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知道了……”助手咽了口唾沫,忙不迭下班回家。
刚刚从大学走向社会的年轻人还没有那么多心眼,小助手才行了二百来米就将刚才的紧张抛到了脑后。他走着走着,忽地看见一辆名车停在路边,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男孩子大多爱车,虽然高科区不乏好车,但这车子实在太炫了!小助手脚步一慢,车上的司机便摘了墨镜冲他灿然一笑。
那人生的很美,小助手心里顿时嘭咚嘭咚跳起来,着魔一般地走过去。
司机从容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长发顺着肩头滑下,“嗨,有兴趣聊聊么?”
25、命运之轮
大霞山是整个端图山脉的一个分支,脚下有片不大不小的湖,绕过月牙形的湖畔便能看见上山的路。
白志龙从前做过猎人,走山路自然不在话下;万小川、白杨还有秦昭三个男人也算有些体力。秦昭如今这副身材可比当年那胖蛋轻松多了,这还是他换了身子以后头一回进行野外活动,一路哼着小曲儿,还不时用微型相机拍几张风景照——哪像是来勘探,说郊游都不为过。
一直行过山麓,路面都还算平坦。而向前上方看去,却见坡度从半山腰开始陡然转峭,仿佛一柄利剑矗在巨大的地基之上,剑柄直入云霄,白云缭绕,隐隐有派浩然出尘的仙气。
这时绳索就派上了用场。白志龙笑道:“附近打猎的都是从这儿上山,别看它陡,坑坑洼洼能踩的地方多着呢,我先上去,然后用绳子拉你们。”
说着,这男人便手脚并用攀上岩壁,登了有二十米左右,扒着旁边凸起的石头轻轻一跃,稳当地落在一小片平地上。
白志龙将绳子丢下来,秦昭拾起绳子在身上捆两圈打了个结,估摸着挺结实,便对白志龙比了个OK的手势。
秦昭每一步都踩得很稳,白志龙将他拉上平地,笑道:“我看你不像第一次爬峭壁啊。”
“有什么难的,跟健身房的攀岩一回事,”秦昭擦把汗,解了绳子扔下去,“小川,上来!”
十一点左右,众人越过山腰,来到了大霞山溶洞群入口处。
此处有一片深潭,想进洞就得度过潭水。白志龙站在岸边琢磨一番,蹙眉道:“听说洞里水潭还不少,具体深浅也没人试探过,指不定有水蟒呢,进去以后可得当心,你们有什么防身用的东西,趁现在赶紧装备。”
万小川早有准备,当下取了四套轻薄型防护服出来;白杨则拿出压缩成盒子大小的充气皮筏,接上充气嘴后不消片刻便鼓胀成一条船;秦昭胳膊上固定着防震微型电脑,腰上挂着探测仪,左右手分别戴了元素操纵戒,一水一火,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就绪后,众人合力将皮筏推下水,朝对岸划去。
从洞口望进去,内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隐约能听见水声滴滴答答,回音清脆,愈显空旷。
万小川蓦地有些紧张,为了使自己放松,便打趣道:“还好菲岚今天没来,里头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她挺怕黑的。”
白志龙打开额前的照明灯,“是啊,那姑娘一尖叫,这洞跟着塌了,咱们都得困在这儿。”
“你少吓人。”白杨听他语气阴测测地,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秦昭无奈地回过头:“关小姐的嗓子不是海豚音,溶洞也不是纸做的,嗯哼?注意脚下,小心摔成一坨肥料!”
电脑显示他们此行所寻找的石头在洞深五百米左右的潭底。秦昭几人前行了二百米后,视野豁然开阔。把探照灯亮度加强几个等级,只见四周尽是千姿百态的钟乳石,层层叠叠梳齿状地错落排序;或有一柱从上方悬到地面,仿佛一枚巨钉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穹顶。这处美轮美奂、鬼斧神工的洞天之地,立时将几道视线牢牢吸引住。
众人原地欣赏了片刻,白杨突然灵光一闪:“嗳,把这些石头敲了拿去卖钱,值不少呢吧?”
万小川:“……”
秦昭简直有以头抢地的冲动了:“小白!有点出息!”
白志龙:“作为你哥我觉得很羞耻……”
再往深处走,果然有片湖水拦住了去路,只得把皮筏再取出来。这里距离目的地不到一百五十米了,秦昭忍不住打了个响指。白杨激动地说:“小秦,我已经能预见到你站在领奖台上被钱埋起来的样子啦!”
“小白先生,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他们给的是支票,不是现金。”秦昭转转眼珠,“或者你喜欢的话,我帮你换成硬币,你拿去可劲儿砸三号研究院的窗子!”
“行啊!我早看三号那帮犊子不顺眼了,一个个走路鼻孔朝天,等着吃天上掉下来的鸟屎啊?”
四人刚笑了一会儿,皮筏突然猛地一颠,白志龙惊道:“怎么回事?”
“是不是卡到水里的石头了?”秦昭诧异地挪到船头瞧了瞧,只见水面荡出一圈圈波纹,并不像有石头的样子,倒像是漩涡——可这里哪来的漩涡啊?
白志龙用收缩桨探了探,“没有,前边是空的……”
他话音未落,船身陡然摇晃起来,几人霎时大惊失色,只见水面哗啦一声窜起道铁柱般的黑影!秦昭距黑影最近,惊恐地发现那竟是一条又粗又长的水蟒,幽绿的眼睛透着寒光,箭一般朝他冲射而来!
变故横生!白志龙察觉到危险,第一时间伸出手堪堪抓住了秦昭的衣角,可他哪里抵得过蟒蛇的蛮力,竟连一点挽救余地都没有,就眼睁睁看秦昭被它拦腰卷住,霎时拖入了水下!
万小川浑身发抖,扒着船沿撕心裂肺地吼道:“秦昭——!!”
空旷深幽的溶洞里只有他的回音飘在空气中,白杨张大嘴怔愣许久,突然哇一声嚎了出来。
“叫唤什么!”白志龙拍他一掌,“兴许还有救,你们带武器没,我下去找他!”
白杨哆哆嗦嗦翻着背包,只找出几个戒指,白志龙又不是操纵师,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和废品没有任何区别。
“哥……”白杨一脸眼泪鼻涕,“你别下去了,万一你也被蛇吞了咋办啊……”秦昭是他的同僚不假,可白志龙毕竟是白杨的亲人,敌暗我明,水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一无所知,现在下去无异于送死!
“白哥,先靠岸,”万小川喘着粗气,“拜托你在这里守着,我跟白杨下山找帮手。”
——即使能想出对策,可他们都明白,秦昭八成无法生还了,每拖一秒,他便和死亡更近一步。
万小川折返了十来米,突然膝盖一软跪到地上,满腔绝望再也忍不住化成了悲怆的眼泪,心里血淋淋刻了“后悔”二字!
老天,他为什么一定要带秦昭来这种地方啊……!那么年轻、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疏忽断送在这个该死的暗无天日的洞里……
三人都说不出话来,一片死般的沉寂。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里,但凡一点声音都是清晰可闻的。
因此在听到水声时,白志龙闪电般地抬起了头,接着,他们面前发生了最匪夷所思的一幕。
秦昭的脑袋冒出水面,扑腾着以可笑的狗刨式往岸边游来。他好不容易扒住岸,火冒三丈又满腹无奈地大喝:“擦!你们都傻了!看见我也不搭把手!”
万小川喃喃道:“……蛇……蛇呢……?”
秦昭狠狠吐了几口水:“妈的,冷冻了,要不是戒指不给力,我一分钟就能搞定这畜生。”
“……”
“别愣着啊,赶紧的,进去采了石头走人,这地方真他妈冷……”
“……”
秦昭抽着嘴角道:“你们那是什么表情,该不会以为我死在下边了吧?”
白杨嘴唇抖了几抖,蓦地冲上去把秦昭抱了个满怀:“你他妈想吓死老子!我刚真觉得你回不来了!”
秦昭兜头给了他一暴栗:“我说了能保护自己你当我放屁啊,你以为我怎么敢赤手空拳到这种地方来……”话没说完,已被万小川和白杨二人热情地勒在怀中,喘不过气了。
虽然知道那水蟒已经被秦昭冻成了一条冰棍儿,但回想方才那一幕,还是不由心惊胆寒。白志龙小心地划着皮筏渡过湖,四人接连跳上岸,这才松了口气。
向东北方继续走,来到一个直径约二十米的圆形溶洞里,秦昭在计算机上按了几下,一瞧屏幕,叹道:“就在这里了,小川,把工具给我。”
万小川犹豫道:“你还要下水?”
秦昭看了看环境,发现此处并不像前边那么昏暗。洞顶有条裂缝,天光顺着它流泻而下,投在平如镜面的小潭上,潭水清澈明净,隐约有银蓝色的淡淡光芒透出来。
“放心,这最多也就三米深,我的探照灯被那畜生叼走了,你的借我用用。”秦昭将工具包绑在大腿上,背了个能支撑半小时的氧气瓶,便在几人担忧的目光中缓缓潜下水去。
万小川和白志龙紧盯着秦昭的影子,白杨也做好全副武装,打算随时下去帮他。
再说秦昭,此时已经到达了潭底。
他想要的石头就在脚下,是个长五厘米,宽三厘米的椭圆形。秦昭小心地将它凿出,装在容器里一测,满意地笑了笑,浮上水面。
白志龙一见他手中的玩意儿,顿时唏嘘道:“合着吓掉半条命,就是陪你们来找这么个破石头?”
“这可不是一般石头,”白杨接过它虔诚地捧在掌心,那表情就跟捧着自己儿子似地,“别看它现在灰不溜秋,等提炼完以后,绝对比你送你老婆的钻戒还漂亮!”
白志龙哧了一声,“我不懂这些,反正我今个儿算见识了,回去以后咱们先喝它几壶压压惊!”
四人原路返回,于傍晚时分平安到达白杨家。
万小川看见关菲岚,什么都没说先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关菲岚羞得脸颊通红,嗔道:“光天化日的闹什么!”
秦昭叹了口气:“你该感谢他还有命抱你。”
白杨后怕道:“对对对,如果今天被拖下去的不是秦昭,就全他妈玩儿完了……”他重重抖了几下,回头朝屋里大喊一声:“妈!拿酒!”
这一行虽然艰险,但结局也算完满——想来也对,人生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呢,不管经历了什么,最后还有命在,总归是幸运的。
一群人吃吃喝喝直闹腾到晚上。秦昭洗完澡躺在床上后,觉得心里踏实不少,忍不住便想找个亲近的人诉说一番。可他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是憾然地一笑,裹上薄毯睡了。
又过一天,四人风尘仆仆回到白兰。
秦昭紧锣密鼓开始提炼采来的那块水相原石,万小川则着手指环的改造工作,为了让它和石头能更好地契合。
这天中午他们刚吃完饭,秦昭躺在空调房里准备打个盹儿,实验室却有位意外访客到来。
万小川看见老刘,本能地产生了那么点警觉心,不着痕迹将他拦在空调房外,客客气气地笑道:“里面有人睡觉呢,有事咱们去接待室说?”
“嗳,我就是来找秦昭的,他睡着啦?”老刘伸长脖子朝门缝儿里张望。
白杨严肃道:“找秦昭要收费,看一眼一百块。”
老刘跺跺脚:“你们呐别拿我开涮了,我跟他说两句话就走!”
万小川还要说什么时,秦昭却主动走出来,打着哈欠满脸倦色:“怎么了怎么了,一个个杵在这儿当门神。”
“秦昭!”老刘眉开眼笑,“来来来,我有事儿告诉你。”
秦昭看看他,再看看万小川二人,隐约明白了点。于是露出个安心的表情,道:“小川,你们先去忙吧。”
万小川微微一怔,点点头,还是带着白杨离开了。
老刘和秦昭坐在空调房的沙发上,言简意赅讲明了来意。秦昭听说有人想挖角,脸色登时一放:“刘先生,我记得咱们之间有保密协议吧?”
老刘擦了把冷汗,“唉,助手不懂事,一个不留神就……秦昭啊,我看你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就别怨咱们了。”
秦昭哧道:“我不计较,也不代表你们能随便透露啊,以后谁还敢去你那里做体测?”
老刘讪笑两声,“有句话吧,我知道不该讲,毕竟你才来这不久……可是秦昭,我这么多年测过的人也不少了,你这体质可是实打实的万里挑一,不,一百万个人里面也难得出一个,你既然有这天赋,又何必……”
“何必呆在这个小地方?为什么不去更有前途的研究所?”秦昭冷笑着打断他,“——这是我的自由吧。”
“哎,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决定权当然在你手里。”老刘掏出一张名片,“你要是感兴趣,找这个人就行,我只是个带话的,你可千万别冲我撒气。”
秦昭没将这张名片放在心上,可出于表面功夫还是接了过来。老刘任务完成,外头还有万小川白杨两人虎视眈眈,他不便久留,道了个别,速速滚回体测中心。
房里恢复清净,秦昭重新躺下来。可惜睡觉的好兴致被人残忍打断了,闭上眼睛也是枉然。
他忍不住从裤兜掏出那张名片,想看看是哪个天杀的搅合了他珍贵的午觉。
命运之轮总以无可预知的角度在转动,谁也不知道自己人生的轨迹究竟会通往何方,就像秦昭不会料到,他上一秒还在度蜜月,下一秒却死在了异国他乡。
秦昭屏住呼吸,勾起嘴角,眼中闪烁着地狱修罗般的阴暗。
呵,太幸运了,上天又送给他一份“大礼”!
他这一眼,竟看到了曾经幸福却虚幻的岁月,看到了生生斩断他呼吸的利刃!
——只见素白暗花的卡片上,清楚明白地印了个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名字:步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