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了债就轻松啦。”秦昭伸个懒腰,抬头看了看——还有半小时就能下班睡觉。
安烨磊挺佩服他这种韧性,从前秦昭在“卖身契”上签字的时候,他是瞧不起他的。一个男人,有手有脚,做什么不行,干嘛非要当鸭子?——如今看来,竟是他错怪了秦昭。
“容老板不是小气的人。”安烨磊道。
秦昭回复完最后一个帖子,起身坐到安烨磊旁边,“那你说他肯不肯让我拖个十年八载的再还?”
“说不准,也许会,他平时送情人的礼物都远远不止这点钱。”
“喔唷!当他情人这么划算?”
安烨磊白了秦昭一眼,秦昭立刻做严肃状:“咳,为了银子出卖尊严是不可取地!”
安同志被打败了,大手一揉他的头发,笑道:“去睡觉。”
“诶,你刚才笑了?”
“没有。”
“别害羞,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
“再笑一下?”
“……你再不去睡觉就打地铺吧。”
秦昭没来由地高兴,满面喜色地跟在安烨磊后头走进卧室。两人躺在床上,关了灯,没过多久,秦昭小心翼翼地问:“你媳妇生气了吧?”
“她就是那样,回头气就消了。”
“唉,我说你一大老爷们,被女人压着挺不好受吧?”
“你说话咋这么难听?”
“那我换个句式,她经常吼你凶你的,你心里就没点想法?”
“她一个女人,难不成我还要吼回去。”
“……也对。”秦昭叹了口气。女人再怎么样撒泼耍闹,回头到底是要靠着男人的,也就年轻时闹腾一阵子,将来还不是得本本分分照顾孩子丈夫,顶家里的半边天呢。
男人才是真正心狠,人到中年翻脸无情不在少数,他家那口子更绝,老公一死就钻到新欢怀里去,瞧那亲热劲儿,指不定他活着的时候就勾搭上了……
想到伤心处,秦昭不禁叹了声:“你肯定很喜欢那姑娘吧。”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有个人累死累活的就为了自己的幸福,是个人都会感动。
秦昭原以为安烨磊会一口承认,没想到他沉默了良久,却说:“不知道。”
“啊?”秦昭愣了一愣,“不知道结的哪门子婚?你脑子抽了?”
“只是觉得到了结婚年龄,又正好碰到她,就结吧。”
“你怎么把人生大事当儿戏?难不成你正好碰到凤姐,干脆就和凤姐结婚?”
“不,”安烨磊在黑暗中满脸严肃,“凤姐看不上我。”
“……也是。”
两人又是一阵静默。就在安烨磊以为秦昭快要睡着了的时候,秦昭却幽幽道:“跟喜欢的人结婚,也不一定就是好的。”语气哀凉,似是很有感悟。
安烨磊没体验过电视或小说中那种能将人燃烧殆尽的炙热爱情,没什么发言权,便伸手拍了一下秦昭单薄的肩膀,轻声道:“睡吧。”
次日一大早就是个艳阳天。尽职尽责的安姓司机照常送同居人上班,两人走到巷口取了车,就见陆英杰叼着包子冲过来,抓住秦昭口齿不清地叫唤:“要迟到啦,让我顺个风!”
秦昭朝他一笑,向安烨磊介绍道:“陆英杰,昨天请咱们吃鸡翅的那个。”
安烨磊点点头:“你去哪?”
陆英杰使劲咽下包子,字正腔圆道:“上学!”
巡洋舰X8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顶棚敞开,劲爽的凉风迎面扑来。陆英杰兴奋地大声道:“安哥,你这车忒牛逼了!”
“不是我的。”
“啊?那是谁的?”
“我的呗!”秦昭得意洋洋,陆英杰推他一把,道:“你就吹吧你!”
秦昭交了个少年朋友,连带着自己也感觉年轻不少,他跟陆英杰聊了一阵子,转而问:“你昨天不说明年高考吗,想考什么学校?”
“军校!家里穷嘛,我学习又烂,普通大学考不上也交不起学费,还是军校最美!”
安烨磊眼神动了动。
秦昭扫视他:“你身体素质不达标吧?我听说军人都要壮实的。”
陆英杰搡了他一把:“日,别看我没几两肉,打架一个顶仨,不信咱俩试试?”
秦昭可不敢跟这位猛士过招,将他送到学校后就跟安烨磊去海底餐厅报道了。
这天是周末,人多的跟啥似地,秦昭负责五分之一的区域,笑了一上午脸都僵了。几个年轻女孩见他长得俊,瞅着机会跟他套近乎。虽然这种感觉对胖子张来说很新鲜,但被缠的时间久了谁都会烦,于是秦昭一到换班时间就赶紧跑去吃午饭,顺带挖了满满一碟子冰激凌。
郑副总这天一反嬉皮笑脸的常态,见了秦昭也没怎么搭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秦昭三两口解决了肉饼,走过去故作自然地打招呼:“郑哥,吃饭啊?”
郑世铭四下看看,弯了腰在秦昭耳边道:“安子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啊,你不见过他几次么?”
“哦……”郑世铭点了点头,略一犹豫,还是嘱咐秦昭,“你回去告诉安子,‘那家伙’昨晚刚到白兰,叫他自个儿当心。”
秦昭吓了一跳:“谁?”
“你讲了他自然晓得,就这样……哦对了,跟他说,有用得着弟兄的地方尽管开口,别那么点麻烦还藏着掖着。”
“知道。”秦昭嘴上答应,心下诧异:那人和安烨磊什么关系?怎么好似安烨磊见了他会是如临大敌的境况?
怀着这种好奇,一下午的时间也过去了,安烨磊如约来接秦昭下班。
坐上车子,秦昭不敢怠慢,迅速将郑世铭的话重复了一遍,边观察着安烨磊的表情。
他注意到对方脸上滑过一丝不爽,但很快便隐没了——面瘫神功果真不是盖的!
秦昭沉不住气,小心地问:“他……是你什么人呐?”
安烨磊淡淡道:“没什么。”
“不说算了,骗人不是好孩子。”
安烨磊真是恨不得再掐一回秦昭那小细脖子:“不提这件事。老板中午打电话来,让我坐今晚的飞机去湛京。”
“恭喜!你终于有发挥个人价值的机会了,既然你要出门就把银行卡借我用用吧,我让论坛管理员把我的工资打到你卡上……”
“你也得一起去。”
“……啊?!”
秦昭回到家,一眼看见两张机票静静地躺在茶几上,这才知道安烨磊不是在开玩笑。
这孩子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带的行李,便将安烨磊送他的T恤衫装进包里背着。
安烨磊倒是难得穿得西装笔挺,强烈的男人味扑面而来。秦昭脸红了一下,想到对方已经有女朋友,不由心里叹道:可惜可惜。
“这个你拿着。”安烨磊突然往他手中塞了个东西,秦昭仔细一瞧,原来是款过时手机,放电影听音乐上网不在话下,但是不能收看即时电视节目,“……给我这个干嘛?”
“出门在外不安全,你走丢了也好联系我。”
“其实我巴不得走丢呢。”秦昭撇了撇嘴——他耳朵上还戴着追踪器,哪儿那么容易逃离安小子的手掌心啊?
安烨磊不置可否,看了看表,道:“差不多可以出发了,晚饭就在飞机上解决,你没意见吧。”
这小子难得会顾及秦昭的想法,秦昭当即受宠若惊地摆摆手:“当然没。”
安烨磊轻笑,伸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脑袋,顿了顿,改为帮他将几撮乱掉的头发整理好,“走吧。”
这个动作可真够暧昧的,秦昭闹了个大红脸,好在安烨磊背过身没看到,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咧。
天有不测风云,安烨磊一出门,就觉得眼皮使劲跳了两下,随即升起强烈的不安感。他回过头蹙眉看了看身后的秦昭,对方只是睁着对漂亮的眼睛关切地问:“怎么?”
“没事,你……”安烨磊话还没说完,秦昭就察觉他神色猛地一僵。
“咋了咋了?身体不舒服啊?”秦昭大惊失色地凑近了些,鼻尖都快贴到安烨磊脸上去了。
“……烨磊。”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安烨磊微微眯起眼睛——该来的,果然躲不过。
秦昭诧异地看向那边的男人。只见他仪容威严,一身沉黑色笔挺军装平添几分肃杀之气,在纷乱的贫民街显得格外违和,锐利的鹰眸瞬也不瞬地盯着秦昭挽住安烨磊的那只手。
那个瞬间,秦昭竟然有一种可怕的错觉——如果他继续抓着安烨磊,下一秒自己的爪子就要果断离体而去嘹……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秦昭像做错事一般讪讪地松手。虽然他明白他是无辜的,但在如此威压之下,他就是有种该死的愧疚感。
谁知道下一秒安烨磊却蓦地反手一抓,牢牢将他握紧,云淡风轻地向军装男子打招呼:“孟长官。”
秦昭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娘的,真不厚道,用老子做挡箭牌!
那孟长官脸上果然挂不住了,迈着优雅又劲键的步子走来,目光停留在安烨磊脸上,眼神微微闪动几下,道:“好久不见,安子。”
安烨磊镇定下来之后倒也客气:“好久不见。可惜今晚要去湛京,不能招待你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尽地主之谊。”
秦昭见状,适时地将两张机票往安烨磊结实的胸口上一拍:“宝贝儿,再不走就要误机啦!”
安烨磊一张俊脸狠狠地抽搐几下,“……这就走。”
面前突然一黑,也没见孟长官怎么动,两人的去路就被他严严实实地挡住。
秦昭也不乐意了,故意嗔道:“大叔,烨磊是要出差,误事儿你担责任?!”
安烨磊捏了捏秦昭的手指,似乎是怪他态度无礼。转而对军装男道:“长官,我赶时间。”
孟伯言见他行事匆忙,机票上的日期也确是今晚,一面担心误了安烨磊的正事,一面又不甘心就这么放他走。于是思绪一转,笑道:“正好,我也要去湛京找个朋友,本来想临走前见你一面,既然你我同路,一起去就再好不过了。”
……不了个是吧?秦昭张口结舌——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居然死粘上来!安子,这家伙是块强力牛皮糖,自求多福吧您呐!
13、赌局(上)
安烨磊和秦昭二人的机票是容瀚报销的,自然老实不客气地坐头等舱。那孟伯言出手也是个阔佬,现场买了张头等舱机票,跟在他们后边登上飞机。
飞机升空后,秦昭瞥了孟长官一眼,附到安烨磊耳边小声说:“他对你有意思。”
安烨磊冷冷地瞪他:“别乱说话。”
“呿,浑身冒着基佬气息,是个人都瞧得出来。”
安烨磊自顾自喝茶看报,偶尔在前座的孟伯言搭腔时不冷不热地回一两句。
窗外一片漆黑,没有壮阔的云海之景可以欣赏。秦昭坐了一阵子,又找不到话说,实在无聊,便开始打瞌睡,脑袋像小鸡啄米似地一点一点。安烨磊见状,按了个键将他的座椅放平,立时变成一张舒适的床。
秦昭满足地咂咂睡吧,听见安烨磊在耳边道:“睡吧。”
秦昭点头,嘟囔道:“你小心前座那人……”
安烨磊将大手盖在秦昭眼睛上,“用不着你嘱咐。”
没过多久,孟伯言听到后座那少年没了动静,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安烨磊面前:“安子,我有话和你说。”
安烨磊将飞机提供的安眠眼罩给秦昭戴上,手指似眷恋不舍地拨弄着美少年的头发,“说吧,他睡着了。”
孟伯言一声冷笑:“怕我?”
“怎么会。”
“他是你什么人?”
“如您所见。”
孟伯言呼吸猛顿,神情复杂地盯着安烨磊,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情绪来。只可惜安烨磊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秦昭脸上,瞧也不瞧他。
“听说你要结婚了。”孟伯言突然转移话题。安烨磊微微一怔,道:“是。”
“你会是脚踏两条船的人?”孟伯言逼近,语气中带了点谆谆善诱的味道,“烨磊,我带了你没有十年也有八年,谁比我更了解你?这小子不过是你用来挡我的盾牌罢了,只要你半个月内和那女人分手,他们俩,我都不会动。”
“孟长官,”安烨磊的眼神有如刀锋,嘴角一勾,漠然道,“你知道我平生最不待见威胁二字。”
孟伯言深沉的眸子眯起来,流出一线志在必得:“你不逼我,我自然不用威胁你。”
安烨磊抽嘴角——自己何时逼过他?反正在队上待的不顺心,离职也是顺其自然……疲惫地挥了挥手,道:“累了,睡。”竟是半个字也懒得多说。
孟伯言皱眉注视他。原打算和安烨磊好好聊上几句,没想到造成这种两相无言的结果,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烨磊……”
“——烦不烦啊?!”孟长官刚捧出难得的一腔柔情,“熟睡”的秦昭却突然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把摘掉眼罩满脸怒色地控诉,“这里是公共场合,同志你注意点影响成吗?自己不睡还吵得别人也睡不着,您就不能去观景台抽抽烟喝喝小酒?大半夜的在我们跟前咋呼啥咋呼啥?!”
安烨磊肩膀抖了两下,差点没控制住地喷出来。
空姐闻声赶到,忙着安抚乘客情绪。几道不满的视线扫来,孟伯言脸上登时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噪音源离开了,秦昭颇得意地勾住安烨磊的脖子:“宝贝儿,我干的不赖吧?”
“得瑟什么劲,尽给我找麻烦。”安烨磊一贯冷峻的眉眼此刻好似冰雪消融了一半,浓浓地凝了一汪笑意。
“他光明正大地站我旁边非礼你,我能坐视不管?”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非礼我。”
“他那眼神恨不得想吃了你似地,当我瞧不出?傻子。”秦昭松开手躺回去,闷闷道,“赶紧睡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湛京,趁现在养精蓄锐吧。”
湛京是临江大市,江水呈东西走向,直接流进海洋,拥有全国仅次于白兰的第二大港口。此市对外贸易那是极度的发达,所谓有金钱的地方就有罪恶,在这个充满纸醉金迷、奢靡浮华的城市之下,坐落着大大小小不下二十个赌场,其中最著名的有三家——荣冠、金豪、圣约安。
容瀚来湛京原本是谈生意,生意谈完就被合作伙伴拉进赌场玩。容瀚对赌博没什么爱好,不过砸点小钱怡情而已。但是,来湛京不进赌场显然是不尽兴的,容老板自当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