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那天，公司里除了执勤的人，其他的都早就回家了。外面天阴阴的，看起来似要下雪却怎么也落不下来的样子，把丁恒的心也憋得有些透不过气。看来他是真的过了青葱岁月的年龄了，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做起事来肆无忌惮不计后果了。家里应该已经有人准备好了年夜饭，等着他回去吧。等人真的是件苦差事，既然对方已经等了那么久，还是待会儿就回去吧，趁着雪还没下下来的时候。

路上的车忽然变得繁忙起来，都是赶着回家吃团圆饭么。又是一个红灯，又得等一会儿了。

记得前几天也是在等红灯是时候碰到了朱豪，大学时的那些记忆便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朱豪倒是没怎么变，至少在外型和他所能了解到的层面上，依旧是那个大大咧咧豪气万丈的朱大元帅。只是自己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调侃他说，哎你什么时候返回天庭啊，哎你那个足球宝贝呢。他倒是问起了苏祁锐，丁恒便只能顺便敷衍上两句后暗自叫苦。

丁恒边回想着边像上次那样看向左侧。忽地一愣，晃了晃脑袋又看了一眼还是不敢确定，干脆把车窗摇下一条缝来，这才确定不是幻觉。虽然依旧隔着玻璃，但是由于左边那辆车比他的车后半个车位，所以他可以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过去，那里面坐着的正是苏祁锐没错，而开车的是郑赫。在确定之后他便迅速关上玻璃窗，等到那辆车开出五六米远后尾随其上。

刚才那幕真的是太刺激了，一个王致城还不够，什么时候又跑出来个郑赫了。

什么不会不顾一切，什么不会不计后果，人家现在都晃到你眼皮子底下了，再无动于衷还算是个男人吗。那些个什么招安论，下次再讨论吧。

其实丁恒心里也隐隐知道苏祁锐对于王致城的态度更多的应该是往死里护的铁哥们儿，不然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那时候之所以一直很介意他，很大部分原因也是他心里不平衡，凭什么苏祁锐对王致城就是爱护有加对自己就是爱理不理啊。可这个郑赫就不一样了，他至今都没有搞清楚他和苏祁锐到底是什么关系，更不知道他怀的什么心思。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是郑赫骨子里总透着一股子王者风范，举手投足间告诉你的就是不是我要不起而是我不想要，而这个信息也正是触到他要害了。当然他不能把苏祁锐身边的人全部都假想成情敌，但是他对苏祁锐的态度也绝非是朋友那么简单这点他是可以肯定。

车最后在一幢居民楼下停下，丁恒记得这里，这是苏祁锐的家，以前他来过一次，只一次，且不是特地是顺路。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开口便可以把谎说得句句真心毫无愧色，让嘴上说着一点不感动的苏祁锐心甘情愿受了一晚上冻。要不是现在再次来到这里，他几乎都忘了那件事，也忘了苏祁锐的家也在这个城市啊，每年他应该都会回来，或许在某个街口，他们曾擦肩而过。

看着苏祁锐上楼后，郑赫便把车开了出来，却见一辆车拦在路口，本是想等着车主开走，却见那车门开了，走出一个人向他这边走来。

郑赫也开了门出去，看起来笑容可掬：“好久不见。”

丁恒却越见他是这样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最好永远不见：“是啊，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这么多年了还围在苏祁锐屁股后面转，只可惜再怎么温柔体贴他心里也没你。”

听见丁恒一见面就这么劈头盖脸的一句，郑赫真是有些汗颜，这个人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呢。本来都不想搭理他了，犹豫了会儿还是折了回来：“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怕你的搞错了一些事，本来也不想和你这个小混蛋多说……”

“靠，说什么呢你。”还有这种人，彬彬有礼地说着你混蛋，丁恒就知道郑赫就一魔头。

郑赫也懒得理他，继续说：“但你既然是为祁锐而来，那为他讨回点公道也算是我对他的一点交代。”

丁恒一下子把声音压低了几个阶：“什么交代不交代的？你对他做什么了？”

面对丁恒的质问，郑赫也不急，倒是像在看他好戏：“也没什么，不过像你一样骗骗他而已。可别看他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其实只要开始努力点走近他心底，那以后即便嘴硬心里也只会对你不离不弃的了……”

“你丫的混蛋！”丁恒暴跳如雷。

“可我这个混蛋为了他心里那点位子可是做足了功课哟，而你……好像还是我告诉你的吧。”

“是你自己要说……而且我知不知道关你屁事啊！”

“当然关我事，毕竟我为了他，可是用了很多手段呢，如果你什么也不知道就也可以达到目的，那我不是赔大了？”

“哼……这种事你都算这么精准，还好祁锐喜欢的不是你。”

“那可不一定，你知道的，他可不是一般的别扭的。不过我倒觉得，那位早就出局的人好像是你吧。”

“你放屁！”听到这句，丁恒真是要炸了，他极力否认却不像是说给郑赫听，而是说给自己听。

郑赫觉得现在的丁恒像是只背上突发奇痒的小公狮子，却置身在一片空旷的草原上，它抓不到痒，便只能满地儿乱窜，不停地打滚。看够了，郑赫觉得还是给他抓抓痒吧，只是不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后悔。“来，小狮子，我给你挠挠痒。”

丁恒给了他一记白眼，郑赫像个老者一样无奈地摇摇头：“这会儿算你聪明一回了，祁锐果真是不喜欢我。”

这话听得丁恒一个激灵，那乌溜溜的眸子满是期待地望向他。

郑赫笑笑，别这么看我，我绝对会让你失望的：“也不喜欢你，谁让我们不是女孩子呢。”

丁恒一听又泄了气，这人八成耍着自己玩儿呢：“你看你是没事儿找事儿。”

被说没事找事还真是难得，而且还是丁恒这种单细胞的，郑赫也不想再多做解释，要说的反正也说了，就不知道那头小狮子能听进去几句了。不过话说回来，他开始也以为苏祁锐喜欢男人，以至于自己做了很多多此一举的事儿。不过丁恒比他惨，本以为那一年他跳出去了，没想到现在又跳了回来，看来他是玩火自焚也只能后果自负了。

第四十章

丁恒不想和郑赫再多说下去，反正这个人比苏祁锐还难搞懂，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毒药，他决定直接上去找苏祁锐。

只按了一下铃门便开了，苏祁锐显得有些吃惊，丁恒想他八成以为自己是楼下那位，有些赌气地一声不吭挤进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你……”你什么呢，他应该说什么好呢，记得上次他们是不欢而散的，丁恒这才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他怎么就上来了，还进来了，还坐这儿了。

“你来做什么。”苏祁锐还孤零零地站在离沙发好几米的距离，隔着茶几说。

丁恒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苏母的影子，便没话找话地问：“那个……伯母呢，今天不是年三十吗现在应该……”

“那你也赶快回去吧，别让家人等久了。”

丁恒见苏祁锐依旧站在那儿，没有上前的意思：“你就那么不待见我，换成郑赫你就很乐意了，是不是？”

苏祁锐还是一动不动，对他的话似乎无动于衷：“我不想和你吵，你走吧，好吗？”

丁恒觉得真他妈憋屈，上次明明是他过分了，可自己还是巴巴地找上来了，可他倒好，开口闭口就俩字儿“走人”。“苏祁锐，没你这么无情的！我对你还你就当是驴肝肺，别人对你好你就感恩戴德，凭什么呀！”

苏祁锐一听这话，想着郑赫这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进来了，还一脸大吃飞醋的样儿，瞬间明白了。“你在在意什么？是不是现在又是王致城又是郑赫的你很不爽，觉得以前自己视之鄙夷的东西现在成了香饽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抢回来然后再扔掉呢？”

“怎么会扔掉。”丁恒不暇思索地答道。

“那前半句你是默认了？”丁恒的脑子有些卡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是……祁锐你听我说……”

“还是我先说吧，你其实也不用担心，我还是我，到哪儿都成不了香饽饽，你根本用不着不平衡，更不用跑到我这儿来闹。”

他是有多孤单多不被在意啊，丁恒意外地没有生气而是有些心疼：“不管你是香饽饽也好臭鸡蛋也好，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都一样喜欢你在意你。”

“喜欢？”

“恩！”丁恒猛力地点着头，像是越是那样便能把自己的心意完全传达给对方。

“喜欢什么呢？” 苏祁锐表现得过于冷静，完全不是当初第一次听到喜欢二字时的样子。

“……”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呢，丁恒不知道。

“不知道了？那还是我告诉你吧。”

丁恒看向苏祁锐，却发现那双眼里怎么满是悲凉。

“你是喜欢我不喜欢你，在意我不在意你呢。你呀，最喜欢做这种事了，总喜欢和人对着干，连这种事居然都一样。”苏祁锐那语气，带着点嗔怪，像极了林小宁有时候跟他撒娇，听得丁恒一阵无力。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丁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说的，因为一切看起来真的像是那么回事，但听到那样的话总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便只能绕着说，“当年我若不是真心待你好，你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又怎么能答应和我混这么久。何况我这四年来过得并不好，什么都该讨回来了啊。”

苏祁锐觉着冷，是他擅自跑来招惹自己，先是毫无缘由的处处刁难，再又莫名其妙地跑来示好，接着又来死缠烂打，硬是让自己喜欢上个男人，最后却拍拍屁股走人，现在倒跑到他面前来喊冤？是他先撇开自己的，他有没有搞清楚？

“滚。”

这是丁恒第二次听见苏祁锐说这个字，一次是为了他冲着别人喊，这次倒是冲着他了。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他，可是自己为了他也是付出很多了做了很多让步了，怎么他就是看不到呢。就连上次那件事其实在回家后几天，他便不那么在意了，只是碍于面子没有马上回去找他。且他丁恒不会苏祁锐那般说话一针见血，会的只是没心没肺地说着漂亮话，三分真被掺在七分假里，他便成了放羊的孩子。

可惜苏祁锐也不是神仙，不知道丁恒经历了什么，只觉现在眼前的丁恒，还和四年前一样蛮横无理，永远置他人感受于不顾，只一味灌输着自己的想法。其实想了这么多年，苏祁锐大抵也早就想明白自己于丁恒是怎样一个存在了。可他到底是不死心，总存着侥幸心理，觉得丁恒那样的人跟自己总是心思不一样的，应该会有个自己想不到的解释什么的，可现在说出来了，才惊觉原来这真的就是事实啊。看，他也解释不了了，是不是？

丁恒到家的时候，父母仍坐在饭桌前等他。

饭菜早已凉了，表面结起了腻腻的一层油，可心底却泛上一阵暖意：“路上比较堵，回来晚了，你们怎么不先吃。”“年夜饭当然要一家人一起吃才好，这可是你妈忙乎了一下午的成果，当然你爸我也有帮忙啦。”丁恒脱了外套，往桌前一坐：“那开吃吧。”

过了晚饭，丁父喝了点酒有些晕便早早去睡了。丁恒便难得孝顺地陪着丁母看春晚。在看完一个小品类的节目后，丁母止住笑声，关切地问：“妈有点事儿问你。”

丁恒在沙发上往里坐了坐，做出准备听的样子。

“老实跟妈说，你和小宁最近关系是不是处得不太好。”

“没有的事。”丁母见他的儿子有从沙发里坐出来了点，拿了茶几上的一个桔子开始剥，“来吃个桔子。”

丁母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那个桔子，还是接了过去：“那好，妈信你。小宁都跟我说了，那你们日子定了么？”

这是丁母第二次跟他说这事儿，可这次却带着点不容推拒的味道。一直以来她对他的生活都不会干涉太多，可想而知，她大概是认准了林小宁这个儿媳妇了。丁恒又拿了个桔子在手里掂着却不剥开：“妈，这事儿我们上次就讨论过了，我现在事业还不稳定……”

“恒恒啊，你要是注意点，妈也由着你，可这回……哎，你再好好想想，妈累了，先去休息。”

第四十一章

“爸真不是我，我都没碰过她。” 丁恒是真没想到林小宁居然摆他这么一道，那边苏祁锐就让他很头大了，这会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恒恒，你太让爸失望了，小宁跟着你这么多年了，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没碰肚子这么大的？小宁是个好女孩，我们不能这么诋毁她，作为男方不能这点担当都没有啊。”

“爸你信她不信我？”

丁父满是无奈带着语重心长：“你几斤几两做爸的会不知道？小时候你干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我那是没空管你，也怪你妈老是宠着你惯着你，看你学习什么的也没落下也就算了。可现在不一样啊，可是关系到小宁一辈子名声的事儿。”

丁恒已经走到门口：“敢情您这意思是这大肚子的都是我干的好事儿？我还把话撂这儿了，不是我的把我打死了也成不了我的，就算是我的我要不想承认也休想赖上我。”

“丁恒！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丁父气得脸色都有些发白，却不知道拿这个骄横惯了的儿子怎么办，“我也把话撂这儿，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丁恒感觉怎么有点众叛亲离的味道，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为什么每个人都把他往黑里想，他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他也会愤怒会伤心会失望。他终是没接下他的话：“我还要工作，您注意身体。”说完便关门走了。

今天是新年第二天，公司根本没有开工。只是他知道就算继续讨论下去也没什么，只会让父亲更生气而已。毕竟那是他的父母，他还是有些顾忌的，不能逼他们太急。而且这事儿关键在林小宁那儿，这些天她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大概是故意躲他。

不知不觉，丁恒发现自己竟已经来到苏祁锐家楼下了。

车在楼下停了好久，不时有人从旁走过，沉思了会儿，还是决定上楼。可是门铃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丁恒便靠在墙上漫无目的地想着事儿。想着想着一个人也能乐起来，可等他乐了一圈回来，门还是紧闭着，丁恒只能苦笑，亏他还在下面犹豫了这么久要不要上来，真是多此一举。

这时隔壁住户的门开了，出来一位大妈，似乎心情特别好，看见丁恒便像熟人般搭起话来：“小伙子，是小锐的朋友吧。”丁恒看了看那位大妈，没应声。大妈倒是毫不介意，继续说：“你来得真不巧啊，小锐昨天就去看他妈了，看样子应该还没回来吧。诶……说起他们母子，还真是蛮不容易的。小锐从小就乖，可乖得让人心疼啊。这都怪小锐他爸，一点儿不关心儿子也便罢了，后来还一走了之就再没回来过……”

听着这位“好事”的大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苏祁锐家中的事，天渐渐暗下来，丁恒觉得该走了。可大妈似乎仍意犹未尽：“小锐他朋友少，本来有个小时候一起长大很要好的，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出国去了。那段时间啊，看他那双眼睛连仅剩的一点光都没了。哎……有个朋友不容易，小伙子，你要多照顾他。小锐不爱说话，可他是个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