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晴天想的是,唐锐终于肯敞开心扉,对他倾诉自己的少年青涩之烦恼了,必须要抓住机会,表示自己是绝对开明绝对民主绝对值得倚靠和信任的……想要抓住孩子的心,就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区区早恋算个屁。
唐锐有点泄气,就该知道林晴天会是这样的态度:把他当小孩子,就像他自己多大了似的。
“我喜欢的是,比我大的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赌气地说。“这样也行?”
“呃,”林晴天果然犹豫了下:“多大?”他小心地问:“……不会是你们老师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师生恋。
唐锐:“……不是。”
林晴天松口气,那还好。嗯不对,还是不能放心,“不会是……人家已经结婚了吧?”这个也很危险。
“……没有。”唐锐恶狠狠地答,“他连对象都没有。”
林晴天彻底放心了。“那就没关系了,就算比你大一点,那也,不算什么。爱情不分年龄的。”
“可是,我觉得他不喜欢我。”
林晴天觉得这也不是大事,“她不喜欢你,你可以让她喜欢啊。”他立即抓住这个机会进行家庭(?)教育:“所以,你现在就要先顾好学习,你要先是一个优秀的人,对方才有可能喜欢你,对不对?”
“可是,他要还是不喜欢我呢?”唐锐闷闷地说,林晴天越鼓励他,他就越觉得郁闷。这步棋好像走错了。林晴天根本就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林晴天鼓励地拍着唐锐的肩膀:“除了让你自己变优秀之外,你还可以制造机会让她了解你喜欢你的嘛,比如做一些她喜欢的事?我从前在追人的时候,每天都骑自行车送她去学校,一连送了半年多,这种就是自己制造的机会。”
“……”唐锐确定自己是走错棋了,他不是滋味地听着林晴天说自己的过去,打断了他:“那后来她喜欢你了吗,她现在在干什么?”
“……”林晴天停顿,悻悻然道:“我读警校的时候,她嫁人了。”
唐锐不由噗哧一笑,之前对那不知何方人士的“前任”的各种羡慕嫉妒恨,顿时化为一阵轻烟消散,剩下的是自己心知肚明的窃喜。
林晴天被他笑得恼羞成怒,捶了他一下:“臭小子,我这是在开导你啊,你还笑我?还笑?”他气得鼓鼓地,脸又皱成了个小包子。
唐锐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部·完——
第三部
第48章
“你不得罪人是不是就不舒服?”
一出会议室,谢飞吊儿郎当地叼上支烟,还没点上,程远劈手给他夺了,一拳捏灭,顺便一把将人拽到自己那屋去,门一合上,他就冲谢飞不满地说:“我给你使眼色看不见?光顾着逞一时之快,到头来,吃亏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谢飞歪着坐到沙发上,又掏摸出一支烟来,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才说:“凭什么?就他妈比我高一级,我就要听他睁眼放屁?我就是不想听,有本事,他就把我也给撸下去,老子大不了不干了。”
程远真想一巴掌抽醒他:“你又来了是不是?长眼睛的人谁不知道他是在放屁,你就让他放就完了,你还得自己凑上去和一个屁较劲?还不干了,就为了那么一个东西,值得吗?”
谢飞冷淡地说:“我也觉得不值得,他坐那里眼都不眨就把我贬得一文不值。你告诉我,我值得吗?我带那么多兄弟,拼死拼活,为了什么?就为听这么个东西放屁?我回去怎么和弟兄们说,说上面的人把我们当成屁一样放了?”
“你够了。”程远说,恨铁不成钢地:“你这狗脾气能不能改改,遇事忍一忍再发作。谁把一切都抹杀了,不就那么一个不是东西的吗,你倒好,自己跳出去和人家对着干,本来人家还找不到由头,这下也变成你的不对。你是骂爽快了,后边还要老雷给你擦屁股。”
谢飞哼了一声,倒也不顶回来。程远说:“我知道你憋得难受,算我求求你,下次你憋着,回来对着我骂,行不行?”
谢飞咬着烟,自己琢磨着,还是忿忿不平,听他这么说,噗哧一笑,“你神经病,我干嘛回来对着你骂,你欠骂呀?”
“是我活该上辈子欠你的。”程远郁闷说。
谢飞笑,程远这样,毫无疑问让他心里舒服了点,但要他马上认错那是不能滴。程远也不指望这个,任他自己坐着,自己该干正事还是干正事。
正好电话响,他拿起应了几声,然后抬眼看谢飞——谢飞立即明白了,是老雷的电话,大概是气得不想看见他,干脆连程远这里也不进来了,远程遥控,眼不见为净。
趁着心里这一股舒服+内疚,他扬声说,“雷队,我又错了,您又受累了,对不起。”叫完就没心没肺地笑。
然后就看见程远对他大摇其头。
他终于觉得舒坦了,看程远也忙活自己事情,顾不上他,遂起身走人:“走了,干活去了。”
程远抽空斜了他一眼:“不是不干了吗?”
谢飞大言不惭道:“他有那本事拉我下去吗?他没本事,我还不得继续奉献吗。”
他人都出去了一半,忽然一拍脑门,又折了回来,还顺手拉上门。
“都被那孙子给气坏了,差点忘记正经事。”谢飞说:“我这几天有个行动,具体什么你就不用知道了,反正你知道也违反纪律。就是需要一个内应到里面去接应,本来安排好的那个人临时打退堂鼓,死活不肯去了。得找个面生一点的人给替上,不然就露馅了。”
程远听是这事,就说:“行啊,我下面的几个,你看中谁随便挑。”
谢飞拿了他桌上的笔玩,闻言说:“你的人不行,都是老警察了,人家一看脸都能对上号的。得找个嫩一点的,青涩一点的,最好心理素质过硬——哎,那个林晴天怎么样?”
程远愣了愣:“你怎么想到他了——他,要说也行,是个新鲜面孔,可他能力怎么样我可不知道。”
不料谢飞说:“他还行吧,我看过他在学校里的成绩,都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真上了阵,个人应变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怎样,最怕这两样。”
程远奇怪说:“你没事看人家成绩干什么——嘿,你也太……”
谢飞不否认,“他那时候坏了我的事,我就是气不过,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个水平,就去调了他档案。”没想到的是,林晴天在校各项成绩堪称优秀,这令谢飞倒有点惊讶。
程远不信他就那么单纯,“少来了,你是不是打他主意?”他义正辞严道:“又想把人家弄到你手下是不是?”
谢飞嘿嘿笑:“他年纪轻轻,难道就甘心蹲一辈子派出所,我这是给他多一个选择的机会。”
程远嗤之以鼻,“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自愿在派出所呆着——他我不太熟,我爸倒是喜欢他,就是说他有时候不太稳重,有点毛躁。”他看着谢飞眉一挑,了然道:“行,我就知道你喜欢。不过我先提醒你,你想跟我爸争人可不容易,我爸可是把他当接班人培养的。”
谢飞说:“去,在哪里不是一样,为人民服务不分岗位。”他志在必得地背着手走了。
“阿嚏——”林晴天很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感觉莫名其妙,摸摸鼻子,翻个身又继续睡。
上午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在镇上闲晃了一圈,掐着时间又搭了车回了海边。吃饱喝足了就开始想干点别的了,赵成同志勇敢地为爱努力,牵着李晴去散步,两人沿着海越走越远,鬼才知道他打算散到哪一片野地里去。
人跟人的追求是不同的,林晴天的要求很简单,找棵大一点的树,在沙上铺上一条毛巾,往上面一趟,再拿顶帽子,往脸上一盖。完美。
唐锐转回来看了他几次,但拉不动他,又走开去玩自己的。
林晴天晒着太阳睡大觉,那叫一个美,美得睡着了做着梦,上天入地浮浮沉沉,云里雾里都来去晃荡了一圈,才慢慢悠悠落回地下。
梦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这个差距就体现在,梦里你爱干什么都行,而现实里你总会有那么些几个不那么靠谱的朋友。
林晴天一觉醒过来,还没好好伸个懒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被埋在沙子里,不单如此,他瞪着眼前巨大的两堆“沙丘”:在他睡着的时候,有人在他身上用沙子塑成了一对挺拔的双峰和一个大肚子的造型。
“赵成!”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干的。林晴天叫了一声,没人应答,只有海浪哗哗哗地一阵一阵。
唐锐倒是跑了过来,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下海玩去了,白面皮晒得红红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晴天此时的糗状,抿着嘴笑,林晴天痛心疾首地说:“你居然站到赵成那边一起玩弄我!”
唐锐说:“他们弄的时候我不知道。”要是知道肯定要过来一起分一杯羹,他心里补充。
林晴天相信了他,哼了一声,原谅他了。
“挖你出来吗?”唐锐说,压抑着内心的小渴望。
“不用。”林晴天停了停,说:“这样凉快……”
唐锐笑了笑,爬在他身边躺下。他舒舒服服地往后靠,把手伸展开,不小心蹭掉一点“双峰尖”上的沙子。他眨巴眼看林晴天,林晴天也看他,故作正色呵斥道:“小流氓,干什么!”
唐锐忍笑,干脆双手一齐发力,把双峰推平了。
他动手,林晴天就看着,还催促说:“肚子,还有肚子。”
唐锐却罢手了,说,“肚子挺好的,就留着吧。”
不管林晴天的白眼,唐锐靠着林晴天“高耸”的肚皮上,笑嘻嘻地迎着已经渐渐趋向柔和的太阳光。林晴天阳光在他少年的侧面镶了一道柔黄的光圈,皮肤上的细微的汗毛几乎都一根一根清晰可见,少年人的青春好得一个侧面就让人心里乱跳。
唐锐好像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瞥他一眼。然后把“肚子”再推得平一些,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也离林晴天更近一些。
“我还是第一次到海边来。”唐锐说。
“啊?”林晴天下意识说:“可是学校不是有春游什么的……”
“嗯,”唐锐声音低了一点:“可是那种,我一般也去不了。”
林晴天明白了,暗骂自己笨。唐锐的家庭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居然忘了。
“其实我也算是第一次过来。”他说,努力转开话题:“我和你说过没,我家在山里,从小学到中学就没出来过,考上警校才是第一次走出来。”
唐锐转过脸望着他,惊讶地睁大眼睛,林晴天说:“你还没去过那边吧,过年的时候要是有假,我带你过去看看,环山公路就要爬大半天,光是围着山一圈一圈地绕了……不过骑自行车下坡的时候很爽……到时候我带你去玩,春天水库放水的时候才过瘾呢,看着鱼一条一条飞到岸上来……”
唐锐听他说,林晴天眉飞色舞的,恨不得爬起来张开手比划,“那时候都不用抓鱼,直接带个盆站在那里等着接就行了……”
“我没见过。”唐锐说,也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情形,他能想到的,是年幼的林晴天站在一片春天里,张着胳膊,脸上大大的笑容,忽然间不能自己地心剧烈地跳起来。
他按了一下胸口,已经很习惯这种感觉了。也许喜欢上某人,心脏也要适应地变得特别的强健吧,不然早就得心脏病了。
“我想看。”他说。
回答是绝对的毫不犹豫的肯定。“嗯,到时候带你去。”
唐锐看着林晴天那毫无保留的笑脸,低一下头,把那点笑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
“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第49章
铁门哐当一声从外面打开,一名女警带着徐玉珍走进会见室,让她在指定的地方坐下。
这还是唐锐自从宣判之后,第一次来探视母亲,坐在他对面的徐玉珍显然有点局促,但也很高兴,她的头发剪短了,倒显得年轻了一些。唐锐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的囚服,低下头。
“妈,”他说,“我带了一点吃的给你,还有月饼。是你喜欢的五仁。”
“啊,”徐玉珍压抑不住地咧开了笑容,接过他递过来的那个袋子,有些惊喜地揭开看了看,月饼的封口被打开检查过,她并不在意,珍惜地摸着那纸盒。“我在这里都快忘了是中秋了。”
“你好像晒黑了一点,最近好不好?”她看着儿子,几乎是饥渴地一寸一寸扫过那张依旧稚嫩的面孔。
唐锐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应该是前几天去海边晒黑了还没消去。“我……挺好的,那个,我现在还是住在林晴天那里。他也挺好的。他还带我出去海边。他今天有事不能陪我来,他让我问你好。”
短短几句话,被他说得有点绕也有点笨,徐玉珍却明白。“嗯,我知道的,林警官是好人,你要好好听他的话,要是有事情,也不要老那么倔,要好好和人家说。”
“我知道。”
“要好好读书,别想太多,妈妈在这里也很好。你只要顾好自己的学习,好好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嗯。”
唐锐看着他妈妈,她继续絮叨着这些她重复过无数次的叮嘱,因为他的缘故,她仿佛已经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只顾着热烈地将心投注到他这里。
唐锐只能不断地应着,每一句都答应下来,但徐玉珍的嘱咐还是无穷无尽,直到女警打开门,进来提醒他们探视的时间到了。
唐锐说:“我下个月再来看你。”
徐玉珍咧嘴笑了一下,却说:“不要老来看我,我没什么好看的。你老是来看我,会影响到你的学习。要是让你同学知道你有一个坐牢的妈妈,对你也不好……妈妈知道你好好的就放心了。”
应城监狱在偏僻的城郊,唯一途经此处只有一趟公车,而非探视日的时候,也没什么人,有时候司机干脆就连停都不停。
司机远远看见站牌边站了个少年,可他真的停过去时,少年却毫无反应,目瞪瞪只看地下。
“嚯,走不走?”他叫着那男孩。
少年仿佛才如梦初醒,连忙上了车。
司机看着他在钱箱里丢了钱,几步走到中间,满车空位子他也不坐,就两眼放空地拉着吊环站着,表情还是木木的。司机甚解人意地想,估计又是见了家人被刺激的。这条路跑长了,他也见多了这类事,到这里来的能有什么好事,要有开开心心的才怪了。
车到下个站,是一个本地的旅游景点,上车的人也比较多,上来一对男女,走到少年身边的时候,正好还有一个空位,少年默不吭声地往旁边让了让,女子便对他笑了笑,坐下来。而和她一起的男人则惊讶地看着少年。
“王老师。”唐锐也不能再装做没看见他。坐着的女子听见便一下子笑了,对男友说:“哦,是你学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