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忘 上——轩辕赫连
轩辕赫连  发于:2012年0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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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将坠,寒竹和长秋携着一众弟子在山脚列队,远远望见一行人打马而来,除了师傅和干爹带去的弟子,他们身后还多了两骑马匹,想必就是师傅说的客人了。到了近前众人下马,寒竹和长秋忙上前接应,见那两人大热天竟还披着斗篷顿觉奇怪,他们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跟着师傅,松散的帽檐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相貌。

“竹儿,秋儿,这两位就是为师请回来的贵客,来见过流楫、蹴雪两位公子。”

寒竹和长秋应声来到个子较高的人面前,抱拳行礼,那人倒也爽快,掀开帽子回礼道:“在下流楫,见过两位。”

流楫刚一露真容,迎接的弟子们就嘈杂起来,寒竹和长秋也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只见这位流楫公子身材高大,骨骼舒展,俊朗的五官比常人深邃很多,最重要的他头发也不是纯黑,隐隐透着些棕黄,乍一看去就像是个胡人,而且居然还有些眼熟,仿佛以前在哪里见过。

“在下母亲是突厥人,父亲是汉人。”流楫已经习惯中原人对他样貌的好奇,仰头一笑,气宇轩昂。

见过了流楫,他身边这位就应该是蹴雪了,寒竹和长秋便过来行礼道:“见过蹴雪公子。”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蹴雪这才不急不缓的扬起头,一阵风过,宽大的帽檐被风吹开,随风而展的碎发上下纷飞遮住了他刚露出的右脸,但是,已经足够了。刚刚还嘤嘤嗡嗡的人群仅仅在看到蹴雪的半张脸后突然鸦雀无声,众人如被闷雷击中一样,再发不出声响。

这不该是凡人该有的相貌,更何况还是个男人。

“见过二位。”蹴雪淡淡的扫过寒竹和长秋,侧头一哂,左耳一点光芒闪的耀眼。

如此妖艳的笑容见过一次就不会再忘掉,望着眼前半面倾城的蹴雪,寒竹的目光像陷进去一样,拔也拔不出来,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流楫如此眼熟,原来他们早在几个月前就在邻镇柳巷见过了,果真是“见过”了。

“林公子,小心有虫。”寒竹丢魂一样的盯着蹴雪看,手臂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力道着实不轻,要是换个体格孱弱的残了也说不准。

“哦…多谢流楫公子。”寒竹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窘迫的走回师傅身边,可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蹴雪,他的脸已经藏回斗篷里,唯一隐约的是上扬的嘴角,艳丽张狂。

众人上山后便被人伺候着各自回房梳洗,在厨房外张罗晚宴的寒竹得空和长秋聊了起来:“长秋,师傅今日带回的应该就是咱们清明时在邻镇遇见的那两个人,我刚开始还纳闷大热天的两人披什么斗篷,现在一见全明白了,这两个人的相貌确实太扎眼了。”

“哥,你可曾听过一句古辞:‘好是吴儿飞彩帜,蹴起一江秋雪。黄屋天临,水犀云拥,看击中流楫’。”

“……好端端的提什么古辞,我又不像你没事就乱翻书。”

“也罢,等你把这两句辞琢磨清楚就知道师傅带他们回来的用意了。”长秋深深的看了看一脸不解的寒竹,修长的手抚过他硬朗的眉目,轻声道:“不过,我宁愿你一直想不清楚。”

不知为何,寒竹感觉长秋淡淡的目光里充满的都是浓浓的眷恋,他甚至觉得长秋要把自已溺死在这化不开的纠缠里,年年岁岁,生生死死。

正在两人的脸越靠越近之时,一阵铿锵的脚步传来,抬眼望去,原来是流楫。此时的流楫已经换了一身装束,短衫紧袖,干净利落,整个人显得更加高颀。

“流楫公子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带话就好。”寒竹没想到流楫竟然自己找到了厨房,还真是不认生。

“你们在,正好,接着。”正说着,流楫从身上解下一个锦囊,扔给了寒竹,“劳烦林公子跟厨子交代一声,每道菜里都放些这个香料。”

寒竹一皱眉,离长秋远一些,闭了息,小心翼翼的打开锦囊,发现里面装了半袋黑褐色的粉末。

“看不出林公子竟如此谨慎多疑,这不过是我家乡果子捻的粉,吃不死人的,不信我尝给你看!”见寒竹防备的样子流楫有些不悦,捏起一把放进嘴里,还不忘享受的舔舔嘴角。

寒竹看流楫的确无恙,又放胆闻了闻袋中的粉末,浓香扑鼻,确不像什么毒物,便又赔笑道:“流楫公子哪里的话,你是本门贵客,寒竹怎敢有猜疑之心,只是没见过此物好奇罢了。”

“此果并非中原之物,乃是我家乡的特产,只因扶容喜欢他的味道所以每次出门我都会随身带一些。”还没等问流楫就说了一大堆,看似是个爽朗之人。

“这位扶容姑娘有流楫兄如此牵挂真是幸事,只是寒竹不曾听说此次有姑娘同行啊。”

“……林公子,我何时说扶容是个姑娘了,扶容,公子扶容,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寒竹提着一袋香料僵在原地,头缓慢的转向长秋,见他也是一脸惊讶。

“这么说来,难不成与你同来的那位蹴雪公子就是名满江湖的神医——公子扶容?”长秋想来想去只可能是这样,便试探的问出了口。

“名满江湖?哈哈哈,听着真顺耳,就是他!”流楫听了长秋的话笑得鼻子都翻上了天,得意的像个孩子。

寒竹一向喜欢简单痛快的人,一见流楫这副样子立刻好感倍增,正打算深聊一番便发现流楫脸色一变,低声道:“完了,出来太久了,林公子,我得赶紧回去,这袋东西你收好,别忘了嘱咐厨房啊!”说罢一个垫脚,纵身上房,一会便没了踪影。

“这位流楫公子还真是不认生啊。”长秋仰头看着房檐,不由有些佩服流楫的洒脱,还真是宾至如归。

“这人我喜欢,说不定值得一交呢。”寒竹抖了抖袋子,笑道:“只是他连这种小事都为蹴雪打点,那个蹴雪一定是个厉害的角色,对了,记得上次见到他们,流楫好像就是一副很怕他的样子。”

“孺人饮水,冷暖自知,也许流楫公子乐得如此呢。”长秋也想起人高马大的流楫在蹴雪面前谄媚的样子,还真是挺好笑的。

掌门看来真是很重视蹴雪和流楫,竟然把接风晚宴的场所定在了大殿,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列席左右,丫头侍者也站了满满一屋子。宫灯璀璨,星月齐明,堂上珍馐美味,场下丝竹舞袖,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蹴雪自然是全场的焦点,为显隆重他也特别收拾了一下,两鬓的长发用一根缀着碎玉的红绳松松束在脑后,身上也换了一件暗红色的礼服,长袖似云,衣袂如画。

虽然门中大多数人不知道蹴雪流楫的来历,但是掌门请的贵客谁都不敢怠慢,除了周栖、林魁,一众长老使劲敬酒,流楫倒也不推辞,把酒像水一样一杯杯往肚子里倒,不一会就有点神志不清,开始不断的往蹴雪身边蹭,最后干脆把头架在他肩膀上半睡半醒。

虽然只说过几句话,但是寒竹觉得蹴雪定是那种目中无人孤芳自赏的公子哥,这会子喝的烂醉的流楫敢趴在他身上他决不乐意,说不定一个嘴巴把流楫甩醒。出乎寒竹意料的是,蹴雪并没有推开流楫,而是低头和他说了什么,然后用手指在他胸前点了几下,流楫似乎一下舒服了很多,又自己坐了回去。

流楫一离身,蹴雪也举杯欲饮,抬眼间和寒竹撞了个四目相对。寒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看到蹴雪就挪不开眼,每次都只剩傻傻盯着的份。蹴雪倒惬意的很,一边呷酒一边回望着寒竹,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两人就这么对望了好一阵子,直到喝倒的流楫再次摔进蹴雪怀里寒竹才回过神,不知不觉间一曲已过,寒竹盯着面前的酒杯心里觉得酸酸的,好像记起了什么,又好像忘记了什么。

本来打算结束这种莫名其妙的偷瞄,寒竹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瞟向了蹴雪,却看见他和师傅说了什么然后扶起烂醉的流楫起身向后院走去。一见蹴雪要走,寒竹立刻站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身边还坐着长秋。

“长秋,我,我去个茅厕啊。”

长秋似乎对当下的歌舞沉迷的紧,只应了一声,头也没回。

寒竹蹑手蹑脚的离开宴席,顺着蹴雪走的路寻去,终于在快进竹林时追上了两人。月色下,身材清瘦的蹴雪驾着烂醉如泥的流楫,一步一停的往前缓缓移动,很是吃力的样子。寒竹正思忖着要不要过去帮忙就听“哇”的一声,前面的两个黑影瞬间静止了。寒竹撇着嘴把头转向了一边,鼓了鼓勇气才又转过来,透过疏密的翠竹往前,不远处的蹴雪已经被吐了一身,爽快了的流楫此刻就像死了一样瘫躺在他脚下,寒竹想到自己关于蹴雪的推理,真怕他飞起一脚踩死流楫,万幸的是,蹴雪只轻叹了口气,然后把外面那件满是污物的外敞一扔,弯下身子准备把流楫拉起来。只是此时的流楫已经彻底没了意识,蹴雪试了几次都拉不起来,无奈之下只好把他留在地上,自己托着下巴琢磨起来。

接下来的一幕让寒竹目瞪口呆,只见静立了半天的蹴雪似乎想到了办法,弯腰拽起流楫的脚脖,一派轻松的向前走去。尽管还是衣袂翻飞,尽管还是步履优雅,但是这种拖尸般的场景还是令寒竹毛骨悚然。照这个拖法,等不到出竹林流楫就得小命呜呼啊。

“蹴雪公子且慢,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寒竹也顾不上自己的出现合不合理,几步跑到了蹴雪面前。

冷月之下,蹴雪的面容越发好看,看见寒竹不由诧异道:“你还跟到这里来了,正好,帮我把他扛回去吧。”

寒竹一时愣在当地,看来这蹴雪和流楫真是一路货色,看见生人竟全不客气。反正本来也是要帮忙的,寒竹便听话的把流楫背了起来。流楫果然不轻,但是只要运些真气,背着倒也不算吃力。

“敢问蹴雪公子,你难道不会武功?”问人武功本是武林大忌,何况又是初见,寒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不会,练武太苦。”

蹴雪回答的倒是实在,看来他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傲,寒竹一时得寸进尺起来,便又问道:“今日早些时候看见流楫公子,他说蹴雪公子你就是江湖人称无不医的神医公子扶容?”

“正是在下。林公子哪里不适?”

“没,没有哪里不适,我很好,很好。”蹴雪回答如此痛快反而让寒竹不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的回到了流楫的住处。

“林公子就送到这吧。”蹴雪在门口接过流楫,从他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到寒竹手里。

“这是什么?”

“今晚幸得林公子出手相助,这药膏就当时谢礼吧。”

“蹴雪公子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说,我一向身体很好,这个还是不用了吧。”

本已转身欲走的蹴雪停下脚步,回眸一笑,星月无光:“林公子自然用不到,这是送给你师弟周公子的。”

第十三章

翌日,当寒竹把小药瓶交给长秋时又想起了蹴雪的话,再次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当时他真以为蹴雪就竟能那么神奇,一眼识破了他和长秋的关系,还好蹴雪又补了一句:“我看他气色很差,想必是过度劳累了吧。”

长秋自认和蹴雪一直没什么交流,却没想到他竟关注着自己,不觉有些受宠若惊,于是出于既是出于礼貌也是出于私心,长秋决定去拜谢一下蹴雪,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又有几个能够拒绝的了呢。

蹴雪和流楫的住处在后院,和长秋他们隔了一片竹园,寒竹自然是要陪着长秋的,于是两人并肩而往。一路上除了寒竹的脚步和长秋腰间低低的核铃便在无声响,寒竹每次对长秋撒谎就会一言不发,所以他觉得在这么下去又要暴露了。

“长秋,昨天的宴会怎么散的那么早,我上完茅厕回来竟然已经结束了。”

“蹴雪和流楫两位公子离了席,师傅也就觉得这欢迎宴没办下去的意义了,便让大家都回去休息了。”

“哦,怪不得我会在上茅厕的路上看到蹴雪他们呢,那时流楫公子醉的一塌糊涂,还好我帮忙把他背回去,这才有机会让蹴雪送给你药呢。”

“……,哥你……”长秋语气有些无奈“……你明知骗我没有胜算,怎么就这么乐此不疲呢?”

“对不起,我怕你误会嘛。”

长秋停住脚步,回身捏住寒竹的下巴,略显疲惫的说:“哥,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之间只有一个误会,那就是你总是搞不清楚我有…多仰望你。”

身体的疲惫真的会让心理也变得脆弱吧,长秋愿意无条件的向寒竹走上千百步就是因为他笃定寒竹对他的心意,只是如果寒竹一直这么患得患失、自卑懦弱的连一步也不敢动的话,他终究还是会失望的。

寒竹和长秋先经过流楫的院子,本想进去打个招呼,却发现里有不少本门师兄弟,而流楫站在他们中间兴高采烈的说的起劲,大家也听得很起劲,于是寒竹和长秋很识趣的没去打扰。可等他们到了隔壁蹴雪的院子,禁不住再次吓了一跳,只见蹴雪的院子里此刻也是人满为患,只不过对在他院子里的不是师兄弟,而是一院子的丫头。

望着这一院子的女眷在客人的院子里有的打扫有的剪枝,实在是不成体统。作为未来掌门的寒竹自然看不过去,便放大嗓门咳了几声。果然,叽叽喳喳的院子一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杏眼投到了寒竹身上,然后又无不例外的翻成娇嗔的白眼,最后回到原位再不看他了。寒竹不尴尬是不可能的,所以说人还是不要太随和,否则会被无视甚至歧视。

长秋憋着笑四处张望,半天才在脂粉堆中找到了蹴雪的身影。身着桃红色长衫的他此刻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头深深的埋进两膝之间,两只修长的手臂无力的架在腿上,纹丝不动。而他身后不时有拿着鸡毛掸子或抹布的丫头闪过。

寒竹和长秋突然觉得蹴雪很可怜,怎奈又爱莫能助,只能穿过花丛来到蹴雪近前。蹴雪听见有男子的脚步靠近,有气无力的抬起头,一见是寒竹眼里有亮光闪过:“…林公子,可否劳烦你把流楫叫来?”

寒竹愣了一下,但还是乖乖的跑了出去。蹴雪不会武功,自然听不到长秋,所以当他再次准备埋头逃避现实时被身边的衣摆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长秋立刻放松下来,把身体往右挪了挪,给长秋腾了一截门槛坐。

也不知道为什么,长秋对于蹴雪的豪不认生一点也不反感,反而感到亲切的很,毫不迟疑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多谢蹴雪公子的药膏,师兄已经交给我了,服后果然舒服了很多。”

蹴雪点点头算是回应,过了一会开口道:“叫我公子听着别扭,你若尊我比你年纪大,叫兄长就好。”

这是长秋第一次这么近听蹴雪说话,音色淡淡的,不急不缓,听着很舒服。蹴雪像是块磁铁,身边的人总会忍不住的想和他亲近,长秋觉得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于是长秋和蹴雪就这么聊了起来,无意间蹴雪朝门口瞟了一眼,温和的表情陡然一变,扯出了一抹坏笑,长秋好奇的望过去,原来是寒竹把流楫带来了。

流楫一见这满园的春色又见那凄风苦雨的蹴雪,满脸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寒竹分明听到他从牙齿缝挤出一声轻呼“…容”,还没来得及反应,流楫已经飞身跳到了院子的石凳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屋里屋外的姑娘们,大喝道:“你们中原女子怎么这么轻浮,大白天的往男人院子里面跑都不知道害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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