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天伶的琴
月阴湖旁有一处隐蔽的竹林，这里是月天伶练琴的地方，也是月阴山庄的秘密之地，除非月天伶允许，其他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许擅自进入竹林。
然而今日，月天伶却主动邀请红煦到竹林的落羽楼来，因为这里，是他特地为红煦准备的地方。
“红儿，我弹琴给你听，好吗？”月天伶在红煦耳边低喃着。
红煦躺在软榻上，微微睁开双眸，他不清楚，月天伶怎么会突然想弹琴，月天伶的琴……
当第一声琴跃入耳中，红煦立即起身，因为这琴声太熟悉了，连做梦都能听到的琴声，红煦慢慢转过头，看着专心抚琴的月天伶。
月天伶感受到红煦的目光，微微抬头看了红煦一眼，轻吐着，“你听过吗？安魂曲，可以让你心境平和，无杂念。”
红煦轻轻点头，低声地说：“以前，曾听过清水师傅弹过几次。我问过他为什么要弹这首曲子，他只是对我笑笑着，说这是老朋友教的曲子，想起就弹一弹，可以令人心平气和。”
“是吗？”月天伶低垂着眼眸，眼中带着笑意。
琴声在落羽楼内回旋着，充斥着整个竹林，红煦微微闭着眼，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和熟悉感。
突然，月天伶手法一转，琴声由柔和转为急促，琴声充满了瑰丽和奇幻。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听到转变后的琴声，红煦的眼神变得涣散，神智开始不清晰，他慢慢地后退，躺倒在软榻上，缓缓闭上眼，呢喃着，“苏，是你吗？”
确定红煦完全昏迷后，月天伶的琴声才渐渐消逝。
月天伶起身，长长的衣袖轻扶过那把在月光下散发着银光的古琴，瞬间，琴消失了，像从来都不存在一般，月天伶的神情十分冷静，眼中充满说不出的情绪。
当月天伶正靠近昏睡在软榻上的红煦时，被身后的人叫住了，“月主，爷已经听到了你的琴声，说准备来接你回去了。”
月天伶低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种无法言语的哀伤，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说：“我早知道那天的到来，只是，我现在还不想离开。”
“月主。”一阵阴冷的风吹了进来，烛立即熄灭，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
月天伶轻笑着，说：“赤影，继续回去守着月阴阁吧。以后发生任何事，都不要从月阴阁出来，知道吗？”
“是，月主。”黑影的声音有些无奈。
月天伶抬起头，冷色的月光映衬在他脸上，秀美的长发轻伏在他肩上，眼神却飘得好远，不禁让人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真实存在的人，而像画中人。“赤影，我好不容易能跟像以前一样跟红儿相处，就让我多待几天吧，时间一到，我自然会自己回去，不用他来接我。”
“红鬼？月主，你真的找到小红鬼了，真是太好了。”黑影的声音突然跳跃起来，然后低沉下来，继续说：“自从他离开，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了，那个小鬼，真是太不讲义气了，都不回来见我们。”
月天伶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说：“红儿，终于可以像以前一样……”
黑影慢慢靠近红煦，看了好久，惊奇地说：“原来，小红鬼长得这么好看啊。以前，黑乎乎的，除了那双美丽的红色眼眸，其他的都看不到。”
说完，黑影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红煦的脸，然后傻乎乎地笑了，“这样的小红鬼更可爱了。”
“赤影，回去别跟其他人说你见过红鬼。如果让那群溺爱红儿的家伙知道，到时，这个世界就乱了，连上面的人都会察觉到，红鬼的再次出现的。”月天伶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听到月天伶这么一说，黑影戳着红煦的手赶紧收回来，必恭必敬地说：“赤影知道了，赤影一定不会说任何关于小红鬼的事。”
月天伶看着黑影，笑了，说：“你回去的时候，不要让守鬼门的小鬼们看到。”
“赤影知道。”
“我的迷魂曲暂时让红儿忘记那些伤痛，只能他轻松地过几日。”
“月主，爷那边……”
“别担心，我应付得来。”
“月主，你自己保重，赤影该回去了。”说完，黑影消失了。
空气的温度回升了几度，月天伶的衣袖轻轻抚过，烛燃起，屋内瞬间亮起来。月天伶慢慢靠近红煦，用手轻抚着红煦无暇的脸颊，自言自语着，“红儿，我不能留下来陪你了，等迷魂咒消退后，你会忘了在月阴山庄的一切，忘了月阴湖……忘了……我……”
“红儿，苏，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红儿……苏好没用，当初，应该阻止你去找真君的。如果我那样做，现在，你是不是还陪在我身边……
“对不起，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所有的事都不能倒退……你……以后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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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那里有个热热的湖哦，这个地方好神奇哦，红儿好喜欢这里……”
红煦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杂质，纯真得像一个初生的孩童，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精神旺盛的他跑遍了整个月阴山庄。而红煦一夜间的转变，让月阴山庄里的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不明发生什么事，特别是一直照顾他的小柳和小米更是很难接受红煦的突然转变，被他搞得快累跨了。
对于周围的疑惑眼神，月天伶只是微笑以对，没多作解释。因为能看到这样的红儿，已经是上天给的慈悲，这样的红儿，才是他眼中真正的红儿，他的红儿不需要太多的悲伤，太多的仇恨，太多的无可奈何。
红煦兴奋地冲进月天伶的怀里，笑得好灿烂，脸颊磨着月天伶丝制的衣裳，“苏，这里，红儿好喜欢哦，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啊，红儿好想在多待几天……”
月天伶溺爱地抚摩着红煦的头发，笑着说：“你可以多待几天。明天有客人要来，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红煦的眼睛一转，接着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客人？红儿还没见过客人呢，苏，明天要带我去见客人啦。”
月天伶微笑着点点头，应声道：“嗯，苏，知道了。”
突然，红煦离开月天伶的怀抱，窃笑着，神秘地说：“对了，红儿还有其他事要做，红儿去其他地方玩啦。”
看着红煦兴高采烈的样子，月天伶开始担心起明天，焓冽他们看到这样的红煦会受到多大的打击，但他一点也不后悔，即使迷魂曲的迷魂咒只能维持几天，即使迷魂咒的后果无法预测。
“庄主。”秦送突然出现在月天伶的后面，他对红煦的转变同样充满了疑惑，但看到这样纯真无邪的红煦，不知为什么会感到安心和宽慰，同时又会心痛？
月天伶转过头看着秦送，冷淡地说：“这样的红儿，不好吗？”
秦送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怎么说，这样的司徒公子即让人觉得宽慰又让人觉得心疼，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么矛盾的感觉？”
“是吗，其实这才是红儿的本性，只是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渐渐迷失了自我，忘了最初的自己，一味地去追寻那个人。”月天伶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无奈。
秦送知道自己愚钝，不能理解月天伶的话，“庄主说的那个人是当朝太子，龙明烈吗？”
“江湖人称‘无尘公子’的焓冽就是太子龙明烈，也是红儿愿意牺牲自己去保护的人。”说到焓冽，月天伶整个人都黯淡下来。
说到“无尘公子”和“小公子”，秦送多少还是知道点，这“无尘公子”焓冽虽得高人真传，但为人十分低调，即使“小公子”的传闻满天飞的时候也没听过“小公子”和“无尘公子”有任何关系，当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待在“小公子”身边的焓冽就是“无尘公子”。
“我明白了。不过，这次庄主邀请‘无尘公子’和司徒公子的朋友来，有什么目的吗？”秦送疑惑地问。
月天伶低着头，说：“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红儿在月阴山庄生活得很好，要他们不用担心。”
秦送了解地点点头，“那司徒公子这情况会持续多久？”
“过几天，他就会自动恢复过来，到时，我想请你帮忙。”
“庄主，千万不要这么说，有什么忙，我秦送一定会尽力而为的。”秦送拍着胸膛保证。
月天伶听到这个回答，满意地笑了，说：“等红儿恢复神智后，请你把他送出月阴山庄，最好能送他熟悉的人身边。”
这话让秦送迷惑了，月天伶今天说的话，对他来说都很奇怪，完全不明前因后果的奇怪，但他还是保证地说：“我一定办好。”
“这就好，这样我就安心了。”
说完，月天伶起身回房。看着月天伶渐渐远去的背影，秦送还不能理清头绪，月天伶的话像在交代遗言一般，那天在竹林的落羽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让人猜不透。
“是我想多了吗，为什么会这么不安？”秦送疑惑地自问道。
“焓冽，别急，从地图上看，月阴山庄就要到。”阴墨离驾着马追上焓冽。
焓冽转过头，看着阴墨离等人，神情十分紧张，“马上就可以看到红儿了，让我怎么能平静下来。”
曹若海冷漠地说：“算了，墨离，就让他去吧。”
阴墨离放慢速度，来到曹若海身边，叹着气，说：“他只有遇到红煦才会失控。”
“因为红煦是他真正在乎的人。”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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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焓冽在一道山门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了曹若海和阴墨离一眼，然后开始观察此处的地形，接着觉得头有些晕眩，他试图让自己清醒，还是觉得不对劲。
等曹若海和阴墨离来到焓冽身边时，发现焓冽的表情不对，立即意识到山门已被布下迷魂阵。
当曹若海要下马自己观察时，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请各位跟我来。”
阿真立于山门的对面，焓冽他们来时的道上，然后阿真扔了一颗药丸给焓冽，焓冽迅速接住，吞下药丸，刚才晕眩的感觉立即消失，焓冽看着阴墨离，感叹道：“这月阴山庄果然不是硬闯就能到的。”
曹若海跟在阿真的后面，不时地回头看那道诡异的山门，看似是入口，实为惑敌虚阵，设计道山门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阿真一路上向他们介绍月阴山庄的情况，他们从原路返回，到了一片林子时，阿真站到一个看不出是特意设计的方位，双手轻拍了两下，地动山摇的，林子的树立即移开，出现了一条路。
“这边请。”
这样的情景让曹若海对设计这些阵法的人越来越感兴趣了，世间居然会有这样的奇才存在，此趟来月阴山庄看来是来对了。
穿过林子，一座华美的庄园出现在他们面前。
阿真恭敬地说：“我就带你们到这里，等下，会有人出来迎接你们。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阿真转身，跃入林子，消失在焓冽等人的面前，阴墨离感叹道：“原来这就是月阴山庄，难怪，江湖中没人知晓它的具体位置。”
焓冽对月阴山庄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想快点见到他的红儿。
过了一会儿，秦送出现在焓冽他们的面前，微笑地说：“欢迎来到月阴山庄。”
焓冽和曹若海对秦送一点反应也没有，但阴墨离的眼睛快凸出来，眼前的人正是他失踪多年的师兄秦送，他瞪着秦送，咬牙切齿地说：“你……你……”
秦送笑着说：“阴师弟，好久不见。现在由我带你们去见我们庄主。如果你有什么疑惑要问我，等见完庄主，我会好好给你解答的。”
阴墨离想了一下，忍住揍人的冲动，和焓冽、曹若海跟在秦送后面进入传说中的月阴山庄。
快到大厅时，秦送突然停下，对焓冽说：“等下，对接下来的事请不要太在意。”
焓冽不明白秦送说什么，带着疑惑来到了花厅。
刚坐下，丫鬟就送上了热茶，不知为什么焓冽突然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
“原来这里就是月阴山庄，果然名不虚传。”曹若海品了口茶，说道。
“是啊，这里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像。”阴墨离环视着四周，应道。
焓冽静坐不语。
过一会儿，后厅传来熟悉的声音，可那声音又变得那么陌生，是两个人纠缠的声音。
“苏，客人，客人在哪里，红儿好想看哦。”愉悦的孩童声音。
“就在花厅里，快到了，等下要乖乖的哦。”成熟男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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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红煦出现在花厅的一瞬间，在场的三个人都傻眼了，眼前这个眉飞色舞的纯真无邪的孩子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红煦吗？
焓冽内心的不安被应证了，这样的红煦让他好难接受，特别是红煦看他的眼神，一点感情也没有，倒是充满了好奇，难道是红煦忘了他了？
月天伶晚红煦一步出现在花厅，他眼中含着笑，对这样的情景他已经预料到了，如果让红儿少受几天苦，他甘愿用一生去做交换，即使这样会伤害到其他人，他顾不上那么多。
“欢迎各位来到月阴山庄，我是月阴山庄的庄主月天伶。”月天伶招手让红煦过来，并自我介绍道。
红煦挣扎了一下，嘟着嘴不甘心地靠近月天伶，耍赖地说：“苏，你说我可以见客人的啊，还要我乖乖的坐好……”
月天伶微笑着说：“红儿乖，这样做才是对客人有礼貌。”
红煦瞪了月天伶一眼，坐到他旁边，然后表情一变，充满好奇地看着焓冽他们。
接着，月天伶开始说：“其实，这次我邀请各位来月阴山庄就是要你们放心，红儿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焓冽看着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的红煦，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血液慢慢往外流失，这样的红煦，他不能接受，忘了他的红煦，他不能接受。
月天伶说了什么，焓冽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记住了红煦讲的一句话，“苏，那个大哥哥的眼神好可怕，像要吃了我一样。”
至于他们是怎么离开月阴山庄的，焓冽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看到陷入神游中的焓冽，阴墨离和曹若海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虽然这样的红煦他们也不能接受，但更让他们不能接受的是月天伶的说辞。
红煦掉下悬崖，被他救起，带回月阴山庄救治，人是活了，但却失忆了。那苏州城离着月阴山庄相隔十万八千里，而且从来没有人能在短短的两天内就把一个受重伤的人从那么远的地方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救治。除非那个是神，要不然就是鬼，一个普通的人是办不到的。
月阴山庄，果然是个神秘难测的地方，而江湖排名第一的月天伶更是个神秘莫测的人，他到底是人还是鬼，抑或是神？
总之，这趟月阴山庄之行，焓冽真的被伤到了，在回去的道路上，他突然想起，红煦曾跟他说过的话——烈，如果有一天，我不记得你了，你一个人要好好活着。等我再次记起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