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南艰难地点点头，退了一步。

萧娘追了一步，却没说话，看着他无声哭泣。跟着来的郝镜里看着自己迟钝的父亲，有些头疼地抬手。

郝南像是被什么推了一把一样向前抱住萧娘：“别难过。”萧娘抚摸着他刚毅的脸颊，用手指指疯疯癫癫的瓦吉，又指指自己，再指指远处的红花，把手指全部分开，又合在一起，贴在郝南的胸口。她在用当年和小湖交流的方式和郝南交流，刚遇见他们的郝南懂，他懂，用一双铁臂抱紧萧娘：“对不起，我懂了，我懂了，我就是一个大傻子。”萧娘摇摇头把头安放进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从桑寨回来后，她就没有睡好过，已经一个星期了，昨晚甚至噩梦连连，当郝南沉着一张脸推开他们卧室的门时，她是欣喜的，她知道她已经真的爱上了郝南，不管她是小荷的以前，还是萧娘的现在。

可是……看着退了一步的郝南，她有些心慌，上前一步就是天堂，原来是真的。

抱着睡着的萧娘，郝南对骆钦打打手势，骆钦点点头，海警上前带走他，途中遇见赶来的楚观沧他们。

楚观沧只问了一句话，随后被郝赫带走。

“真正的苏海红他对我好吗？爸爸他对我好吗？”

已经恢复了些的瓦吉看了看楚观沧，用已经无法再那么清晰模仿苏海红的声音说：“小末，桑寨有花，有开在天上的花。”

四岁之前还在和苏海红生活的楚观沧，只记得总有人跟他说他们在桑寨，桑寨……

点点头，被蹲下身的郝赫背着离开……转身，踏马扬花随风散。

骆久思看着手里父亲给自己的调查报告，决定去找一趟钱嘉夕，钱嘉义的妹妹。

看完手里的资料，钱嘉夕随意地笑了笑，云淡风轻语。

合上门后，抬起抓破的手背，无声泣泪。

钱嘉义，钱嘉夕叔叔的女儿之所以会被过继到钱家，是因为她叔叔坠楼死亡时，钱嘉义才一岁。

而她叔叔的死亡却是她父母间接造成的，所以心怀愧疚的他们看着钱嘉义欺负自己，甚至帮助瓦吉迫害正在高考的段亦微。

那树上的针钉，的确是瓦吉安上去的，他想陷害的却并不是亦微，而是骆久思，但是钱嘉义告诉他……

她愿意帮助瓦吉是因为她有恨，恨的却是亦微，所以……瓦吉把钱家调查了一番，其实并没有查出什么，只是无意间知道钱嘉义对她妹妹钱嘉

夕的所作所为，已经钱家父母的态度，大胆臆测，并告诉了钱嘉义，钱嘉义威胁自己的父亲去学校拿那根针，她要陷害他……一箭双雕。可她没想到，骆久思即使拿到了那份资料也没有做什么。在聚会时，心里面的怨恨达到顶峰，要死一个，死一个才行。试想想，可以对自己的妹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妹妹做出那种事的钱嘉义能有多正常，只因为钱嘉夕比她优秀……

而瓦吉会去嘉义镇，是因为他和郝赫一样，看见了那期风景观记，里面一晃而过的那张脸……得知骆家骆钦的儿子也在，竟然会想为苏轻微讨回公道……苏轻微死的那天，骆久思出世。

瓦吉在嘉义中学当了一阵子护工，骆久思没见过他，段亦微没见过他，钱嘉义见过他。那天读完检讨并被方阮阮吓走以后，钱嘉义没有去上课，遇上了找来的瓦吉。他目睹了她在食堂把热汤淋亦微身上的全过程，那种表情他太熟悉了……

无意间知道亦微座位的钱嘉义告诉瓦吉，只要弄死那个考生，骆久思必定痛苦欲死。

再之后，骆彦秋被送去疗养院，他说：“我要健健康康的回来见到那个人”。

被精神鉴定送进T市枫山疗养院的瓦吉，不久后被查出喉癌晚期，三个月后死在病床上。

第六十章：1000米

班柏和亦微窝着一起看电视，骆久思坐在亦微旁边越过他，头朝左看班柏。

亦微后知后觉发现这不是看自己的眼光，也朝着望过去。

班柏手一顿，面色僵硬地转过来看……看着他的两人，腿上的零食半歪着。亦微皱了皱眉，又仔细研究了一番，头往右打，叉着眉问：“怎么了？”

骆久思没听见。

亦微不乐意了，小脾气一上来，推了他肩膀一把，力气有些大：“看什么？”

骆久思才回神，摇摇头，坐端正，把亦微搂着。亦微让他抱着，身体虽然没有抗拒，不过脸还绷着，过了五分钟，绷着的脊梁一软，找找位置躺下去，才发现自己怎么不生气了。看着电视手往上，拉一拉久思垂在他头顶的头发，然后就这样两手往上伸着玩久思的头发。胳膊举累了才放下来。

班柏战战兢兢地嘴里含着零食没敢咬，等他们都不看自己了，才嘎嘣一下。

今天是骆彦秋去H国的日子，骆久思等会儿还要带亦微过去，可是他彦秋小叔说：“那个兔子，嗯，别带过来。”

骆彦秋坐在骆久思边上仰着头看他，脸色很柔和，一点也看不出是个精神病人。骆久思点点头，拍了拍大他十岁的骆彦秋的肩膀：“彦秋小叔，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再迟钝也发现他小叔对班柏好像有些在意，所以今天才会一直看班柏。要知道，骆彦秋除了对骆家人，真的再没有关心过任何人了，“兔子”应该就是班柏吧。

被点名的班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骆久思不知道，所以他在H国的那几年，每回去看骆彦秋都会带一只兔子玩偶，还因此认识了当初给楚观沧做兔子的那个外国人。

骆彦秋在疗养院很积极，他总是想着快些回来，虽然跟兔子没关，但是骆彦秋都会笑一笑接过，然后问：“兔子好吗？”

这个时候骆久思总觉得骆彦秋是故意的，有些羞赧地抓抓长到肩的头发，点点头。

到十二点差不多，骆久思就带着段亦微走了，班柏想跟上，骆久思那脸一板也不说不准，班柏速度地爬回楼上，捂胸口，干，干嘛这么凶，人家没有谈过恋爱，没想到吗，讨厌。

班柏以为骆久思拿他当电灯泡了。

牵着久思手，亦微心里面偷笑。这还差不多。

骆久思的手指比段亦微长两个多指节，所以和亦微对比着摊在一起时，显得很大，但是即使这样依旧让亦微很喜欢，因为那双手长得很优雅。

所以，亦微老喜欢去牵他的手了。

于是，因为手小，亦微只能抓着久思手腕下面，或者把久思四根手指一起捏在手里。好在亦微会给久思剪指甲，所以向里的指头不会戳到久思他自己的皮肉。

记得有一次高二体育课跑完1000米，两个人都是渴得不行，挤进小卖部，挤进啊……亦微渴得难受，心里面一急，就想拿久思挡人。一手抓过去，拉着他大手往里冲，殊不知周围学生眼角一见那么高一人影，就自动退开了。亦微畅通无阻地跑到冰箱那，回头高兴地要招呼久思，发现周围学生都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至于是不是看着他们手，亦微是这么觉得了，然后脸红红的，要放又不舍得放，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凭什么不能牵啊，他们最多就是早恋啊……啊，不能早恋，然后松开了。低着头掩饰害羞，问久思拿钱夹。

久思有些自责，今天忘记备水了，学校里的烧开水，亦微说过讨厌那个味道，久思不敢给他喝，然后一上午都没把亦微叫过来喝水。

买了两瓶运动饮料，亦微喝得来那味，所以不讨厌，然后一些小零食。

长身体的男孩子其实也很贪吃的，教室里值日扫地的，总是能从他们座位底下扫出一堆零食袋子。女孩子就会撇嘴，这帮男生啊……也不自己弄个袋子装起来。女生比较卫生，她们会在中间绑一个垃圾袋，里面装三五天的垃圾纸屑等，当然最多的还是食品包装。男生比较随性，他们一般塞桌子角落，等到它们自然堆积然后掉落地面上。

亦微藏小零食不？

以前藏。

那现在呢？

现在都跑久思位置上，满脸期待地等他从抽屉里拿出食物，然后心满意足地被投喂，久思同桌淡定地翻书。

骆久思走在段亦微后面，手里抱着他们的外套，时不时喝几口手里亦微喝剩下的饮料，眼睛眨都不眨看亦微的毛脑袋。亦微转头问久思要不要吃，久思被呛了一下，摇摇头。脸有些严肃，才不是因为被发现喝他的饮料呢。从离体育场近一些的小卖部到他们高中部有些远，所以一路上亦微就把手里的零食吃完了，颠着屁股跑垃圾桶旁边，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往垃圾筒里倒。瞥见一抹黑，有些奇怪，也没多想。

赶在第二堂政治课前，回了教室，久思哄：“乖，穿上外套，不然又感冒了。”

亦微撇撇嘴，不太乖地穿上，一边穿一边嘀嘀咕咕往前走：“不感冒怎么认识你啊，现在不乐意我感冒了……”

骆久思边听边乐。

班柏今天穿着黑色的衣服，亦微盯了会儿，还是觉得怪，抬头又看看黑板，心里一咯噔，一下要站起来，屁股都起来了，被老师转脸的动作一阻，满脸焦急地坐回去。

越想越心焦，撕了张纸，刷刷写东西，然后悄悄往后传。

久思：你的钱夹好像被我扔了，合着包装纸一起扔了。就是刚刚啊。

怎么办？┭┮﹏┭┮

骆久思捏着手里的纸条，往前看了眼焦急地亦微，有些不太明白，不就是一个钱夹吗，怎么这么紧张，都要哭了的样子，突然脸一沉。

久思同桌瞄一眼从后门跑出去的高大身影，淡定地翻书。

校工看见骆久思这样金贵的一个学生在翻垃圾筒，有些不知所措不敢走近，于是索性把自己偷偷藏起来了。

翻垃圾筒，干过这事的人都知道，有些时候仅仅只是在家翻自己的垃圾筒，都会很膈应，更何况是学校这种公共垃圾筒呢。所以骆久思这姿势吧，它有些怪，一米九多的一个人，半个身子撇得远远的，一只长臂进去摸索，摸到一块很粘腻的东西，呕，是冰淇淋。再摸，软软的，压印皮纹，边上应该有个金属logo，找到了。

拿出垃圾筒就扔地上去了，手都不敢动，恶感爆发了。这时候才喊了一声什么。

那被喊到的校工磨蹭着走出来。

骆久思指指地上的钱夹：“帮我把里面的卡片还有照片拿出来，其他的都归你，钱也归你。”

校工是知道他是校长家亲戚的，满脸喜色，脱了手套，像模像样抽出个帕子，给夹子擦擦干净才打开。收拾干净，给规整好递回给骆久思。后者抽走卡和一张照片就走了。

钱夹呢？

不要了。

亦微坐着，很不安地看门外……

久思走进来的时候昏黄的阳光披在身上，特地走到前门外面对着亦微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照片。

脸一沉，是因为里面有照片，不知所以，是因为这不是骆久思第一次丢钱夹，他有些无所谓。

回到当下，亦微牵着久思手，从机场出来，问：“久思以前的初中是怎样的？”

然后骆久思带着段亦微去看了看他的初中。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

遇见你的时候啊。

你呢？

初中啊！

你们呢？

我想，我们都是进初中以后开始慢慢变了，或者说，慢慢长大了吧。

骆久思的前初中没什么特别的，T市最好的中学。亦微走到外面就不进去了，只绕着走了一圈，脑子里回忆着遇见他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林荫道上点点碎落的阳光，生活好惬意，好幸福。突然就冲动地想问，你幸福吗，骆久思你遇见我幸福吗？

“嗯。”

之后大一第二学期开学了，生活还在继续，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变化。

骆久思、段亦微、班柏进门的时候，郝镜里已经在了。

郝南和萧娘重新办了场婚礼，现在很甜蜜，之后郝南就带着作为军嫂的萧娘去了部队。

亦微站在走廊中间，易德威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么圆一只，看着就很暖和，想也不想就一把抱住：“冻死哥了。”说完想使坏手伸进他的衣服里面，被拉开了。

骆久思听见响就回头了，看见易德威冲上前抱住裹得很多的亦微，脸一沉，手先一步拉着易德威手，还不放。

易德威大瞪着眼睛，张着嘴看骆久思，示意给个说法啊。

亦微没什么知觉，看了眼易德威，走进卫生间去了。

骆久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放手：“他怕冷。”

易德威理解地点点头，捶了他一把：“知道你们关系好。”跟着就进了卫生间，看见姓段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在留口水。

易德威：“……”

段亦微：“……”

想解释的时候易德威已经退出去了。

我不是自恋狂，我不是自恋狂啊啊啊啊……

其实亦微吧，他就是张嘴在看他的牙，因为……这个倒霉孩子刚才看见易德威的蛀牙了，想知道自己有没有，然后于是……

他真的不是自恋狂啊！

骆久思进来的时候，姓段的嘴还没有合上。

骆久思：“怎么了？”

段亦微擦擦下巴，确定没有口水了，脸转向骆久思，嘴也不合上：“我有没有蛀牙？”

骆久思手捏着他下巴，仔细看。

易德威又进来的时候，看见姓段的在被捏着下巴调戏。易德威家小康中富，从小到大没接触过同性恋爱的，自然想不到那去，倒是关系好的，会胡乱叫“媳妇儿”。

了解地点点头，又退出去了，直接走进右边他不太去的卫生间。想想又不对，这也应该是姓段的叫姓骆的媳妇儿才对啊，瞧瞧，洗内裤洗袜子的，连牙膏都给挤好了。甩甩头，放了泡水，拉链吱吱上来，夹着上面的毛了，一疼，哪还有什么媳妇不媳妇的。

班柏上着网，然后对他们喊了声：“这周要体能测试。”

他们点点头。

班柏喜欢足球，骆久思什么都不喜欢，所以看亦微。

亦微选了足球。

体能测试测体重，身高，肺活量，跳远，实心球，然后跑步。

班柏实心球差点把人帮忙测量的学生给砸了，扔太远了，都超出测量范围了，让那一众围观过他测身高体重的跌破眼镜。

跑步排到下周体育课。他们到的时候，绿茵场上站满了人，班柏一屁股就坐下了，亦微看了看，也坐下了，骆久思坐他边上。郝镜里选的是武术，所以不跟他们一起，易德威选的跆拳道，也不一起。

体能测试并不是太严格，只要不作弊，同情分一样的及格分还是会给的。班柏得的就是这。

这货跑完以后，一屁股墩到地上去，嘴里高喊：“爹快不行了……”周围一人喊：“娘快哭。”

跟盼着要爹死一样，这谁家禽兽儿子？左顾右盼没看见人。

亦微去拉最怕跑步的班柏，嘴里念：“跑步太差了，扔实心球的分都给拉光了。”

班柏：“及格才是真爱。”站稳了，看一脸轻松休息了好一会儿的他们。怎么说呢，心里面怪不平衡的。

段亦微初中的时候跟他一样，跑步连及格都不太行，两人难兄难弟似的，受着女生的白眼颠颠地跑最后面，四分三十五秒，派亦微上去撒娇求及格。

跑步这东西吧，越怕越跑不快，一快就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一样。但是只要你跟着跑在前面人的脚步，就能进步神速。

骆久思跑在段亦微一步远的位置，段亦微总是想咬着牙跟着他。到终点的时候，一个第一，一个第二，相差一秒。

大二体能测试之后骆久思就走了，段亦微还是第二。大三段亦微成了第一，后面跟着班柏。班柏看着那么努力迈开腿的亦微，心里面很压抑，跑着跑着就追到了他身后，再然后大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