中?”陆方都没了脾气。
99.
认真说来,大武其实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军校被开除后,他跟他爹闹得又挺僵,索性就拿了他奶奶和妈妈私下里塞给他的十万自个儿闯江湖跑码头去了。天南地北跑过不少地方,也做过不少事儿,最后在福建广东一带跟人倒腾起红酒来。
西风东渐,带“洋”字儿的东西都特别赚钱,外国的散装红酒装塑料袋放集装箱里运回来,找个厂子分瓶灌装再把花花绿绿的标签一贴,就成了进口高档红酒。人葡萄酒明明是澳洲土着,结果愣是给包装成了法国贵族,身价蹭蹭蹭直往上窜。反正国人往往只卖贵的不买对的,依此类推,很多洋酒都可以如法炮制。
于是,大武这丫的结结实实地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又倒腾了两年,腰缠万贯的大武就把这条线卖给了别人,又着实大赚一笔,然后,财大气粗的大武就杀回了北京。说不上衣锦还乡,可他送给武奶奶那尊金光闪闪重达八公斤的金佛还是让武家人目瞪口呆——拿钱砸人,大武倒是不会输了。
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这回换武奶奶满院子挥舞着笤帚疙瘩撵着他跑了,最后直到大武把金佛捐给希望工程才算是平息了老太太的怒火。不过打这以后,老太太不肯再让大武满世界乱跑了,说是反正她也没几年了,让大武就呆北京多陪陪她吧。说白了,老太太担心大武在外边,家里鞭长莫及,真捅破了天那就谁也救不了他的。大武虽然跟他爸不对付,父子俩总是唱反调,不过大武对他奶奶倒是言听计从,于是,大武就在北京呆了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眼下老太太想留他,那他就守着老太太吧。
回了北京,荷包里的钱已经足够大武一辈子吃喝不愁,因此,大武也就不那么拼命挣钱了。不过大武到底还是闲不住,反正做酒这一块他已经是门儿清,于是索性开起了一个酒吧,这就是左手酒吧。开酒吧的接触到的人五花八门,三教九流都有,白的黑的自然更是少不了。大武出身军人世家,天性热情豪爽,为人仗义,路见不平也能拔刀相助,再加上他背景不凡,求到他的事情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于是,渐渐的,大武在黑白两道上就有了名气,肯给他面子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想要做点什么事儿都喜欢扯上他,一来这丫的不在乎那几个钱,不会为点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二来,扯起虎皮当大旗,有了大武这顶保护伞,很多事情就顺利得多了。因此,这也就成就了大武名下产业众多的局面。有些是大武认真投了钱入股的,有些则干脆是人家送的干股,他一毛不拔,坐等分红就行,反正他屁事不管,做的是甩手掌柜。
“那你现在到底有多少资产?”陆方揉着太阳穴问那人,他有点头疼,连民工子弟学校那丫的都掺上一脚,天知道这人还在什么地方挂了名儿?
大武翻着白眼儿琢磨了半天,才模模糊糊地说大概有个千八百万吧?
“反正帐上都有钱,吃喝不愁。”大武一脸的无所谓。
陆方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买房你付的是按揭,装修房子的时候你说你就拿得出个五十万,这前后加起来满打满算不过四百万,就算你手头还有个流动资金一百五,那也就是个五百万,你这个千八百万打哪儿来?”
陆方真不是故意要跟大武算账,而是理科生严谨务实的本能使得他对大武这种对自己的资产模模糊糊的态度很是不满——有多少就是有多少,哪能左一个好像右一个大概就糊涂过去了?
看大武挠着脑袋也算不清的样子,于是陆方又问大武那投资出去的呢?你投资出去的有多少能总能记得吧?这些也算是你的资产。
谁知道,这一问,大武更茫然了,翻着白眼直看天花板,憋了半天最后才说他倒没留心,今天拨出去一笔钱明儿投过去一笔钱,这几年前前后后投出去的钱他还真是没统计过。
“那年终分红的时候总有开个会跟你说说盈亏什么的吧?”
“谁耐烦去开那种会儿,反正有钱给我打户头上就成了。”
这话一出口,直把陆方给气了个倒仰,有这么糊涂的掌柜么?到现在丫也没被人卖了真是祖上积了德——陆方恨得就差给大武脑袋开瓢了看看里边的脑回路是咋回事,怎么别的地方挺聪明的到了这安身立命的钱财上时丫就这么糊涂呢?冲着丫这随心所欲的劲儿保不齐还真有人敢在这方面耍心眼儿。本来该分个十万的临了只给个五万,这小子出钱出力最后还是亏了。
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糊涂蛋了呢?陆方恨得牙痒痒。
被陆方揪着耳朵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大武也不恼,抱着陆方撒娇说方方我没你脑子好用,以后咱家就由你来当了好不好?有你在我就不怕被人给卖了。
都说夫妻一体,虽然读书多了的陆方很信奉人权讲究尊重配偶的隐私权,可是一想到大武这笨蛋那不上心的态度,他心火就忍不住蹭蹭往上冒,他还真想管管这个事儿,陆方一贯认为该我的就是我的,我给你和你蒙我昧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他宁愿主动也不愿意被动,后者着实让人堵心。他可不想到头来他的爱人吃力不讨好还多得个两手空空,大武可是他的人了,欺负大武也就是欺负他。
于是,陆方就当仁不让地接下了给大武理理账目的活儿。后来过了很久以后,看着大武那洋洋得意的模样,陆方才醒悟过来自己又上了丫的当了,被诓成了那丫免费的账房先生。
不过就当时来说,陆方倒是认真想要给大武算算帐,丫难得糊涂倒是开心,可陆方却看不得那笔糊涂账。
而大武显然也百分百地信任陆方,将一柜子的账册统统交给了陆方,还领着陆方到了酒吧告诉员工说这往后酒吧的老板就是陆方,陆方的话大家一定要听从。
陆方才懒得当理会人家恭维他什么“老板”“老总”,他打定主意给大武理清个财产和账目后他就甩手走人,他可是设计师,真拿他当二掌柜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陆方在左手酒吧的办公室里花了三天才将大武那些个糊涂账给理出了个头绪。然后,又将重点放在了左手酒吧的财政上,不管怎么说,这是大武独资的,也是大武投入心血最多的,加上陆方本身对左手也很有感情,自然希望左手能长久地开下去,是以他将稽查的重点放在左手酒吧。
从营业额来看酒吧的经营效益很是不错,平均下来每天晚上的上座率能达到个百分之八十左右,按照这个计算,即便每一单都有赠送打折,酒吧的钱那也还是赚大大的了。然后,待仔细核算了几个月的流水之后,陆方却发现这个貌似经营非常不错的酒吧实际上并没有预期的盈利,基本上都是超低空维持着平平过而已,原因无它,毛利虽然很高,却架不住成本也水涨船高,因此一个月下来净利润所剩无几。
这算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成本支出?而且,挂单为什么这么多?还挂单不算,打了折还附带赠送。想起大武那丫的口头禅就是“我给你打折”,陆方有些无语,难不成这丫的还真是不分青红皂白谁都打折谁都大手一挥豪迈地赠送?而且一个月的酒水成本率都超过了5%,这已经明显是非正常的酒水损耗了,酒水成本这么高,还能有多少盈利空间?
真是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钱没赚到,大武这老本都快给搭上了。真是难为这厮竟然还大大咧咧一脸的无所谓。
这酒吧再不整顿一下还真是不行了,为此,陆方找来了肖歌——就是那天晚上网友聚会时那个网名叫绿沉的男孩,如今他跑左手酒吧打工来了,大武让他到吧台做了个吧台小弟,这好歹有些技术含量,可以学到些东西。冲着那天晚上喝醉前的记忆,陆方对肖歌这孩子的印象不错,知道这孩子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所以,他找肖歌来了解一下酒吧一线的情况。
看了几天账目,聪明如陆方,就算不是学这一块不是做这一行的,脑子里也算是有了个大致的印象,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大武这种做老板的能看得见的。吧台,厨房,算是决定着酒吧经营成本的两大块,这两处手松一松,能增加很多经营成本,手紧一紧,搞不好一个月的税费就紧出来了。而且,这两块地方也是猫腻最多的,蠹虫通常也就滋生在这两块地方。
肖歌一听就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儿说嗯哪哥你说得太对了,咱们酒吧真该好好治治了,我看着都心疼。然后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服务员的飞单,吧台和服务员勾结的借酒利用过期存酒还有哄抬物价赚取差价甚至还有些服务员自带酒水进场销售,林林种种乱七八糟,陆方听得火冒三丈,大武这几年的酒吧就是这么管理下来的?难怪说是有钱,真正到手的却寥寥无几,光酒吧这块就基本上是杨白劳了。赚不到钱还折腾呢,净养一群白眼狼了。钱虽然不是自己的,可这钱的主人可是自己的,陆方可容不得自己个的男人做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