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 上——小楼
小楼  发于:2012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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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的意思……是希望我说出点别的回答吗……”

上官与他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儿才呵呵笑着放了手,随即回到桌前坐好。

“并非疑心于你,只是我知道这卓不群魅力十足,多少金银打造的歌姬娈童派到他身边去,只一个个都反了,少不了还要花功夫料理后事……莫斐,行刺皇上责任重大,还有性命之忧,你果真愿意以命相搏。”

莫斐再次伏地曰:“属下恨不能食其骨,嗜其肉,望主人成全。”

上官久久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点了一下头。

“好。”

很好,不负孤意。

上官微笑道:“莫斐,你且抬起头来,听我说话。”

“卓不群不是不杀,而是不能现在杀。”

莫斐目光一凛:“为何?”

“就算此刻杀了卓不群,皇位也不会是我的。”

“可是卓不群膝下并无子嗣——”

“我知道。可是卓不群死后,会有他的二弟、三弟、五弟排队等着,就算这几个都不在了,还有诸多皇叔等着,再不其然还有旁支的堂侄们等着,总之不会落到我上官的头上。而要把这些姓卓的人统统杀掉,又怎能封得了天下的悠悠之口?”

“王爷的意思是——”

“必须由我摄政一段时日,才能让天下之人明白,我上官白也能坐的了这皇位。”

桌上灯烛簌簌两声,灯苗狂扑。莫斐心下一寒,抬头看见上官两只眼睛寒光闪闪,在昏暗中分外慑人。莫斐连忙垂下头,拱手道:“原来王爷早有妙计,还请王爷赐教。”

“你且听着。五日后就是立冬,每年此时,卓不群便会从南山脚下的黎江出发,乘坐龙舟返回京城,为天下王土祈雨祷水,许愿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虽说是为民祈福,但卓不群多年来从未声张此事,身边也只有亲信跟着,另外,便是带上一位相好的歌伎,或是相公。”

莫斐猛的抬头看着上官,而触到的却是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又过了一会儿,上官这才幽幽道——

“而他今年想带的人是你,莫斐。”

五日后,卓不群果然来邀莫斐出行。

在轿中颠簸了半日,又在马车中颠簸了半日,好容易堪堪停住,莫斐扶着马夫的手下了车,一抬头,便看见远远的龙舟上,一人穿着银色斗篷玉树临风般立在船头上,只绷着脸望向这边。而看到莫斐后,似一阵暖风吹过,他隐约露出些许笑容来。

莫斐在船夫的帮助下终于上了船,迎着船头走去,而卓不群依然负手望着前面,只在他走到身边后,才淡淡道:“都快下雪了,你却一身束腰红衣,不觉得太过张扬么?”

莫斐甩过一席媚眼,轻声笑道:“听闻公子紧急召唤,小斐梳了一半的头就跑出来了。衣橱里只得这件衣服挂着,公子要是不喜欢,那小斐便回去换过便是。”

卓不群偏过头来把他打量了一番,这才淡淡道:“虽不算好,倒也不算失礼。就这样罢。”

是。莫斐垂下头,右耳旁的一排小辫纷纷垂落,看上去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卓不群又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头对早已等候在侧的手下道:“开船。”

于是龙舟缓缓划开江面的一层薄冰,朝着京城的方向缓缓开去。

和卓不群处得久了,有些规矩也渐渐不必再守。莫斐挂在护栏上摇晃着身体,一脸的兴奋激动:“小斐这辈子还没坐过船呢,这船是要带我们回京城吗?”

卓不群看着他,虽然依然绷着脸,但眼睛里已经满是笑意,他点点头道:“正是要回去。”

“听闻不惯坐船的人头会有些晕,公子有无不适?”

卓不群嘴角隐约一勾:“并无不适,你呢?”

莫斐吐吐舌头道:“我是有些晕,不过一想到能坐大船,便什么难受都忘记了。”

莫斐又垂下头去,看着船头碾破薄冰前行的样子,咂舌道:“这些薄冰不会把木头扎穿么?”

“不会的,这船很结实。”

“这么多船桨一起在摇,是里面坐着人么?”

“正是。”

“小斐也想摇一摇了。”

“这事一会儿再说。你且过来一点。”

莫斐闻言便过去了一些,卓不群展开银色斗篷,原来是一件全白狐狸皮的大髦,那毛色纯得一根杂毛没有,实乃世间极品。他伸出手轻轻把莫斐卷了进去,这才淡淡道——

“风大。”

莫斐垂下眼睛,看不清他眼中神色。两人静静站了好一会儿,莫斐这才笑道:“老低着头果然容易眼晕。这是我看错了么?我怎么觉得水下好像有人?”

不是好像有人,而是真的有人。

卓不群目光一寒,抱着莫斐全身而退,并大叫“来人”——于此同时从水下抛出十根挂钩来,齐刷刷挂在了护栏上,再一扯,十个仅露眼睛的蒙面黑衣人跳上龙舟来,手持兵刃立刻便向卓不群和莫斐攻了过来。

卓不群此人最是惜命,一定不会和刺客缠斗,定会让身边侍卫出手保护,而自己则匆匆赶往舱内。刻你只需随便挡他一挡,只叫他分心便成,不必再做什么。

“啊!”

莫斐因卷了卓不群的白皮髦,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卓不群闻声略一回头,一个武艺十分高强的刺客刷刷几剑突破众侍卫的抵抗,一剑当胸便向卓不群刺去。危急之下卓不群身子微微左偏,一柄长剑透肩而过,直至末柄。

护主侍卫看得真切,心中大惧。只是苦于被其他九人绊住了身手,一时抽身不能。

“待我杀了你这狗皇帝!!!”

那刺客疯狂大笑,一剑撤出后又待作势刺人,忽然听见一声冷兵器划破皮肉的声音,而腹部一阵冰寒刺骨——

待那刺客伤了卓不群,你便拾起地上兵刃,砍也罢砸也罢,只管立毙了他。

刺客不是你的人么?

是。不过为了这个计划,必要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那刺客看着腹前透出的剑尖,忽然呵呵狂笑起来。抬起手中长剑追着卓不群跑,跑了十余步才最终不支坠地,前面一大滩鲜血顿时蔓延出来,在昏暗的天地里犹如黑色。卓不群惊魂未定,忽然听见半空中一声大喝“狗皇帝看剑!”卓不群抬头一看,顿时肝胆寸裂,只见当空一人已挥剑将他浑身上下罩住,雷霆万钧般落下,只待一击,便能把他斩于当下。卓不群万念俱灰,只闭目等死,忽然间腰侧被人一抱,狠命一冲,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如柳絮般落下,紧接着,便是刺骨的江水沿着口鼻而人。

慌乱中卓不群看得真切,正是莫斐拼死一搏,抱着他滚下护栏,这才护住他一条性命。而在他身后,一朵朵淡红的血花正在散开,却不知他伤了哪里。

东府宣羽的绝技“梅花三弄”,便是要在身上刺三五十五个血窟窿。我叫他划伤你的皮肉,让你也受伤坠河,卓不群便不再疑你。此后,你与卓不群在深山养伤,而我则以摄政王身份主持朝局。让天下人都看看,我上官白是不是也有资格,坐上这皇位。

当莫斐坠下龙舟的时候,他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在一片恍若混沌初开的黑暗中,他听见那个刺耳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着——

“待我杀了你这狗皇帝!!!”

紧接着,刺骨的冰寒如同万针扎人肌肤,莫斐猛得睁开眼睛!

这刺客到底是谁?!

为何他的招数,他的声音,如此似那人——

温、宁!!!

第十九章:飘到天涯海角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间。

待卓不群悠悠醒转,已是一日一夜之后。

觉察到微带着温度的水一点一点从唇齿间流人,卓不群贪婪得想多要一些,但身子又动弹不能。只待喉中干渴稍稍缓解,他才积攒了些许力气,缓缓睁开了眼睛。而最先映人眼帘的,便是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莫斐手上一抖,手中盛水的竹筒便掉在了地上。他跪在地上退开两步,立刻行三叩九拜大礼:“草民叩见皇上。”

龙舟上被刺客道破了身份,再想瞒他亦是不能了。

卓不群沉喑了片刻,这才疲惫道:“落难至此,连生死尚且不明,还承什么虚礼。小斐,你且扶我起来说话。”

莫斐膝行几步,让卓不群靠着自己坐起来。

卓不群四下环顾,发现这是一个山洞,洞内阴冷潮湿,所幸不远处点了一堆篝火,尚有些许暖意。卓不群再低下头,发现那件极品白裘搭在自己身上,而莫斐依然穿着那件红衣短打,只是一双绑腿却已不见,只光着两只脚丫寒地里站着,冻得青白。

卓不群知莫斐是用绑腿做绷带,用在了自己身上,于是伸手握住他那冰凉的手,动容道:“你救了我的命,却把自己伤了,冻了,这可怎么好?”

莫斐垂下头:“不敢。草民不过拼得一时血勇,莽撞行事而已。如今害的皇上流落在这荒郊野地,正不知如何是好,又有何颜面担得此语?”

卓不群隐隐听见外面有水声传来,于是问道:“我们是顺着水漂来这儿的?”

“是……皇上跌人水中后便已昏迷,所幸有枯木飘过,暂得安全。然而草民只怕这水下、岸边还埋伏着刺客,只能拼命推着皇上进人支流。之后江流几次改道,湍急迅猛,把持不能,草民也撞上水下突石昏了过去,再醒转时已被水流推上了岸,却是山谷凄迷,水潭深幽,不知何处是也。”

卓不群沉喑片刻后,轻叹道:“若是黎江的支流,只怕已经到了距京城百里之外的北邙山了。”

莫斐惊道:“皇上来过此处?”

卓不群淡淡道:“何须亲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而后,他的目光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只是……现在怕是也随了别人的姓了……”

见卓不群神色凄凉,莫斐忙曰:“皇上,既然事已至此,还是赶紧养伤才好,尽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只会徒增烦恼。”

卓不群点点头,任莫斐放低自己的身子,解开肩头的绑布,检查伤口。

那刺客好狠的招数,要不是卓不群躲得及时,仅伤到了锁骨下一块不打紧的地方,否则光着一路受伤匿水逃走,就足够要了他的命。莫斐手抚着那被江水泡得发白的伤口,又见卓不群口唇青紫,气若游丝,不由泪水涟涟而下。

“草民无用,害皇上伤重。”

卓不群心下恻然,却又抬不起手来,只能低声道:“皇上伤重也只会怪逆贼,不会怪你,快快收了泪罢。”

莫斐连忙擦了泪水,从怀中掏出一个朱红色的小瓶来,用水调了一些粉末,涂在卓不群肩头。

卓不群识得真切,这正是金榜之夜留下的伤药,于是叹道:“没想到你居然还留着这东西……”

篝火之下,莫斐虽脸白唇淡,却依然黑瞳闪闪,明艳照人。“原来皇上也还记得。这小瓶子是小斐的初夜……得的……一直也舍不得用,只带在身边做个念想。却不想这时……居然用上……”

卓不群看着他一双水般柔情的眼睛,心中感慨,更是难表。然他素来谨言慎行,不苟言笑,方才动容片刻已觉得十分过,心中难免有些失悔。停顿片刻后,他淡淡道:“我记得落水前你似乎也受了伤,正好有伤药,你也抹上一些罢。”

莫斐垂下眼睛,轻轻道:“这药金贵,还是留给皇上吧。”

卓不群唇角动了动,只想说点什么。而后他也只是闭上眼睛,缓缓道:“朕累了,你且去罢。”

既然用了“朕”,这就无异于命令了。于是莫斐站起来,轻轻说“我再出去探探环境”,然后转过身,朝着洞口走去。而这时,一个声音又在后面说:“穿着我的鞋出去,别凉了脚。”

莫斐慢慢回去,慢慢穿上卓不群的靴子。再抬头时,卓不群已经沉沉睡去,篝火照着他的脸,看上去莫名年轻。

莫斐悄声退了出来,走出洞口很远后,这才使出轻功越奔越远。他身上本也有伤,这一路奔跑十分耗费体力,中途歇了好几次才远远的离了那山洞。莫斐仔细辨认旁边岩石,终于从一棵做了记号的大树下面拿出一把红色小弓来,又搭上响箭一箭射出,只听见如鹰啸般的声音破空而出,在山谷间久久回荡。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一个灰衣人从悬崖顶上飞身而下,他姿态轻盈,恍若大鹏,没几下就来到了谷底,朝着莫斐飞奔而来。

正是前来接应的郝英雄。

“主人说了,这次行动非常成功。现在京城里乱成一团,好几派实力互相割据,谁也出不了头。倒是他这和稀泥的闲散居士被各家拉拢,隐隐成了一派势力。主人吩咐,京城里的事情你别管,只管自己养好了伤要紧,千万表落下隐疾。”

说到这儿,英雄掏出一块玉来:“这是一块西域火玉,你把它贴身而藏,便可御寒。”

英雄又掏出一个十分眼熟的朱红色小瓶来:“这是宫中秘药,只需每日抹在背上剑伤处,不出一月,肌肤便可平滑如昔。”

果然是个细致人,除了衣物不能给,其他能想到的他都想到了。

莫斐道着谢一一接过。

而这时,英雄又掏出一封书函来,目光闪烁地递到了莫斐面前。

“这却不是王爷给的。而是另外一个人千嘱万咐让我交给你的。”

莫斐抬起眼睛看着他,忽然道:“我不要不相干的东西,你拿回去。”

英雄有些哀伤地看着他:“并不是不相干的东西,而是……东府的温宁,托我交给你的……”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莫斐还是忍不住退了一步,他睁大眼睛看着英雄,好一会儿才勉强道:“这么说来我没有看错了?我杀的那个刺客,就是温宁?”

英雄哀伤地点点头。

莫斐虽然依然绷着脸,但唇角却已经忍不住颤抖起来。以至于他不得不咬着牙问道:“他不是王爷的心腹吗?怎么会让他来送死?”

英雄低声道:“并非王爷指派,而是他……主动要求的……”

“……”

“他还有一句口讯留你。”

“伯仲之伤,以死谢之。”

莫斐只觉得天地仿佛颠倒一般,清明在下,黄土在上。那些,原本自己所坚持的,不可原谅的东西,忽然一瞬间都变成碎纸如蝴蝶般散了。

原来他还记得。

他们是兄弟。

是朋友。

你且别急,好好养身体。人生路还长着呢,要报恩的话机会多得是,宁兄我……当却之不恭。

小斐,你要是女的我就娶了你。

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喜欢到……就算是伤痕,也只能由我来留下。

莫斐转过身去,无意识的抠着岩缝里的泥土,只抠得五指血迹斑斑。英雄连忙过去捉了他的手,惋惜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温宁他……是自己求死,与你无关。”

“是的。与我无关。”莫斐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嘴唇怎么咬也咬不住,只是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分外慑人。“他死了又怎么样?他本来早就该死在我剑下了,只是我武功不如他,才寄了一颗狗头在他脖子上。如今他自己识趣,巴巴来送死,也算有了一个交代。不过他别想我能原谅他,我能走到今天,走上今天这条路,全都拜他所赐!我活着不痛快,他死了也别想安宁!这封信我不看!你拿回去!埋给他烧给他怎么都好!我要他如不了愿转不了世,只能留在阴间等我!可是我还要活好多好多年,还要长命百岁!所以,就让他在阴间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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