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几乎快把苏扬的鼻膜冲穿,里面像个大蒸笼,热得让人汗流浃背。
苏扬没想到又见到了那个叫唐恩的男孩,他看起来很悠闲,坐在一堆小山一样高的脏衣服上面,一件一件的往水池里扔,完全不像在工作,倒像是在玩耍,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去找他麻烦。
看来他的靠山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很多。
思及此,苏扬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多纳为毛要让他来‘自投罗网’。
唐恩正热情的朝他招手:“嘿,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我以为你会被派去挖铜矿呢。”
男孩脸上洋溢着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笑容,这种笑容太过孩子气,也显得太过脆弱。
如果他眼里的这种单纯不是装出来的,那么他以前的生活肯定很温馨和谐且衣食无忧。
苏扬牵了牵唇角,埋怨道:“这里也没好到哪里去,这该死的味道就快让我失去嗅觉了。”
唐恩乐咯咯笑:“相信我,这里绝对比那个能让你全身脱皮,手脚起泡的铜矿场好很多。”
苏扬莞尔,望了望四周稀疏的人群,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是既然是被冤枉的,难道没想过上诉么?兴许还有一线希望呢,这里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方。”
唐恩微怔,随即只是涩然一笑,不答转问:“那件事你真不打算考虑了吗?康龙脾气不怪,人挺好的。”
苏扬知道他所指何人,打趣道:“你跟这儿打广告似的。”
“……我只想帮你而已,听说鲁卡丁很喜欢给人塞乱七八糟的东西,康龙没特殊嗜好,当初我们是同一批进来的,要不是他救了我,我可能早已经被鲁卡丁折磨死了,我不能死,说不定母亲还活着……”唐恩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有些飘忽,又隐约有种至死不悔的坚定。
苏扬面上对他的‘好心’不予置评,但心里可不这样想。
不是他生性多疑,但是看男孩这清瘦的身板就知道他口中那个‘好人’康龙恐怕也没他说的那么好,这么殷勤地拉他入伙,多半是身体吃不消了吧?
沉吟片刻,苏扬状似不经意的问:“你们那一批也很多人吗?”
唐恩摇头:“只有四个人,除了我们父子和康龙,还有一个,那人才是真正的恐怖份子,好像还是个领袖,据说在金沙萨和卡南加组织过很多起爆炸恐怖活动,说来也奇怪,自从进来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苏扬闻言,心头一跳,面上却装的漫不经心:“他叫什么名字?”
唐恩正欲开口,视线无意瞟到远方,登时双目大睁:“苏越,你好像有麻烦了。”
09.监狱风云
“嘿,性感的小美女,如果你现在识相点立马爬过来舔我的皮靴,然后乖乖脱了裤子让我干到爽,我会考虑以后在这里给你留个位置,不让你有麻烦。”
鲁卡丁粗亢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下流的口哨声从背后飘来,苏扬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视线落到正逐渐朝他逼近的鲁卡丁身上。
男人半裸着上身,浓密得过分的体毛打着旋儿的分布在他那炭黑色的皮肤上。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只没有进化完全的大猩猩。
苏扬的沉默让他越发地嚣张,眼睛上三路下三路的来回扫视着他,欲将苏扬生吃了一般。
“来吧,宝贝儿,别怕,到我这里来……让我亲一口……”
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猖狂作恶之徒也肆无忌惮地跟着起哄,幸灾乐祸的看着苏扬,脸上晕染着一种亢奋状态下的潮红,不停地用吹口哨和怪叫来发泄他们那过于旺盛的精力。
被逼到这份儿上,除了硬拼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自保方法了。
苏扬敛神肃目,缓缓地收紧了拳头……
然而就在他蓄势待发之际,微型耳麦里传来了虎子温和的声音:“扬扬,别冲动,还有戏。”
他话音刚落,哄闹的场面忽然静了下来。
拥挤的人群中迅速分开了一条宽敞的过道,那些人脸上的兴奋又多添了一抹忌惮。
康龙单手提着两个空油漆桶,不疾不徐地从人群中走来。
汗水沿着他的脸部轮廓滑过颈脖,将蓝灰色的衬衣染得透湿,贴在那小山般鼓胀的肌肉上。
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众人屏息凝神等着看接下来的局势发展。
视线相撞,苏扬神色略微一怔。
康龙眼中噙着一种他完全无法识别的神色,没有鲁卡丁眼里那种显而易见的兽欲,但也并非绝对的清心寡欲,明明是陌生人,他看着苏扬时眼神里却有种让苏扬头皮发麻的熟悉感。
康龙旁若无人的走到苏扬面前,与他擦肩而过时转过身平静的道:“别打他的注意。”
这话虽然是对所有人说的,但主要还是针对鲁卡丁。
鲁卡丁有些恼火的皱起眉头:“嘿,康龙,这小妞是我的,你得讲规矩。”
康龙半个月前的那顿爆打似乎并没有让鲁卡丁真正服气,反而让他积怨更深。
平时碍于康龙那铁拳的威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今天面对康龙的再一次挑衅,他知道,今儿如果他当了缩头乌龟,以后恐怕就不止被人嘲笑那么简单了。
康龙对他满脸的愤恨视若无睹,转过身提着油漆桶继续往里间仓库走去。
如此明显的蔑视实在让人怒火万丈,鲁卡丁瞬间热血冲顶,抡起拳头就朝他的后脑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康龙闪电般避开鲁卡丁的攻击,瞬间闪到他身后,同时猛一抬手,拎着手里的油漆桶砸向鲁卡丁的脑袋,后者动作也快,飞速一矮身,拳头重新蓄满力量准备给康龙灌力一击。
结果气势汹汹的拳头还没来得及砸上康龙的太阳穴,他自己就已被康龙一记上勾拳击中了下巴。
油漆桶被扔在地上,哐当作响。
鲁卡丁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子轻微喘息,眼底闪着一抹兽类的明亮。
众人体内争强斗胜的热血因子也被他俩的拳头激发,周围的喧闹升级。
门口的狱警知道里面的情况,却并不打算制止。
两手背在背后,观察着里面的动向,等着合适的时机,然后才会去‘维持秩序’。
作为当事人的苏扬也抄着手站在一边看戏,他觉得康龙会站出来为自己庇护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具体是什么他猜不透,但多纳让他来这里本来就是想让他接近康龙。
虽然这样会让别人误会,但也给他省了不少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康龙想对他做什么,那得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才行。
鲁卡丁高大的体形让他暂时占到了优势,近距离缠斗时,他抱着康龙突然将他掀翻在地。
趁机迅速窜过去骑在康龙身上,照着他的脸就是两拳。
心中的怒气得以发泄的感觉让鲁卡丁心花怒放。
然而当他抡起拳头正要打第三拳时,康龙的铁拳也猛袭而至,正中软肋,一下子又将他掀翻。
接着康龙动作漂亮的弹地而起,在鲁卡丁缓冲完毕之前赏了他左下颏一个高侧踢。
剧烈的疼痛带出的本能反应令鲁卡丁猛地拽住了康龙的脚腕。
没想到后者竟借力跳起在空中迅疾一扭身,勾起右脚又赏了他太阳穴一脚。
这一脚简直是带着摧金裂石般的力道。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鲁卡丁的脑袋几乎向右甩到了120°。
空气中也隐约传来“嘎嘣”一声脆响,他高大魁梧的身体再次重重地砸向了地板。
康龙稳稳落地,胸膛剧烈起伏,眼睛也越发明亮起来。
此时鲁卡丁被他打得有些失去了理智,起身后,再次砸过来的拳头已经乱了章法。
康孔敏捷地绕开他的攻击,抡起拳头便朝他的鼻子呼啸而去。
接着众人便看到了鲁卡丁捂着血淋淋的鼻子不住惨叫的画面。
怎料康龙还没打算放过他,鲁卡丁气儿都没喘匀,他又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赫然腾身而起,一个架势极其漂亮的540°腾空后旋踢招呼上鲁卡丁的大脑。
迅猛的速度和强悍的力道融汇成了一股不可抵挡的强大冲击力。
鲁卡丁猛然栽倒在地,大脑阵阵发晕,脸上全是血,双眼发黑,分不清方向,胸口气闷难耐,还没支起身又被康龙一脚踢倒,连着被踢倒了好几回,他的身体被踢到了消毒池边上。
最后康龙蓄力一脚将人揣进了池子里。
池里的水虽然不是很深,但是消毒水里含有带有腐蚀性的次氯酸钠混合液。
鲁卡丁满脸的伤口因为消毒液的刺激而更加疼痛难忍,顿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扑乱撞。
这时门外的狱警也冲了进来,拿着警棍一阵挥舞:“你们这群垃圾!全都给老子趴下!趴下!”
众人纷纷迅速捂头趴下,苏扬也跟着捂头趴地。
最后只剩嚎得撕心裂肺的鲁卡丁以及站在岸边剧烈喘息的康龙没有趴地。
他们的下场是:一个挨了几棍子,然后被架去了医务室,另一个被电晕后狱警拖去了禁闭室。
而苏扬屁事儿都没有。
唐恩说:“现在你安全了。”
苏扬心想:那可不见得,兴许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呢,最终他却只是莞尔一笑,并未吭声。
晚上8点结束工作,浴室只提供十五分钟的自来水。
要不是身上实在太汗臭,苏扬真不想去那里面洗澡。
好在之前康龙与鲁卡丁那一架已经明显的给了众人一个警告。
所以那些人虽然哄闹,但还没有谁敢真的对苏扬造次。
回到囚室时其他三人都在。
苏扬一进去,克里格就调侃他道:“嘿,老兄,恭喜你找到了一座特别坚固的背背山。”
苏扬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让我有种想把你老二割下来塞你屁眼儿里的冲动,要试试吗?”
“噢,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说完苏扬没再理他,径自走到洗手池旁边的柜子前扯了块干净的旧毛巾,边往回走边擦头发。
虎子向来话不多,回来之后打了个招呼,手枕着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多纳更加寡言少语,靠在墙边看书,不管谁回来他都不曾抬过眼。
苏扬也默默地坐在虎子的床头擦头发不吭声。
囚室一下子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尴尬的寂静。
克里格的视线在他们三人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突然眉梢微挑吹着口哨去别间寻找同盟者去了。
他走后虎子便不声不响地起了身,直接走到门口,双手抱胸,倚在门边注意着四周的动向。
苏扬问:“你们有什么发现没?说来听听。”
虎子说:“据我观察,这里面的人目前大致分三个派系,其中大部分的人都喜欢三五一群,平时结伴而行,不会主动生事但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
“然后便是像康龙那种实力很强,但喜欢独来独往的人,与大家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
“剩下的那一部分人基本都唯鲁卡丁马首是瞻,而且他们中只有一小部分人曾服过役,鲁卡丁以前是刚果东部的大毒枭,据说现在他也在监狱里偷偷贩卖毒品和其他很难弄到的非法物资,只要你有钱,他都能给你弄来,所以很多人尽管看不惯他,却也不会主动去找他麻烦,康龙显然是个例外。”
苏扬停下手中的动作,猜测道:“莫非他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虎子摇摇头:“他应该还没那么神通广大,不过极有可能他也在找海默·曼雷拉。”
苏扬转过头看着多纳,对方也抬了抬眼皮儿看了他一眼,没吱声,算是默认。
“唐恩说他进这里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海默·曼雷拉,我觉得他很有可能被人藏起来了。”
他们仨儿身上都有微型麦克风,所以都听到了唐恩今天跟苏扬说的话。
听完苏扬的分析,多纳还是没吭声,直接望向了门边的虎子。
虎子道:“海默会不会在进来后易了容呢,不然他怎么逃过狱警的检查?”
苏扬摇头道:“据我所知,东区的大仓里关押的全是被判终生监禁的恐怖份子,那边条件最差,十多平米的房间住三十个人,查岗比这边宽松很多,如果有心想躲怎么可能躲不掉。”
虎子倒是没想过这一层,苏扬说完他便凝眉陷入了沉思。
一直没吭声的多纳突然淡淡地丢出来一句:“你们就没想过有可能是典狱长故意把他藏起来了么?以海默的身份,现在随便把他卖给哪一个正在找他的人都能卖个好价钱,这里典狱长的权力最大,他要藏人,轻而易举。”
一语惊醒梦中人,虎子点头道:“嗯,很有可能。”
苏扬愤愤的说:“如果是真的,那典狱长可真够败类的,这种钱也赚。”
“所以……”多纳眼睛扫了一眼虎子,最后把视线定在了苏扬脸上:“你们谁改天夜里抽个时间去一趟典狱长的办公室,兴许能找到点线索。”
苏扬瞪着眼睛,抗议道:“我靠,怎不是你去?”
多纳水波不兴的甩过来一句:“盗窃是你们的强项,要物尽其用。”
苏扬:“……”
虎子倒不是很在乎谁去的问题:“要夜里去典狱长办公室也不能走前门,就算撬锁出去了,走廊里还有监控和巡夜的狱警呢,所以只能从窗户出去,但这电镀钢条又是个麻烦,况且我们现在没有其他装备,这里是二楼,对面有值夜的哨兵,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多纳说:“窗户上的钢条用魔酸(氟锑磺酸)腐蚀,明天妖妇和黑熊他们会来,妖妇那里有魔酸,不过得自己去拿,我这里有能引起胃痛的药,明天苏扬去医务室拿魔酸,其他的我来搞定。”
苏扬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炸毛道:“操,凭什么又是我!?”
多纳掀了掀眼皮儿:“有意见?”
苏扬眉毛一竖:“废话!”
多纳:“不用说出来。”
苏扬气鼓鼓地瞪着他,还想还口,虎子突然轻咳了一声走回床边抽走了他手里半湿的毛巾,搭在肩上,准备去漱口洗脸。
半晌,克里格回到寝室,看见苏扬躺在多纳的上铺,盯着天花板发呆。
多纳双手抱胸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只有虎子还在洗漱。
十点半一到,监狱所有的牢房里都陷入一片黑暗,只剩牢房外的走廊上还亮着昏暗的探照灯。
狱警们骂骂咧咧的踹着那些还有说话声的囚室的门,渐行渐远。
喧闹声也在逐渐变小……
不过随着狱警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囚犯们白日得不到发泄的欲望也在黑暗中开始蠢蠢欲动。
许久之后一声媚到极至的呻吟从三楼某间囚室窜了出来,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异常清晰。
接着便是铁床嘎吱作响的声音和混杂着辱骂的低吼声。
苏扬一怔,旋即闭上了眼睛,开始催眠自己。
可是脑中某些不堪的画面又在开始作祟,搅得他心神不宁,无法安然入睡。
突然一声尖锐的惨叫声穿透空气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血色在黑暗中迅速消失殆尽。
有些人被那尖叫声撩拨起了心中的施虐因子,欲望膨胀的结果是肆无忌惮地索取。
粗重的喘息声、兴奋的谩骂声、激烈的厮打声、压抑的低吼声、凶猛的撞击声、崩溃的哭叫声以及微弱的求饶声纠缠在一起汇成一曲堕落的挽歌,在昏暗的夜色里不停奏响。
那些邪恶的声音化成了利爪,正一根一根撕扯着苏扬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