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还想说送米也不错,可是全都让一只牛来背也太重了。」
「这个嘛……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问问养牛人的意见吧。」
垂穗说应该还是有办法背运的,诸兄大人才又买了两包米,堆在牛的身上。
「其中一包是给您做搬运的费用的,还请您多帮忙。」
「啊,那遗真是谢谢您了!」
「今天就会过去吗?」
「是的。今晚大家决定要住在茂足那儿。」
「那么,请告诉他我们明天会过去拜访。」
「茂足肯定会非常开心哪!好好好,我一定会转告他的。」
「麻烦您了。」
回家的路上还买了十颗柿子,又买了一笼鲇鱼替晚餐加料。
抵达山庄后,脱下狩衣检查身体,发现手臂上布满了被女人们抓的伤痕。
请家中的老翁拿来涂抹的药,千寿帮忙上药。
「有不少伤哪。」
「这算什么,你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那些家伙自称是什么犬王组的人,搞不好做过不少坏事呢。」
「嗯。我也想去跟检非违使报告。说不定他们也有涉及抢人的案件呢。」
「被那个和尚给狠狠地惩罚,不是他们自己自作自受的结果吗?」
「坏人都会反过来怪罪他人。今天虽然把他们给赶跑了,但是很有可能会不死心地再来找你。市场虽然很好玩,可是绝对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喔。」
「是,我会记住的。」
在跟犬王组的人打斗的时候使出手的市女笠已经有点歪掉,面纱也有点破损。便请老仆的妻子帮忙补奸。破损的狩衣就送给老仆。
享用过搭配盐烤鲇鱼一的晚餐后,便吩咐家仆夫妇回家去。留下他们两享受愉快的夜晚。早上也欢爱过,诸兄大人仍然精力充沛,可是千寿已经全身软绵绵了。
以诸兄大人的手腕为枕躺着,听着虫鸣声。咕噜咕噜叫的声音与偶尔发出的虫鸣交错着,遗听到幼虫发出的哩哩叫声。
「做个虫龙,养在盯屋的曹司中应该会满有趣的吧。」
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后,诸兄大人好像已经被睡意所袭,只是含糊地回答着「嗯」?
「没什么事,您睡吧。」
千寿说,但诸兄大人又重复问道「什么事啊?」他才又回答。
「我刚刚是说抓几只虫儿带回去内里您觉得如何?」
「嗯……要送给东宫殿下吗?」
「是的。说不定殿下会觉得很开心呢。」
「那么趁着去葛野的时候,拜托老仆做个装虫儿的笼子吧。然后还得要找桔梗呢。」
「好的。」
已经缺了不少的月儿缓缓地升上秋天的夜空,周遭的氛围也慢慢安静下来……
突然,好像听到咚咚拍打着门户的辇首,过了一会。
「千寿,千寿。」
千寿被摇了起来,还睡眼惺忪地回答着「是」。
「内里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派了使者来,我现在就得出发。你可以慢慢睡喔。」
千寿急忙起身。
诸兄大人已经戴上乌纱帽穿上狩衣,全部整装完成。
「实在非常抱歉,我都没有注意到。」
「不要紧。我本来不打算吵醒你。可是因为没有时间留讯息给你,怕你担心,所以决定还是跟你说一声。
已经亥时了,今晚大概是回不来了。你就好好睡吧。」
「好的,我知道了上
千寿送大人到门口,目送着大人跟使者两人骑马离开。
今晚的月光遗算明兄,在夜里走路应该不至于会看不清楚吧。
看到大人的身影融入黑暗中,马蹄声也渐渐远去,千寿才转身回房。
那些男人们埋伏着等千寿回来。
突然从他头上快速地用棉被啪吔地盖了下来,千寿惊吓到同时,整个头被包住压倒在地,被袭击过来的两人给制伏住。
「你,你们要干嘛!」
千寿生气地喊着,但声音被包裹的棉被所盖住,根本就无法传到家仆夫妇们住的地方。
千寿拼命挣扎着,手腕也被棉被包着,脚上被像绳索般的东西给用力地捆紧,只能像从树枝上掉落的毛毛虫般扭动着。
「快搬出去!」
男人低沉的声调命令着,干寿张大耳朵聆听,可是记忆中从来没听过这个声音。
千寿被搬了起来,扛到了肩膀上。
男人们快步地走着,听到「动作快」的命令后,更加快了脚步。
咚地厌觉到腹部震了一下,好像是从门边跳下去造成的冲击。
男人们就这样把干寿给绑定。千寿注意听着究竟有几个人的脚步声,但却丝毫无法反抗地就这样被扛了出去。
时间回到稍早前,干寿他们还因为初次上市场正在兴奋着的时候。
业平目送着诸兄和千寿丸开心地出门三天后内心的不愉快,全都隐藏在伪装成心情愉悦的外表下。现下正为了第二天练习舞蹈而往雅乐寮走去。
之所以心情不好,当然是因为事情不有趣:故意装作心情愉悦,则是因为不想让他人察觉内心真正的想法。
心中觉得千寿可爱,可是业平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并非宽大对千寿的幸福无条件地感到愉悦。
千寿是因为跟诸兄在一起才会幸福,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自己也承认诸兄是最适合千寿幸福的男人,可是脑袋中却怎么也回不去(为什么不是我)这样的想法,就像怎么也拔不去的杂草般,不停在脑中萦绕不去。
自己明明不是这样不干不脆的男人,这样的自己议他觉得很懊恼。
自己跟诸兄所处的立场不同,跟千寿之间有着特别的牵绊。用千寿的话来解释就是「如同兄长般倾慕着业平大人」,这跟诸兄所拥有的戚情是截然不同的。这是自己与千寿之间无人可取代的关系,诸兄也对这样的关系暗自觉得羡慕吧。
对千寿来说,诸兄跟业平分别是「恋人」和「兄长」,两方都很重要,是无法拿来比较的对象。也就是说,即使诸兄对业平吃醋,或是业平暗自羡慕着诸兄,那都是无法满足自己欲望的想法。
唉……人心本来就爱强求自己得不到的事物吧。就算自己脑中再清楚这个道理,不满足还是不满足,嫉妒依然存在于心中。业平从十几岁时建立的理想中的「如行云流水般,不被任何事物牵绊住的生存模式,追求被人称之为轻佻的人生」美学,被从根本动摇。
业平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恋爱应该是享乐而不该被限制住的信念,居然被执着心所动摇,这让他觉得很不开心。
所以业平对自己很生气。虽然觉得不高兴,但这种郁闷绝不能让他人察觉。就像轻巧地图绕着花儿飞舞的彩蝶,原本是毛毛虫羽化成的事实。任谁都不想知道。对好朋友所得到的恋情忍不住咸到嫉妒的自己,这种事任谁都不想被发现吧。
所以业平下定决心,将对那两人出门上山游玩所厩到的不开心,好好地隐藏在内心里,绝不表现出来。
于是从天亮后展开直到午刻结束的政务,业平始终认真地全心投入工作着。同事们都说「究竟是怎么啦?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待政务处理完毕,在皇上的召唤下跟皇上小聊了一会。皇上开口就说。
「将监是否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啊?」
皇上问。
「微臣看来像那样吗?」
「是否收到期待的情书啊?」
「不,并不是这种事情。」
「那么问你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吧,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昨日开始进行「纳曾利」的练习。」
「喔。这让你觉得开心?」
皇上眼中带着笑意追问着,业平轻松地回答说。
「能够毫无顾虑地责骂现下是皇上跟前红人的右大臣私生子圆经大人,说他「跳得真糟」,这种快感还真是满容易上瘾的哪。」
「哈哈哈,将监讨厌藤原家的想法还真是很深蒂固哪。伤脑筋哪。」
皇上嘴上这么说。虽然是事实但并不是皇上的真心话,所以业平才敢随心所欲地这么说。也是因为与藤原冬嗣之女顺子之间产下东宫道康的皇上,有些话不方便随心所欲地说出来,所以有人能替皇上说出口也满不错的。
「微臣也并非与所有藤原家的人为敌,现在就跟北家地位低的诸兄是至交好友。」
「他真是个有点不太一样的人哪。」
提到诸兄,皇上总是露出愉快的表情。
「是个把「野心」遗留在母亲腹中的男人。」
「这一点也很让人喜欢,可是微臣欣赏他的,却是其他地方。」
「喔?」
「他的迟钝不敏感,实在让人召不住觉得很可爱。还有那不像藤原家的笨拙也是。」
「朕倒很清楚他是个纯情的男人。」
皇上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经意,业平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便接口道。
「但他绝对不是个笨蛋。」
「没有野心个性又正直,虽然比较不会怀疑别人而较容易被人利用,可是一旦发生危机却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是个坚持自我信念的男人。」
「所以你才把那个人交给他吗?」
「是的。」
「可是我听说将监跟那人之间似乎也有流言?」
藏人是在皇上身边工作的职位,职务是处理公务上相关的事务,而负责照顾皇上生活起居饮食的则是内侍的女官们。而且制造流言使之流传的,不论那个世代都是女人的专长。
「流言这种事情,有分成自然发生而流传出去,以及刻意制造出来使之扩及出去两种。」
业平为了不让自己说的话被帐幕对面的内侍听到,刻意压低了声音说。
「说的也是。」
皇上也低着头小声回应着:
「我跟「千」之间的事,属于后者。」
皇上喔地叹了一口气,将声音压得更小声问道:
「那么将监这么做,是要引谁上钩呢?」
「是国经。」
「喔?是良房家的?」
「是的。这是恋爱的争风吃醋。」
「这……可让我有些吃惊哪。」
皇上睁大眼睛说着,让业平笑着禀告说。
「对喜欢稚儿的人来说,千他是「不可错失的好货」。可是微臣猜测原本国经只是因为叔父的吩咐才出手的。」
「这听来不是有点可疑吗?」
「为了不让这事发生,国经就由我来对付,而千有做事严谨的呆头鹅保护着。」
皇上稍微思考了一会,又压低声问说。
「将监你们这么做是为了要保护什么吗?」
「是为了宫中的平稳。」
业平十分认真地回答着。
「能够平稳地度过每一天,只需要烦恼送给女人的诗歌要怎么写才美的生活,就是微臣期盼的日子。」
「……这样啊。」
「诸兄的想法则又不同了。」
「喔。」
「为了不让千成为权谋的道具,他似乎考虑着是否要提出到偏远外地任职的要求。」
「这……朕不允许。右大臣也会这么说吧。」
「是怕他在外地积蓄实力,有一天可能会策划谋反吗?」
「这不是不可能。」
「诸兄希望到偏远外地任职的想法,是因为有人想要陷害千。」
「什么?」
「究竟是谁的阴谋,至今我们还没有找出头绪。」
「……人世间实在当常发生让人恐慌的事哪。」
皇上用低沉的声调喃喃地说着,因为过去曾卷入权力的争夺亲眼目睹过实际惨状。
「您说的是。如果针对您刚才的问题再做解释的话,我跟诸兄希望宫中有平稳的日子的同时,也期望着千不要卷入这么可怕的权力斗争……希望他什么事都不知道,以一个平凡人的身分过着幸福的日子。」
「这又是很……难以实现的愿望吧。」
「诸兄已经有付出一辈子的觉悟。」
「他的决心更胜于替朕工作吗?」
「身为官人的工作,与跟心爱的妻子过日子,对他来说结论很清楚。」
「喔……」
虽然皇上知道了这事皱起了眉头,业平仍旧装做没看到继续说。
「所以我才不能放任国经来搅乱。我得尽我身为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因此才会做出那些事来。」
皇上苦笑着。
「把他当成朋友是很好,可是别太刺激右大臣了。」
皇上叮咛着。
「说到这,你是不是该去练习舞蹈了?」
「是。如果皇上您许可的话。微臣可以退下了吗?」
「将监你们的双人舞,妃子们都很期待喔。」
「微臣不会辜负您的期待,会好好努力练习的。」
「要好好训练国经哪。」
「微臣遵命。」
从皇上面前退下后,业平回到藏人所町屋的房中。
「光正,帮我把「龙胆」衣服拿出来上。」
「要送到哪里去?」
「雅乐寮。」
「只是练习舞蹈就要穿新作好的衣服?」
「有我想追求的对象在。」
「是。」
解开头冠和东带,穿上外面是淡紫红色映照着蓝色里布名为秋草的衣服,业平在光正的陪伴下走向雅乐寮。
在当时,音乐或舞蹈不是只有专门的乐师跟舞者才会,热爱风雅的贵族阶级也会学习,有时只是觉得好玩才学习。业平他们在七夕表演的舞蹈,也是因为兴趣才练习出这般成果的。
要学习音乐或是舞蹈,一般都是请有名的乐师到家里传授。之所以要到雅乐寮来练习,是因为跟国经之间无法达成共识。
因为是双人舞,当然就产生了要到谁家练习的问题。碰到这种状况,照常理来说应该是地位低的人要到地位高的人家中。
可是业平跟国经的上下关系……其实严格来说相当微妙。
以位阶来说,两人同属正六位上,可是业平年纪较长,又有藏人和左近卫将监的职位。但身为令外官的藏人和近卫士官职,跟国经任职的中务省内舍人官职比起来,要说谁的位阶比较高……这实在很难评断。此外,身为亲王之子贬为臣藉的业平,与掌有朝廷实权的藤原大臣很亲近的国经,要判断两人立场的高下,又相当微妙。
当然业平认为身为年长者,年纪较小的国经应该来自己家中。可是国经表示「自己会有危险」,面有难色地表示不想去业平家。
七夕那天送来的玩笑情书让国经很在意,所以他不想靠近业平。
对业平来说,国经实在很爱耍小聪明。既然如此,就不去谁的家中,直接在雅乐寮舞殿练习好了。
因为发生那件事,现在的业平手中握有国经的弱点,原本应该会坚持要国经到目己家中……可是其实现在业平的心中,对想要把国经收在身边的想法已经变淡。
看到国经这么别扭,又这么不干不脆过于稚嫩,对他的兴趣也降低了。
前阵子决定要跳「纳曾利」双人舞时,本来还开心期待着(趁着难得的机会,要好好整整国经),现在反而觉得是件麻烦事。
但被皇上指名,当然也不可能抗旨拒绝。
位于大内里东南侧的雅乐寮,乐师们的练习场舞殿中,担任师匠的物师(乐师)林页仓,正等着临时受教的弟子。
头上已有明弱白发的真仓虽是从七位的下级官员,伹奉命编「贺殿」之舞的动作,也从事「央宫乐」的作曲,是皇上很喜欢的一位乐师。对吹奏高丽笛也很拿手,更是舞蹈的名师。
「真仓大人。」
业平唤着。
「让您久等了。」
业平道歉着。
「不,离约定的时间还很早呢。」
真仓面对地位比自己高的弟子态度很殷勤,指导动作时,说话相当中肯严厉。是业平非常欣赏的老人家。毕竟,能锻链自己更上一层楼的老师,如果顾虑着地位或身分的话,就无法好好地传授技艺。
「国经大人还没来吗?」
「应该就快到了吧。」
「比我还晚到,对长辈真是没有礼貌哪。」
正当业平抱怨的时候,国经走了进来。
「这算是迟到了吧?」
业平对真仓说。
「业平大人比您早些抵达。」
真仓圆滑地说,希望能缓和交情绝对称不上好的两位贵公子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