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情——七葫芦坐庄
七葫芦坐庄  发于:2013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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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白露。”柴南屏向杜家庆介绍着。

“他的未婚妻。”白露笑着,这是一个女人的明媚。

这两个人都是明媚的,十分般配。杜家庆看见二人的第一眼,就是在这样的感觉。“你好,我是杜家庆。”

“早就听闻微微左一个父亲,右一个父亲,如今果然不同凡响。好了,大家不要都站在门口。快进来看看房子。”俨然女主人的样子。

房子是水门汀的底子,深色的实木地板蹭亮蹭亮的,墙上贴着淡紫色的碎花壁纸,室中淡淡的熏香萦绕鼻间,模糊了这两居室的空间。一大一小两个房间,一间装饰典雅的客厅,一套房子甚为漂亮。“我们住隔壁那栋楼,是Alice公寓两号楼,以后来串门。”

第九章:周年

等微微来敲门的时候,开门的是柴南屏,Alice公寓两号楼懒懒的倚在Alice公寓一号楼身侧,像是午后晒太阳的老姐妹。

“柴叔。”迎着微微的拥抱,柴南屏把微微提在肩上,笑着。

“你父亲呢。”

微微没有回答柴南屏,反而顾左右而言他,“白老师呢?”

“今天礼拜天,她去学校住。”

“白老师不和柴叔住一起么?”

“……”柴南屏不知道该跟这个孩子说些什么,因为这个孩子太不像一个孩童。

“柴叔和白老师不是未婚夫与未婚妻的关系么?”微微轻声嘟囔着,“那么微微可以经常来玩?”

柴南屏将微微从肩上放下,刮了刮微微秀气的小鼻子,脸上才浮现了一丝轻松的笑意,“当然可以了,白老师在也可以。”

“那柴叔不可以骗微微,”说着微微勾起了小指,“我们拉钩。”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狗。”

“那父亲也可以来玩?”临出门的时候微微问。

柴南屏终于知道了微微的来意,“好。”

等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柴南屏大概想到了是谁来了,“小杜,你来了。”开了门,却是白露,“怎么,不欢迎未婚妻夜访?”白露开着玩笑。无论何时,白露总是玫瑰,也总是明媚,在白露的身上,柴南屏总有一种看到了自己影子似的感觉。从前柴南屏认为这是爱情,以一个男人的名义爱上一个青梅竹马且门当户对的女子,但后来柴南屏遇到了杜家庆,他终于知道了他和白露之间更像知己。

柴南屏一直没有讲话,只是呆呆的看了白露一会儿,接过了白露手上的风衣,“露露,进来吧。”

白露看着柴南屏痴痴的表情很是得意,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着,“仙女都没那么好看呢。”

“好了,”柴南屏轻轻将白露拥入怀中,“算我怠慢了?OK?辛德瑞拉。”

“算侬识相。”白露笑着从柴南屏的怀抱中挣脱,笑着看着柴南屏,问道,“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柴南屏真的不知道。

“再猜。”

“不猜了。”

“真没劲。”白露抬起头看着柴南屏,笑得像个顽皮的孩子,“今天是我们相识十周年。”说着白露转身来开了们,“你看,我给你准……”

白露本要说准备了什么礼物,可礼物自己露了出来——杜家庆能算礼物么?如果能算,柴南屏可以接受,但是杜家庆不是物体,更不可能变成白露送给自己的礼物。

“真不好意思,叨扰了。”杜家庆脸露尴尬神色,但柴南屏脸上想必也必定相差无异。白露倒是像个女主人的模样,忙把客人和蛋糕给安排的妥妥当当。房子是水门汀的底子,深色的实木地板蹭亮蹭亮的,墙上贴着淡紫色的碎花壁纸,室中淡淡的熏香萦绕鼻间,模糊了这两居室的空间。一大一小两个房间,一间装饰典雅的客厅,一套房子甚为漂亮。这里竟然和自己的房子布置的如出一辙。

“这里都是我亲自设计的,杜大才子感觉怎么样?”

“很好。”杜家庆不是那种会轻易赞美一个人的人,可是他不得不由衷佩服白露,这个的确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女人,可是一个女人再完美,她终究是要嫁人的。

白露和“杜大才子”倒是挺聊得来,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杜大才子”用不来热水器。白露吃吃笑着,“不如教柴大才子去一下?”一句话出口,白露竟隐隐感到后悔。

“那我去看看微微?”

今天是他们相识十周年,也是他们相识三周年。十周年很漫长,长到连两个人都忘却了有对方的存在。三年又太短,无法坚定一个人对一个人信念。经过白露提醒,柴南屏才想起这是他们相识三周年的日子,随后才想起今天也是他们相识十周年。十年相知相守实属不易,可是这相知相守不是他所要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在现实中,而在梦中,一如高超的蒙太奇手法,模糊了三年青葱岁月,如梦,入梦,信梦。三年了,那个擦肩而过的青影朦胧,那个蒙蒙细雨的黄昏,渐渐清晰明朗。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是他又何妨?又何妨?人世间走上一个轮回,总是有些时候要为自己活着。

是该为自己活着的时候了。柴南屏和杜家庆走出门的时候,白露脸上明显蒙上了一层阴霾,却勉强维持着笑容,她终究是这个房子的女主人。

到了杜家庆的公寓的浴室,柴南屏才发觉,这浴室是可以看到对面自己的房子的一举一动的,不由得笑了。原来白露给杜家庆挑了一个好地方。

“先转这个蓝的,再转那个红的。然后……”

哗哗的水声半打湿了柴南屏的衬衫,变得半透,剪裁的当的贴在身上,勾勒出柴南屏的身材。等柴南屏的衬衫完全湿透了,杜家庆终于知道怎么使用热水器了。杜家庆映在柴南屏的眼中,竟有些面色微红。柴南屏突然有一种欣然的感觉一下子涌向心头。柴南屏定定的看着杜家庆,饶有意味的笑着。

“你衬衫湿了,你先穿我的。”杜家庆递过来一件衬衫,上面有杜家庆的味道。衬衫没有交付到柴南屏的手里,一个温热的唇却先声夺人。直到将杜家庆的唇吻得发烫,柴南屏才放手。杜家庆喘息着苦笑,“白露呢,你拿她怎么办?”

“白露是个好女人,我配不上她。”

“说到做到。”

回到Alice公寓两号楼的时候,没人开门,柴南屏不想去Alice公寓一号楼,因为他们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如今白露依然是他的未婚妻。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自己身上披着毛毯,他知道是白露。推了推门,门没锁,却不见白露。

茶几上一张纸条:这个十周年以后补上。

柴南屏却知道,他们之间止于十周年,不会再有十一周年。

第十章:警报声

“就要打仗了!”

“就要打仗了!”

……

杜家庆说军部就要对上海动手了,连雪名也走了。于是柴南屏问他,你要跟他走么?杜家庆说,他不想做逃兵。逃兵,是一个可笑的词,试问一个人没有了生命,又怎么去面对自己的人生?

公寓里的人没有人相信,可是上海就是要打仗了。街上所有人都在说,连擦皮鞋的,买香烟的都在说。柴南屏从来不相信街头巷尾的谣传。从前街头巷尾的流言无非是哪支股票明天一定涨,或者是哪位政要又有了新的情妇。可是打仗是要人命的事情,在Alice公寓里的新贵们一定没有想到,真的打仗了,而且那么早就打到上海了。

上海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租界也一直是一个独立的存在,白露要走了,要去教会住,他们商量着万一上海真的守不住,就先去香港。白露本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她放不下学校的孩子们。白露走的时候,没有带太多的衣服,他们在公寓的门口拥吻,像每一对即将分开住的情侣一般,可是柴南屏知道,他们的吻更多只是互相的安慰,都是一些平复不安的仪式。

不安来袭。像是《雷雨》的情节,积郁了过久的畸形情感,初期没有被扼杀,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突然爆发出来。

仿佛天色全然是昏昏沉沉的死寂中带着轰隆隆的鸣响,大地自己颤抖了起来,就在那一瞬,新寡的妇人也停止了哭泣,柔弱的背脊颤抖着。杜佳庆的视线仿佛一派混沌,只是摇晃着她的影子。就在防空洞的闸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刹那,一个人影冲了出去,明知道那个女人会保护好微微的,但是身为一个女孩子的父亲,又身为一个男人的情人,他宁愿留给那个男人以背影。在这个世界上,爱情,金钱,地位都可以舍弃,唯独微微却不可以。

还好,这里离学校不远。

当柴南屏像洞里老老少少一般捂着头蹲着的时候,混杂的汗味里却在不经意间少了那一抹清爽,那是他熟悉的味道。当一轮轰炸停歇的时候,呜呜咽咽的哭声在一阵死寂后复又响起,像是要用来抵挡这让人窒息的绝望似的。也是当哭声复又响起的那一刹那,柴南屏才意识到有一个人丢了。

“杜佳庆!杜佳庆!杜佳庆……”他大喊着,目光在平民中间搜寻着,心中想,必定方才被惊慌的人群冲散了,早知道不改变放开他的手。是自己将他拉进了洞里,却没能拉牢他的手。洞里的人声混杂,却没有熟悉的声音,那温润好听的,那时时萦绕的。

“妈妈——妈妈——”一个孩童的声音格外的响,格外的慌张。

柴南屏突然明白了,他,怎么可以那么傻呢。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他挤着,疯狂地,半迷茫的喃喃着,“杜,杜,杜……”

“神经病。”

“依脑子有毛病啊。”

“侬伐要轧呀。”

……

众人看着疯狂向外挤的柴南屏,不解和疑惑,后又释然,但上了手臂粗的锁的两扇大铁门相互依存,耳鬓厮磨,丝毫不理会柴南屏的撼动。“杜佳庆,”柴南屏喊了他的名字,终于轰然跌倒在了石灰地上,“你……”

柴南屏的眼角涩涩的,忽然涌过一丝热度,让他的眼角禁不住分泌出咸咸的液体来。天空,仿佛蒙上了烟色,那么厚重的压着人心,痛。

“叔叔,别哭。”

接过一个穿着百衲衣的小女孩递来的被捏的皱皱的手帕,柴南屏忽然发觉自己身上又脏又乱,用手帕擦了一下脸,竟能擦下一层灰来。“谢谢侬。”柴南屏哑哑的嗓音透着浓重的慌乱气息。早知道就不要坚持走路送微微上学去了,如果是汽车的话,早已到家了罢。

此时,杜佳庆到了学校,终于安全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枪林弹雨中穿行,想必此时,柴南屏必定是安全的罢,想到此处,杜佳庆脸上禁不住挂上了一丝微笑。翻了墙进去,从防空洞里陆续走出来的人见了杜佳庆脸带微笑却灰头土脸,在这劫后余生下也禁不住会心一笑。当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子牵着一个女孩子从防空洞里出来的时候,杜家庆也看到了柴南坪。

天空是灰暗的,白露正对着柴南屏,以她女子的直觉告诉她,他看的“她”并不是自己。其实白露隐隐约约知道的,从第一眼看到杜家庆开始,自己就败了,一败涂地。他眼中的柔情曾经是属于自己的,可是现在他眼中的柔情是属于另一个他。白露并不对这样一件事情感到诧异,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喜剧般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白露感到呼吸不畅,轻轻咳了起来。柴南屏炙热的眼神依然炙热,可是那种炙热与看到恋人时的炙热全然不同,那更像是大哥哥保护小妹妹的感觉,白露的心陡然间一阵刺痛,南中刺痛从心底慢慢绵延,扩散至全身,她一动也不想动。身子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露露,没事了。”

“露露,没事了。”记得小时候在花园里摔了跤,柴南屏就是那么安慰他的。泪水在眼眶中流动,她哽咽着,发不出声音来。

“父亲!”微微扑进杜家庆的怀抱,赖着,“微微怕。”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那就是你的父亲。(作为作者,对这句话深有体会。虽然父爱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懂,但是父爱有时是母爱所不可替代的。)

当硝烟逐渐散去的时候,Alice公寓的时光变的闲散起来了,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的散去了人气。各色外国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一支教会医疗队却搬了进来。公寓管理员小姐没有地方可去,她得衣着照样光鲜,脸却越发消瘦。微微去了学校,是白露带走的。柴南屏将微微放心的交给白露,因为她是白露。

第十一章:月色

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家和万事兴。对于一个从旧时光来的人尤其如此。在moden的城市,万物仿佛蒙上了一层深深地色彩,即使在战乱的年代这样的色彩反而愈发浓郁。也许是因为明天也许是不会来的,这个世界到底还是有怀旧的人和走不开的人。Alice公寓的夜色本就浓郁,现在连人气也全然不在。不夜城的灯光从玻璃窗户透过来,年轻人赶紧抓住“偷来的”时光。斜对面的灯光亮着,窗帘却拉着,隐隐约约透着两个人的剪影,相互纠缠,不知不觉绵延到被钢丝球擦得噌亮的地板上,像是两只妖精。

白露到的时候,Frank正和几个客人打着桥牌。远远就看到那发蜡在灯光下黑的发绿,逗得白露不觉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们的准新娘子,来一杯?”

白露苦笑,坐在了一个暗的角落,酒吧里的留声机里播着时兴的歌曲,有外国的,有本国的,最后含含糊糊混杂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非黑白。

这是第几杯了?白露还是没醉,本是去买醉的,却越发醉不了。白露的脸色越发难看,像是要哭的模样。Frank的声音很温柔,萦绕在耳畔:“露露,要打烊啦,侬有啥事情,不要糟蹋自己。”

白露笑了,笑得让人心中一寒:“醉了,就醉了。现在人都活不了了,还怎么过生活呀?”

“生活总是要过的,”Frank夺过白露手上的高脚杯,“侬自己不要活了,小囡们怎么活呀?”

白露一时语塞,笑得更苦,“我又能怎么办?我又能……”白露吐了,将一身紫绛红的旗袍吐得像沾了陈旧的血迹。衣服上的血迹固然可以抹去,那心灵呢?

“他竟然……竟然和……他……”白露吐完了,大约醉了,醉了就开始说胡话。

他和他,明明白白的住在了一起,在白露和微微走了以后。那夜,是轰炸的当晚,天色仍旧灰蒙蒙的,街上鲜有行人,即使有,他的脸色一定也是灰蒙蒙的。Englishmanlikestotalkaboutweather。大概也是这么来的。

“你去过雾都么?”剪了一根雪茄,柴南屏眯着眼看着斜对面的剪影,背着光问。

“你说的是大不列颠的首都?”

“嗯。那里现在也一定不平静。”

“记得上次就打到青岛,不知道这次……”杜家庆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柴南屏劫持住了,轻触,加深,碾辗……杜家庆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胶着者的两个人稍稍分开,气喘吁吁的。

这次就打到上海来了。整个世界都不能独善其身。

“住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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