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动风轻 下+番外——堇洛
堇洛  发于:2013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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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入狱,赵衡却是安排了上好的厢房给他们俩居住,几日来竟未动他们毫分,不由让人心中暗暗称奇。

自周莲见病来,光均心头便压了一块大石,随着周莲见病重,心痛之感也愈来愈强烈,现今竟是已寝食难安。赵衡愈是按兵不动,他便愈发惶恐。只因现今他们的性命在赵衡眼里如同草芥,他死了倒没什么,那周莲见怎么办……

第一百零一话:思君不见君

是夜,楚上尘因身上疼痛迟迟不能睡去,本是一双白皙漂亮的手现已是尽是鞭痕,颤了颤往胸口摸去,粘粘糊糊的,是一片脓血。那一双带着血腥味的手借着月光只能看见纤长的手指滴滴答答淌着液体。楚上尘惨败着脸色,咬着唇将那手再往伤处探去,只听“撕拉”一声,竟是生生扯下了胸口脓血上的一大块结痂。

“啊……”斜飞入鬓的眉锁的死紧,楚上尘闭着眼颤声痛呼,几欲昏死过去。他抖着手臂撑起身体,团起身子又颤了一会儿,强迫自己清醒着。

“不……不能睡……”楚上尘随手捋去自己胸前的鲜血,忍着强烈的疼痛淡淡笑道。

便是在这般落魄的时候,淡笑的楚上尘竟仍旧不同于全然颓丧的阶下之囚,举手投足之间的果决,让他多了分潇洒不羁,便是痛至如此却也未曾讨饶。青丝披散,衣衫凌乱,本是俊美的面目现在因鞭痕累累生生破了相,但气质却还是在的。

二月寒冬,血液都似是要被冷得凝固了。

小小的四方铁窗投影下斑斑驳驳的阴影,楚上尘的背影投在墙上,有些许扭曲和单薄。

楚上尘喘着粗气捂着心口,疼痛之感持续而强烈,似是一把银亮的小刀一笔一划的攥在骨子里,一口银牙都痛得要咬碎。血水已沾湿了本就肮脏不堪的亵衣。

楚上尘将自己最外的中衣脱下来扑在了稻草上,沿着衣衫周边轮廓发狠使力,只见那中衣竟是有暗层!楚上尘只觉眼前一片昏暗,稳了稳心神,蘸着自己的鲜血,纤长的手指在中衣暗层处游走,因月光太暗,楚上尘本就心力交瘁,书写的动作有些迟缓,也看不真切。

“咳咳咳……”楚上尘捂着唇剧烈咳嗽起来,不想张口就吐了一口鲜血,胸口更是疼痛起来,只让人承受不住。楚上尘闭着眼缓缓呼吸,用掌心一把抹掉自己的鲜血,也不顾喉中撕裂之痛,继续写了起来。

如此写写停停不知过了多久,楚上尘忍着剧痛扯了扯嘴角。颤着双腿直起身来,将那夹缝之中的中衣暗层按照原先的模样收好,穿在了身上,这才仰头栽在了干枯的稻草堆上。

楚上尘侧身睡着,只觉得胸口方才滚动的热血都已慢慢凝固,他将头埋进那有些腐臭的稻草堆里,那稻草十分硌人,楚上尘的脸被刺得生疼,而这些与这些日子所受的刑来比,便似是蚊虫叮咬一般,不痛不痒了。

我的开颜……曾几何时,你亦是这般伤痕累累,卧在这样阴冷不见天日的地方……我,又要从何处寻你的踪迹?

楚上尘又咳嗽了几声,喉咙已完全沙哑,觉得浑身时而滚烫时而冰凉,极其不适。浑浑噩噩之中,意识逐渐模糊开来。

******

再来说白日里楚杉负气离去,而完颜珂与吴叔负手立于木屋外忧心之事。二人言谈之间闻得一声声马蹄,再细听,那马蹄声愈来愈近,马背上的青年勒住缰绳,那棕马长嘶一声便停了下来,踏了踏马蹄卷起一堆尘土。

马背上的青年从怀中掏出什么,极速抛掷过来,这物什被强大的内力所驱使,直直的往吴叔与完颜珂所在之处投去,完颜珂伸手将吴叔护在身后,那东西“哐当”一声扑了空,砸到木屋外,掉在了地上。

完颜珂皱眉看去,只见马背上的青年以黑纱覆面看不清相貌,只露出一双眼来,那眼中清清冷冷,却是所略之处顾盼生辉,带着些许迷离朦胧的色彩,便如暗夜之中的一轮姣姣明月,竟是……极美。

那青年冷着眼扫过完颜珂与吴叔,而后忽然掉转马头,只一会儿便又策马离开。完颜珂本欲追上前去,却被吴叔一把拦住,道:“别追了,你快来看那是什么!”

完颜珂这才扭头看去,上前几步将那沉甸甸的金色令牌捡了起来,纳闷道:“挂着流苏的……金条?这金条虽是装饰的好,但上面纹案过多,当真花了出去,还不是一样~”

吴叔嘴角抽了抽,看着眼前一脸傻气却颇为认真的完颜珂,道:“这是先帝赐前太子的金牌令箭,有此免死金牌在手……大庄主有救了……”

吴叔的视线锁着那策马离去的身影,久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叹道:“分明是你一手将庄主推入深渊,又何苦救他?”

完颜珂眨巴眨巴一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疑惑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这牌牌有用?为什么能救楚大哥?”

吴叔有些浑浊的双目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只道:“我们只管正月十七那日带着此物到刑场,在千万子民眼下,带走楚上尘就是。”

随后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庄主有救了,太好了……”

一时之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竟有落泪的冲动。

而在往后,吴叔方知……便是那天时地利,也需人和。心死之时,千万块免死金牌也再换不来了……

第一百零二话:年华似水,落泪成灰(上)

灰蒙蒙的天色,乌云如墨。寒风刺骨。

“挖!都给本宫挖!”赵衡迎着冬风而立,迎风的坡上,墨发飘散,那一身金丝衣袍猎猎声响,指着一方坟冢,怒目圆睁。

哈哈哈,一定是萧尧骗人的!舒扬怎么可能死!还暴尸在这种地方!不可能的!不可能!

他被世人惊艳的妖娆面目,那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眸,此刻全然倒影着眼前一座长了些许蓬蒿的孤坟上。

地上新泥旧土,铁铲带着干净的泥土香气,随着那凛冽的冬风刺激着赵衡的鼻腔,他发狠喊道:“本宫不信!都给本宫挖!”

因太过愤懑胸膛剧烈的起伏,赵衡捂着心口,冷眼看着那一群动土的仆役。

冬日太冷,又是立于迎风的坡上,仆役们举着铁铲的手都已冻僵,心中又忌惮赵衡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过是一座孤坟而已,连墓碑都是枯木随意制的,有什么值得太子爷这么费心费力!?

“啊……”一个仆役吓得扔了铲子。只见一抔抔黄土之中,露出一具森森白骨,只是露出一小节手指而已,那干枯的手指还留有些许腐肉,看得人一阵恶心。

赵衡站在坡上往坑中瞧,忽然脚步一踉跄,瞳孔猛然收缩。他疾步走到那被挖了几尺深的枯坟旁,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他落地仍是不稳,宽大的曲水织锦袍子乱舞,怒吼道,“滚!你们都给本宫滚!滚出去!”

那些仆役哪敢怠慢,连滚带爬的爬出了坟墓,心头都有所余悸。

赵衡的手有些抖,他亲自弯下身去挖那裸露在空气之中的一小截指骨,严冬之时,连泥土都染了霜冻,赵衡养尊处优惯了,如此几次双手便已通红泛紫,甚为可怖。赵衡却似不知道似得,血红着一双眼继续刨着,直到那一小节的指骨完全露出来,那腐肉的气味,布满蛆的身体慢慢慢慢呈现在人眼前。

手……手臂……身体,头颅,直到那尸身完全被他徒手挖出,赵衡才腿软的跌坐在泥土上,那还未完全腐烂的白骨上,肩胛骨处是空的碎的……分明是那日被他的狼毫笔刺穿的地方!那具尸身还算是完整,身上的肉也未全然烂光,只是尸臭和蛆虫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赵衡白皙柔韧的双手,此刻已是鲜血淋漓,又红又肿,他急促的呼吸,眼睛终于变得通红,一双手颤得厉害,他喃喃道:“舒扬……舒扬……舒扬……”

跪在那尸骨旁去抓那些爬在骨架上咬噬最后一点腐肉的蛆虫,赵衡的模样看上去全然狰狞,他的理智已经在看到裴戎昱尸骨的时候全然崩溃!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全然没了意识,他只机械的跪在尸骨旁,伸手碾死那些又肥又大的蛆虫,全然不知恶心不识臭气,只颤着染着鲜血的双手将那些蛆都赶走。

“舒扬……舒扬……不……我不会让它们吃你的……我不会的……不会的……”赵衡呓语着,声音越来越大,似是在怒吼,最终那血红的双眼终于落下泪来。

“啪嗒”那泪水落在裴戎昱的胸腔上,已经有些架空了的骨架,腐肉腥臭,又刺人,赵衡急忙擦掉眼泪,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方才眼泪滴落的地方。

“我脏……不能让我的眼泪滴在你的身上……不能……不能……”赵衡似是害怕,惊恐着一双眼连忙去擦。金贵的曲水织锦袍子上粘着死人的血肉,赵衡一边无法控制的落着泪,一边拼命擦拭裴戎昱的骨架。

“……你……你怎么能死,本宫……本宫……不准!”赵衡的眼泪汹涌肆虐,心口就似是生生被扯开来,在见到裴戎昱尸身的那一霎那,那愈合已久的心灵的伤口顷刻之间崩裂,鲜血淋漓之间只觉生不如死一般的难过。

“不……你没死的,你不会死的……边疆六年征战你……你都没死……你不会死……不会的!”

赵衡握着那尸骨的双肩,发狠的晃着。

“舒扬……我的舒扬……我……我……”赵衡颤着身子哭泣起来,全然像个孩子,那双媚人的眼眸,一派氤氲,只有不断涌出的血泪。

“舒扬……你醒醒,你醒醒……”赵衡落着泪,颤着身子,竟俯下身去亲吻那尸首。

鲜红欲滴的薄唇,缠绵的吻着那尸身,赵衡喘着气,再抬起头已是满口的腐臭,唇边甚至还沾着方才被蛆虫啃噬的腐肉。他却全然不觉似得,流着泪笑道:“这……这分明不是本宫的舒扬……他怎么会……不回应我的吻呢……这不是舒扬……”

那双染着鲜血的双手,指甲早已翻盖,那脆弱的鲜肉暴露在空气之中,痛得人发慌,赵衡用那双手轻轻摩挲着尸身的肩胛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贯穿那个空洞,喃喃道:“舒扬你怎么能不好好养伤……你看看……上回本宫不小心弄破的……还在呢。”

赵衡俯下身去亲吻那个伤口,舌尖舔舐着那空洞,扫过嶙峋的白骨,目光之中全然是深情,丝毫不觉得恶心。

“舒扬……舒扬……都是你的错,你怎么可以背叛本宫呢……怎么可以呢……本宫不过是想给你一些……一些小教训的……只是小教训……”赵衡望着那尸骨的目光有些楚楚可怜,十分动人。

他一边说,一边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在那尸骨身上,那尸骨本身也是穿着衣衫的,只是埋在地下了一些日子,都已经烂的差不多了。

“现在这么冷……舒扬你怎么不多穿些……来,本宫给你穿。”赵衡满脸泪痕,语气十分讨好的给那尸骨套上自己的外衣。

“舒扬……本宫……本宫不会让你死的……你不会死的……是不是?你死了,谁来救我……”赵衡搂着尸骨,眼泪顺着眼角滑到下巴,滴滴答答。

“轰隆”一声雷响,乌云聚集的更多,沉甸甸的,似是一枚银针稍一穿刺,便会倒斗而下。

“太子爷,快上来吧,要变天了!”在坟外的仆役打着颤说道。

这鬼天气!荒郊野外,电闪雷鸣,又是孤坟的,万一这出来什么野鬼……天呐,这小命还要不要!

本身人死之后还不让其入土为安,就是逆天之事,一行人更是被那惊雷吓得面无血色,方才太子的过激反应已经让他们受不住的害怕了,现下可怎么办好!!

第一百零三话:年华似水,落泪成灰(下)

“你们都给我滚!”赵衡血红着眼说道,“我……我要一个人陪着他……舒扬是我的,不给你们看……”前半句阴狠毒辣让人生怖,随后的半句却全然透着委屈,生怕别人抢了似的。

“轰隆”又是一阵响雷,仆役们都被吓得魂不附体,总觉得周遭阴森森的,加上那呼啸的大风刮过树林之时的响动,“呜呜……”全然像是鬼魂在哭诉!

“舒扬……你没死对不对,一定……一定是那萧尧诈我的!诓我的!骗我的!对不对?”赵衡的眼泪又汹涌而出,他捧着那白骨的头颅,珍视的抚过快要与泥土融合在一起的青丝,嘴中呢喃,似是中了魔障。

“我那么小的时候遇见你……你英姿勃发,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不像别人,他们都是带着情欲的,猥琐的……你……你是尊重……是仰视……是……是爱……”赵衡激动的嘴唇都在颤抖,手中一动,那白骨“哗啦啦”全散了架。

赵衡一愣,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拼凑那一副被他捏散了的白骨。

“啊……都是我不好……我不好……笨手笨脚的……笨手……笨脚……我……我来帮你……帮你……舒扬你不会有事……不会的……”他颤着手,目光空洞,眼泪止不住的落着。

“你……你给我起来啊!你起来!我父皇又要欺我了!你来救我啊!救我!”赵衡闭着眼抱着尸骨,哭得连呼吸都不顺畅。

脑海中一片血红,全然是他摔在龙塌上,被自己的父亲倾身压下,强行进入的画面,又觉得一片空白,全然是裴舒扬的脸,他的冷漠的温柔,这么多年极力隐忍的真心……又是一阵流苏飘扬,床帏之中一阵阵销魂的呻吟,他躺在一高官的身下,如同男妓一般辗转承欢……

“不……不!我好脏!这不是真的!不是!”赵衡喘着气,目光空洞没有焦距。裴戎昱的死对他的刺激太大,现今已觉得混混沌沌,人事不省。

“他是被你害死的,鹤顶红……咳咳,混着软骨散,流血不止,一招毙命!”

“舒扬他临死之前把你送他的碧玉簪都给了我,奈何他一生视你如珍,不过区区一根簪子,临死前还藏在衣中!赵衡,你道我负心薄情,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得了多少?”

萧尧抬起眼轻蔑的看着他:“所以……他不爱你了呀,哈哈,赵衡,你当真以为自己有多金贵,不过是躺在男人身下得来的权势!舒扬他最终醒悟了过来,他说他爱我!他最终爱的是萧尧不是你赵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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