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忘 上——轩辕赫连
轩辕赫连  发于:2012年0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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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竹最要面子,听蹴雪这么说端过碗仰头就喝,喉咙间仿佛有一挂鞭炮被点着了,噼噼啪啪的一直烧到了肚子里。

趴着的蹴雪禁不住翻着眼睛盯着寒竹,眼见他眼眶越来越湿,忍不住开了口:“你不怕烫死啊?”

说实话,寒竹对蹴雪初见时那点惊艳和着迷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相反的,对于这个我行我素又妖娆冷漠的“江湖名医”他是彻底无奈了。懒得和他争辩,寒竹盘腿坐到床上,很快就感觉一股股暖流在体内乱窜起来。

“蹴雪公子,我怎么感觉好像有虫子在身体里面爬来爬去啊?”

“应该是这汤药的作用,你不要运气,等等就好了吧。”

“……应该?了吧?蹴雪,你难道吃不准吗?”

“林公子,师傅教我枢经之术时我还是个孩子,后来他被抓走的时候我也不过知道了此术的方法和步骤,当然吃不准了。”

“你…!”不知是不是汤药的缘故,寒竹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虽然从流辑的话里他大概了解了这二人根本就是毫不靠谱,但万万没想到攸关他和长秋生死的事情,蹴雪竟还是如此轻佻,“你吃不准怎么敢下手!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对我们有多重要!”

蹴雪似乎已经猜到寒竹的反应,一点也不吃惊,仍旧懒懒的趴在桌上,目光清冷:“林公子,没想到红尘都舍得抛弃的你竟然这么胆小,既然想学人家练成绝世武功,问鼎天下第一,怎么连这么点险都不敢冒?要知道,便是再虚的浮名也不会白来,我是你唯一的机会,有我你不一定成,可是没我,你一定不成。”

“谁在乎什么第一第二的,我只是想和我在乎的人长长久久!”压抑了太久的寒竹把火气都撒在了蹴雪身上,他没必要向蹴雪解释什么,浮生若梦,蹴雪只是过客匆匆,可是寒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蹴雪把他看扁。

“在乎的人?你师父?左右使?”蹴雪撑起了头,难道有令他提起兴致的事。

“……这就不劳蹴雪工资费心了吧。”

“不劳,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林公子还是好自为之。”蹴雪把头埋回手臂里养神,任寒竹再怎么咆哮也不再说话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就在寒竹认定身娇体贵的蹴雪已经睡死过去的时候,他终于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到了自己身边,伸出右手覆在寒竹脖子的动脉,这是两人第一次离得这么近,蹴雪身上若有似无的味道飘散开来,淡淡的,像茶。

虽然知道这么说古怪又失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寒竹对着这位半生不熟的“江湖名医”越来越放肆:“你一个男人竟然用香料,该不是短袖吧。”

当寒竹听到自己的声音回响在空气里时,他后悔的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如果蹴雪他日一剂毒药毒死他,他绝对毫无怨言。蹴雪果然一顿,温度偏凉的手僵在了寒竹的脖子上,但是很快他就轻飘飘的开了口:“林公子只说对了一半,在下从不用香料。”

寒竹望着蹴雪倾城的容貌想了想,再想了想,又仔仔细细想了想,然后一个打挺跳到地上,张着嘴慌乱的指向蹴雪的鼻子,接着又指向了与临屋的隔壁,穿过青砖灰泥,流辑正与长秋对面喝茶。

“这也就不劳林公子费心了吧。”蹴雪转身去拿银针,声音身形淡然依旧,步子却少有的凌乱。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寒竹望着蹴雪清瘦的背影道:“我就觉得流辑对你不是一般的兄弟之情,没想到……,咳咳,不过蹴雪公子放心,我林寒竹向你起誓,此事我绝不会透露半句。”

蹴雪此时已经准备妥当,拿着银针包款款而来,阳光从窗棂缝隙漏进来,打散了他绝世的容貌,眼睛却是更加明亮。第一次,寒竹从那双淡漠骄傲的眼睛里看到了严肃的情绪,脊背不由自主的僵直起来,笑容尴尬在脸上,周围只剩下蹴雪清冷的声音:“林公子,你还是管好自己,自求多福吧。”

第十六章

人有了希望就会过的很有生气,翌日就是打脉的正日,寒竹和长秋难得开朗起来,相比起以往的恐惧,如今倒有些期待。竹尘和绮珑按寒竹的吩咐做了一桌好菜,四个人围作一桌打算喝点小酒,没想到四人才刚举箸,周栖和林魁竟然突然造访,绮珑和烛尘立刻慌了手脚,赶忙给二老让座。

林魁没等寒竹和长秋开口就道:“你们小子,好久没陪我们喝过酒了,酒量有没有减啊?”

寒竹忙端起酒杯,咧嘴笑道:“这个可不是说出来的,干爹还是看的吧,我敬您!”

看着林魁和寒竹孩子气的逗酒,长秋也举杯敬向周栖。本来是父子间最寻常不过的举动,周栖一瞬间竟显得受宠若惊,讨好般的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烈色的夕照在他的身后晕开,宽大的衣袖招展间仿佛装得下无边的落霞。

“干爹,你又瘦了。”不止是瘦,长秋分明在周栖整齐的鬓发中看到了丝丝白发,岁月不饶人,他们到底是老去了。

周栖一愣,然后扯开那个长秋再熟悉不过的笑容,风霜在每个的身上刻下印记,这个曾经在长秋眼里像神一样的男子早已算不上神采飞扬,但是却拥有了暮色一般的温暖。

“秋儿,你可记得我曾告诉你人命天定,世事皆缘,所以我向来看淡生死,只是没想到到了这个岁数反到害怕起来。”周栖转了转酒杯,开口带着犹豫:“现在我忍不住我惶恐,就怕到我死的那天,我的儿子,在恨着我。”

长秋惊抬起头傻傻的看着周栖却全不知该说什么,周栖果然是从小看自己长大的人,便是再掩饰还是被周栖看了个透彻,他的确恨过周栖,但也只是恨过,当这种情感滴进十几年浓郁的温暖里,早就已经不够瞧了。然而,对他的疏离也是不容辩驳的,也许不是因为恨,仅仅只是种责备,甚至是种撒娇,对于周栖,长秋太过信任了,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周栖会无条件的站在自己的身边,一直觉得。

周栖给自己和长秋斟满酒,端起酒杯说:“秋儿,干爹敬你。”

长秋赶忙起身,手足无措:“干爹,我怎么消受的起。”

周栖把长秋按回座位,声音轻就像自言自语:“秋儿,不管你信不信,干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娶个贤惠的妻子,给我生一屋子的孙子孙女,等到过年的时候孩子们就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走走路还会不小心撞上个小不点,呵呵,其实我连第一个孩子的乳名都想好了,就叫若儿,上善若水,任意方圆……。”

“干爹,你别说了,孩儿不孝。”周栖的话就像一掌章扇风的巴掌,火辣辣的拍在长秋的脸上,他从不知道一直少言寡语的周栖竟为自己考虑了这么远,而这么一个向往未来的父亲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断送生命呢,这一刻,长秋终于开始思考,他和寒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什么。

“好,不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和林兄一直不答应副将帮助你们二人打脉,想想不过是拖延逶迤,自欺欺人,没想到你和寒竹竟有如此志气,敢搏上一搏,做爹爹的都不得不佩服你们了。”

“干爹,我和哥一定会为师傅报了王将军的血仇,然后平平安安的回来,伺候您三老颐养天年。”

林魁听了长秋的话凑了过来,双颊泛着红亮亮的光:“到时候您们要敢忤逆我们这帮老朽,我就是拄着拐杖也要打你们!”

几个月来,幽篁院又绕满了爽快的笑声,如果掌纹写的是命运,那么命运是不是真的就在自己手中呢?

===

翠鸟清啼晨来早,寒竹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低头间看见腕脉处的小红点,这才想起自己和长秋昨天已经开脉了。想来师傅说过只要通了筋脉,他和长秋就能将相濡相忘两剑法练到极致,可是现在的他一点特殊的感觉都没有,既没感到腾云驾雾,也没觉得力拔千斤。于是寒竹拿起一颗棋子,瞄准外面紫薇树上的知了,准备试试内力。

“不知长秋现在怎样。”寒竹运着气想起长秋来,昨天他和先进的练功房,只记得被蹴雪扎的像个银针刺猬后就昏昏睡了过去,一直到现在,他还没见过长秋呢。每当寒竹想到长秋,胸中都会有一道暖流淌过,可是今天这个暖流竟然一直冲向了喉咙,几乎要喷薄而出,寒竹自然反应的咽了一下,腥咸的味道就弥散开来。

寒竹立刻吓出一身冷汗,没来得及掷出的棋子摔回到棋盘上,刚才涌上来的难道……是血?!寒竹定定神,决定再运气一试,却什么事也没有,他又试了几次,都没在发生刚才的情况。这时,蹴雪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浮现在寒竹的眼前,寒竹突然很后悔,当初怎么就把自己和长秋交给他了呢!想到长秋寒竹又是一身冷汗,脸也不洗快步冲向了望朔轩。

屋内长秋也是刚醒,睡眼惺忪的看着闯进来的寒竹:“哥…,这么早,怎么了?”

“长秋,先别问为什么,你现在运运真气给我看!”

长秋虽然一头雾水,但是还是照做,混元体内真气汇与手腕,顺手抄起一只狼毫抛了出去,“砰砰”两声前后想起,前者是笔穿窗棂,后者是埋进树干。长秋惊讶于自己的腕力,有些不敢相信的望向寒竹,见他也是一脸惊奇。

“长秋,你有没有哪里……不一样?”寒竹短暂惊讶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他可不关心长秋的毛笔能穿过多少屏障。

长秋很认真的感受了一会,最后淡淡的说道:“没有,我很好……,难道,哥你……?”

“哈哈哈,我也很好,刚刚我也试了下内力,比你这还吓人,赶紧过来告诉你而已!”

长秋笑着摇了摇头,都二十几岁了还这么喜欢献宝,也算是传奇了。既来之则安之,寒竹干脆在长秋这里梳洗穿衣,反正幽篁苑有的,望朔轩也差不多让寒竹搬齐全了。

吃过早饭两人商量要去拜见师傅,然后再去找找蹴雪,不过在这些之前,他们要先各自去看看自己的干爹,说来不孝,昨日两人都在打脉时昏昏睡了过去,连去看望周栖和林魁两人的机会都没有,内力外输极费体力,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时辰后,寒竹和长秋聚首在周林二人院外的竹林处,面色难掩不安。

“长秋,周干爹可在?”

长秋摇摇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而对面的寒竹眉头也锁的更深了。

“干爹院里的丫头说他昨日出去就没有回来,此事定有蹊跷,他们会不会因为内力消耗太大被送去医治了啊?”

“恩,极有可能,昨日之事事关机密,如果干爹真有什么不测能医治他们的也就只有蹴雪了,哥,我们先去看看。”

寒竹本想先去找师傅问个明白,听长秋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师傅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水,便是你投颗巨石,最后也是悄无声息的淹没。

事不宜迟,寒竹和长秋不多时便来到蹴雪的住处,也顾不上什么礼数,推开院门就闯了进去。书房内,蹴雪披着宽松的桃粉外敞懒懒的趴在桌上,眼睛半眯似睡非睡。流辑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握着桃木的梳子,聚精会神的为蹴雪梳头。流辑宽大的手掌捧着蹴雪的长发,小心的就像托着薄近无形的蝶翼,环境如此的安静,只有梳齿与头发细微的摩擦。

亲眼看到粗枝大叶的流楫突然如此温顺,寒竹和长秋都有些失神,还没等他们醒过神,更令他们惊讶的一幕发生了,梳着梳着,流楫突然俯下身子,牵起蹴雪的一缕长发,轻轻放到了唇边。

蹴雪应该是感到了流楫的气息,恹恹的转过头,毫无意外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寒竹和长秋,因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脸色一下很变了。

“你们怎么来了?”蹴雪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不咸不淡,却又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慌张。

流楫显得十分不爽,瞪着寒竹和长秋的眼神能喷出火来,但是心急如焚的寒竹也管不了了:“蹴雪公子,请问昨日打脉之后你可曾见过我和长秋的干爹?他们现在怎样?有没有在你这里?”

蹴雪眼皮已经又耷拉下来,懒懒的转回去继续趴着,嘴埋在臂弯里嗡嗡的说:“昨日打脉后我就没见过左右二使,所以林公子后面的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了。”

“可是,蹴雪……”

“林公子,扶容已经说了没见你就不要再纠缠他了,为了给你们转内力他的内息到现在还没有通顺……”

“扯到我头发了。”蹴雪声音不大,说的话也是没头没尾,但就这一句让流辑再没心思和寒竹理论,抱着蹴雪的头发检查起来。

寒竹被流辑说的有些理亏,再加上蹴雪和流辑再次把他们当成了空气,便识趣的拉上长秋走了出去。

“看来我们只能去找师傅了。”

“哥,我觉得流辑公子的话不简单,蹴雪公子如果真是因为传递了内力导致身体抱恙,那我们的干爹定会有所影响。蹴雪公子也怪怪的,此事绝不简单,你还是先到别的地方找下干爹,我再回去打探一下。”

寒竹一向按长秋他的意思形势,便点点头去了马厩,长秋则绕道蹴雪房后,垫步上了屋顶,掀开了书房的瓦片。说来这已是长秋第二次偷窥蹴雪了,世事难料,这本是长秋最不齿的行为,谁想到在蹴雪来了之后竟成了家常便饭。

此时房内,蹴雪已经站了起来,背面半倚着书桌,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空荡荡的长衫随风轻摇,整个人除了纤细更显虚弱。

“扶容,我刚刚是无心之语,何况就算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早晚也会知道,你现在身子正虚,不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了。”

房上的长秋心里一惊,他们果然有事相瞒!

见蹴雪还是低头不语,流辑上前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扶容,我们欠他的已经还了,以后再无牵挂。等你身子养好一些我们就离开这里,继续游山玩水,四海为家……”

“……只怕我们换了旧债,又添新债,现在我们欠他们的,恐怕再也还不清了。”蹴雪恐怕真是累了,懒懒的将下巴垫在流辑的肩头,垂目低语,脸上落满扇子一般的影,“昨日周左使走前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原来林寒竹和周长秋是掌门自幼抚养的孤儿,如此精心培养是为了借他们之力为其兄长报仇。想我本以为他们二人不过是武迷心窍,为了称霸江湖才这么不计后果的打脉练武,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谁知他们根本什么利害都不知道,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扶容。”流辑把蹴雪拥的更紧些,低沉的嗓音全没了往日的调侃,“我在乎的事情只有一个,其他人其他事对我不过是过眼云烟,我多想你能像我一样。就像现在,我们做的只是报了幼年的救命之恩,恩报完了,缘分就尽了,也就没有什么要费心的了。”

长秋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刚刚落地便看见寒竹从院外飞奔而来:“长秋,干爹的马不见了!”

第十七章

燕尾和箜遒都是汗马与胡马杂交的后代,虽算不上宝马,但绝对是良驹,日行千里,风雪兼程。他们是周栖和林魁亲自养大的坐骑,自成年以后,只要二人出行,就一定有燕尾箜遒相陪,而当寒竹奔到马厩时,这两匹马已然不见踪影。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流楫闻声出来,不耐烦的看着夺门而入的寒竹以及院中端立的长秋。

寒竹完全没有理会流楫的意思,一把拉过长秋道:“我刚刚问过马厩的公孙叔,他说马儿昨夜被师傅遣人牵走了,可是前后的岗哨都说根本没见干爹们下山,看来他们一定还在师傅那里,管不了那么多,我们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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