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 上——尼罗
尼罗  发于:2012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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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师爷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哦……那倒也没什么。安琪,你和戴黎民迎面撞见了?”

唐安琪答道:“他打了我两个嘴巴,还踢了我一脚。”

孙宝山手撑窗台,轻轻巧巧的跳了出来:“用不用我替你报仇?”

唐安琪迈步走向虞师爷,顺路看了他一眼:“不用,我打回去了!”

虞师爷早就看他面颊通红,以为是热的累的,这回近距离的瞧清楚了,果然发现隐隐隆起了指痕。很心疼的叹了一口气,他抬手捧住唐安琪的脸,轻轻揉搓了两下。

这时,孙宝山问道:“师爷,怎么办?”

虞师爷没有掩饰,直接问道:“十成的把握有没有?”

孙宝山犹豫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十成……不敢说。”

虞师爷放下手:“那就算了。这种事情,双方心里都有数,得饶人处且饶人,互给对方留条后路吧。”

然后他转向唐安琪:“何复兴来了,你出面去招待,至少敷衍两句。戴黎民要是说了什么难听话,你也别动气。毕竟我们理亏在先,他恨我们也是应该的。”

虞师爷把唐安琪打发出门,又把孙宝山留了下来。

孙宝山像吃了弹簧似的,坐也坐不稳,站也站不住,满屋里来回走。虞师爷被他闹的心烦,忍不住问他:“给你一把枪,能不能去毙了戴黎民?”

孙宝山直接答道:“能,不过没把握。”

“再给你加上一百团丁呢?”

“能,就是没把握。”

“那你就给我坐下!”

长安县的医院,是一排半新不旧的大瓦房。医生有几人,水平堪称一般;先进的医疗器械有几样,也是难得一用。唐安琪赶到之时,何复兴半躺半坐的歪在病床上,已经苏醒过来。

何复兴这吗啡是扎到了一定的程度,闭上眼睛像死鬼,睁开眼睛像诈尸,从头到脚没有一点阳气。一名看护妇站在床边喂他喝水,他扭着头,脖子细的一把能攥住,皮肤又松又薄,脖筋挑起多高。戴黎民站在一旁,弯腰把他那右手抬起来放到腹部,何复兴一动不动,摆成什么样是什么样。

唐安琪没看戴黎民,直接去问何复兴:“何旅长,你好哇?”

何复兴缓缓把头扭了过来,一双眼睛陷在眼窝里,声音嘶哑,颤颤巍巍的喘出话去:“你……谁啊?”

唐安琪看了他的正面,不由自主的一咧嘴:“我是县里保安团的团长。我们的人掀翻了你的汽车,这个……我感觉非常的抱歉,所以特地过来瞧瞧你。”

何复兴的头脑都糊涂了,仰脸去看戴黎民:“汽车翻了?”

戴黎民知道旅座昏睡一路,可能当时忽然晕死,根本不知道翻车的事情:“长安县现在要疯,连外面大路都设了关卡,骑驴过去都要交税。旅座,你说咱们弟兄走路,还要交买路钱?”

唐安琪横了他一眼:“你少煽风点火。关卡是我让设的,为的就是弄钱。凭何旅长的面子,当然可以不必交税,不过何旅长都没发话呢,你算哪根葱?”

“我算哪根葱,你还不知道?”

唐安琪后退一步,怕戴黎民踢他:“今非昔比,现在轮不到你跟我耍威风!你跟我走,咱们找吴耀祖对质去!”

“你当我不敢对质?但是现在不成,现在我们旅座身边离不得人。”

话音落下,床上的何复兴忽然“嗯……”的长长呻吟了一声。

戴黎民立刻扭头去问看护妇:“有马桶吗?旅座要撒尿!”

唐安琪退了出来。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照理来讲,自己此刻要么是在回家的路上,要么是已经在家吃晚饭。屋里响起哗哗的水声,唐安琪抽了抽鼻子,感觉很是嫌恶,仿佛已经闻到臊味,但是又不便自行离去。旁边一间屋子的房门是开着的,里面只有一张绷着皮面的病床,唐安琪走了进去,也没开灯,单是默默的坐在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门前忽然一暗。唐安琪抬头望去,就见戴黎民迈步走了进来。

“我还以为你走了。”戴黎民悄声说道:“怎么一个人跑到了这里来?”

唐安琪站起来,同时就见戴黎民把房门关闭了。窗户是雕花玻璃,模模糊糊的不很透光,房门一关,屋里立刻黑得模糊。唐安琪觉得不好,想要离开,可是戴黎民一大步迈过来,弯腰就把他拦腰抱到了床上。

“安琪……”他听见戴黎民在急切压抑的呼唤自己:“狼心狗肺的小宝贝儿,这大半年都想死我了!”

唐安琪抬手去挡他的嘴:“你干什么?我可不和你做那种事。”

戴黎民的嘴唇柔软滚烫,很不安分的烙着他的掌心:“亲一口总行吧?”

唐安琪依旧坚决:“不行!”

“不行?那我就把你扒光了拎出去干!看看是谁更丢人!”

“你妈的——”

话没说完,他的咒骂被对方的嘴唇堵了回去。

戴黎民像吮糖似的,一口一口的品尝唐安琪,仿佛对方是个糖人,气出热了就会融化,力用大了就会破碎。而唐安琪本来存了厌恶的心思,可是戴黎民这回并没有“傻臭傻臭”的,是出乎意料的洁净讨喜。

“晚上你和我去见吴耀祖……”他微微喘息着,挣扎要把话说全:“别想糊弄我。”

戴黎民吻到了他的耳根,呢喃着回答:“见就见,反正没我的事,我才不怕。”

唐安琪听他这样笃定,心思就是一片混乱。戴黎民逗弄得他耳根又麻又痒,他忍不住歪头躲闪;而戴黎民不动声色的解开他一粒领口,又把贴身小褂也拉扯开了,凑到肩头锁骨上用力吮吸,给他吮出一溜五点红痕。正是意犹未尽的想要继续解扣,唐安琪却是有了知觉,抬手抓住前襟:“不行……骚狸子,你别想再玩我,他妈的疼死人!”

戴黎民一手摸上他的裤腰,嘴里哄着他:“我知道,我不乱动,就是让你舒服一下。”

他嘴上温柔,手上动作却快。不由分说的扒下对方裤子,他低头一口噙住那根半软半硬的东西,而唐安琪一哆嗦,然后就不动了。

事毕之后,唐安琪猛然坐起,提着裤子跳到地上,不由分说的先系腰带。戴黎民用手接了他的东西,黏黏糊糊的没地方擦,因见他戒心很重,既图舒服,又怕让自己占了屁股便宜,便故意伸出脏手,吓唬着要往他脸上抹。

唐安琪从裤兜里抽出手帕,展开来盖在他的手上:“自己擦擦,别来烦我!”

戴黎民嬉皮笑脸的擦了,然后恋恋不舍的又来拉扯唐安琪,非要再亲个嘴。这回两人相对站了,身高相差了正好半个脑袋。唐安琪微微仰着脸,戴黎民略略低头,两人倒是高矮配合的正好。

在亲之前,戴黎民先抓起唐安琪的两条手臂,围在了自己腰间:“你抱着我。”

唐安琪说:“我抱猫抱狗也不抱狸子。”然而还是搂了他的腰。

戴黎民也搂了唐安琪,然后低下头,开始去亲对方。

唐安琪在妓院里混久了,在情事上十分开窍,不复当年在小黑山里的混沌模样。戴黎民这样温温柔柔的亲他,他心里痒酥酥的,就也调动唇舌做出回应。双方正是情浓,不想外面忽然响起呼唤:“队长!队长你在哪儿呢?旅座找你呢!”

戴黎民当即放开唐安琪,嘴里骂了一句。推门迈步出去,他不耐烦的大喝一声:“我和唐团长说话呢!”

唐安琪也溜达出去了,心想这女人亲起来是一个味儿,男人亲起来是另一个味儿,各有各的意思。又想狸子现在讲卫生了,不臭了。如果那地雷不是狸子埋的,自己和狸子之间就不算有仇,虽然打过几架,但都是对打,况且打架也没什么的,自己从小到大,可是没少打架。

他不想戴黎民死,更要保护师爷。大家一团和气的都活着,那有多好呢?有时间应该劝劝狸子,一笑泯恩仇嘛!

唐安琪没有走,觉得还有必要再和何复兴寒暄几句。然而何复兴的病房里十分热闹,旅座一会儿吐了,一会儿尿了,唐安琪在外倾听,越听越恶心,最后忍无可忍,终于偷偷溜走。

他想自己有话,可以明天再说;然而第二天一早赶来医院,他得知何复兴一行人已经去了火车站,说是要赶凌晨的过路火车,前去天津的外国医院里戒针。

唐安琪有些怅然,不过又想戴黎民走了也好,留下来总是个定时炸弹,也许会崩着师爷。

22.攀高枝

虞太太自己丑胖,可是伺候家院却精心。当年在山里住土坯房子的时候,里外就都干净;现在有大四合院了,更是里外打扫的一尘不染,而且每月都订鲜花,插在瓷瓶里摆在虞师爷的书案上。

鲜花插不完,虞太太自己不留,给丑丫头戴在辫梢上。唐安琪就看不得丑丫头,傍晚吃过了饭,虞太太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唐安琪蹲在一旁陪她说话。提起丑丫头,虞太太说:“十八无丑女。”

唐安琪在虞太太面前不讲规矩:“呸!”

然后他捡起一朵茉莉花,先往头顶上放,短发上了生发油,梳的光溜溜,放上就立刻掉下来;于是不放了,掖到耳朵上。

这时,院外响起了汽车喇叭的声音。虞师爷迈步走了进来。

天热,虞师爷穿着单绸裤褂,裤脚和衣摆在晚风中微微抖动,看着几乎飘飘欲仙。走在院内看了太太一眼,他也没个称呼,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天暗,累眼睛,明天再做吧。”

虞太太慌忙抬头,本想说这天还大亮,不累眼睛,但是话到嘴边,她只“噢”了一声,又问:“吃饭了没?”

虞师爷一点头:“吃了。”

唐安琪这时仰脸笑问:“师爷,你看我漂不漂亮?”

虞师爷低头看着他脸旁那朵茉莉花,微笑答道:“漂亮极了。今天怎么没出去玩?”

唐安琪反问:“我还天天出去玩?”

虞师爷看他不高兴了,就低头拍拍他的脑袋:“不玩就对了。”

然后他顺手摘下那朵茉莉花,一边送到鼻端轻轻的嗅,一边慢慢走向房门。

唐安琪最近时常对虞师爷不满;虞师爷不定什么时候说出了一句不甚中听的话,他就要气哼哼的沉默半天。

虞太太也发现了这个现象,有一天就试探着跟丈夫说:“是不是该给安琪说一房媳妇了?”

虞师爷笑着摇了摇头。

虞太太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没敢继续多问。她想姑娘大了是不中留的,留来留去会成仇;如今小子大了,同理不给娶媳妇,自然也要暴躁起来。但是虞师爷不做主,她想也是白想。

这天下午,她带着丑丫头出去买菜,回家路上捡了一只小狗崽子。

虞太太喜欢一切稚嫩的“小”生命,三十多岁的妇人了,还没开怀生子,她空有一腔母性无处发泄,对于小猫小狗也能生出怜爱。把小狗拴在院子里,她等着晚上给唐安琪看个新鲜;然而天都黑了,唐安琪也没回来。

虞太太是妇道人家,不懂得天下大事——唐安琪今天晚上,的的确确是做大事去了。

何复兴旅长戒针回来了。把他从天津送回来的,是一位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侯司令。

侯司令现在河北一带,驻有几十万的军队,论起关系,乃是何复兴的表舅。也正是因为有着这么一位表舅,所以何复兴摇摇欲坠了这许多年,可硬是没人敢去动他。何复兴平日不言不语,侯司令还以为表外甥是个好的,哪知这次在天津偶然见到了他,第一眼几乎没认出来,及至认出来了,当即指着鼻子将其臭骂了一顿。

何复兴在医院内住了一个多月,终于成功戒针。侯司令不知道他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混蛋样子,所以决定亲自押他回来。万福县不通铁路,侯司令的专列只好在长安县车站停下。虞师爷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指派唐安琪出去迎接侯司令。唐安琪知道师爷是要让自己去攀高枝,便乖乖答应,带着陈盖世一同去了。

两个月不见,何复兴越发瘦了。

侯司令五十多岁,挺胸叠肚,满面红光,黑发根根立起,十分富有武将气概。下了火车之后,他手里攥着一根指挥鞭,赶鸭子似的驱使着前方的表外甥:“自己走!怎么就像没吃饭似的?”

何复兴半闭着眼睛,走着走着就跪下去了。这时戴黎民从后方跑过来,轻轻巧巧的把他拎起来扯到了背上。目光向前扫到唐安琪,他微微一笑,又挤了一下眼睛。

唐安琪总觉着他这人讨厌归讨厌,但对自己是发自内心的爱,所以渐渐的就恨不起来了。得意洋洋的扭开脸,他满面春风的迎向了正主:“侯司令,欢迎欢迎,一路辛苦了吧?在下是敝县的保安团长,听说司令要在这里下车,满心欢喜,故而在此恭迎大驾。”

侯司令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仿佛十分诧异:“你是保安团长?”

唐安琪一点头:“是啊。”

侯司令公然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手劲很重:“怎么像个唱戏的小角儿?”

唐安琪没生气,因为生气也没办法,还是得受着,所以干脆把荤话当成玩笑听:“嗨哟,要是您侯司令肯捧我,那我怎么着也得是个大角儿!”

侯司令把表外甥忘却了,哈哈大笑:“这小团长,挺有意思啊!”

唐安琪开动脑筋,想要做一名活泼的马屁精:“司令您坐了大半天的火车,怪无聊的,如今总算脚踏实地了,我还不给您添个乐儿?”

话音落下,他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这凑趣凑的也算挺不要脸的了,就算最后没把侯司令哄开心,那虞师爷也不能多批评我。

侯司令嘻嘻一笑,嘴咧了老大。

侯司令先在长安县肥吃海喝了一顿,然后陈盖世把这位大人物请到自家宅中,找来本县花魁陪着侯司令玩笑消遣。侯司令是个粗人,粗的出奇,什么话都肯在席面上说,听的妓院姑娘们都不住脸红。说着说着,忽然又骂起了何复兴。何复兴半死不活的坐在一旁,表舅说上十句,他能微微的“嗯”上一声。戴黎民笔直的站在后方,脸上神情却是不大自然。

后来何复兴终于力不能支,向旁一栽。戴黎民赶紧连扶带抱,把他运出房去。唐安琪看在眼里,不禁一皱眉头。

如此过了良久,侯司令心满意足,要去带着花魁快活。唐安琪借故尿急,走出房门,结果在陈宅黑暗处,被戴黎民一把拽了过去。

两人相对站了,长久的都不说话,单是互相看着,末了却是同时开了口。

“看你那狗腿子的模样!”

“看你那马屁精的模样!”

话音落下,戴黎民立刻做出辩驳:“要不是虞清桑害我,我何至于投到何复兴那里去?我不给人家当狗,人家能重用我吗?你当我愿意背着个大烟鬼到处走?还他妈的给他倒尿盆?别说这些小事了,前一阵子他让我杀人,我带着枪就得去,不去怎么出头?”

唐安琪也是振振有词:“我本来是个好好的少爷,结果倒了大霉,现在成了丘八。我要不去讨好这帮军中大员,那将来怎么办?一辈子留在长安县做团丁吗?你当我乐意陪着个老头子喝酒?他还说我像戏子呢!”

“谁让你跟着虞清桑了?你跟虞清桑就是这种下场。谁在他那里都是一杆枪,别看他现在对你好,他当初对我也好着呢!”

唐安琪冷笑一声:“师爷利用你是不假,但他可没利用我。我这个样子,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再说你看你那个德行,我都懒得瞧你,师爷凭什么非要真心对你?我告诉你,吴耀祖现在是不在场,否则我把话一问,你们其中有一个是要挨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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