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荀彦飞发现温哲最近形迹可疑而诡异。有时候一个不注意,人就跑到阳台打电话,叽叽咕咕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有时
候他一觉醒来,发现温哲不见了,打电话过去,那头只说是有应酬,但荀彦飞看了一下表: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怎么说
都觉得有点可疑;有时候装琼瑶,四十五度角明媚忧伤足以闪下人的眼;有时候有发神经似的高兴得不得了,拉着自己
干这干那的……
于是结论是,荀彦飞发现自己越来越搞不懂温哲了。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财务问题疑是讹传温氏集团强势进军演艺界》,里面提到了温氏集团
的发言人证实公司在国内的经营状况一切正常,财务问题只是一场虚惊。并表示公司以后会把经营的重心放在国内,并
在演艺圈开拓市场。而这一第一部,便是计划投资一个片子。片子的内容给予保密,只透露了其导演将会是隐退多年德
高望重的老爷子——徐思民!
不用管男主,不用管编剧,这个消息一抛出来,绝对是最大的噱头,其他的简直立刻都成了浮云。徐思民早年的时候在
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后来年纪大了就隐退江湖,算起来都五六年了。虽然不露脸了,但是门生遍布圈子内外,所以影
响力还是很大的。在此之前,没人想过这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会重新出山。所以消息出来的时候,媒体和公众
不由得感慨温氏集团不管用了什么办法,能请得动他,倒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那报道评论完了导演之后,又用了一个小版块专门分析没有被提及的男主角问题,挑选了圈子里目前最有可能成为主角
的人,并对此提出了N种可能的猜测。理由一条一条的,也列得十分详细。
荀彦飞顺着扫过去,很快就看到自己的脑袋被摆在报纸正中央,而周围众星捧月般环绕着的也是现在圈子里当红的演员
。继续扫,就看见一段关于自己会成为男主的预测,指数还是五颗星,最大的理由就是自己的经纪人是温氏集团的二公
子。
荀彦飞盯着“温氏集团的二公子”这几个字来回看了半天,不由得想:就他最近那神神叨叨的样子,还能倒腾出这来?
想来想去,发现根据温哲这一段时间比较脱线的表现,自己貌似很难把他和这个霸气的名号联系起来。
但是忽一转念,顺着过去他干过的事想了一想,就冲他突然把自己拉到徐老爷子家里“拜访”这事儿,又觉得还真有那
么点可疑。
于是荀彦飞盯着报纸,越想越可疑。最后当他把目光重新挪回标题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忽略掉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内
容——他们家财务问题解决了?他娘的温哲还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苦逼相啊!
……
温哲一身酒气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因为朝演艺圈这个设想是自己提出来的,所以这一块现在几乎是自己全权负责。虽然温哲对经商没有什么经验,但对圈
子的行情还算是熟悉的。所以开始筹拍那个片子之后,他整个人都久违地忙了起来。开始还为了继续装傻躲躲藏藏,后
来等忙的分身乏术之后,碰上荀彦飞正好在家没事的时候,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到空子就直接出门开溜,也懒得编
什么理由了。
而这次他悄悄回家之后,发现客厅灯是关着的。以为荀彦飞已经睡觉了,刚瞧瞧地松了一口气,心想可以有一晚上的时
间来编自己出去的理由了。结果一开大灯,就发现荀彦飞插着手翘着二郎腿正坐在沙发上。
“彦飞?你在啊……怎么不开灯?”温哲迅速镇定了一下情绪,摆出微笑,但心里也同时作出了判断:情况不太妙。
“干什么去了?”荀彦飞看着温哲,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一副审犯人或者……妻管严(?)的架势。
“我……”温哲根本没时间编理由,这个时候摆着笑纠结了半天,决定还是采取绝杀。于是他眼睛里的神色突然暗了下
来,然后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顿了顿,他慢慢地走到荀彦飞旁边坐下,弓着身子,脸上的表情隐没在眼镜片的反
光之下,却仍可以感觉到那黯然得一塌糊涂的苦逼面容。
“我……出去散了下心,”他摇了摇头,轻叹着说,突然想到自己一身酒气,便赶紧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可是,借酒
浇愁……愁……更……愁……啊!”
最后那一声来源于荀彦飞拍在他脑袋上的一巴掌。
“彦飞,你干嘛?”温哲捂着脑袋,满脸悲愤而惆怅地抬起头。结果迎面就飞了一张报纸过来,正好结结实实地拍在他
脸上。
“你他妈就继续装!”荀彦飞把报纸一甩,继续插着手,看着温哲,脸上一副“老子看你怎么解释”的表情。
温哲莫名其妙地拿起报纸,一看那整版的消息,心里立刻骂了一句他妈的明天把那发言人开了,谁让他这么早就乱讲的
!但转念一想,好像是自己安排的,这一点还真是疏忽了。
于是温哲没办法,只好假装认真地看着报纸,实际上脑袋里正飞速地运转。
可惜运转了十分钟之后,还是没结果。温哲只好放下报纸,这次是真叹了一口气。
“温二少,看完了没?”荀彦飞挑了挑眉,一脸盛气凌人。
温哲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于是他只能又叹息了一声。
“你他妈还装?”荀彦飞从看到报纸就一直忍到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好耐心了,直接又一巴掌拍温哲脑门上,“
那什么财务问题早就解决了,还他妈跟我装什么苦逼?还有这报纸是怎么回事?你他妈又有什么要瞒着我?我他妈还以
为你受打击大了,天天小心翼翼的,奶奶的,原来他娘的都是你跟老子装的!很有意思?很他妈有意思?……”
“彦飞,你听我说!”温哲见他越说越气氛,赶紧伸手把他手一抓,按在自己腿上,“其实……这事我本来准备给你个
惊喜的,但是既然你现在看到了……”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百般不情愿地说,“那我只好告诉你了……”
荀彦飞听他说话的语气突然变了,不由得也迟疑了一下,说:“你他妈要说什么?”
“等等,我拿个东西给你看。”温哲伸手推了一把眼镜,然后起身走到电脑桌旁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然后走
回来伸到荀彦飞面前。
荀彦飞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温哲一脸正直看不出任何破绽。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文件袋,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
翻看。
温哲这个时候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解开了西装的扣子,又把衬衣的扣子解开,领带下拉了几分,伸展了一下四肢,向后
靠在沙发背上。
他摘了眼镜,随手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扬起头看着天花板轻松道:“彦飞,这些目前可都是机密,够我炒作好几个月的
,你今天提前看了,可别告诉别人啊!”
一时间没有回应,他也如同早就料到一般,反而是闭了眼,很享受似的沉静在这一片和谐的宁静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才响起荀彦飞的声音:“温哲,你……这就是你背着我干的事?”声音还有意外地点颤抖。
温哲很惬意地睁开眼,偏过头饶有兴致地看向荀彦飞,倒是很坦然地说:“是啊,这就是。”
“这个……就这鬼东西,你他妈、他妈的用得着这样瞒我?”荀彦飞沉默了半天终于再一次开口,但声音抖得跟他紧紧
地握着文件边缘的手一样厉害。他说话的时候没抬头,只是垂着脸,死死盯住手里面的东西。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
睛,所以温哲未能如愿以偿地看到他这个时候的表情。
他只能有些遗憾地叹了叹,如实相告说:“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顿了顿,耸耸肩,“只可惜被你提前发现了
,效果打折扣了。”
但是他话音刚落,就隐约听到轻微地“啪”的一声。温哲扭过头,就看见荀彦飞手里的纸页上面多了一小块深色的圆点
。
他很震惊地眨了眨眼,半天才说出话来:“内啥……彦飞,你再感动也用不着这样吧……你……你这变得太快了,我心
脏受不了啊……”
“滚!少自作多情!老子什么时候掉眼泪了!”荀彦飞立刻一偏头,用手在眼睛上胡狂乱地蹭,嘴里却是一点也不服软
。
温哲心里想我什么时候说你掉眼泪了,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但虽然这样想,心里的滋味在意外之余倒是多了些
甜蜜。他一直觉得荀彦飞这种神经大条且略带暴力倾向的人,感情方面应该是很迟钝的,但虽然自己死不承认,这小子
事实上的的确确却是在自己面前掉了好几次眼泪的。而且,好像他也只在自己面前掉过而已。
想到这里,温哲心里莫名地高兴起来。于是他一伸手,把荀彦飞的肩膀一搂,轻松道:“好啦好啦,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只是沙子进眼睛了是不是?”
荀彦飞蹭干了眼睛,却还是不肯看温哲,只是在他臂膀里扭了几下,失败之后只是死死地低着头,不肯露脸。
温哲笑了笑,并没有发现自己笑容里不加掩饰的宠溺。这个表情如果让荀彦飞看到了,只怕又要骂他肉麻了。但幸好的
是,后者现在坚定地垂着头,不肯跟他来个深情的四目相对。
温哲知道他别扭,便也不再说话,只是把他搂紧了一点,借五指和臂膀间的力道传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过了很久,荀彦飞又伸手按了按眼睛,才终于开口,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谢谢你。”只是说话的时候依旧不肯抬头看
温哲。
“哈,跟我这么客气?你都说了要养我了,我帮你办个小事儿,算得了什么?”温哲倒有些意外地笑了笑,伸手轻拍了
一下他的脑袋,声音突然柔和了起来,“再说,你一直在圈子里拼了命的想闯出名堂来,不就是为了这么?”
荀彦飞破天荒地没有反击,只是低头看着脚边的地板,怔怔地说:“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那是自然。”温哲轻笑了一下,“你那点小心思,还瞒得住我?”
“……所以,”荀彦飞默然片刻,垂着头慢慢地说,“……所以那天你鬼鬼祟祟跟我哥在房间里说话,还有,非要拉我
去徐思民家里,美其名曰‘拜访’……还有,你最近老是神出鬼没的……”
温哲嘿嘿地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荀彦飞又沉默了很久,忽然抬起脸看着温哲。温哲看到他眼睛还有一点红,脸上还有点没有擦干净的泪痕。他刚准备伸
手替他擦擦,而对方却出乎意料地一伸手,把自己抱住了。
力道很大,简直就像是蓄意勒死自己一般的拥抱。温哲知道大概就是荀彦飞表达自己感情简单而笨拙的方式:力道代表
一切。于是他小心地挪动了一下姿势,努力找到了喘息的空当,就听见荀彦飞在耳边又低低地说了一遍:“谢谢你。”
温哲笑了笑,内心忽然莫名地感慨万千,只觉得就冲这句话,就冲这个拥抱,自己做的一切,都太值得,太值得了。
于是他伸手揉了揉荀彦飞的头发,说:“好啦好啦,这算不了什么。”
“但是……”荀彦飞默不作声地“勒”了温哲好一会儿,又突然放手。抬头死死地盯着温哲,语气也恢复了平常,“你
别以为这样就完了,听着,以后有事就直接告诉老子,别他妈耍什么花样!”
“OK!OK!”温哲立即举双手投降表示屈服。
荀彦飞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淡淡地站起身子,垂眼看着温哲说:“走,咱们出去。”
温哲伸手推了一下刚才被荀彦飞撞歪的眼镜,仰头看着他疑惑道:“去哪儿?”
“那还用问!宵夜!你装穷,老子也跟着你淡茶粗饭地混了几个月了!温哲你今天非得跟老子吃顿好的去!走!”说完
人已经套上外衣,往外面走了。
“OK!OK!”温哲站起身,理了理身上外套,屁颠屁颠地也跟了上去。
26.
两个月之后,被温哲翻来覆去各种炒作了一通的片子,终于确定了所有演职人员的名单,并宣布即刻开始开机。
主演是荀彦飞,这一点虽然并不出乎公众和媒体的预料,但实际上,却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并不起眼的编剧的名字,荀彦
云。如果注意到了,他们也许会发现,这个片子为什么非荀彦飞不可的原因。
从开机开始,整个剧组就收起了所有的炒作,立即处于一种对外封闭的状态。三个月里,荀彦飞恨不能生根发芽长在片
场里。他每天除了拍戏,其余的时间,吃饭休息恨不得上厕所的时候,都拿着剧本。
温哲干脆顺了荀彦飞的意,给他安排了个地方,就让他日夜呆在片场吃喝拉撒。而他自己每天准时来片场晃悠,探班加
给荀彦飞送饭神马的,偶尔一个没忍住也会厚脸皮地在这里留宿一个晚上。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个月之后,温哲终于发现自己彻头彻尾地变成了荀彦飞的跟班。这个转变的过程很微妙也很神奇,
哪怕他自己才是这整个剧组的老大,但跟荀彦飞一起,不知道怎么平时的气场就没了影儿。
不过温哲心里也很清楚,荀彦飞这一次对待这个片子,可谓是全身心地歇斯底里的投入。这种投入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
用心,也更加发自肺腑心甘情愿。
所以他也就乖乖地当起了忠犬。荀彦飞入戏太深不做声的时候,他就哄他玩;荀彦飞不满意自己演出来的效果暴躁的时
候,他就让他骂两句打两下出出气。可谓是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这样折腾了三个多月,片子终于杀青了。片名叫做《兄弟》,听起来扑扑通通的一个名字。
首映式上,温哲把荀彦云也带了过来,场上的气氛很是热烈。然而,轮到荀彦飞发言的时候,他却显得很沉默,只是回
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巨幅的海报,然后说这个片子是他用全部心力去表现的作品,希望能够让大家满意。
海报的色调偏灰暗,荀彦飞站在正中,其余几个主演以此向后排开,而他们身后的背景是一片黑暗的街道。乍看之下有
点类似于黑帮械斗的片子,但剧中演员的衣服却又很陈旧,于是一时间倒教人无从猜测。
而荀彦飞话很短,在事后却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有媒体曾经爆过荀彦飞入戏太深而变得有些少言寡语之类的传闻
,于是被严严实实保密的片子的内容,就变得更加具有吸引力了。
而这个谜团直到首映之后,才得以解开。
片子的主题和海报所表现的风格一样,是略微偏沉重的正剧风格,讲的是没有父母的两个兄弟二人,在街头历经种种苦
难,最后找到各自的路的故事。以荀彦飞为首的几位主角的投入,徐文正富有经验而变幻诡谲的叙事和表现方式,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