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隐隐出现一名女子慌忙跑向祭台，分外着急。冷云烟看了她一眼，顿时表情呆滞。冷夫人遍体鳞伤，脸色苍白，她捂住流血的伤口，快步跑来。

就在这时，几只妖灵兵拦住了她的去路。冷云烟想也没想，瞬间移到对方身边，为她挡下伤害，后背被利爪撕开几道口子，妖毒加速了身体的腐化，虚弱的肉身惨不忍睹。

他双手紧紧抓住冷夫人的胳膊，视线直直地望着对方。

“云烟，我的孩子，是你吗？”冷夫人红了眼圈。

妖灵兵的袭击被奶娘拦了下来，她站在冷云烟身后，吃力地击退妖灵兵，冷云雾随之赶到，他一手挽起冷云烟，一手扶着冷夫人，急忙移往祭台的方向。

可惜，冷夫人进入不了结界。

若要进入祭祀的结界，除非成为祭品，或者妖力高于结界的控制。

冷云雾忧虑地看了看结界内，周阿婆与大白费力抵挡绿焰，冷云烟是最初的祭品，而他是替代冷云烟的祭品，他怎么也想不到，大白和周阿婆居然能穿过结界。

那只眼神不好的老狐狸为什么具备如此妖力，至于大白的九条尾巴，完全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与冷云烟一人一边，护在冷夫人身旁，冷夫人牵住他俩的手，随后将双手窝在一起，一滴落在手背：“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

“娘，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冷云烟缓缓松开了她的手，眼中的笑意分外温柔。

他快步穿过结界，站在祭台正中，上空盘旋的黑气骤然窜入结界，无数的妖魔撕咬着他的身体，停滞许久的祭祀再度进行。

第十六章：祭品

冷云雾惊愕对方的做法，欲上前阻止，又担心冷夫人的安危，冷夫人看透了他的想法，松开他的手，将他往结界一推。

“去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冷夫人微微勾起嘴角，冲他点了点头。

冷云雾站定：“我很快回来。”

说着，他转身跑向冷云烟的位置，刚过去，立刻被强大的妖气抛了出来，落地的瞬间被大白接住，大白咬住他的后颈，把他轻轻地放在地面，舔了舔他的脸：“媳妇，你要小心。”

随即，大白又奔回周阿婆身边，仅以他俩对抗绿焰不免有些困难，好在大白渐渐适应了这副全新的模样，他无比羡慕周阿婆的冷静，一边打架，一边教大白，两不误。大白的动作亦愈发灵活，自己受伤但也决不让绿焰好过。

冷云雾极力稳住身体，伸手进入强风之中，拽住冷云烟的胳膊，对方的肉身被啃咬得厉害，几乎看不出原始的形态，冷云雾闭上眼，不忍直视对方这般惨状。

冷云烟非常漂亮，但这份漂亮面对妖毒早已荡然无存。

妖魔咬住冷云烟的身体，要将他拖到半空，冷云雾牢牢拉紧冷云烟的手不肯放开。

“放开我。”耳边飘来平静的话语，“完成祭祀，邪气就会散去，溪村的灾难也会散去，这是我出生时，溪村赋予我存在的意义。”

冷云雾也不说话，手上的力气加大，死活抓紧冷云烟不松开，妖气割破了衣裳，在他皮肤割开一道道细口，他站不稳，往前踉跄移动了小步。

猛然，手背一阵剧痛，他吃痛地望去，冷云烟尖锐的利爪穿透了他的手掌，利爪拔出的瞬间，冷云烟把他往后大力一推，身体转眼被妖魔拉去了半空。

冷云雾按住手心的伤口，望向半空，话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冷云烟望着地面，无奈地笑了笑。弹指间，一团绿色的火焰贴上他的后背，冷冷的笑意自身后传来：“很遗憾，你可以选择死，但不能选择完成祭祀的死亡。”

一团火焰贯穿了胸膛，炙热的温度令妖魔不敢轻松触碰，冷云烟从半空掉下。

若不是手腕突如其来的一道力，他已认定，自己的一生就此结束了。眼前飘过一缕熟悉的银发，意识极淡，身体动弹不得，他用尽全力拉住对方的衣服，声音虚弱无力：“你总算肯来了。”

“你没有资格和我交易。”幽辰把冷云烟放在地面，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灵药，幽辰取下披风，盖住冷云烟面目全非的身体，“我来这儿，是为了一只白狐狸，他是姐姐的遗孤，仅此而已。”

冷云烟扬起嘴角，缓缓地闭上双眼。

幽辰三两步来到周阿婆身旁，拔出了腰间的宝剑：“我还以为你早就老得动不了了。”

“大白还不能独当一面，我就算老得走不动了，也必须照顾他，不枉费夫人的重托。”周阿婆扬起手中的拐杖，顿了顿，“你来得太晚了。”

“半路遇到一点麻烦。”

幽辰话音刚落，阴风大作，漫天的妖灵兵出现，率领妖灵兵的同为无界手下的将领，青眉和红目，他俩悠闲自得地停在绿焰身边，骤然增强的妖气令人不寒而栗。

冷云雾探了探冷云烟的呼吸，尽管残破的躯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态，幸好一息尚存，倘若溪村能够熬得过这次的灭顶之灾，他定会寻最好的药师，为冷云烟恢复相貌。

周阿婆握紧拐杖，轻轻敲了敲大白的头，示意他切莫贸然上前。

一个绿焰已经难以应付，如今平添青眉和红目，妖灵夺走溪村势在必得。冷云雾握紧拳头，琢磨接下去应该怎么办，这时，平淡的话语幽幽自后方飘来。

“你若信得过我，有一个办法不妨一试。”

心里一惊，冷云雾意外自己居然未能察觉有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他扭头望去，身后立着一抹瘦弱的身影，粗布掩盖了容貌，尽管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冷云雾清晰见到，这个人没有法力，不具备丁点力量，身上的气味也有些奇怪。

“你是谁？”冷云雾问道。

“李寂。”

细细思考了一会儿，冷云雾脸色大变，李寂，莫非眼前这个人是李家东宅下落不明的二少爷李寂，东宅放置有镇压无界的圣灵伏符，这个人的身份是真是假，他毫无法力，当真能够解救溪村吗？

第十七章：李寂

溪村的祭台笼罩着毁灭前的宁静，冷云雾再三打量自称李寂的少年，缓缓地点了点头，溪村如今面临大敌，倘若对方真有办法，不妨冒险一试。

李寂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符，他绕过冷云雾身边，来到冷云烟跟前，他蹲在冷云烟身侧，查看了一下对方的伤势。冷云烟的身体损坏非常严重，皮肤几乎都没了，露出污血和腐肉，全然不见昔日的美貌。

“我需要借用你的力量，你可愿意？”李寂低下头，尽可能让对方听清楚他的话。

冷云烟的视线缓慢移到李寂身上，盯着这个陌生人，他仅能见到粗布遮挡下毫无力量的普通人类，但那双眼睛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他费力地挪了挪唇：“你是谁？”

“李家东宅，次子，李寂。”李寂一字一顿，认真回答。

冷云烟思索片刻，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李寂扬手，一张符纸贴在冷云烟额头，他在纸角系了一根细绳，绳子的一端捆在对方手指，他的指尖轻抚了对方的眼角，冷云烟随即闭上双眼，李寂叮嘱道：“过一会儿，妖魔将跟随你走出溪村，时间越长，走得越远。过程非常难受，你若是受不了就拉动绳子，纸符自会脱落，妖魔也将离开你身边，不会再伤害你。”

随后，李寂站起身，正对冷云雾：“我需要一点时间，打破这场祭祀的顺序。”

“我应该做些什么？”冷云雾问道。

李寂瞅了瞅前方：“让那只白狐狸回来，我要在他额头画符。”

冷云雾顿了顿，叫了一声大白的名字，大白本是恶狠狠地怒视面前的妖灵，听到冷云雾叫他，立即偏偏耳朵，转身回到对方身旁。他伏在冷云雾脚边，纵是体积早已大过对方，依旧亲昵蹭了蹭对方的脖子，探了探冷云雾的体温：“媳妇，你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安静一会儿，别乱动。”冷云雾抬手挠了挠大白的下巴，大白低着脑袋，乖乖地枕在对方怀里，李寂顺势咬破指尖，鲜血覆盖大白眉宇间的妖纹，画了一道符，他侧过身，在冷云雾眉间画了一道相同的符。

霎时，冷云雾的妖纹爆发出刺眼的金光，他痛苦地弯下腰，身体疼痛难忍，体内的强光扯裂皮肉，他一头倒在地面，转眼被勒回了原形。

黑狐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吃力地站起来，又不稳地倒了下去，浑身止不住的抽搐。大白顿时怒了，呜呜低吼着，随时准备扑上去撕裂李寂。李寂也不着急，眼里的笑意陡增。

黑狐在地面挪了几下，不动了。大白着急地嗅了嗅对方的脸，冷云雾停止了呼吸，大白呆望着黑狐半天回不过神，渐渐的，怒气荡然无存，他垂着脑袋，难过地舔了舔对方的皮毛：“媳妇……媳妇……”

叫了好几声，黑狐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大白晃了晃尾巴，轻拂对方的尾巴，下巴搭在冷云雾颈项，他死死地盯着李寂，明眸里满是悲伤。

“别露出一副我欺负了你的表情，笨狐狸。救你媳妇并不难，就怕我死了，没人救他。”李寂笑道，他往后退了几步，取出一只竹笛，宛转悠扬的笛声吸引了妖灵的注意。

听到笛声，青眉不由平添一抹忧虑，她望着不远处裹得严实的少年，询问身旁的红目：“这笛声，莫不是镇魂曲？”

“管它什么曲，先解决了这个麻烦再说。”绿焰毫不迟疑，直奔李寂而去。

危机骤然袭来，李寂快步退到黑狐身后，大白直起身，张大嘴，撞向绿焰，不允许对方靠近些许。

悦耳的笛声抑扬顿挫，飘出冷云雾肉身的魂魄被笛声系住拉回了身体，笛声飘到结界外，沉寂在死亡气息之中的溪村，那些飘忽不定的魂魄也随着笛声返回至起初的躯体。

冷云雾的指尖微微一颤，体型顷刻变大，身后浮现出九条尾巴，他睁开眼，黑眸掠过一丝凛冽的寒气，然后，他站起来，正对绿焰。

李寂放下竹笛，痛苦地连连咳嗽，他捂住胸口，乌黑的血液染透了外衫，冷云雾担忧地看了看他：“你中了妖毒？”

“不碍事，旧伤了。”李寂喘了几口气，“我的身体状态，到此已是极限。”

冷云雾理解地点点头，将李寂护在身后，不让绿焰接近他。

李寂无力地坐在祭台，平复胸口的阵阵剧痛，妖灵袭击东宅之时，他的身体里早已没了心，取而代之是石心以及无法驱除的妖毒，那样的痛楚撕心裂肺，却又无能为力。

他在地面稍作休息，又将竹笛挪至唇边，是时候送祭品远离祭台了。

终章：溪村

冷云烟全身散发出光芒的瞬间，妖魔骤然聚集，纸符上的符文飘出星星点点的红光，冷云烟徐徐脱离地面，幽辰搭在他身上的披风随着身体的倾斜滑落。

冷夫人进入不了结界，她倚在结界外，望着自己的儿子，奶娘退到冷夫人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纵使有幽辰在，毕竟周阿婆已然年迈，战斗持续的时间太久，她倍感乏力，她咬紧牙关协助幽辰，拦住青眉和红目。冷云雾护着李寂，大白则死命咬住绿焰的胳膊，不准他靠近李寂，更不准他靠近冷云烟。

笛声之中，冷云烟飞到了半空，漫天的妖魔聚集在他身旁蠢蠢欲动，李寂稳住情绪，正欲送冷云烟远离溪村，忽感气息异常，他来不及躲避，身后猛烈一阵剧痛，拳风穿透他的右肩，随后击飞了冷云雾。冷云雾吃痛地从地面爬起来，凝视着李寂后面高大的身影，对方悄然无息的出现，却又带着强大的破坏力。

“太弱小了。”身后的话语稍稍上扬，“连一个守护在你身后的人都没有。”

李寂忍住痛楚，偏过视线，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无界居然如此重视溪村，就连心腹大将褐颜也派来了这里。他尾随青眉和红目来到溪村，原以为加上绿焰仅有三个对手，岂料，世事无常。

偏偏，他还是一个不具备法力的半死人。

肩头一重，他朝一侧倒下，竹笛滚落在祭台。

褐颜一步迈过李寂，大力踏碎了竹笛，竹笛碎成了粉末，祭台也出现了低洼，他拽住大白的尾巴，在空中摇晃，用力丢了出去。冷云雾稍稍一愣，三两步冲过去接住大白，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浑身痛得厉害，冷云雾挪了挪不听使唤的身体，蹭了蹭大白的耳朵：“大白，你怎么样？”

大白甩甩头，他头转得晕乎，尾巴也很痛，居然突然扯住他的尾巴，太可恶了。

见到褐颜，绿焰不由生气，溪村的事原本就是交给他处理，之前冒出来了青眉和红目不说，如今还出现了褐颜，无界对他未免太不信任。

绿焰伸出胳膊，绿色的火焰从他的肩膀蔓延到全身，火焰烤得大地滚烫，上空的气流突变，冷云烟顷刻被卷入妖魔之中，奶娘盯着冷云烟顿时红了眼圈，她答应过冷夫人，只要自己活着一天就将保护冷云烟一天，她毫不迟疑地跃到半空，要将冷云烟拉回来，奈何她的力量太过微弱，面对群魔微乎其微。

冷云烟强忍痛苦，意识消散的瞬间，他仿佛又见到了那一头漂亮的银发，金色的眸子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整个溪村剧烈摇晃起来，炙热的高温蒸发了溪水，土地干涸，李寂挣扎着睁开眼，残酷的景色让人心痛，熊熊火光里，溪村气数已尽。他握着莫嫣然留给他的白玉腰坠，他在地面轻轻地画了一道符，虚弱地喘着气：“娘，我该怎么办才好？”

大白身受重伤，他躺在冷云雾身边，白白的尾巴搭在对方腰际，伸出舌头舔了舔对方的脸：“媳妇。”

大白对自己的出生毫无印象，他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他住在溪村北，是一只不太聪明的白狐。

他不懂何为修行，长久均是半人半狐的模样，头顶白白的耳朵，身后还有白白的尾巴。

邻居周阿婆是很善良的老人，她总是照顾大白，她对大白说：“大白啊，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肯定能娶一个聪明漂亮的媳妇。”

大白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当他遇到黑狐时，他坚信，这就是他今生今世的媳妇，全溪村最漂亮的媳妇。

“媳妇，果然，我最喜欢你了。”

刺目的强光席卷了整个溪村，破坏了曾经的一切，逼得大白闭上眼睛。

所有的点点滴滴在强光里消失殆尽。

世间传闻，妖灵大军突袭溪村，溪村全村夷为平地，惨不忍睹。

以溪村作为祭台，以溪村的生灵作为祭品，聚集了阴暗的力量，为妖灵无界冲破圣灵伏符做好了准备。

多年后，一名村夫误入山岭深处，发现一处山间竹屋。

竹屋居住了一名清秀的青年，以及一黑一白两只狐狸，青年客气款待了村夫，并为他指引了出山的道路。

不久，村夫再度进山，他寻觅数月，再也没能见过那一间竹屋。

传言至此，真假不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