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心苦(生子)下——卿寒
卿寒  发于:2013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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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林重楼怔了怔,没搞明白,“你说什么?”

楚青岫道:“我说,我们错过的时间太长,你来得太晚,我已经,不需要你陪我了。”

林重楼眸底的神色变幻了好几重,他沉了声问:“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不想再见到我吗?”

楚青岫凝视着他,没有说话。那沉默的眸光令他焦躁起来,不住地说:“我知道我错了,我丢下你太多次,我应该早一点来,青岫,现在也不晚,你看,我已经在你面前了……”

“不,”楚青岫低垂下眼睑,缓缓道,“我已经明白了,如果没有我,你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就算没有我,不是,是最好没有我,每一次只要一有我在你总是会遇到磨难。当年我们还是师兄弟的时候,是这样,后来我们各自成家立业了更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现在家庭和美、应该子孙满堂……”

“你闭嘴!”林重楼捏住他的肩膀,楚青岫他痛得抬起头来,仰面看向他,那双眸中的星光不由让他心中的怒火稍平。

即使是这样,楚青岫依然执拗地说完,“能够再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多见一次就多一份留念,多一份留念就多一份痛苦。

“你明明还爱着我,”林重楼轻轻抚上他的胸口,“这里面写满了我的名字,你忘记桂花糖了?如果你忘了,这满池的芙蕖是为了谁种的?”又一指那书页,“西洲曲是为谁看的?”

西洲在何处?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林重楼低下头,几乎贴上他的脸,气息相交,瞳孔倒映着对方的身影。林重楼一字一顿道:“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林重楼贴着他胸口的手倏忽上移,直直绕过他的衣领,触碰上他的肌肤。

楚青岫浑身一颤,眸中闪过痛苦的神色,他想挣扎,却知道自己就算这样做了也左不过是徒劳,所以他放松了身体,却说:“如果你见我只想做这些,那么你做完之后,就走吧。”

林重楼扯动衣带的手停了,满脸惊讶地抬眼看楚青岫,颤声道:“青岫你,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想要这样轻薄你,我只是……

很想你,很想你。

很想你,从心到肌肤,哪里都想!

楚青岫没有办法忍受林重楼注视着自己炽热的眼神一般闭上双眸,林重楼只觉得浑身都凉了,慢慢站起身来,喉间滚动的话语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深深看了楚青岫一眼,准备转身。

“等一下!”楚青岫忽然出声,林重楼惊喜的转过眼,却见楚青岫盯着他系在腰畔的剑。

楚青岫说:“重楼,可以把秋水留给我?”顿了顿,“就当留给我做个纪念,我死的时候会命人归还林家的。”秋水剑是林家的传家之宝,不能轻易与人,他没有要,只是想要借用。

林重楼看了眼腰畔的剑,眸中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解剑递过去,他道:“明明我在这里,你却要留下我的剑,你为什么不留下我?”

“我留不下你,”楚青岫将剑抱在怀里,右手轻轻摩挲着秋水剑鞘,然后伸手从枕边拿出个透明的水晶瓶来,递给林重楼,“这个就当是交换,等到我还秋水的时候,你再将这瓶子还给我。”

那瓶子不大,却通体透明,似乎是千年冰所制,触手冰凉,林重楼在灯光下转动了瓶子,看着里面足足快将瓶子装满的粉末,心中一动:“骨灰?”

楚青岫的眼睫一颤,脸容上流露出悲伤来。

林重楼知道自己猜对了,却感到满心的别扭,“为什么给我这个?那两个小娃的骨灰和秋水那样重要吗?”

“那两个小娃……”楚青岫的声音脆脆的,像是玉石相扣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听在耳朵里却打在心上。

楚青岫忽然笑起来,“好好拿着那个瓶子,不要损坏一点不要……”他的话只说道一半,百年没了尾音,双手抱着秋水,肩膀单薄,孤单无依的模样。

林重楼满心的奇怪和疑惑都咽下,收起那瓶子,他不敢再去看楚青岫一眼,生怕自己再激动起来,再走不了。如同来时一样,大步迈了出去。

他没看到,楚青岫在他身后拔开剑鞘,雪亮的剑刃映着那双沉寂的瞳眸,弥漫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林重楼走到门外,依然是只有林东易沈方琼和秦际阳三个人,三人看到他出来都露出惊诧的表情。

最激动的沈方琼,几乎要跳起来一样冲到林重楼面前,声色俱厉地道:“你、你怎么出来了?!”

林重楼看着他,面瘫了一样,“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你……”

林重楼看着沈方琼的瞳眸忽然一缩,浑身猛地一颤。

林东易疾步向前推开沈方琼,“家主你。你怎么了?”

三人注视之下,林重楼捂住胸口,脸色瞬间惨白,身子晃了两下,竟然倒地了,更有鲜红的血从他嘴角猝然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家主!”

“二师兄!”

林重楼挣扎地举起手,动了动唇,却只能在鲜血狂涌时吐出两个字来:“青——岫——”

子母蛊……

楚青岫斜躺在榻上一身青衣遍是血迹,甚至有成串的血珠从衣角上滴落下来。

秋水剑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用力到苍白的手握着剑柄,骤然一拉,鲜血从他胸口飞溅出去,他的手徒然落下,连带着他的身体也一起跌落在榻上,他染了血色的手轻抚着书页,那书上的字迹都被血染上。

莲子清如水……

莲心彻底红……

合起双眼的那一刻,他轻轻笑起来,恍惚的,眼前掠过一幕幕记忆中的景象。

灯火十里,自己是单衫杏子色,那个人却是一身的挺拔,虽然年岁很小,但是可以看得出眸中的坚毅。

——“我怎么会不想你?怎么会想要离开你?”

缠绕着血色的长剑在地上顺势滚了两圈,最终,沉寂下来。就像方才使用过它的那个人,不再会睁开眼睛。

第六十七章:赠子以自爱,道远会见难

商帮帮主张庭豪很苦恼,他本来筹划了很多年,北上给天山门送礼物笼络掌门都不知折了多少本了,还有个秦际阳……

一想起那个两面讨好吃尽好处的秦际阳他就不由恨得牙痒痒!

秦际阳身份是武林盟主上官昊的独子,却投身行伍,西域北庭都护府谭缘将军亲自教导,这些年在边疆立了不少功,甚至娶了于阗国的公主,新皇行赏的时候特地给他封了北庭侯,,成家立业的同时,秦际阳在西域建立沧笑阁,为的是可以更好地管理西域商户。

比如黑市……

张庭豪的商帮纵横把持整个西域丝路多年,自从慕容家大半基业前往京城后整条丝路几乎就是他独大,秦际阳此举是在是强龙要压地头蛇!

可是秦际阳身份太特殊,谭缘又是天山门门主的师兄,他要硬碰,还真的不行,于是只好伏低做小地顺从。

不过没关系,他的目的还是武林盟主的位置!当年上官昊也算是个英雄,如今那个姓楚的算什么东西!

除了那张脸坑得几个女娃子,包括自己那个没眼力劲儿的女儿,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半点本事还想让自己俯首称臣?开玩笑!

但自己的力量不足,他只得寻找别的力量联盟,为了寒霜剑和武林盟几乎撕破脸的天山门进入他的视线。

和天山门主来往了那么些年,最后扯到中原武林那个一直给自己下绊子楚盟主身上,天山门主说是沧笑阁势力不小,要是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取武林盟如探囊取物,楚青岫必死无疑。

他那个时候想到了秦际阳是上官昊的亲子,本来盟主的位置就应该是秦际阳的。

张庭豪用了这个理由去游说秦际阳,秦际阳很自然答应了下来,带着沧笑阁几乎全部的精锐倾巢而出。

然而……

“把他们都抓起来!”

商帮的人将武林盟包围了的时候,秦际阳站在武林盟山庄的门前,一手武林令一手沧笑令,淡淡地开口,武林盟和沧笑阁的人前一刻还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后一刻携手并进阵前对敌。

天山门的精锐和商帮的帮众猝不及防之下成了俎上鱼肉。

张庭豪这才想起来,秦际阳不仅是上官昊的亲子,还是楚青岫的师弟,这个楚青岫对女人都是怜香惜玉的,对不认识的人都亲厚有加,可见小时候他对秦际阳是有多好……

可多年的筹划就终止在盟友的临阵倒戈上,他不服!

一声令下,商帮帮众全力抵抗反扑,一时间场面混乱了起来。

张庭豪咬着牙想,即使这次赢不了也要杀回点本钱来,他就不相信这个姓楚的小白脸每次都有贵人相助!

自己就这样点背?

联合卧龙帮想要除掉倚月楼的时候,楚青岫跳出来,外加一个林家家主,这个林家的小娃子竟然那么厉害。

联合天下帮想要算计武林盟的时候换成倚月楼护着武林盟,少了月姬倚月楼的实力反而显示出来了,那个月涟漪竟然还对天下帮了如指掌!

现在林家和武林盟多年不来往了,倚月楼和武林盟之间维系纽带的盟主夫人过世,楚青岫委任的下属不得力……

即使现在加上一个沧笑阁又怎么样?!我就不信他能力挽狂澜!

就在张庭豪咬牙切齿准备奋力一拼的时候,心腹手下几乎穿透他耳膜的惨叫声让他反应过来,顺着手下颤抖着的手指指向看去,他也不由愣了。

浩浩荡荡的几百铁骑由远及近而来,仿佛一阵铁甲热浪紧迫袭来。

“禁军?”

“天子近卫!”

“飞骑营!”

商帮和天山门围住武林盟,沧笑阁和武林盟在其中,而禁军将他们团团围住。各个手持刀枪军容肃整,不管是哪个帮派哪一方的人都吓得够呛。

禁军排排站好,从中露出笔直的道来,一辆双骑并进的宽大马车缓缓行进,马车在武林盟门前停下,锦布车帘撩开,内里钻出一个梳双环髻的红衣女子,跳下车来,办下来个供人踩踏的踏马,织金茜纱红的石榴裙下闪过一丝耀眼的光,武林人眼尖,看得出那是女子鞋履翘头上硕大东珠发出的光。

华服锦衣的女子拢了拢宽大的衣袖,墨玉般的瞳眸扫视了一眼周围缠斗成一团的武林人,涂了红艳丹蔻的手指轻轻一指,形状姣好的朱唇微启,吐出一句冷冽的话来。

“有胆敢伤害武林盟中人者,就地正法!”羽睫一颤,又道,“只要你们束手就擒,孤一概不追究你们纠结不法、蓄意作乱之行径。”

双环髻的侍女尖声大喝道:“丹阳长公主在此,还不速速跪下行礼!”

——孤?

长公主?!

众人大哗!

官字两个口,什么事情扯上官家就说不清楚了,再说江湖人以武犯禁,万一再给按个谋逆重罪,发配边疆还是株连九族都说不准,哪个心中不是打鼓。

于是在禁军震摄之下,一场围攻就此截止,秦际阳却是最为从容的一个

长公主免了他的礼,摆了摆手招他向前,道:“北庭侯别多礼了,孤……来晚了!”

秦际阳摇了摇头,低声道:“长公主能够从圣上手中借到禁军调令已属不易,哪里还挑剔什么早晚。”

长公主叹息了一声,神情颇为疲倦,显然是为此劳心费力到了极致,“当年孝慧太后在世的时候为青岫从太宗皇帝手中求得一道诏书,可保青岫一命,相当于丹书铁劵。只是圣上不理朝政多年,太子和皇后各自为政……要不是诏书在手,我怕是帮不上忙。喔,现在情势如何了?”

扫了一眼周围,她不由感到一阵奇怪,“青岫呢?”身为受敌一方,他怎么都不应该不在此处才是。

秦际阳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长公主可知道为什么商帮和天山门蛰伏这么多年都不敢有所作为,现在却突然敢攻上武林盟?”

“不知……”长公主心中一动,“莫非、莫非青岫他、他,他出了什么事?”话语既出,长公主心中便已认定,恨不得立刻奔上武林盟去。

秦际阳拦住她道:“长公主,半月前大师兄派人至北庭与我商议,他说要向商帮和天山门示弱,让他们起轻敌之心,等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扑过来的时候我再让沧笑阁驻留的人围了天山门,倚月楼那边已经答应结盟对付商帮——所以即使你不来,再过不久我们还是可以解围的。”

“那青岫他是怎么示弱的?”

秦际阳知瞒她不过,只得照实说:“他放出消息说自己身有痼疾,还将倚歌也派遣在外,等商帮和天山门的人一起来的时候,才……他,服了牵机毒。”

“简直是胡闹!”长公主给吓得一怔,颤声道,“他当那毒是闹着玩的?还服毒,他装一下不行?明明现在也没有让他出来,何必……”

说道一半,她停了下来,心头忽然掠过一阵惊疑,忽然问道:“林家家主呢?他有没有来?”

“二师兄?”秦际阳瞬间明白过来,眸中也多了几分恍然的神色,苦笑起来,“我倒是没有想到,我还以为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们的传言有假,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别的关系吗?”

“什么叫别的关系,当年顾相和崔叔父之间林林种种,何止感天动地可以形容,孤不认为男男相恋有什么不妥,不妥的不过是世人的眼光。”

“只是,青岫太傻了。”丹阳公主跟着苦笑起来,“如果林重楼真的惦念他何必用他服毒相诱,青岫有一丝半点伤痛他都应该送扬州飞奔而至!这样的男子,如何可以托付终身!”

托付终身?秦际阳听得脸色一阵怪异,心道长公主你自己是把堂弟给嫁了出去了。顿了顿,他道:“长公主,禁军您还是带走吧,商帮的人不是好了结的,尤其是商帮几个帮主副帮主在朝中也颇有关系,若是您就这样贸然抓回去了,怕是不好办。”

长公主嘴角一阵抽搐,不由又暗怪自己无能起来。她望了望那百尺长阶上的幢幢屋影。一振袖,转身上了马车,对侍女道:“传孤的令,让飞骑将这些人全都押往大牢,其中做主的人在腰上栓了绳子,一头绑在孤车驾上,随孤回府,孤要亲自审问!”

母后耗费心神出动暗卫大力搜寻,弥留之际都不忘究寻下落,但却无果。

孤以前是没找着,以前的苦难什么的孤当不知道!可是现在孤找到了——敢动孤的弟弟,孤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子母蛊……

林重楼恍然念叨着这几个字,感觉到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却莫名地觉得心安和,心痛。

他不知道楚青岫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样重伤自己,但他至少可以肯定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是可以在一起,不能同日生的话,那么同日死也是好的。

怀揣着这样甜蜜的想法,他放下心来,跟随着身体神思的随意散乱的方向,渐渐失去知觉。

朦朦胧胧中,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灼热感,就像是炽热的火在燃烧,从他方才痛苦的胸口,一阵蔓延到全身的四肢百骸,疼痛让他立即清醒过来。

然而,在清醒和迷蒙之间的界限里,他倏忽听到一个声音,不柔和,还带着些强势和质问的敌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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