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的行动看起来不太灵活,僵着的,想是伤口还经不起大的走动,倒把吴用看得于心不忍了,上前想接过他手里边提
着的茶壶自己动手上茶,人都还没碰着就遭一白眼,你想干什么?
……
书生的戒心真不是盖的。
吴用索性坐椅子上再没敢有甚举动。
两人都没说话,吴用寻思着该怎么开口说这茬,毕竟于书生,吴用至今只有一最深的印象。
撒起火来势如狂风。
骨子里是想同书生交好的,不为什么,就为了想知道自个儿到底冤没冤枉他。
吴用这人性子直爽,不太喜做些因为自个儿武断结果误人的事端,这次的事情不解的地方太多,就连以往集自信一身的
吴用都没法再保证自个儿的判断是对还是错,那就只能靠跟书生的交情来断了。
识人这方面,吴用还是颇有点本事的,光是生意场上提拔的人,一个点拨一个准,点拨完了就芝麻开花了。
这次会亲自来一趟,纯粹想试探试探书生,来之前吴用就盘算好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书生脸色一变。
现下书生这副样子,那能让吴用探出什么东西来么?
也甭说书生心里边怎么烦吴用,他就连那点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了,直接现在脸上。
吴用看着都有些背后发凉。
吴公子光临寒舍,到底所为何事?
恩?吴用抬眼瞄他,发现书生的脸色仍绷着,这就不敢怠慢,将茶水一放,也没什么,不知萧公子的过户办了吗?
还没,萧某人至今行动都还不便,所以打算身体恢复了再说。
吴用暗道自个儿怎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就从怀里掏出份东西,摊开了递给书生。
书生接了过,低头一看,过户书?
不错,我已经代萧公子跑了一趟,和魏老爷说了这事,魏老爷说既然是魏少生前的事情,那就照魏少说的办,过户方面
都已经弄好了,现在你只要签上你的名儿,将这东西收好便是。
书生一时有些猜不透吴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种小事对吴公子来说,犯不着亲自来一趟吧?
噢——我是想顺便来看看这屋子,怎么说当年魏少也是从我这买过去的,我这么多年没回京城,想来看看,说到这吴用
为掩心里头的那点想法,端茶自饮,明知故问,萧公子应该不会介意吧?
书生没回答,将过户书折好了揣怀里,淡淡道,吴公子和魏大哥是朋友,屋子又是从你那买下来的,你来看看,当然不
为过。
吴用作松一口气状,说,那就好,我还怕萧公子惦记着之前的事情,不肯让我进这大门呢。
这话吴用不过是照着以往的经验来说,多数人听这样暗示分明的话头多半也能明白个中含义,将客套功夫做足。反之能
直截了当说其实自个儿还很惦记很记仇么?
没几个是不想要面子的。
只不过吴用还真就是没有料到,书生这人,他真的不能用常人的思路来想。
吴公子就别把生意人那套本事搬到我一介书生面前了,口是心非那套我玩儿不来,您比我年长,我该敬重你不假,但我
的确就是跟您处不好,而且事情我觉得我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等时间长了我不那么惦记了,没准就跟你处得不错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
吴用话还没完,书生打断道,这道理我明白,但我不认为我能这么快就解开了。就跟您无法释怀我好像抢了您朋友的屋
子,我也无法释怀这件事情给我造成的伤害。
闻言吴用满腹郁结,堵得慌。
吴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吴用气堵地又从怀里掏出份函书,扔桌上。
书生盯着封皮的通知函仨字,心中隐约有了点底,却是按不住那股子慌。
事情总有来的时候。
这是关于取消你应考资格的通知函。
六十三
魏鬼。
恩?
你说我如果不考了,离开京城,咋样?
魏鬼狠狠一巴掌拍书生脑门上。
书生怒,你干什么?!
会疼啊,我以为不是你做梦就是我做梦,说梦话呢。
说着想起什么东西,奔屋外一会又进来,手里拿了个软垫,垫椅子上,将书生从床上扶过来。
疼不?
不疼,很软。
嘿,那就好。
我说你张罗这么多东西到底怎么弄的?人都不生疑么?
魏鬼拉把凳子挨着他坐,就是不告诉书生,山人自有妙计,反正我没整出什么吓人的事情就是。
书生便不再多问,把话绕回来,那咱们言归正传,你先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
书生一巴掌狠狠甩魏鬼脑门上。
少跟我打马虎眼!
我说你好好的做什么突然这么想?
书生沉默地看着魏鬼,你之前不也说过么,我不一定得应考不是,干什么不是干啊。
魏鬼念了句说的也是,可是你之前也说过你怎么的也得考一回么,寒窗那么多年,都来到京城了,不考白不考啊。
那我现在改主意了。
魏鬼盯着书生看不出哪里不对的脸,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心里是想莫不是他知道了?那没理由这么平静?
我没出什么事,倒是你。
魏鬼浑身一震,我?我咋了?
书生凑近了,神秘兮兮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一听这话魏鬼心里头更澎湃了,面上却得装的不知情,实在难受。
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再说了,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书生见他这副处之泰然的模样,兀自一笑,反问,真的?
魏鬼反倒不知如何应对。
书生有些时候,真不太好糊弄。
他这是已经知道了呢还是不知道?人说七情六欲再怎么掩饰也能多多少少看出个端倪,书生可好,啥苗头都瞧不出来。
思来想去魏鬼觉着如果书生知道了,那自个儿肯定不能说,要不他该骂骗他了;要他还不知道,那也不能说,最起码把
年过去了再说。
如此一来魏鬼安了心,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能有什么事情瞒你。
那就好。书生的肩明显一垮,魏鬼看出来却不能明白。
书生心想,既然魏鬼真不知道那就过完年再和他提吧,这段日子两人都挺折腾,魏鬼最近又忙着过年的事情,少给他添
堵了。
这一想俩人各怀心事,谁都没再多话,安安静静吃完顿饭。
事情还没完。
这哪里来的?
恩?书生顺着魏鬼的声音看过去,见他手里边捏着张纸,细一辨认是自个儿放书房里的过户书,实话实说,吴用拿来的
。
魏鬼大为惊讶,他拿来的?什么时候?
就今儿下午。
魏鬼想起今下午他回来之后又出了趟门,寻小六去了,莫不是那会吴用来的?
时机还能再巧点么?
你再看那过户书都能烧出洞来了。
闻书生这提醒魏鬼冷不丁回神,将东西折好了,他怎么突然给你整这个?
书生饮着茶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你自个儿问他去。
魏鬼是觉着万分奇怪的。
那除了这东西给你,有说些什么么?
书生将今下午的情况想了想,摇头,没说什么,怎么了?
照说他没道理这么快就对你放下成见了啊,还帮着你办过户,这不可疑么?
可疑我能怎办?叫他滚蛋么?
呃……魏鬼语塞,倒也不是,就是一股子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哈?书生乐了,你这么说你朋友他可会伤心的啊。
没甚好伤心,他做生意的,计谋肯定多,而且无奸不商么,狡诈是肯定的,说他黄鼠狼还是比较好听,再说,你不就跟
雏鸡似的么?要真较起劲来,你真不够他一巴掌撂的。
……书生就连喝口茶都噎得慌,我知道我不是他对手这不是才不敢轻举妄动么?那照你这多年好友的经验看,他到底什
么意思啊?
不问魏鬼还不愁,一问魏鬼立马就犯难了。
憋了老半天突然迸出句。
他该不会看上你了吧?
书生一整个愣在那,大半杯热茶熏着下巴熏出层细汗。
魏鬼自顾自接着说,你想啊,一开始他就对你没完没了穷追猛打,就是再怎么钻牛角尖也不带这么过分的不是?况且如
果他真的要整死你为啥又要救你呢?还让你在他家里边住了这么久,你看啊,你那段时间对他的脸色可真算不上好吧?
可他没介意,还是请大夫照顾你,你知道那大夫是谁么?
书生愣愣反问,谁?
钱椿,诶这么说你可能不知道,反正那可是个名医,十几年前就让他挖到身边照顾身体的,你说,他找个普通大夫给你
看病不就成了么?做什么还得让钱椿亲自上阵?
……
再说了,如果他是发现自个儿冤枉你了,那他肯定会跟你道歉,别的我不敢保证,敢作敢当这个我还是知道的,他这人
,对事不对人,错了就敢认,你倒是说说,今下午他来跟你道歉了么?
书生到这脑子里轰轰直响,魏鬼毎说一句就炸一次,什么都答不出来,只懂摇头。
魏鬼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那就是了,再者说,他为什么又突然间转性子了对你那么友好,还亲自帮你办这个过户?叫
哪个下人跑腿一趟不行?
我看啊,八成是看上你了,所以才这么扭扭妮妮想着法子和相处。
……
书生呆了一会才将魏鬼说的话消化干净,消化完了脸色微妙一动,寻思怎么才能表达出心里边那股子新奇。
我说你能别老以为人人都跟一德行么?
魏鬼一时不太明白书生想说什么。
书生跟发现什么可乐的事情似的,忽然一伸手摸了把魏鬼的脸,我怎才发现你这人真逗呢?
去,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书生还觉着乐,笑了,那也不容易啊,这么认真说些胡话,更逗了。
魏鬼一脸鸡同鸭讲的表情。
你就不能有点戒心么?
我这还不够戒心啊?今儿他来我就差他把他打出去了诶。
……我说的不是这回事。
书生忍着笑正儿八经问他,那你觉得是怎么着?真觉得人看上我了?
除了这说法我没想出别的能把事情理顺。
你这算什么说法啊?当初那谁家小姐送给我块玉佩你觉得人家看上我了,现吴用给我折腾了这么多事情就算了你也觉得
人看上我了,那我这辈子怎么过啊?男的女的都看上我了,你当我是银子金子呢人一见着就生情?
……
另外,人那小姐好歹她是送了我块玉佩呢,让人想入非非倒不过分,可吴用算个怎么回事啊?他给我折腾这么多事情出
来你居然还觉得他看上我了,诶他是日子太闲了还是有点什么病呢?说到这书生突然明白了什么事,直勾勾看着魏鬼,
咦了一声。
我怎么没想到会不会是你病了呢?
六十四
魏鬼自然是没病,魏鬼还觉着刚那番话自个儿说得发自肺腑的坦诚。
他就是觉着吴用看上书生了。
可是没用,书生听不进去,书生不把这当回事,这让魏鬼十分郁结。
想当初自个儿跟书生相处了多久才换来今日,书生的戒心是重,打小练出来的,自个儿尝过不下几遍。可要真说起感情
,书生就是个愣头愣脑的呆瓜。
要说这话给书生听,估计他又该急了。
书生这人的确不是甚香饽饽,自小就没少受冷嘲热讽,觉着吴用看不上他也不奇怪。但搁魏鬼眼里照着以往和吴用风花
雪月里的经验,吴用铁定是对书生感到新鲜,毕竟吴用也是个风风光光的角儿,能遇上几个敢忤逆他的?
这人么,一旦新鲜起来了就会有所行动,什么行动因人而异,吴用本身也不是甚可以用正常思路理解的,会有这么些让
人匪夷所思的做法也不足为奇。
前思后想魏鬼心想要真是这样,那还就不得不防了。
至于怎么防,那还得跟书生多灌灌思想。
夜深,魏鬼发现缸里的水没有了,打算给书生整顿点心的想法顿时一堵,喊了好几声小六也没听见回应,遂自己动手,
丰衣足食,拎着木桶就上后院。
一路溜着小曲儿呢,人还没到那口井,不远不近地瞅见井前方站着个人,大晚上的淡淡月光,愣是没能把他拖出块影子
。
魏鬼心中一惊,几步上前。
那人的面容终是渐渐看清了。
常哥?
那人听闻魏鬼认出他却是不笑反怒的嘴脸,一双眼睛泛着寒光,你还知道我是你常哥?
魏鬼不明白他作甚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面上仍是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怎么了这大过年的……
你以为我乐意来凡间?说完鼻子出声冷气,哼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你又没说是什么事,我怎么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
常哥的脸上看起来并不好,就跟他眼睛里一模子出来的冰凉。
跟我回去。
魏鬼还欢快的情绪立马散了个干净,怎、怎么了?什么事啊这么严重?
好意思问什么事?常哥眼看着就要发作,魏鬼冷不丁想起书生能听见,立马把手上木桶一放拉过人就小声道,咱别在这
说哈,有什么事情咱们去外边说。
常哥还想说什么,给死活拽出了后院大门。
一路拽着到离后院不远的空地,魏鬼便问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常哥皱着个眉头一肚子话想说,出来的结果只有一句,事情我兜不住了。
闻言,魏鬼浑身一震,大为意外,什么叫兜不住了?
一听魏鬼这声调常哥顿时心头火气,大怒,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了不一定兜得住,谁要你这么一意孤行的?!
魏鬼有些不知所措,支吾道,可是,可是这、这不是挺平静的吗怎么突然间又,又兜不住了呢?怎么给发现的?
你这,你简直是想气死我啊你!常哥说到激动处,巴不得跳起来将魏鬼直接拎回地府少废话,你当你这次捣鼓的事情是
小事吗啊?你上次回来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事情瞒不过去的!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说你好好的你为什么非
得去帮那个人呢?你蠢吗你?你真以为人和鬼有结果?好好的你为什么非得整出这些事情,你由着他自个儿生活不成吗
?
魏鬼给他训的心里头不安,又不知事情发展,大气不敢出,听凭训话。
常哥显然是打地府那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冲魏鬼撒来了。
你跟那人泄露命途就算了,这我不跟你计较,阎王也不跟你计较,可是你做点什么不好你非得渡他来京城,你明知道这
样等于是帮着他改命你还这么做,我见过蠢的我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好,你渡他来京城了,你安分点不成?你又整出个
送他屋子结果让他落官司的茬,官司就官司吧,反正他命硬,再怎么着都死不了,可你个好家伙,居然还敢让小六去偷
记档!我就不信离开地府几个月你就能把地府里的规矩全忘干净了!
魏鬼给他这嗓子骂得带劲,不敢有异,小声答道,没忘……
没忘那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常哥说到这已是有些无可奈何,心想这人怎么都骂不醒呢?!没忘你就该知道帮人改命
的罪有多严重!你当初私自现身和凡人接触我就不该替你把事情瞒下来!要当时瞒下来了你压根不会错成这样!
常哥,魏鬼壮着胆子来了句,我没觉得我做错了,你要喜欢一个人,你肯定也像我这样。
常哥的脸都黑了,一声大喝,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简直放屁!我说你至于吗啊?你没帮他他过个两年还是可以高中的
,他照样一辈子衣食无忧大富大贵!
哪啊,我要不帮他他估计两年后都万念俱灰不留恋尘世了,还考哪门子功名?富哪门子贵?
混账!休要胡说!
魏鬼立马硬气了,直言不讳,怎么胡说了?你看,他养母必死无疑的不是?他就那么个亲人,死了他打击有多大?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