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血统延续的责任,有组织有限制地参与政治活动,使魔法师的存在始终保持在“少数人的秘密”这一层面。1707年蔷
薇十字会迁到爱丁堡,始更名为蔷薇教团。现今教团的组织结构也是在那时基本确定的。由加盟教团的世族们推举出的
执政官掌握了各类大小事务的处置权,管辖着所有方面的理事。但需要改变教团的重大法规时,就必须经由二十人制的
元老会讨论决定。所有涉及蔷薇教团法规的审判由仲裁会最终裁决。
蔷薇十字会成立后,魔法师的活动又转入地下。教团为魔法的使用加诸了无数限制,写在羊皮纸上也许比一位国王一生
所能颁布的诏令还厚。其实有不少由于没有具体的惩罚措施而形同虚设,但更多则是货真价实。这些法规大多是为了保
护魔法师,掩盖魔法师的存在,防止魔法造成的混乱而设,但负面效果同样不少。由于魔法只能通过魔法师的生育遗传
,魔法师的血统与普通人混合后会降低后代的魔法水平,魔法血统混进政要中又会引发危险,因而魔法师的婚姻受到很
多制约。几百年来这些规定饱受争议,却始终巍然不动。而使用魔法的限制更是直接导致了许多古老的魔法世族无法谋
生而家道中落,或者放弃魔法师的身份,或者绝灭。
蔷薇教团并不是强制所有魔法师加入的,因此教团的规则也分为两类。一类是教团成员才需要遵守的法规,另一类则无
论什么人触犯了都将受到教团制裁。
“啊…这些你都知道,”拉塔托斯克乘转身斟酒的空隙丢给我一个意味复杂的眼神,我很不舒服地闪避,“但是,希斯
维尔…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中世纪以来欧洲有那么多支各种各样的势力,教会,国王,
贵族…还有现在的总统,议会,首相等等,而蔷薇教团成立五百年来一直和这些势力和平相处,平起平坐。那么教团究
竟有什么力量,可以在几百年的政治斗争中自成一体,全身而退呢?”
“坦白说,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试着转移注意力。
其实我并非完全没有听说过,蔷薇教团始终保有一份足以抵御任何外力的秘密,使得它得以安稳地处在欧洲旋涡的阴影
里,不受任何因素干扰。但这些事应当属于教团的最高机密,我没有什么渠道详细研究,也没有兴趣研究。
“那么…你听说过十字蔷薇么?”
“没有。”这次是真的没有。
“啊…也难怪…毕竟我们现在的教育…而且你也不是喜欢接近这些的人…”我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拉塔托斯克却转换了
话题,“看得出来…你父亲把你保护得很好…”
“难道父亲不应该保护自己的儿子么?”我不怒反笑。
“是的,是的…我刚才说过…你父亲很了不起…为我们做了很多事情…”拉塔托斯克用一种夹杂着咳呛的虚伪口吻继续
道,“但是…我们现在遇到的麻烦也是前所未有的…我不知道你是否发觉了…天主教会曾经想要消灭所有他们眼中的异
端,但他们用火和暴力不能杀尽魔法师。而现在…古老高贵的文明正在被一路狂奔的世界舍弃,人们丢失了对原始自然
纯正的信仰。希斯维尔,我们这些造物者的选民最终会被机械和电消灭,在人类灵魂堕落的过程中湮灭殆尽。”
“如果您仅仅因为工业社会不再需要魔法师这样不可解释的力量而烦恼,那我想没什么人能排解您的忧虑了。”我从父
亲和雷格勒斯那里学来的,对这些人仅有的一点耐心快要到了头。
“这是这个时代的我们必须面临的抉择。融入新的时代,将自己的血混进工厂排出的肮脏液体,最终像所有庸碌之人一
样活下去,成为堕落世界的一部分。或者坚持自身的存在,从而纯洁地踏上毁灭。”拉塔托斯克即使坐直了,也无法和
我达到视线相平,“这就是末世贵族的悲哀。但是…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还有第三种可能么?难道不能由我们这些被选
中的人来改变现状,净化人的灵魂么?”
“抱歉,我没想过。”我打断他,“我想爸爸,雷格勒斯和我都不会喜欢为了实践一个自己个人价值观中的完美世界而
去搭上无数人的生活,乃至性命。每个人都有适宜自己的生存姿态,没有必要把自己认为的理想境界强加给别人。”
“好,好…你果然也是个有想法的人…非常好…”他盯我的眼神更加锐利了,“到底是你父亲的儿子…你显然是他那边
的人…在雷格勒斯和凯珊德拉事件之后…居然还保持着对他无保留的信任…”
“我看不出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没…没有…你别误会,我刚刚还在说,你父亲是很棒的…”拉塔托斯克更加用力地假咳嗽起来,“你知道,他一向致
力于培养年轻魔法师的综合才能,让他们更好地适应生活需要…但我不得不说除了生活之外,我们还需要一点追求…我
原以为你的想法会有所不同,看来是我错了…”
“衣食无忧而精神空虚固然可悲,”我掐算着曲子的时间,掏出怀表看了看,“但更可悲的是连生活都没有保障却要空
谈追求了。”
“对,对…你知道…不管怎么说,雷格勒斯和凯珊德拉的事给了教团很大打击…我们一直都把他们看作教团的希望…”
“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我漠然地俯向他,他像个老烟枪般不断咳嗽。
“恩…其实你父亲选择凯珊德拉为继承人,我始终是很不解的…”他改从手指缝隙里窥视我,“当然…我们尊贵的古老
家族族长有权选择自己的继承人…但我始终认为你也是很出色的…”
“谢谢您的赏识。”我站起来,准备找借口脱身。这时候一个沉实有力的男声将我拯救出来。
“希斯维尔,圣母灯仪式要开始了。”那个棕发棕眼的男子裹在紧致的黑色礼服中,眼睛藏在黑暗里炯炯有神,“你父
亲让我来问你是否准备跳舞。”
英格霍德·温弗莱先生是父亲在教团里唯一长期信任的副手,其实他和洛克尔导师同年,还算是相当年轻,却始终给人
以坚实稳重之感。
“去吧去吧,年轻可是享受的资本啊。”拉塔托斯克在我身后谄笑。我跟上温弗莱先生绕过舞池,一边疑惑于刚才竟未
见到他。他通常离父亲不会太远。
在回去找艾琳的途中遇上父亲,他正招呼一位侍者将烂醉的埃诺里先生扶下去休息,准备按惯例和母亲下去跳舞。
“爸爸,我真的很佩服您,”我有些疲倦地笑笑,“陪他们灌了那么多酒,居然还这么清醒。”
“要是在他们面前不时刻保持清醒,我就有麻烦了啊。”他的笑容里竟有凄艳的色彩,“而我这些年来用不着喝酒,一
直都醉着。”
我又继续向前去寻找艾琳,明明白白地听见拉塔托斯克在暗处对另一位官员窃语。
你知道,自从老丹佛死后维克多·梅利弗伦完全变了个人。要是在当年,谁能相信这么个只知道吟诗弹琴,离了艾瑞克
·丹佛就坐立不安的废物会出落成今天这样?
也是被现实逼迫的。要是丹佛还活着,梅利弗伦永远不过是他的附庸罢了。
虽然雷格勒斯是个主意特别多的麻烦家伙,他说,但我还是很庆幸丹佛家族还有继承人。
梅利弗伦全是些奇怪的角色。而就算所有梅利弗伦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丹佛。
8.黑暗中的舞者
四个月前我写信到布里克斯顿的手工作坊订购了这件礼服,然银袖扣却不知为什么总是状态不佳。今晚第四次将它从茂
密的流苏上解下来后,重重一道闪电劈过,我看见自己的蓝色瞳仁在落地窗的投影上倏地反光。
随后响起沉闷的雷声,被屋内逐渐达到□的喧嚣掩去。舞曲的最后一个尾音落在中提琴颤抖不已的弦上。
艾琳在音乐曳然而止的那一刻终于出现。她裹在一身深栗色的低领裙里,微笑得很甜美而不庸俗,胸前大片空荡荡的麦
色肌肤上仅缀了一条大气的托帕石项链,亦可算是美艳惊人。事实上温斯顿姐妹在没有凯珊德拉她们的场合总是能与花
魁之名相称的。
“抱歉,”她停留在作为朋友最符合礼节的恰当距离,再次证明她是一位举止得体的仕女,“乔治亚娜有些不适,我刚
才送她先离开了。”
“别放在心上,”我轻轻朝她笑了笑,立刻再次点燃了她那种偶然会不经意流露的狂热神情,“我很高兴今年终于能和
你跳圣母之灯了。”
圣母灯仪式也是圣诺拉节的一项习俗,据说是罗森克鲁兹为了纪念他在生产中死去的妻子而设。因而要求每年的“诺拉
”必须是父母仍然健在的少女,由她在场内其他灯光全部熄灭的情况下点燃母亲手中所执象征生命的“圣母之灯”。随
后的一支舞曲中,这便是唯一的光源。舞者需在黑暗中凭借彼此的默契跳完一曲。通常会跳这支曲子的都是夫妻或已确
定关系的情人,以及其他关系相当亲密的人。圣母之灯一曲终了后未踩到任何人往往是舞技精湛的最佳证明,当然在这
支舞曲中踩中他人或者被踩中也都不必在意。曲终后由“诺拉”熄灭蜡烛,灯火才可重新亮起。
过去这支曲子我是从来不下场的,我对跳舞始终没有什么执念。直到前年艾琳提出希望同我跳圣母之灯,我自然没有什
么理由拒绝,却因为当年舞会上突然身体不适而作罢。去年则是因为雷格勒斯和凯珊德拉的事件也最终未能履行约定。
我自是明白今年她的期待,只能不温不火地应允下来。
色泽各异的人们纷纷走下舞池,艾琳挽上我的左臂,似乎坠入了某种不知所以的陶醉,我终究没有苦笑出来。
维罗妮卡虽然任性,在重要场合却永远保持着滴水不漏的优雅。她和凯珊德拉的模样都更像父亲,五官轮廓如同山脉般
幽深艳丽。因而即便是执行着向世间母亲致敬的谦卑仪式,她的举止也彰显着与情绪过于敏感的娜塔莉娅全然不同的张
扬与妖冶。她不畏惧任何外力的自信创造出不可一世的魅力,成为她年仅十三岁就芳名在外的主要原因。母亲维持着她
在人前惯有的微笑,把点燃的灯放在舞池中央的灯架上。父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因为“诺拉”的父母按惯例是要开舞
的。
灯亮起来,四周暗下去。
感到艾琳的手搭上来,我扶住她的腰,带她旋转着为另一对跳得太豪放的情侣让开道路。我无意到舞池中央去,她也便
顺从而流畅地配合着我的动作。她的水准自然是高的,并且从不在公开场合出差错。
圣母灯舞曲比通常的曲子稍长一些。第三个反复小节时她将脸靠在了我肩上,我和她的身高差使得这个动作非常容易。
“希斯维尔,”她的口吻很轻很柔软,在舞曲的背景乐下只有我能听见,“你觉得我好看么?”
“当然了,”我笑了笑,“我想…应该只有凯珊德拉比你漂亮了。”
其实这话不算公允,毕竟在我看来我的四个姐妹在容貌上都是占有绝对优势的。但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无心的恭维司
空见惯到了称不上谎言的地步。而凯珊德拉是公认的绝世美人,即便我这样说也不会引起她太多的不满。
“谢谢你,”她的笑容果然更加扩展,“那你会不会考虑和我结婚?”
我语塞。这是我一生中少数几个真正让我感到难缠的问题之一。
“恐怕在雷格勒斯和凯珊德拉的问题解决之前,我还是不能去想个人的事。”
常年的习惯告诫我不能在这类事情上反应过久,现在的我除此之外竟也再没有更好的挡箭牌了。
她的神情藏在黑暗中,但我仍能感到她不如刚才热情洋溢了。稍许清醒的她对于这点还是能充分理解的,于是她抬起脸
,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有你的使命,”她再次开口的语气温柔地不自然起来,“但是,等到你处理好你家里的事之后,等到那时…
我…”
这一刻我很希望奇迹出现,好帮我阻止她说下去。
自古贵族的婚姻就是一种畸形的存在,而在血统注定命运的魔法师世界,保证后代的魔法能力是衡量婚姻的根本标准。
魔法师的血像是某种丑陋的结晶,融在凡夫俗子的体内就如同被稀释般越来越淡,直至完全丧失其本来面目。这也是对
探究魔法存在信仰,坚持自己作为魔法师的优越性的世族们不让后代同普通人通婚的原因。同样地,如果加以适当的萃
取,优化和提炼,这种血统也能越来越纯正,越来越优越,后人的能力一代比一代更强。所以魔法师中存在一批像梅利
弗伦这样经过了世代的积累而获得了远超他人的能力的魔法师世族,这些人为数极少,却是魔法师中的贵族,这一社会
团体的中流砥柱,蔷薇教团实权的控制者,也只有他们才对魔法保持着中古时代那种纯粹而激进的信仰。
但是这群人正在减少,近亲结婚严重削弱了他们的生命力。每有一个美国的州通过关于棉花进口税的新法令,或者一种
新型号的汽车奔跑在德国的街道上,就有一个世族如同母亲的本家那样无言消失。至今名号仍在的家族不到一百个,其
中还保有延续能力的不到半数,然而这些富可敌国的世族始终将教团和欧洲魔法师的命运握在掌心里。
生于这些世家的孩子,从小就有婚姻无自由可言的觉悟。罗密欧与茱丽叶终究只是年少时的一些荒诞遐想而已,绝大多
数人还是以令人心痛的冷静接受了事实。婚约的影响在越上层的魔法师中就越显着。几乎所有人都能认清梅利弗伦家的
孩子一定会由父母选择结婚对象这件事,因此都会避免成为某场三流叛逆戏剧的主角。而像雷格勒斯和凯珊德拉这样已
经明确婚约者,身边一般就不会出现其他试图颠覆的异性。确实能够真正接近雷格勒斯的女子只有凯珊德拉,然他们的
距离却又保持得恰倒好处。凯珊德拉虽然艳冠群芳,其冷艳和作风刚毅也是闻名遐迩。即使雷格勒斯不在,我也从未见
过什么男人敢于轻易超越界限。
而一直没有确切订婚的我就没有这么简单了,虽然知道梅利弗伦一定会把婚姻延续的对象限制在血统够格的少数贵族之
中,别人不会来打扰,但这些有入选资格的世家早就蠢蠢欲动。即便我不是梅利弗伦的继承人,高贵的梅利弗伦血裔也
是绝不容浪费的财富。梅利弗伦迁到英国的时间较短,联姻状况不那么盘根错节,能有效地避免畸形和遗传病。而这一
族在教团的庞大威望更是他们前仆后继的最大动因。
而在这一角逐中公认的最优选手便是温斯顿姐妹。她们血统纯正,能力优秀,身份高贵,并且作为我的朋友跟我长期相