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么想的？”布森勋爵冷冷地问道。

弗林顿毫不让步地迎上他的眼神，微笑着说：“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在十三年前的那场混乱中，威勒斯只不过是因为运气好才得到了王冠，如果雷丁亲王再大上五岁，或者安菲特的希尔斯国王早死三年，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错误继续下去呢？他那个缺乏教养的私生子绝对没有资格戴上伊利亚王冠，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国王。”

“我们会有一个真正的国王的。”布森勋爵无比坚定地说，然后示意谈话结束。

朔夜连忙沿着原路轻手轻脚的退回，在弗林顿开门的一瞬间从通风口钻了回去。

当弗林顿走进起居室，只看到一个纤细的精灵少年乖乖地坐在宽大的扶手椅角落里，捧着一本厚重的精装书。

“哎呀，你在这里……咦？你是九号吗？”弗林顿眯起眼睛，施施然地走过来，说，“换人了吗？原来那个在哪里？要是没用了就给我玩玩好了，就算血统杂了些，也是半精灵。不过你们看着倒是有点像，都很可爱呢……”他伸手摸向那美丽的脸庞，“下周有一场狩猎，斯沃尼那个家伙弄到了一只森林精灵就带着四处炫耀，要是我把你带去的话，他的脸色一定很有趣……呃……”

少年精致的脸庞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头瞬间地捏住了高大男人的脖子，既然他身上穿着魔法皮甲，那么就对他没有保护的地方下手好了……小小的拳头狠狠地敲上了那还算高挺的鼻梁，骨骼的碎裂声响起，然……“嗡”，淡淡的火焰力量从弗林顿的甲胄上爆发了出来，灼烧着朔夜的手指。

一阵剧痛，然后黑色的藤蔓浮现，吸收掉了火红的光雾……

仍然有些泛红的拳头很是细致地在那张和某人相似的脸上均匀地敲了一遍，顺便又出现了一连串清脆地断裂声。

细长的黑色鞭子突兀地冒了出来，缠上他的手腕，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朔夜抬起另一只手，堪堪在弗林顿的脸上留下了几道泛着黑气的抓痕，然后，鞭子猛然一甩，把他砸到了墙上。

朔夜及时地用手扶住了墙，避免了发出声音。

弗林顿抽搐着摔倒在地，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口中发出了荷荷的声音，几颗带着血的牙齿随着血沫流了出来。

“看来伤得不轻。”布森勋爵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来人！”

门外的守卫推门走了进来，无声地行礼。

“把弗林顿伯爵送到莱克特那里。”

等到守卫把弗林顿抬走，布森勋爵这才冷冷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小精灵。

“看来我们的训练强度还不够，你居然还有力气乱咬人。”

“……”朔夜一脸的无动于衷，布森勋爵下个月急着要“用”他，那么就不可能对他作出什么无法挽回的惩罚，而他平时的训练已经接近极限了，再加码只会令他受伤或者耽误时间。

他不想坐以待毙，那么就需要等待机会，或者干脆自己创造机会——后者的话，就必须要清楚这个最大障碍的底线是什么……顺便出出气。

布森勋爵没有如他所料那样抽他一顿，而是推开窗子，掏出一只小小的铜鹰，放在嘴边，一长一短一长两短的尖锐叫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五分钟后，门口探进了一个橘红色的毛茸茸的脑袋，七号金色的眼睛溜溜地转着，不像昨晚那么活泼，但仍然在走进来的时候趁机对朔夜做了个鬼脸。

朔夜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布森勋爵淡淡地说：“九号，卡住七号的脖子，然后重复你刚才的动作。”

朔夜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但紧接着一鞭子就抽到了他身上。

“现在！”布森勋爵冰冷的声音好像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朔夜缓缓地走上前，伸出手臂，细长的手指触到了七号的喉咙，小猫没有任何反抗或愤怒，只是洒脱做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鞭子抽到了他身上，然后又抽到了七号身上。

手指渐渐地用力，感受着温热皮肤下血脉的跳动，那张有些苍白的圆脸开始泛起紫色……

这算什么？

朔夜紧紧地咬着牙。

明明是他惹的祸，为什么要惩罚七号？

开什么玩笑？

他只认识了他一个晚上，那个吵闹的家伙的死活与他有什么关系？

抬起手，上面的灼烧和红痕已经消失，但接触到那温暖的皮肤时，仍然感觉到了一丝疼痛。七号呲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用嘴型说：“快点吧！”

一拳，又是一拳……

小小的珠子般的表盘里闪烁着星光。

才过去五十七秒，他以为有一个小时了呢……

七号的脸已经青青紫紫一片，看不出形状。

朔夜想要移开双眼，却逼着自己去看，这就是他行为的后果。

又过了六十五秒，布森勋爵终于出声让他停手。

朔夜僵硬地松开手，猫耳少年软软地瘫在地上，然后几鞭子甩到了他身上，小小的身体颤抖了几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两颗带着血丝的小虎牙。

那是笑吗？真难看！朔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布森勋爵冷冷地说：“去天牢报道。”

七号很是随意地施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那天晚上，朔夜乖乖地做完了所有的功课。

走回房间的时候，他隐约地听见了弗林顿的怒骂——居然是在二号房间里……这房间的隔音效果比想象中的好，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不过他一共只听到过四个人说话，还是不会认错的。

另外的一扇门半开着，四号青白的好像死人一样的面孔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然后，房门无声地关上。

朔夜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九号房间里已经没有了毯子，活动暖炉正在天牢。朔夜独自躺在冰冷坚硬的木板上。

窗外再次传来了激昂的乐声，他的心脏随着节奏快速地跳动着，仿佛要突出胸口。

然后，那飘渺的歌声出现了，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漂浮到了空中，冷静地俯视着缩成一团的小小身体。

至少，他的灵魂现在是自由的。

一个月后呢？

他得到了教训，不要去试图挑战布森勋爵的底线，他们的力量完全不平等，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建筑在平等基础上的行为都是愚蠢的。弱者要有弱者的方法。

还有，他逃走的时候，必须多带上一个人了，真麻烦！

9：梦境重现

大概是自觉找到了控制不听话手下的方法，布森勋爵不再对朔夜进行贴身监视。

天一亮，朔夜便很自觉地起床去吃饭，四号也在同一时间出了门，没有什么交流，只是幽灵般地跟在他身边。

朔夜对这个家伙谈不上什么好感——喂毒药时四号的行为绝对没有什么善意的成分——不过大家都是狱友，他也不会费神找麻烦，越狱才是头等大事。

吃过肥皂，四号就得去莱克特的炼金塔报到，不再跟着他了。

朔夜朝训练场走去，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站在训练场上的人不再是布森勋爵，而是一个忧郁虚幻的身影，灰色的发，灰色的眼，明明是俊美到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却黯淡无光到接近消失。

二号如幽灵一般地走了过来，简单地解释说今天由他开始进行格斗方面的训练。

朔夜警觉地看着他，二号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整个人都明亮了许多：“七号没关系的。他待在天牢的时间比在房间里都多。‘

‘谢谢。’

大概是精灵血脉的缘故，二号教的东西很合朔夜的感觉，学习起来相当容易。

朔夜看似弱不禁风的身体中蕴含着非同寻常的速度和力量，但事实上他的力量和抗打击能力却是比不上那些经过多年锻炼的战士的。精灵血脉带来的过于敏锐的感知在某种意义上也等于容易受伤，那吹弹得破的娇嫩皮肤则肯定是很容易受伤，后者因为自愈能力而不那么明显，可是依旧是非常危险的，毕竟疼痛可是不会打折扣，而自愈也是要消耗能量的。

所以在战斗时，他必须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学会利用各种环境和条件。调动感知，即使是视觉或是听觉一时不能用也要能够明了周围的情况。在第一时间找到对方的弱点，用灵活而敏捷的动作发动致命的一击。

朔夜原本的动作基本是靠本能用出来的，现在学习了发力技巧和招式之后，隐约地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布森勋爵面前没有还手之力。

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在变强，即使没有布森勋爵的鞭子，朔夜训练的也更加努力。

不过有那么一两次，朔夜隐约地觉得有人在看他们，大概是监工又出现了。

一直到最后，他也无法对二号产生什么恶感，又不好直接提问，只得把疑惑和警觉埋在心里。

正午的钟声敲响，朔夜自己去莱克特的炼金塔报道，房间里多了很多新鲜的植物，应该是专门为这次训练调来的。那个爱财如命的邋遢大叔依然用看杀父仇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大概是这两天实在是心力交瘁，他没精打采地抱着那本训练目录碎碎念着，连头都不抬，准备毒药的工作都交给了四号，完全是眼不见心不烦。

“赤血莓，多年生草本，茎密被黄棕色柔毛……果实剧毒……鲜品十银币一两……”

四号把一小串鲜红的果实放在朔夜面前，小指微微一动，一颗红色的果实便滑进了自己的手心，消失不见。

朔夜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个前一天还充满敌意的少年居然眨了一下眼睛。

管他呢，反正少吃一点毒药又不是损失。朔夜完全没有举报的兴趣，他自己也想过留下一点，也许什么时候会用到。但布森勋爵一直监视着他，连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也就不去做多余的事了——说不定他的血液还更有效呢。

又过了一天，七号仍然没有出现，二号说他仍然在天牢，朔夜觉得，在自己的训练完成前，布森勋爵是绝对不会放他出来了。

早上的学习和晚上的实践加起来使得朔夜的实力成长的飞快，第五天，他开始在一个接近冷兵器展览馆的地方学习武器的使用。

一开始，无声无息地从他身后冒出来的六号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不过后来朔夜觉得，这个家伙应该本来是想要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结果却被他提前发现，所以，其实是他赢了。

六号的那把匕首简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这一点朔夜可是完全比不上，但他还是尽量熟悉了各种长短兵器的使用。

接下来的毒物训练增加了食物中混入毒药的内容，能够吃到真正的煎鱼——哪怕是每一块上面都洒了不同的毒药当调料——总是一件幸福的事。

但到了晚上，朔夜便发现好事是不会长久的。

他今天被允许携带武器，对手是一头介于三角龙和犀牛之间的巨兽，单单是它鼻子上的那根角，从长度和重量两方面都超过一个未成年的黑暗精灵。

巨兽的动作比想象中的敏捷，每个动作都搞得地动山摇，很快，坑中便满是尘灰了。朔夜决定速战速决，借着风力一跃而起，短剑戳上巨兽的颈侧，简直就是插上了一根牙签，而效果也和牙签相似，他的左手被震的生疼，锋利的钢刃却只在那土黄的厚皮上留下了一点白痕。

朔夜可以发誓，他看到了黄色的光雾弥漫在巨兽的厚皮中，之前五号有说过这是土系的魔兽……对了，自己也应该能使用魔法吧，那些黑色的雾气……

他把精神集中在黑暗之花上，黑色的藤蔓在白皙的手臂上浮现扩张，很快，淡淡的黑雾朝短剑延伸出去，速度很慢，而且只要他精神一放松便会缩回去。

等到剑刃被黑暗元素完全覆盖，他开始试探着攻击。

因为分心控制黑雾的缘故，短剑仅仅划上了肩部……刚才还坚不可摧的防御消失了，如同切进豆腐一样的容易，短剑毫无滞涩地划过一道长长的口子。

进展的太快反而令朔夜有些猝不及防，一下子用力过猛，短暂地失去了平衡。这时，剧痛的三角犀牛猛然转过头，锋利坚硬的角板一下子把他撞飞了。

有那么一秒种，朔夜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

紧接着，那根长角出现，他在半空中勉强侧过身，避免了变成肉串，但从右腿侧面到左肩出现了一道深可及骨的犁痕。

朔夜重重地摔到地上，然后犀牛仿佛攻城锤一样的巨大蹄子便轰了下来。

左肩的伤势使得手上使不出力气，仅仅是擦过，受伤的那条腿上发出了粉碎的声音。

周围烟尘弥漫，轰轰的巨响在坑中回荡着，震耳欲聋。

剧烈的疼痛令他几乎动弹。

只有一击的力量了。

黑色的雾气缠上短剑，如同火焰一般跃动着。

朔夜咬紧牙关闪电般地跃起，黑炎之剑正正地刺入巨兽的咽喉。

“咔嚓！”

轻微地断裂声传来。

再次失去平衡的他愕然地看着手中只剩下一半的短剑，黑炎散去，原本光滑平直的金属表面仿佛在硫酸中浸泡过的一样，坑坑洼洼地满是锈蚀……

然后，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

他……又死了吗？

朔夜意识到自己再次漂浮在了黑暗的虚空中。

该死的，他最讨厌这个地方了。

心念一动，周围的环境变成了他那间简陋的卧室，然后是布森的书房，瑟斯的实验室……最后，停在了他最初醒来的那个巨大的球形房间上，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房间有某种强力的东西。

细长的黑色藤蔓四下蔓延着，其间漂浮着一页页文字，这都是这些天他背下来的东西，略略一整理，那些纸片便自动地结合成一本本书，分类放在几个漂浮着的书架上，然后是毒药，魔兽，武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鹰巢城模型。

瞧！他的世界不再是一片虚无了，有这么多东西。

“当！当！当！”有人敲门，“我可以进来吗？”一个优美而愉快的声音问道。

是瑟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遇到的人……朔夜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可以。”

大门被推开了，俊美的男子施施然地走了进来，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水蓝色长发随意地披着，这一次他身上没有那么多装饰，只穿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袍，赤着脚走在黑色的石桥上，身边萦绕着蓝色的光雾，仿佛是水之精灵一般。

他随意地打量着漂浮在空中的收藏，走到他跟前，心情很好地说：“聪明的孩子，看来你这些天收获不小，我可以看看吗？”

朔夜点了点头。

“乖孩子。”瑟斯揉了揉他银色的短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一会有奖励哦。”

“请问这里是哪里？”朔夜趁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的意识空间。”瑟斯简单地回答。

朔夜隐约地理解了这个词，但还是想要再问清楚一点，他张开口……然后，嘴被柔软温润的触感堵上了。

这是什么状况？

本来就处于梦游状态的大脑一下子彻底当机了。

正常的反应应该是给这个家伙一巴掌吧……可是他原本的目的是讨好这个魔法师，然后……朔夜万分纠结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紫色双眸。

“没人告诉你接吻的时候要闭着眼睛吗？”

明明没有说话，戏谑的话语却轻易地传递了过来，然后是一组资料，关于“意识空间”的，非常详细，不只是文字的解释，还有很多无法言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